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小家伙被自己美笑了,露出兩排小白牙,哼著不知名的語調(diào),搖擺著又短又粗的胖腰,腦袋也一晃一晃的。
他翻開藍皮書,又拿起毛筆,要去蘸墨的時候小團子傻了眼。
他湊過去,看著被洗得干干凈凈的硯臺,不相信地上下盯著看了好久。
“墨呢?”
白皙的胖手不信邪地硯臺里摸了摸,指尖倒是沾染了一點殘存的黑色,但是硯臺里面卻是干干爽爽,沒有一滴墨。
金寶愣住了,連忙翻箱倒柜的要找墨,他左翻右翻,約莫一刻鐘后,最后在書案后的柜子里找到了墨塊。
他跪在地上,盯著墨塊看了兩眼,確定自己沒有找錯后才拿著墨塊回到書案前,他拿著墨塊,在硯臺上筆畫了好久。
他不會研墨。
金寶眨了眨眼睛,拿著墨塊就往硯臺上使勁磨。
他見過阿爹研墨,就是拿著這個東西在硯臺上面轉(zhuǎn),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就有墨了。
金寶拿著墨塊,搗鼓了很久,手上和衣服上都染上黑斑了,也沒有研出像樣的墨。
他歪著頭看著干得起皮的墨,大大的眼睛裝著滿滿的疑惑。
這墨怎么和阿爹以前磨出來的不太一樣?
搗鼓了許久,金寶手和胳膊都磨酸了。
他側(cè)著臉趴在書案上,看著已經(jīng)有了一堆黑塊的硯臺,不明白為什么他磨出來的和溪亭陟磨出來的不一樣。
金寶嘆氣,要是阿爹在就好了,阿爹在的時候他沒有被罰過,也不用半夜起來一個人寫字。
小家伙有些委屈了,轉(zhuǎn)過頭,額頭抵著書案邊緣,低著頭,落寞得像拔了一整天蘿卜,卻沒有一根蘿卜屬于自己的兔子。
白忙活了大半天。
屋子里燭火搖曳,金寶的錦囊溢出一絲藍光,閃著幽光的粉塵在屋子里蔓延,布滿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一絲頎長的影子出現(xiàn)房間里,他立于書案前,看著趴在書案上蔫頭耷腦的小團子。
“福安。”
第277章
誰罰你抄書
277.
金寶小腦袋一頓,小耳朵動了動,他有些迷茫地抬起頭。
他好像聽見阿爹在喊他。
金寶看見那個人穿著白色的里衣,黑色的外裳,左臉上戴著半邊銀色的面具,一頭黑發(fā)里面再次混雜了白發(fā)。
他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著溪亭陟。
“阿爹?”
他連忙從書案后站起身,繞過書案朝著溪亭陟跑去,抱住溪亭陟的腿。
“阿爹,你去哪兒了?福安好想你。”
小家伙的嗓音帶著哭腔,像是糯米捶成年糕,又糍又黏。
溪亭陟垂著眼看他,彎腰把他抱起來,看著小家伙紅彤彤的眼睛,抬手用拇指抹去小家伙眼尾的淚花。
“我也很想你�!�
他給金寶留下赤魂果,本就是為了時常過來見小家伙。
白團子雖然看起來沒心沒肺又活潑開朗,但實際上心思敏感。
他若是長久不見他,小家伙該胡思亂想了。
但業(yè)火終究是上古神火,即便是不死樹之身,他也在東丘沉睡了半年。醒來后便收到朱衍的傳音,去兩峽谷的塵暴里救下李杳。
回到東丘之后,也花了一番工夫才恢復(fù)原本的樣貌。
只是臉上業(yè)火留下的痕跡卻難以去除,只能戴著面具來見金寶。
“你騙人,你要想想我怎么不來見我。”
金寶看著他,兩只黑爪子碰著溪亭陟的臉,將黑色的墨水也沾染在了溪亭陟的臉上,另一邊是面具,金寶摸著冷冰冰的面具,一時間忘記了要哭,他吸著鼻子問:
“這是什么�!�
“面具�!�
“阿爹為什么要戴面具?”
軟得像是饅頭泡了水的小手無意識地扣著堅硬的銀色面具,金寶仰頭看著溪亭陟,被水光沁得發(fā)亮的眼睛映著溪亭陟半斂著的眉眼。
“阿爹的臉怎么了嗎?”
許久不見,小家伙不僅長大了,也變得有些聰明了。
靈力在手里轉(zhuǎn)動,一顆淡粉色的小豬面具出現(xiàn)在溪亭陟手里,他抬起手,將面具遞到金寶面前。
“福安可喜歡這個面具?”
金寶看著小豬面具,眼里有些遲疑,過了一會兒,他點點頭。
——他其實不喜歡小豬了,因為小豬蠢蠢的。
金寶違心地接受小豬面具,還將面具摁在自己臉上,甕聲甕氣道:
“好看么�!�
看出了小家伙不喜歡的溪亭陟:“…………”
半年不見,小家伙似乎學了一些不該學的東西。
他掀開小家伙的面具,看著金寶有些懵的臉。
“半年不見,小福安學會騙人了。”
金寶頓時急了,“我沒有,我沒有騙人。”
阿爹以前跟他說過,騙人的小孩是壞孩子,會沒有糖吃。
溪亭陟將他放在地上,抬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臉。
“不喜歡的東西為何要說喜歡?”
金寶站在溪亭陟面前,兩只手扣著小豬面具。
“因為是阿爹送的,阿爹送的東西福安都喜歡�!�
溪亭陟看著他,“哪怕我會送你不喜歡的東西給你?”
金寶沒說話,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
“人各有偏好,物莫能兩全。”溪亭陟看著他,“你可明白這句話?”
金寶眼神飄忽,扣著面具的爪子越加用力。
溪亭陟看著他這副心虛的模樣,便知道半年來,小家伙大抵是沒有好好讀書。
他抬眼看向書案上的一片狼藉,道:“可是白日里不好好念書,夜里被罰抄書了?”
金寶遲疑一瞬,然后點頭,小聲道:
“我不是故意不去聽課的,夫子很兇,每次福安剛坐下,夫子又喊我站著,我剛站一會兒,夫子又喊我坐下�!�
金寶看著溪亭陟,“還有寫大字也是,我剛拿起筆,夫子就讓我把筆放下,我一放下筆,他又讓我拿起來�!�
“我都不知道夫子要福安站還是要福安坐,是要福安拿筆還是要福安不拿筆�!�
溪亭陟沉默了片刻,抬眼看著小家伙真摯又單純的眼神。
“夫子可曾教過你要如何坐下?又可曾教過你如何拿筆?”
金寶晃著腦袋,“沒有�!�
溪亭陟看著他,又道:“我可曾教過你端坐拿筆?”
金寶遲疑,眼神越發(fā)清澈單純。
溪亭陟道:“你學寫字的第一天,我便教了你要如何坐,要如何拿筆�!�
金寶看著他,“所以夫子是因為要教福安如何坐,才讓福安一直起來又坐下,坐下又起來嗎?”
金寶疑惑,“可是夫子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呢,他要是和福安說了,福安會好好坐好的。”
深知小家伙脾性的溪亭陟無法贊同小家伙后半句話,他身上長了針,若是沒有人看著他,他便會習慣性亂動。
溪亭陟牽著他的手走到書案前,看著硯臺里一堆的墨塊,又垂眼看著金寶。
“不會研墨?”
金寶一只手拿著小豬面具,仰頭看著他。
“好像會�!�
他小聲道:“我明明記得阿爹以前就是這樣磨的,還有霜霜姨也是,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就有墨水了,可是我磨不出來�!�
“阿爹,墨水是不是不喜歡我所以才不出來�!�
溪亭陟施了一個清潔術(shù),讓書案上重新整齊過后,垂眼看著金寶。
“硯臺里需要加水,你不曾滴水,自然沒有墨�!�
金寶恍然大悟,“所以是因為墨里面加水了,所以每次金寶寫完字后紙上才會濕濕的嗎?”
溪亭陟看著桌上翻開的靜心咒,垂眼看著金寶。
“誰罰你抄書?”
金寶這個年紀,且不說能否悟到靜心咒,但就靜心咒里面的字來說,金寶都不一定能認完。
里面的許多字,對于他來說,太過于生僻和拗口。
“外祖母�!备0残÷暤�,“福安去湖上面飛飛了,忘記了要去外祖母跟前靜坐,所以外祖母才罰福安抄書�!�
溪亭陟替金寶研墨,讓金寶坐在書案前,他看著小家伙專注認真不到片刻,便開始抓耳撓腮,原本好端端放著的腿突然就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翹著小腳,一晃一晃的。
規(guī)規(guī)矩矩捏著毛筆的手也開始翹起蘭花指,拇指和食指捏著毛筆,在宣紙上戳著墨點。
溪亭陟:“…………”
溪亭陟道:“溪亭安�!�
金寶一個激靈,翹起的小手指唰得一下收了回去,連翹起的腿也偷偷摸摸放回原位。
做完這一切了,他才扭過頭看向溪亭陟,迷茫道:
“阿爹?”
溪亭陟:“…………”
第278章
果子上有業(yè)火的痕跡
278.
次日一早,霜袖來叫小家伙起床的時候,一眼便看見了書案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宣紙。
宣紙上是一列又一列的墨團,一堆墨團中間,偶爾能看見一兩個筆畫少的字,比如“一”和“干”。
霜袖將宣紙放在書案上,又看了一眼已經(jīng)快燃盡的燈油,她連忙抬腳朝著樓上走去。
樓上的房間里,兩張大小不一,五官卻近乎一樣的小崽子橫七豎八的躺在床榻里,大的那個,手里還抓著一張小豬面具。
小的那個倒是醒了,橫著趴在床中間,盯著金寶手里的小豬面具瞧。
霜袖看了看睡得正熟的金寶,小家伙閉著眼睛,沒了黑色的眼球映襯,眼底下的青黑便分外明顯。
她替小家伙掖了掖被子之后,才抬手把里側(cè)的銀寶抱出來。
一樓的木臺上,霜袖坐在臺階上,旁邊是抱著機關(guān)鳥,懶洋洋曬太陽的銀寶。
“咱金寶多懂事,大半夜還起來抄書�!�
霜袖看著水鏡里的李杳,“小家伙還小,熬夜抄書容易長不高的�!�
“我已經(jīng)和許亞談過了,日后不會再罰他抄書�!�
李杳抬眼看著霜袖,“他會點燈?會研墨?”
并非李杳對小家伙不信任,而是她對金寶多有寬容,七歲十歲的孩子點燈尚且有可能燒房子,何況小金寶才三歲半。
更別說研墨,她以前當凡人的時候是一個成年人,磨出來的墨水尚且難以均勻,更別提孩子。
霜袖也覺得匪夷所思,“點燈倒也合理,以前他非要幫著我點燈,在我眼皮子底下,他也點過幾次燈�!�
“但是研墨這事,我研出來的墨自己都嫌,少有在他面前研墨的時候,他哪兒學的研墨?”
“難不成是夫子教的?”
霜袖皺著眉,“不對啊,他每次上課的時候墨水都是準備好了的,他什么時候看見過夫子研墨?”
她突然唰得一下從臺階上上站起身,“又是那群吃飽了飯沒事做的捉妖師,喂壞了小銀寶的牙不算,還想要讓金寶熬夜長不高,我找她們?nèi)�。�?br />
霜袖說著轉(zhuǎn)身走了幾步,沒聽見水鏡里的李杳叫住她,她頓時站在原地,轉(zhuǎn)過身看著李杳。
“你倒是叫住我�!�
李杳笑了一下,“未曾見過在虛山找捉妖師麻煩的小妖,今日想見識一番�!�
霜袖:“…………李杳,說人話否?”
知道她膽子小不敢去還不叫住她,真等著給她收尸�。�
“金寶的錦囊里有一個紅木雕花盒子,你去找許月祝,讓她把紅木盒子放進傳送陣里。”
*
竹屋里,李杳拿著赤魂果細細打量,指尖溢出一絲靈力,蒼白的靈力如同輕薄細膩的糖絲一樣圍繞紅色的果子。
渾身纏著繃帶的山犼推著朱衍進屋,朱衍看見赤魂果的時候,眉頭挑了一下。
“哪來的赤魂果?”
李杳沒應(yīng)聲,反而把赤魂果放進了紅木盒子。
朱衍自顧自道:“這不是稚果,想來也不會是兔崽子身體的,這果子是許月祝體內(nèi)的,還是溪亭陟給你的?”
山犼看著那枚色澤鮮艷的果子,張口就道:
“實不相瞞,溪亭陟答應(yīng)過要給我一顆赤魂果,想來就是這顆吧�!�
那場塵暴里,筋脈俱斷的不止李杳一個人,即便是藏在了那青河妖的肚子里,他身上的傷也沒比李杳好上多少。
吃了這顆赤魂果,不僅能治他身上的傷,還能恢復(fù)一些他的修為。
這顆赤魂果,山犼眼饞得緊。
李杳聞言看向他,她未開口,朱衍便懶懶散散道:
“要是嫌命長,你也可以拿走這顆赤魂果。”
山犼知道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他小聲道:
“師父,我這不是為了你著想嗎?我修為恢復(fù)了才能更好地為你辦事,你怎么老站在這壞女人身邊?”
“你當為師在哄你?”朱衍伸手拿過李杳面前的赤魂果,細細打量著果子,“這果子上有業(yè)火的痕跡,要是命不硬,連閻王都見不著�!�
神魂都燒沒了,還見什么閻王。
溪亭陟想來是用這果子干了什么事,靈力殘余,也附著了一些業(yè)火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