第196章
李青點頭,于謙也作了一揖。
待他離開,李青指了指一旁的轎子,“一起吧!”
“不用了。”于謙婉拒,“下官腿腳好,走著去就成�!�
“挺遠的,還是乘轎吧。”李青笑道,“別讓太孫久等�!�
于謙遲疑片刻,硬著頭皮點頭:“麻煩了�!�
“呵呵……”李青先一步進了轎子,“進來說話。”
坐上轎子,于謙終于問出了心中疑惑,“尚書大人,你為何對下官如此優(yōu)待?
據下官所知,我們并無交集�!�
李青笑道:“不是說了嘛,我對誰都好�!�
“好像并不是這樣�!庇谥t很耿直,“據下官所知,尚書大人名聲……并不好�!�
接著,補充道,“不過對于尚書提倡的策略,下官還是高度認同的,不過……”
于謙遲疑道:“下官只是個剛入仕的進士,似乎不值得李尚書這么栽培,實不相瞞,被如此優(yōu)待,下官不勝惶恐,還望李尚書能道出詳情�!�
李青無語,這讓他怎么道,難道說:我是穿越來的,知道你有能力挽狂瀾?
雖然未來不一定會發(fā)生那事兒,但李青為保險起見,還是決定大力培養(yǎng)于謙。
沉吟片刻,李青找了個托詞,“現(xiàn)在朝局不穩(wěn),大多數官員都對遷都有排斥心理,甚至消極辦公,你是新科進士,雖也是南方人,卻并不是士紳家庭;
因此,皇上才讓本官特殊照顧,事實上不只是你,和你一樣的情況,都會得到照拂;
不過,為了照顧世家出身的新科進士,你不要張揚出去�!�
這么一解釋,于謙放松許多,“這樣啊,多謝尚書大人解惑,下官明白了。”
歷經跪宮門事件,以及這些天的所見所聞,于謙隱約也察覺出,群臣和皇上的關系微妙。
再聯(lián)想到三大殿縱火案,于謙更加相信李青話的真實性。
“其實,遷都順天也挺好,正所謂,生于憂患死于安樂,順天雖直面北元,可也正是如此,才能更好的抵御元人進犯�!庇谥t嘆了口氣,神情滿是不屑,“那些人為一己私欲,竟做出那等……唉,實在不配為官。”
“人性就是如此。”李青嘆道,“如你這般的讀書人,又有多少?”
于謙怔了怔,旋即笑道:“下官相信,忠君愛國的官員更多,那只是一小部分人罷了。”
李青嗤笑道:“跪宮門那么多,也是一小部分?”
“下官相信,他們大多數人,都是出自節(jié)省朝廷開支的心理�!庇谥t認真道。
于謙讀圣賢書,理所當然的認為,讀圣賢書的人,大多都是好官。
善良的人,總會下意識的覺得別人也善良。
李青知道于謙的心理,所以也沒反駁他,很多事只有切身體會,才能有深刻認知。
其實,大明像于謙這樣的人有很多,許多寒門出身的讀書人,剛入仕途那會兒,都是心存正義,心系天下。
但能一直堅守本心,不受誘惑的人,就太少了。
李青笑道,“待會兒去了東苑,好好看,好好學�!�
“下官遵命……”于謙遲疑道,“東苑是干什么的�。俊�
“練兵!”
“這樣��!”于謙點頭。
不過,他還是不明白,他一個都給事中,為何要學軍事,雖然他是兵部的人,但兵部并不負責打仗。
都給事中的工作,就是傳達公文,以及風聞奏事。
嚴格意義上說,于謙也屬于言官。
于謙有心再問,但見李青閉目養(yǎng)神,也只好作罷。
……
半個時辰后,轎子在東苑停下,兩人下轎走進東苑。
“嗒嗒嗒……”
未見人,先聞馬蹄聲,感受著腳下傳來的震動,于謙心跳加快了幾分,腳步也快幾分。
不多時,二人來到練兵場。
僅三千余人,不算多,但清一色的騎兵,那種策馬狂奔的場面,對于謙有著深深的震撼。
碗口大的馬蹄踩在地上,灰塵的蕩起形成漣漪,隨著戰(zhàn)馬風馳電掣,場面有些模糊,沒有書上描繪的瀟灑,卻莫名的熱血沸騰。
朱瞻基一身亮銀鎖子甲,頭戴鐵盔,頂插羽毛,英武不凡,一邊策馬奔騰,一邊張弓搭箭。
“嗖嗖嗖!”
數個呼吸間,朱瞻基連射三箭,箭箭正中靶心。
將士們轟然叫好,于謙也情不自禁地的叫了聲好,見不少人看向他,臉色訕訕,有些不好意思。
“李尚書,這就是演武嗎?”于謙問。
“只是射箭,演武前的熱身而已�!崩钋嘈Φ�,“重頭戲在后頭�!�
于謙點頭,再次看向演武場,滿臉欣然。
第105章
遷徙的好處
人如虎,馬如龍,演武場上,兵馬風馳電掣,塵土飛揚。
此等場面,讓這個文弱書生激動莫名。
一刻鐘后,靶心插滿箭矢,騎射暫告一段落,疾馳的戰(zhàn)馬緩緩停下,馬蹄時不時踢踏地面,馬兒噴著粗重的鼻息。
“接下來,就是戰(zhàn)陣演練了。”李青出言提醒。
“嗯�!庇谥t欣然道,“我大明軍真乃王者之師�!�
李青笑笑,“你雖是文職,但既然入了兵部,對軍事還是要了解一下,省得以后上奏,因不明就里鬧了笑話�!�
“下官謹記�!庇谥t鄭重點頭,再次看向演武場。
……
方陣、雁形陣、魚鱗陣、偃月陣、鋒矢陣……
戰(zhàn)陣規(guī)整,殺氣滔天,在陽光的照射下,甲胄閃爍著鋒銳寒光,鐵血之師,令人驚嘆。
于謙第一次接觸到兵法戰(zhàn)陣,聯(lián)想到五十萬大軍征戰(zhàn)漠北的場面,心懷激蕩。
那該是怎樣一副場景?
一個時辰后,演武告一段落,朱瞻基和武將們打了個招呼,驅馬趕至兩人跟前。
朱瞻基翻身下馬,朝李青道,“待會兒,咱們來一場較量如何?”
“不了�!崩钋鄵u頭拒絕,“我這一把老骨頭了,可經不起折騰�!�
“真沒勁,我讓你來,就是為了這個�!敝煺盎行┦又�,又道:“要不咱倆試吧試吧?”
李青老了,他覺得他行了。
“這么多人呢。”李青好笑道,“誰落敗都丟面子,還是算了吧,你若想切磋,回頭去我家�!�
“嗯……也成。”朱瞻基也不想當眾讓李青下不來臺,舒展了一下四肢,迫不及待道,“那走吧,咱們現(xiàn)在就去�!�
李青遲疑了一下,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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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著轎子過了衙門,李青仍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于謙有些局促,“尚書和皇太孫切磋,下官就不便參與了吧?”
“馬上就散衙了,待會兒一起吃個便飯吧!”李青笑道,“你跟著本官辛苦了一下午,本官豈好不體恤下屬?”
辛苦?就坐坐轎子,看看演武怎么就辛苦了……于謙有些懵,“那個…尚書大人,下官……”
“有公務�!崩钋嗟馈�
于謙怔了一下,不再推辭。
…
回到家,已經等候多時的朱瞻基立即迎了上來,見于謙也跟了來,有些詫異。
“見過皇太孫�!庇谥t作揖。
“免禮�!敝煺盎π�,接著,伸手從侍衛(wèi)手中拿過紅纓槍,去掉槍頭丟給李青一桿,“來,今兒咱們好好較量一番,你可別讓著我。”
李青接過長棍,挽了個槍花,示意朱瞻基先攻過來。
“那我就不客氣了�!敝煺盎钦娌豢蜌�,一躍至近前,上來就是使出了致命節(jié)奏,棍棒蕩起層層殘影,破空呼嘯聲不絕于耳。
朱瞻基正是龍精虎猛的年紀,經過這些年的磨煉,奪命十三槍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長棍在他手中,仿若活了一般。
“啪嗒嗒……”
李青提棍格擋,長棍相撞聲如爆炒豆子一般響個不停。
半刻鐘的功夫,兩人交手數十合,難分勝負。
見久攻不下,朱瞻基輕叱一聲,招式愈發(fā)剛猛,疾風驟雨般的攻擊,傾瀉而下,端的剛猛。
李青從容淡然,動作并不快,卻總能恰到好處地化解攻勢,偶爾反抽一棍,便能讓朱瞻基手忙腳亂。
沒有一個多余的動作,李青每一擊總是那么自然嫻熟,就像安排好的劇本一樣,朱瞻基每次進攻都在他的預料之內。
漸漸地,朱瞻基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問題,不管他如何變換招式,似乎都逃脫不過李青的計算。
“不打了!”朱瞻基呼呼喘了口氣,興趣缺缺道,“本來以為你上了歲數,就不是我對手了呢,沒想到還是……你真是六十歲的老頭子嗎?”
“呃呵呵……可不是嘛�!崩钋噍p笑道,“再過幾年我就不是你對手了�!�
朱瞻基翻了個白眼兒,咕噥道:“幾年前你就說過這話�!�
一下午的劇烈運動,朱瞻基肚子也餓了,朝侍衛(wèi)擺了擺手,“我要和永青侯喝兩杯,你們去外面候著吧�!�
侍衛(wèi)拱手稱是,轉身退了出去。
朱瞻基瞥了于謙一眼,于謙拱手作揖,解釋道:“太孫,尚書大人說有公務交代�!�
“有公務?”朱瞻基瞧了眼李青,“那你們聊,我改天再來�!�
“不用,我們邊吃邊聊。”李青讓下人準備酒菜,請二人去客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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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拘禮,坐吧!”朱瞻基朝于謙笑了笑,“在兵部還習慣嗎?”
于謙謝坐,點頭。
一個天潢貴胄,一個公侯勛卿,于謙本就不善交際,面對二人渾身不自在,只想快速逃離。
“敢問尚書,有何公務交代下官?”
李青提起茶壺倒了兩杯茶,給朱瞻基一杯,另一杯推給于謙,“皇上欲行新政�!�
于謙伸手扶了下茶杯,面帶疑惑,“下官只是一個都給事中,似乎沒資格……”
“哎?”李青搖頭失笑,“都是大明的官員,皇上的臣子,當然有資格�!�
“皇爺爺要施行什么新政��?”朱瞻基問。
“人口遷徙�!崩钋嗟溃皽蚀_的說,是把南方人口往北方遷�!�
于謙欲端起茶杯的手一頓,眉頭也皺了起來,沉吟著道,“百姓定然不愿,若朝廷強制執(zhí)行,怕是會激起民怨;
長途跋涉,遷徙過程中患病是常有的事兒,得不到及時治療,甚至有生命危險。”
頓了頓,于謙道,“恕下官無禮,如今大明國泰民安,時不宜施行這樣的政策�!�
李青抿了口茶,輕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也,現(xiàn)在大明有新作物,永樂豆、永樂米皆對耕地的要求不高,稍加開墾便能種植;
北方有廣袤的土地未開墾,究其原因,就是北方人少,之所以人少,則是因為北方較之南方,糧食產量低;
如今不一樣了,隨著新作物的引進,北方也能產出大量的糧食�!崩钋喾磫�,“難道坐視大量可耕地,就那么荒著?”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敝煺盎舆^話,沉吟著道:“南方人富裕,人口也多,但正是因為人多,富紳們更有恃無恐,對無地百姓苛刻,若能將南方一部分人口遷徙過來,那么其余的南方人也能輕松不少;
人口少了,待遇自然就高了,地主富紳握有大量土地,但他們自己是不種地的;
不管是將地租出去,還是雇長工幫著種,地主為了不讓手里的耕地荒著,都會開出更好的條件�!�
李青點頭,“皇太孫所言極是�!�
接著,又道:“皇上遷都北方,其目的就是延長戰(zhàn)略縱深,于謙,你應該知道洪武朝南北榜案吧?”
于謙點頭,雖然他出生于洪武三十一年,但讀書人出身的他,自然聽過當年的南北榜。
李青道:“那一年,南方人出盡風頭,北方人卻無一人題名,多大的諷刺?
不說洪武朝,就拿你這一屆來說,一百五十余進士,南方就占了一百二,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難道我大明只有南方半邊天下?”
于謙啞口無言。
許久,他起身作揖,“于謙謹受教。”
“坐,不必如此�!崩钋鄿睾托Φ�,“你剛入仕途,對百姓心存憐憫這是優(yōu)點,但皇上著眼的是天下,朝廷施政更是要以大局為重;
當然了,你說的那些,朝廷自會做出拿出解決方案,遷徙本身就是為了百姓,為了大明江山社稷,大略方針并沒有錯�!�
于謙點頭:“下官明白,不過……下官只是一個都給事中,沒有什么話語權啊。”
“不,你有�!崩钋�、朱瞻基同時開口。
李青解釋道,“你雖只是七品都給事中,但同時也是言官,頒發(fā)新政,朝堂定會扯皮;
歷經三大殿縱火案之后,現(xiàn)在的六部堂官不會自己出面,大多都是讓言官充當喉舌,發(fā)動輿論攻勢,給皇上施壓,他們從中和稀泥。”
于謙緩緩點頭,面色凝重,他現(xiàn)已初步發(fā)現(xiàn)了朝堂險惡。
第106章
于懟懟
“尚書,皇太孫。”于謙沉聲道:“可能讓于謙入朝堂?”
李青、朱瞻基對視一眼,朱瞻基果斷道:“可以!”
“如此,多謝了�!庇谥t起身作揖,轉身就走。
“不吃飯啦?”
于謙回頭,周身散發(fā)著一往無前的氣勢,“下官要準備一下,失陪了�!�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朱瞻基語氣難掩欣賞,“青伯你眼光果真不錯,此人非常人�!�
旋即,又話鋒一轉,“然,凡事需謀而后動,僅有匹夫之勇,可解決不了問題。”
“不要太早下結論�!崩钋嘈χ溃扒铱此魅毡憩F(xiàn)再說�!�
朱瞻基輕輕點頭,“不過,他一人恐獨木難支,得給他找?guī)讉幫手,那些個北方士子,都被我安排進了六科左右給事中,明兒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嗯,可行�!崩钋嘈Φ溃骸皶r間不早了,你還是盡快行動吧,這飯改天再吃,不能誤了正事兒。”
“好吧!”朱瞻基揉了揉肚皮,埋怨道,“這么大的國策你怎么不早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