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朱南羨道:“好,擇一日我陪你一起去皇陵看他們�!�
外頭有人叩門,尤公公奉了五碗?yún)⒉鑱�,說道:“殿下與幾位大人深夜還在議事,真是辛苦了。”
柳朝明看了眼外頭的天色,見子時已過,便對蘇晉道:“你寅時還要動身,不如先回刑部�!�
朱南羨也道:“是,回去歇上片刻。”
蘇晉一想接下來他們大約要議一些在皇陵排兵布陣的計策,她也出不了什么主意,便點頭道:“好,那臣先告退了�!�
走至殿門處,身后忽然又有人喚了一聲:“蘇時雨!”
是沈奚。
燭燈煌煌的大殿中,他一雙桃花眼明亮灼目,彎眼一笑更是流光溢彩:“平安回來�!�
蘇晉愣了愣,還沒答話,立在沈奚身旁的柳朝明也安靜地說了一句:“平安回來。”
朱南羨點了一下頭:“嗯,你要平安回來。”
其實蘇晉不大明白他們在擔(dān)心什么,可能連他們自己也不明白,也許只是因為她要在這樣一個危急的關(guān)頭出行,即便有千百名兵衛(wèi)護送,也會心生牽掛罷。
正如她也牽掛他們一般。
蘇晉忽然想起一個十分兒女情長,卻又并不兒女情長的句子。
直道相思了無益。
但不是惆悵,也非清狂。
她站在殿前月輝與燭色交織的最朦朧處,沒說話,只笑了一笑。
不是她平日里那種淺淡的笑,而是一枚燦然的,奪目的,簡直能與日爭輝的笑。
然后俯首一揖,是個謝禮。
蘇晉回到刑部后,先將沈奚問她討的令狀寫了,想到接下來要出行幾日,隨即命人打了熱水來,仔細(xì)清洗了一番,換好衣衫倒在榻上似乎剛合上眼,外頭就有人來叩門道:“蘇侍郎,寅時了。”
蘇晉陡然將眼睜開,愣怔了一下,才看了眼天色。
她是難得睡這么沉,若無人來喚,指不定還要睡過頭。
穿戴好衣冠出了門,自一旁的小吏手里接過清茶漱了口,問:“禮部那頭已準(zhǔn)備好了么?”
小吏道:“已好了,太子殿下丑時便命隨行親軍衛(wèi)在承天門口等著了,聽說安南國那使節(jié)歸心似箭,也是丑時就到了承天門�!�
蘇晉愣了一下,笑道:“這么看倒是我耽擱了行程,叫他們好等了�!�
小吏道:“大人哪里的話,原定的就是寅時,是他們早了。”
雖是這么說,但蘇晉也再不敢耽擱,將小吏遞來的參湯仰頭一口飲盡,急匆匆趕去了承天門。
安南國的使臣其實是今安南胡朝皇帝的侄子,也姓胡,名元捷,年紀(jì)極輕,與蘇晉差不多一般歲數(shù)。
他丑時一到承天門便被這整齊列陣的近六百名兵衛(wèi)給驚著了,后來一問,聽說這六百兵衛(wèi)竟全是將自己送出岙城的,更嚇了一跳。
跟隨行的兩名禮部主事打聽原因,兩名主事卻通通稱什么都不知道,直到蘇晉來了,將他請上馬車,他才猶自感慨地道:“蘇大人,在下已細(xì)想過了,上回遇到匪寇,其實是在下運氣不好,與太子殿下本沒什么關(guān)系。誰知在下在宮里多住了這許多日,太子殿下他人沒來瞧過在下幾回,在下這一要走,他竟擺出這么大陣仗。在下只聽聞殿下他是將帥出身,沒想到竟如此注重禮數(shù),實在讓在下受寵若驚,受寵若驚。”
蘇晉順著這胡元捷的話說道:“大隨本就是禮儀之邦,太子殿下他此前不在宮中,聽聞胡使節(jié)返程時遇險,總是與殿下無關(guān),他也覺得是己身之過,昨日出行前,他還將蘇某喚至奉天殿,特命增派親軍,只為將使節(jié)大人平安送出應(yīng)天府,還命一路的官吏與御史關(guān)照,更交代蘇某,要好生照料胡使節(jié),要讓使節(jié)大人覺得無論您在何處,只要是大隨境內(nèi),都是我大隨的貴客。”
胡元捷朝天比了一個揖禮,嘆服道:“太子殿下當(dāng)真是帝王風(fēng)范,叫在下欽佩不已�!�
蘇晉笑了一下,掀開側(cè)簾,望了一眼后頭隨行長長的軍衛(wèi),問車旁騎馬隨行的覃照林道:“你方才可打聽過了,依眼下的行程,我們何時到岙城,何時能返?”
覃照林道:“問過了,鳳翔衛(wèi)那個指揮使跟俺說,明日夜里到岙城,初十將使節(jié)送出去,回到宮里,差不多七月十三早上吧�!�
蘇晉想了想道:“你讓趙岞東過來,我有話對他說。”
覃照林納罕道:“咋的啦?”看蘇晉沒答,又道,“哎,好咧,俺去叫他�!�
不多時,鳳翔衛(wèi)指揮使趙岞東便到了蘇晉馬車旁,問:“蘇大人,您有事吩咐?”
蘇晉道:“不知趙大人可否讓隨行的兵衛(wèi)走得快些,蘇某想,越快回宮越好,最好能趕在七月十二一早�!�
趙岞東疑惑道:“蘇大人趕著回宮是有要務(wù)在身?”
蘇晉點了一下頭,不經(jīng)意露出一個輕淺的笑:“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趙岞東道:“好,那末將這就傳令下去�!�
第163章
一六三章
蘇晉放下側(cè)簾,胡元捷問:“可是太子殿下得知小使歸心似箭,特意吩咐隨行兵衛(wèi)走快一些?”
蘇晉道:“是,正是授太子殿下之意�!�
胡元捷感慨道:“先前與太子殿下見過一回,覺得他十分寡言,只問了在下一些安南的風(fēng)俗,隨人到了安南會不會住不習(xí)慣云云,沒想到他私下里竟事事周到,用你們大隨的話來說,堪稱古道熱腸�!彼f著,一想又道,“不過你們大隨的皇子皆是這樣好的人品,今早出發(fā)前,十二殿下還專程來送過在下�!�
朱祁岳?
蘇晉聽了這話十分訝異。
朱祁岳素日里除了料理軍務(wù),對朝堂上的事一概不操心,今日怎么平白無故關(guān)心起大隨與安南的邦交了。
她心中生疑,問道:“不知十二殿下來送胡使節(jié)時都說了些什么?”
“只問了問行程�!焙菪Φ�,“蘇大人有所不知,十二殿下鎮(zhèn)守嶺南,常出征于邊疆地界,我們那里的人聽了他的名號是如雷貫耳,我們的胡皇常羨慕景元帝,說他幾個皇子個個驍勇善戰(zhàn),十二殿下與太子殿下不提,聽聞還有一個四殿下,鎮(zhèn)守北關(guān)逾十載,竟然能令那些厲害的北涼蠻子聞風(fēng)喪膽�!�
蘇晉聽了這話,心想,原來朱祁岳來送胡元捷,是因為嶺南的戰(zhàn)事。
她又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
寅時一刻,天地還黑漆漆的,可她已經(jīng)在盼著天亮,盼著歸期了。
朱南羨與她說要將日子定在七月十三時,她就覺得這一日很好,因為朱南羨也行十三,做了那么多年的十三殿下。
她這輩子還從未有過一次像今日這樣滿心期待著一樁事,連時辰都要一刻一刻地數(shù)著過。
等到天邊露出一絲微光,已是卯正時分了。
朱祁岳站在承天門樓上,看著安南使臣離開的方向,默不作聲。
不期然間身后有人喚了句:“十殿下�!�
朱祁岳回頭望去,竟是朱弈珩也到門樓上來了。
“我聽下頭你的人說,你自昨夜起就獨自站在這里,有點放心不下,上來看看。”
朱弈珩傷勢未愈,臉色還十分蒼白。
朱祁岳詫異道:“十哥怎么進宮來了,是今日也要去送大皇兄?”又問,“傷好些了嗎?”
朱弈珩淺笑了一下:“已好多了�!�
一旁跟著的小廝為他披上與時節(jié)不符的裘襖,又遞上一張濕布帕。
朱弈珩用布帕緩緩擦了手,遞回給小廝,吩咐了一句:“你們都退下。”
朱祁岳與朱弈珩平日雖走得不近,但這二人其實是同父同母,真正的親兄弟。淑妃生下朱弈珩后,因皇貴妃膝下無子,不得已將朱弈珩寄養(yǎng)在了重華宮。
彼時淑妃還為此傷心了一陣,一直到朱祁岳出生才有所好轉(zhuǎn)。
他們兩兄弟雖沒一起長大,但明白血緣因果后,說起話來倒是比與旁人親厚些。
朱弈珩開門見山道:“十二,十哥問你,朱沢微今日可是要動兵了?”
這話若換了旁人來問,朱祁岳定然是不答的,但與朱弈珩說說倒是無妨。
“是�!敝炱钤赖馈�
朱弈珩愣了一下,隨即嘆道:“十二,你沒有聽十哥的話啊�!�
年初朱南羨還被囚禁在東宮的時候,有一回,朱祁岳找朱弈珩一同去祭拜他們的生母淑妃。
二人騎馬行在路上,朱弈珩就勸過朱祁岳:“你既選定了七哥,就不該時時刻刻還想著救十三�;蕶�(quán)之爭最是殘酷,你這一點所謂的善念,丟在這旋渦里頭,最終只會害人害己。朱沢微和朱南羨,你只能選一個,另一個你剔骨割肉,都該斬斷與他的情誼�!�
朱祁岳卻道:“我一直跟著七哥,但我不能不管十三,剔骨割肉我反倒不怕,可我不忍心看著十三因這兄弟之爭被殘害致死,他原就沒想過要當(dāng)皇帝,只是因為大皇兄與七哥的爭斗淪落到這個地步,我想保他一命,等一切安定下來,我就送他走�!�
“一山不容二虎,一個江山容不下兩個可繼承大統(tǒng)的君王。你送十三走,要讓他走到哪里去?皇權(quán)爭奪之中,是容不下的這樣的大義凜然的,這樣的‘義氣與不忍’只能被視作為懦弱�!�
朱祁岳站在門樓上,想起朱弈珩當(dāng)初勸自己的話,說道:“我現(xiàn)在,有點明白十哥當(dāng)初的意思了。”
他垂下眼簾,伸手撫上拿石磚壘起的宮墻凹處:“是我,拼命地保十三,害了七哥�!彼偷涂嘈α艘幌�,“現(xiàn)在十三他是一定要殺了七哥。七哥知道走到絕境,才要起兵一搏,但是七哥他——從來都沒有怪過我�!�
朱弈珩別過臉看了朱祁岳一眼,到底是親兄弟,燕尾似的眼梢?guī)缀跖c自己的一般無二,他想了一下道:“你若愿聽我的話,那十哥今日再勸你一句——十三既然能九死一生地回來,朱沢微已是窮途末路。你現(xiàn)在不該再管七哥,好好效力朝廷便是,效力君主,朝中短武將,這江山會有你的用武之地,大隨的邊疆還等著你來守�!�
朱祁岳道:“十哥既拿這話來勸我,就該知道我這個人,怎么可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不管七哥。我十二歲那年落入山匪手里,是七哥來救了我的命,后來腿骨折裂,也是他背著我一家一家去求醫(yī),我能有今日,能做將軍,都是因為七哥在我最危難之際沒有不管我,我知道他野心勃勃,也知道他做的事說不上多么對,但我不能不幫他�!�
他說到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嘆笑了一下:“十哥你不知道,小時候,我們許多兄弟還玩在一起的時候,都說七哥是脾氣最好最溫和的那個。其實我知道不是,有一回我去找七哥,看到一只小貓只是擋了他的路,他便將那只貓拎到池塘里溺死了。他也知道我看見了他的暴戾陰狠,以至于后來很長一段日子,他都挺煩我的,那年我落到山匪手里時,他把我救出來的時候,還跟我說,你這么蠢,怎么不死了算了�!�
朱弈珩聽朱祁岳說這些話的時候,不經(jīng)意想起那個與自己并不相熟,總是遠遠含笑看著自己的生母淑妃。
聽說她一輩子溫婉如水,不爭不搶。
因此才養(yǎng)出了這樣的朱祁岳吧。
總是惦記著別人的好,總是想要報答。
連帶著他這個做親哥哥的,當(dāng)初自傷一刀放走十三回來,朱沢微想要殺他,也是被朱祁岳攔下來。
這樣的善良放在皇權(quán)之爭里,真是可憐又可恨。
朱弈珩道:“我當(dāng)初與你說許多道理,我現(xiàn)在寧肯你不明白。你以后便去邊關(guān),一輩子別再回到這里,你該是個好將軍,殺敵破虜,征戰(zhàn)四方,但你不該是皇子�!�
朱祁岳問:“像四哥一樣嗎?”
朱弈珩看他一眼,又望向遠天,山河如畫,壯闊無邊,他笑了一下:“四哥不一樣�!�
北宮傳來號角聲,是快到辰時,要出殯送行了。
朱祁岳與朱弈珩一并回身往宮禁北面望去。
朱祁岳的目光掃過朱弈珩的眼角,燕尾似好看的眼梢,與淑妃很像,這個他母妃念了一世,覺得虧欠了一世的兄長。
“十哥。”朱祁岳道,“等七月下旬,母妃的生辰,我們再一起去看她一回吧。我們還從沒有一起為母妃祝過壽呢�!�
朱弈珩已應(yīng)著號角聲,已走到門樓的階沿旁。
其實他從來不怎么在乎這些俗禮,人死就是一坯黃土,什么生辰什么祭日,都是浮眼云煙。
可他看著朱祁岳望著自己的樣子,忽然覺得這個在外征戰(zhàn),飽經(jīng)沙場風(fēng)霜的弟弟其實與自己長得很像。
忽然就感受道一種骨血之親,隨即點頭道:“好,七月下旬,十哥陪你一起去看母妃。”
朱弈珩離開門樓后,朱祁岳喚來一名近侍問道:“瞧明白了嗎?蘇侍郎與使節(jié)走的是什么路?”
近侍道:“回十二殿下,的的確確走的是官道,十三殿下與柳大人沈大人那頭似乎并不知道火|藥一事�!�
朱祁岳沉默了一下道:“你派個人繞捷徑去岙城前守著,務(wù)必在那使節(jié)到達岙城前將他攔下�!�
近侍不解道:“十二殿下既不愿使節(jié)遇害,為何不派人立即追上護送行隊?”
“總要給七哥爭取些時間�!敝炱钤赖�,又問,“這幾日讓你清點的,北大營中還聽命本王的兵衛(wèi),你清點好了嗎?”
“回殿下,已清點好了,加上殿下的府兵,一共九百二十六人,如今也已全安插去了皇陵之外�!�
“好,讓他們做好準(zhǔn)備,隨時等我號令,一定要助七哥回鳳陽�!�
“是!”
大出殯是由太子朱南羨領(lǐng)行,諸皇子與親眷隨行,大臣無定員。
三衛(wèi)親軍并非全部隨行,除了原本守在皇陵的忠孝衛(wèi)外,虎賁衛(wèi),金吾衛(wèi)與管儀仗的旗手衛(wèi)各擇一千人。
朱南羨到北門的時候,兵衛(wèi)與宗親朝臣已列陣站好了。
他遙遙一望,只見今日朱沢微果真穿了那身御賜蟒袍,目光與自己對上,竟還笑了一笑。
朱南羨沒理他,接過一旁內(nèi)侍遞來的祭酒飲罷,上馬前,問秦桑:“左謙已將杜楨帶回宮里了嗎?”
秦桑道:“回殿下,左將軍方才著人來報,已帶回了。眼下沈大人正拿了刑部與都察院的令狀去審�!�
朱南羨“嗯”了一聲,仍是有些放心不下。
他回頭望去,只見送行的臣工中,七卿里只來了個柳昀,想了一想道:“你命人傳令青樾,無論審出什么,即刻著人來皇陵稟報本宮。”
秦桑道:“殿下放心,沈大人那頭也正是這么說的�!�
朱南羨這才點了一下頭,登上皇輦。
號角聲三長一短,辰時三刻,為沈婧與朱憫達送葬的行隊起行。
沈奚審問杜楨時,聽到這號角聲,將目光落到窗外,默了半刻,復(fù)又移回來,舉著手上的清單道:“說吧,這上頭哪幾樣有問題�!�
這清單是他夜里整理出來的,統(tǒng)統(tǒng)是年初嶺南出征賬冊上,計重不明的物資。
杜楨被捆在一張八仙椅上,還猶自不忿道:“你即便要升任尚書,如今與我仍同為侍郎,憑什么這么審我?”
沈奚笑了一聲,倒也不避他的語鋒,四兩撥千斤地道:“你我雖同為侍郎,但如今的朝廷,軍政朝政都是東宮做主,我一句話不說要你的命,革你的職反正是輕而易舉。”
他說著,又將笑容收了,冷清清地道:“我之所以這么清楚明白地告訴你,不是威脅你,只是不想與你浪費時間。眼下朱沢微窮途末路,已保不住你,你自己也清楚這一點,否則你昨夜為何要逃。你既被金吾衛(wèi)逮了回來,就該明白這宮里除了本官能保你的命,誰都不能�!�
他將清單拍在杜楨面前的桌案上,再問了一句:“哪幾樣?”然后道,“不說我立刻用刑�!�
“說、說!”杜楨連忙道,他目光少了清單上二十余樣事物,又怯怯道:“那我若當(dāng)真說了,你能保證留我性命?”
沈奚負(fù)手而立,冷笑一聲:“來人,上刑!”
“是——”
即刻有兩名獄卒將刑具抬進屋中。
杜楨一看那刑具,一下子被嚇得六神無主,道:“我說,是硝石、硝石!”
“硝石?”沈奚愣了愣。
“而且……”杜楨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覷了一眼沈奚的臉色,“七殿下早幾年前,借著漕運案,暗中疏通,囤下了不少硫磺�!�
硝石與硫磺?
這是要做火|藥?
沈奚的目色一下子變得冷寒無比,片刻后,他問:“朱沢微要把火|藥埋在哪里?皇陵?還是別的地方?”
其實他能這么問,心中已有了答案。
若是皇陵反倒還好,皇陵是天家地界,朱南羨今日要送故太子與故太子妃出殯,怎么可能查不出來。
杜楨搖頭,小聲道:“不是……”又道,“是用來對付蘇侍郎,聽殿下說,要埋在岙城。”
沈奚聽了這話,一下就怔住了。
過了半晌,他問:“朱沢微腦子進水了?為何要動蘇時雨?”
杜楨道:“這我其實問過七殿下,他說,只有動蘇時雨,他才有一線生機�!�
只有蘇時雨出事,朱南羨與柳昀才會在無措與驚亂中給他帶來一絲生機。
有風(fēng)自窗外吹來,將桌案上理好的清單吹得翻飛作響。
沈奚心下煩亂,揮手一掀將桌案上的事物全都推翻在地,又道:“岙城還有安南的使節(jié)他不知道嗎?兩國交兵,都不斬來使,朱沢微這是想引戰(zhàn)嗎?!”
可是說罷這話,他已沒時間等著杜楨回答。
他又看了一眼天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自心里算了一下時辰,隨即吩咐守在一旁的護衛(wèi)道:“即刻派人去抄小路去岙城,務(wù)必趕在安南使臣與時雨抵達岙城前將他們攔下來,另外,派人速去皇陵,將此事稟報給太子殿下與柳昀�!�
護衛(wèi)稱是,領(lǐng)命退下了。
沈奚不欲再理杜楨,打算去把賬冊找來看看有何疏漏,推門而出時,卻被忽然灑下來的日光刺了眼。
這刺目的,近秋時分的烈陽,就像昭覺寺那一日的春光一般盛烈。
外頭大小官吏聽到沈尚書動怒,紛紛在外頭自罰跪地。
沈奚看了看秋陽,又看了看面前擠擠挨挨跪著的人,忽然覺得不對。
今日皇陵動兵,是朱沢微身陷絕境的一搏,他不會不給自己留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