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他從地上坐起身,連忙跟上許月祝。
等他出去的時(shí)候,穿著綠衣的姑娘已經(jīng)不見了。
小家伙邁出門檻,左右看了看,最后動了動鼻子,扶著墻朝著右邊的長廊走去。
許月祝身上帶著草藥味,他能聞到。
小家伙走了一路,走到一扇門跟前,房門大開著,許月祝站在那兒。
銀寶扶著門框,站在門口,看見了房間里的地板閃著靈光。
許月祝剛拿起葡萄,一轉(zhuǎn)身便看見了抬腳要往房間里邁腿的團(tuán)子,她瞪大眼睛,連忙道:
“不行�!�
銀寶嚇得一激靈,抬著腳沒有站穩(wěn),一個(gè)屁股蹲摔在了門口。
他坐在地上,傻愣愣地看著許月祝。
許月祝一只手拎著一筐葡萄,一只手扶著他起身。
“這個(gè)房間不能進(jìn)去�!�
房間里布滿了許多小型傳送陣,外出的捉妖師能在外面畫陣把東西傳回虛山,陣內(nèi)的東西也會傳到那個(gè)捉妖師手里。
許月祝能避開這些小型傳送陣,能進(jìn)去取東西,但是銀寶一旦踏入,只會被傳送到某個(gè)捉妖師那里去。
銀寶仰著頭看她,看了看她手里的葡萄,又探出頭,看著房間里,看了兩眼后像是覺得不感興趣一樣收回視線。
他舉著兩只手,對著許月祝道:
“臭!”
許月祝聞言,彎下腰聞了聞他的手,一陣淡淡的草木香之間摻雜了一絲漆木的味道。
漆木味道刺鼻,凡人碰了之后身上會起細(xì)小的紅疹子。
許月祝連忙放下手里的葡萄,抓過他的手,掀開他的袖子,細(xì)白如同藕節(jié)一樣的胳膊上已經(jīng)起了一些小紅點(diǎn)。
銀寶皮膚白,這些紅點(diǎn)看起來就格外明顯,像是針扎出來的血點(diǎn)一樣。
今日尚且還小,明日便會鼓起。
許月祝皺起眉,她分明記得那藥房里沒有漆木。
第281章
“下次別再隨便認(rèn)錯(cuò)�!�
281.
房間里,金寶跪在厚厚的蒲團(tuán)上,看了一眼左邊的霜袖,又看了一眼右邊的許月祝,最后抬眼看向面前水鏡里的李杳。
“福安錯(cuò)了。”
李杳看著他,“錯(cuò)在何處?”
“不該撿后山的樹枝給銀寶玩。”
金寶臉上也帶著紅色的疹子,背上的疹子癢的他有些難受,他聳了聳肩膀,可憐兮兮地看著李杳。
“阿娘,我好難受,背上有好多螞蟻咬我�!�
李杳看著他可憐兮兮的模樣,到底有些心軟,但想起躺在床上發(fā)高熱的銀寶,心情又有些復(fù)雜。
她嘆了口氣,“你先起來�!�
金寶跪在厚厚的蒲團(tuán)上,聞言抬起頭,看了看左邊的霜袖,又看了看右邊的許月祝,二人都沒有吭聲。
他耷拉下腦袋,“福安還是跪著吧,福安做錯(cuò)了事,要反思�!�
小家伙已經(jīng)過了口齒不清的年紀(jì),每一個(gè)字都咬得很清晰,但或許是因?yàn)槔⒕蜗肟薜脑颍莻(gè)“si”字帶著很濃的尾音。
“你可知道那樹枝會讓人起紅疹?”
李杳問他。
金寶晃晃腦袋。
李杳又問:“你為何要將樹枝撿回來給小椿生?”
金寶抬頭看看她,猶豫了好久才小聲道:“我想給小椿生做彈弓,我讓小椿生拿著樹枝,我去找小刀�!�
但是他小刀還沒有找到就被霜袖拉過去練字了,就連小椿生也被許月祝抱走。
“如果你知道那樹枝會讓小椿生生病,你可還會把樹枝給他?”
金寶使勁晃腦袋。
“不會�!�
“既是如此,你何錯(cuò)之有?”
李杳看著他。
“�。俊苯饘氀鲋^看著她,小聲道:“可是是我把樹枝拿回來的�!�
“你不知道那樹枝會讓人起紅疹,不知者無罪。”
金寶扣著手指,轉(zhuǎn)頭看向霜袖,清澈的眼神似乎是在尋問霜袖的意見。
霜袖松了口氣,上前卡住他的胳肢窩,將他提起來站著。
“你阿娘說得對。”她揉了揉他的頭發(fā),“咱又不知道那樹枝會害人,你也只是想給小銀寶做個(gè)彈弓而已,咱不是故意的。”
金寶還是扣著手指,泛紅的圓臉上有些委屈,他看著霜袖,剛癟嘴要哭,李杳便道:
“不要哭�!�
金寶剛要張開的嘴一頓,緩緩又收了回去,他微微轉(zhuǎn)動身子,眼眶發(fā)紅的看著李杳。
李杳看著小家伙委屈的樣子,“倘若我剛才要罰你,你要如何?”
三歲半的團(tuán)子憋著氣,不敢哭,眼眶沁出水了他還抬起兩只手,欲蓋彌彰地捂著眼睛。
又小又短的五指像兩顆海星貼在眼睛上。
李杳:“…………”
霜袖:“…………”
又心疼又好笑。
捂著眼睛的團(tuán)子甕聲甕氣道:“福安做錯(cuò)了事,要罰�!�
他在回答李杳的問題,倘若李杳要罰他,他會受著。
李杳看著他:“不是你的錯(cuò),你也愿意受罰?”
小團(tuán)子合攏的手指裂開一條縫,從縫隙里看著李杳,不理解道:
“可是這就是福安的錯(cuò)啊�!�
他抽著鼻子道:“要是……要是我不在后山撿樹枝,也不把……把樹枝帶回來,小椿生就……就不會生病了�!�
李杳看著他,若是一個(gè)成人,這樣論責(zé)并沒有錯(cuò)處,但是對于一個(gè)三歲的孩子而言,太過苛責(zé)。
不辨是非對錯(cuò)的年紀(jì),如何能要求他認(rèn)錯(cuò)。
李杳看著他,也在想,他的性子是否太過軟弱,事事忍讓將就,日后也必定是會吃虧和吃苦頭的性子。
“溪亭安。”
金寶聽見大名,小身子下意識繃緊。
“下次別再隨便認(rèn)錯(cuò)�!�
金寶蠕動了一下嘴唇,半晌后他點(diǎn)著腦袋。
點(diǎn)完頭之后,他才小聲道:“為什么��?”
“哪有為什么?”
霜袖抓著他的手腕,拿開他的兩只手,露出了小崽子的兩只眼睛。
“你阿娘是全天下最厲害的捉妖師,阿爹是溪亭府的少主,你背后站著虛山九幽臺還有溪亭府,你從一出生就可以橫著走,這個(gè)世間,除了阿爹阿娘之外,沒人能讓你認(rèn)錯(cuò)。”
金寶看了看霜袖,又看了看水鏡的李杳,小聲道:
“可是阿爹說不能欺負(fù)人,做錯(cuò)事了就要認(rèn)錯(cuò)和道歉�!�
“以后別管你爹的話,只聽你阿娘的!”霜袖道,“你阿爹就是太講道理了才會受那么多人的氣,他要是不講道理,早帶領(lǐng)溪亭府的人殺上昆侖派,怎么會讓陸凌活那么久,最后還白白被人栽贓�!�
金寶聽不懂霜袖的話,只能傻愣愣地“哦”一聲。
李杳看著小家伙傻乎乎的樣子,到底是年紀(jì)還小,跟他說得多了,他不一定能聽懂,也不一定能明白。
她看向站在另一旁的許月祝,“可是要去后山?”
許月祝點(diǎn)頭。
霜袖剛來虛山半年,又因?yàn)檠砼掠|碰虛山禁忌,因此少在虛山走動,她不知道后山漆木少見,都在南山林里。
金寶說著那樹枝是撿的,但是漆木只有生漆木才會引發(fā)紅疹,若是干枯的,也與尋常樹木沒有什么區(qū)別的。
有人去了南山林取漆木。
“阿姐,我去找南木叔問問�!�
李杳頷首。
許月祝走后,金寶看著許月祝的背影,又轉(zhuǎn)頭看向李杳。
“月姑姑為什么要去找南木爺爺?”
李杳看著他,“你可曾一個(gè)人去找過他?”
金寶不吭聲了。
李杳看著他裝啞巴的模樣,慢慢道:“那樹枝是他給你的?”
金寶搖搖頭,“不是,是福安撿的�!�
“在何處撿的。”
“后山的林子里,那兒有好多好多的樹枝。”
李杳看著他,“沒有騙我?”
金寶晃著腦袋,“福安不敢騙阿娘�!�
漆木引起的紅疹除了難受一些之外,也并不能傷人性命。
李杳看著金寶清澈的眼神,心里盤算著何人會將生漆木扔進(jìn)樹林子里。
第282章
“帶我去東丘�!�
281.
“漆木?”
朱衍坐在院子里曬太陽,看著臺階上磨刀的李杳。
“那兔崽子豈不是腫成小豬頭了?”
朱衍想了想,多半還是紅燒豬頭,又紅又腫。
李杳看著羅剎刀,“漆木可是與赤血樹同宗同源?”
“為何這么問?”
“那些漆樹,是許亞派人去砍的。金寶只不過是撿到了遺落的樹枝�!�
“金寶?”
朱衍頓時(shí)跑偏了,“你喚他金寶?”
李杳斜眼看他,“有問題?”
“沒什么大問題,只是聽著俗氣,這名兒誰取的?”
不怪朱衍猜不出,只是溪亭陟和李杳都是雪中玉蘭傲雪凌霜一樣的人,實(shí)在不像是會取這名的人。
李杳冷眼道:“我取的�!�
朱衍:“…………”
“俗氣,但別致�!�
朱衍找補(bǔ)道,“仔細(xì)品品,這名還挺招人愛的�!�
李杳磨刀的聲音小了一些。
“許亞砍漆木,可是因?yàn)槠崮九c赤血樹之間有何聯(lián)系?”
“為何這么猜?”朱衍隨口道,“也可能她是想給自己打一副棺材才去砍的呢,所有的棺材可都是要用漆的,她……”
朱衍一頓,隨即坐直了身子。
“她預(yù)料到要死人了�!�
李杳一頓,緩緩抬眼,恰好對上了朱衍看過來的視線。
“尋常人,她可不會這么費(fèi)心費(fèi)力地造棺材。”朱衍看著李杳道,“你說死的那個(gè)人會是誰?”
李杳不答,朱衍替她回答道:“不是你,就是她自己�!�
“三百年前,我與許凌青在月牙灣打過一次,她修為不錯(cuò),心思也多,但是比起活了上千年的我來說,她還嫩了一些�!�
“那一次我本可以弄死她,但是看在她尚且有趣的份兒上,我留她在谷中與我作伴,承諾她傷勢痊愈之后便送她回人族�!�
“那段時(shí)間,我與她徹夜暢聊,她說她有個(gè)體弱的妹妹,天生短壽之相。她得活著回去為這個(gè)妹妹尋找長壽之法�!�
“許凌青死得那樣倉促,你說她為許亞找到長壽之法了嗎?”
按照年歲,許亞也已經(jīng)三百多歲了,但她修為是渡劫期,本可以活得更久。
李杳不說話,朱衍便繼續(xù)道:
“她要是死了,溪亭陟豈非是白忙活了?”
坐著磨刀的姑娘眼皮輕抬,語氣深長:“白忙活?”
“他在忙活什么?”
朱衍一頓,看著李杳的視線一滯。
李杳看著他,語氣輕飄飄的。
“他在想辦法解蠱?”
“銀絲蠱是虱蛇,虱蛇的天敵是金烏,他身上業(yè)火不熄是想用業(yè)火替我除蠱?”
朱衍:“…………”
他可一句話都沒有說。
李杳抬起刀,她的刀是鈍刀,刀身本就厚重粗糙,加上鑄刀時(shí)用了堅(jiān)硬不摧的焊鐵,無論她怎么磨,刀身都不可能改變分毫。
她只是單純地喜歡磨刀的聲音,那如同戰(zhàn)鼓一樣象征著殺戮的聲音。
她的視線越過玄黑的刀,看著朱衍道:
“他不告訴我,是怕我會阻止他�!�
“朱衍,你說解蠱這樣的好事,我為何會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