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246.
“死到臨頭了,你就只有這一個心愿?”
奉錦上下打量著溪亭陟,“你可知道墮妖會有何下場?”
溪亭陟自然知道墮妖會有何下場,他看著奉錦道:
“我曾經(jīng)也是捉妖師,自然清楚殺了人的墮妖會魂飛魄散�!�
“你既然知道,為何不求我救你出去?”
奉錦看著他,“莫不是還惦記著捉妖師那點狗屁道義,寧愿自己去死,也想要查清真相?”
“奉少主方才說沒辦法救我,我信你的話�!�
換句話說,他相信奉錦的無能。
奉錦聽得出他的言下之意,他磨著牙尖,嗤笑:
“何羅玄珠在哪兒?”
溪亭陟看著他,“虛山,在一個孩子身上。”
奉錦若有所思,“那個孩子是你什么人?”
奉錦當(dāng)真把以前的記憶忘得一干二凈,他忘記了溪亭陟有孩子。
“我的孩子�!�
奉錦沒問他的孩子為什么需要何羅玄珠,這跟他沒關(guān)系,他只需要拿到何羅玄珠就行。
奉錦走后,曲諳才從門口走進來。
“公子為何要把小公子的行蹤告訴他?公子不怕他對小公子下手么?”
他當(dāng)然怕,但是比起許亞,奉錦的手段不足以讓他放在眼里。
沒人會把一個隨時都可以掐死的弱者放在眼里,哪怕這個弱者一肚子的心眼。
“以奉錦的手段,只要他知道椿生的身份,打探到椿生和福安的去處不難,你跟著他,應(yīng)該能找到福安和椿生�!�
只要奉錦去過虛山,便會知道福安和椿生的去處。
只有打探到了兩個孩子的去處,溪亭府才能去找虛山要人。
“那傀儡術(shù)的事……”曲諳看著溪亭陟道,“我們的人還要一直跟著宋識禮嗎?”
“繼續(xù)盯著�!�
“是。”
*
“阿娘怎么帶了兩個孩子上山。”
許月祝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水池邊正好奇地看著犼怪的兩個孩子,很快地掃了一眼便收回視線,抬眼看向坐著喝茶的許亞。
許亞沒有說話,長久的沉默之下,許月祝嗓子緊繃道:
“阿娘……可是要把他們帶回虛山?”
“你不認(rèn)識他們?”
許亞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只慢悠悠地喝著茶。
勉強擠出一個笑的許月祝道:“我怎么會認(rèn)識他們�!�
“在酒樓那兒,不是你放走了他們?”
許亞總算掀起一只眼皮子看許月祝,看得許月祝膝蓋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到底不如你阿姐又學(xué)了你阿姐的倨傲,她有本事把人當(dāng)傻子糊弄,你便當(dāng)自己也有本事能騙過我了�!�
許亞的聲音很淡,看著許月祝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在地上。
“我很久以前便與你說過,你不是她,你要活,只能聽我的話�!�
青灰色的靈力攀上許月祝的脖子,越勒越緊,越緊越深。
倏忽之間,素白如練的靈力破開許月祝脖子上的禁錮,許月祝跌坐在地上,一抬眼便看見了邁進房間里的李杳。
李杳站在門口,看著許亞的臉色很冷。
“殺了她,又殺了溪亭陟,你還要殺誰�!�
“阿姐!”
許月祝看見她的時候連忙從地上站起身,走到李杳的身邊,小聲道:
“阿姐莫要沖動,那兩個孩子還在水池邊�!�
李杳當(dāng)然知道金寶和銀寶在后院,透過窗戶,一眼便能看見蹲在山犼面前的兩個孩子。
在許亞眼里,金寶和銀寶會比許月祝和溪亭陟更好使,所以她才會下手殺了不再聽話的許月祝和溪亭陟。
許亞看著她,慢慢又移開了視線。
她看了一眼金寶和銀寶的背影,慢慢起身朝著屋外走去。
“倘若當(dāng)初你是個男孩,或許不會這么優(yōu)柔寡斷。”
她不是男孩,但她生了兩個男孩,其中一個孩子和她一樣的天資卓越,和她一樣有赤魂果。
“師叔!”
原本蹲在水池邊的金寶不知道何時跑到了門口,在門口探著一個小腦袋,看見李杳的時候,肉眼可見地眉開眼笑。
他從門口走出來,還扯出來一個近乎和他一模一樣的小人。
他牽著小人走到李杳面前,仰著頭道:
“師叔去哪里忙了?”
小家伙問話的時候一板一眼,頗為老成,這是他在師祖那里學(xué)的話。
每次他和弟弟還有阿彤出去玩,回來后師祖都問他去哪里玩了。
李杳看他渾身的泥,旁邊的小銀寶也幾乎和他一樣,一身的灰塵。
小銀寶顯然是到了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有些不適應(yīng),他的眼睛水潤得有些懵懂,看見李杳的時候下意識朝前一步,張開雙手。
“抱�!�
李杳彎腰抱起他,擦了擦他臉上的灰,一邊回著金寶的話。
“在虛山�!�
“噓噓山是什么地方?”
金寶看著李杳抱著小銀寶,眼里顯而易見的有些羨慕。
以前師叔都是抱著他的。
李杳看見他眼里的艷羨,抬起手,蒼雪一般的靈力凝成云層,出現(xiàn)在金寶的腳下。
金寶正好奇地看著腳下的云層,下一瞬云層便緩緩上升。
小家伙瞪大了眼睛,抬頭看著李杳驚喜道:
“師叔!我飛起來了!”
金寶坐在云層上,在整個房間里亂竄,不大不小的房間里都是小家伙銀鈴一樣的笑聲。
李杳抱著小銀寶,轉(zhuǎn)頭看向許月祝,看見她脖子上的勒痕時,李杳道:
“疼嗎?”
許月祝呆愣了一瞬間,才抿著唇搖搖頭。
“比起阿姐以前受的傷,我這不算什么�!�
許月祝看著李杳懷里懵懂無知的小團子,小團子許是遇到了親近的人,不再觀察周圍了,他低著頭,專心撥弄著手腕上的小鈴鐺。
聽著鈴鐺清脆的聲音,許月祝道:
“阿姐變了�!�
“你以前從過來不會問我疼不疼�!�
許月祝今日穿著白衣藍(lán)裙,頭發(fā)上系著兩條藍(lán)青色的發(fā)帶,以前她跟著許亞的時候,許亞假裝很愛她。
她也明知道許亞對她的好都是在粉飾太平,可是她還是裝出一份無知懵懂的模樣,就好像真的是一個備受寵愛的小姑娘。
直到今天,許亞把平靜的表面撕破了,她才真正明白,她真的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或許沒有她會更好。
若是沒有她,阿姐不會受限于阿娘那么多年。
李杳看著她脖子上的傷痕,素白的靈力纏上她的脖子,替她治愈傷口。
“你去見了懷桑和尚,他可曾與你說過什么�!�
在她面前,那個變了模樣的男人沒有和她說一句有關(guān)自己的話。
許月祝一愣。
“懷�!钦l?”
李杳抱著孩子往榻邊走的動作一頓,慢慢轉(zhuǎn)身看向她。
李杳定定地看著她,半晌后,她緩緩移開視線,慢慢道:
“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和尚,并不重要�!�
許月祝愣愣地看著她,下意識反問:
“他當(dāng)真不重要么?”
若是不重要,又怎么會問她。
許月祝的手指慢慢蜷縮起來,“阿娘又動了我的記憶么。”
肺腑里的空氣像是一絲一縷被人抽空,許月祝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沒人會活得像她一樣,像她一樣不能做主自己的人生,不能選擇自己的記憶。
她想知道的,最后都會忘干凈。
或許今天的記憶也同樣如此,在許亞需要她的時候,在她忽然又想對她表示關(guān)心她的時候,她會抹除今天的記憶。
是否記得今天,是否記得昨天,都不是她自己說了算。
許月祝臉色有些蒼白,腦子里也有些空洞。
“阿姐,我有些累,先回去休息�!�
許月祝出門的時候踉蹌了一下,她扶著門框,慢慢消失在門后。
李杳垂下眼,她并非不知道許月祝的痛苦,但是不記得的人會比什么都記得的人活得更輕松。
痛苦只是一時的,只要許亞抹去她今天的記憶,那許月祝還是以前那個沒心沒肺的許月祝。
李杳抬眼看著騎著云在房間瞎蹦噠的小家伙,許亞不死,金寶和銀寶會是下一個她和許月祝。
*
宗門大會那天,李杳站在屏風(fēng)后,聽著前面的各宗門掌門和長老說著前些時日的捉妖師大比。
沒有取得好名次的小宗門恭維著大宗門,大宗門偽善地鼓舞著小宗門,都是一些場面話,聽得李杳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直到步玉真人說:“人族結(jié)界已經(jīng)撐不了十年,敢問各位道友可有應(yīng)對之策?”
李杳坐在屏風(fēng)后,默不作聲地擦著自己的刀。
刀上的白布落到地上,露出了羅剎刀原本的模樣。
刀刃處并不鋒利,比起鋒利細(xì)長的長刀,她的刀更重也更鈍。
比起削鐵如泥的刀,她更喜歡一刀砸斷別人的骨頭,骨頭碎成渣子了,表面的皮膚卻不會破開。
只有這樣,那人的血才不會濺到她身上。
在回憶里看見步玉真人的時候,她便明白為何來參加宗門大比的不是上虛門的掌門,而是身為寒水龜?shù)牟接裾嫒恕?br />
她是妖,而且是站在許亞那邊的妖。
許亞要為許凌青報仇,步玉真人也要替斂依真人討一個公道。
屏風(fēng)另一端大小宗門的掌門或者長老都保持緘默,一時間大殿里很安靜。
倏忽之間,帝無瀾的聲音在大殿里響起。
“各位倘若沒有萬全之策,無瀾倒是有一個建議�!�
“老衲愿聞其詳�!�
這道聲音響起的時候,李杳擦刀的動作停了一瞬,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看著羅剎刀。
“人族出了一位化神期捉妖師,而妖族卻晉升渡劫期的捉妖師也寥寥無幾,千百年來,人族一直處于弱勢,不如趁此機會,替人族謀一個出路�!�
“不可!”
這是陸齊爭的聲音。
“人族勢弱由來已久,豈會因為一個剛剛晉升為化神期的捉妖師而改變�!�
帝無瀾道:“陸掌門的意思是要坐著等死?”
陸齊爭:“還有十年,人族總能尋到一條出路,若是按無瀾掌門的意思,人族或許連這十年都撐不到�!�
“陸掌門既然如此有信心能尋到出路,不如將出路說來聽聽?”
這是步玉真人的聲音,她笑著道:
“陸掌門若是自己都還沒有頭緒,豈不是要我們陪著你等死�!�
她看著上方的帝無瀾,慢慢道:
“在下代表掌門師兄,愿意跟隨瀾掌門�!�
李杳放下刀,聽見懷桑蒼老而又厚重的聲音再次在大殿里響起。
“人妖仇怨已經(jīng)積累百年,根深蒂固的恩怨非一朝一夕可以化解。今日若不應(yīng)下此戰(zhàn),來日后輩們也會面臨此戰(zhàn)�!�
人妖總歸要分個高低輸贏,今日不分,明日也會分。
懷桑站起身,對著上方的帝無瀾微微鞠躬:
“法雨寺愿為人族盡綿薄之力�!�
“橫刀門也愿意為人族出戰(zhàn)!”
這個人李杳不認(rèn)識,這個小宗門李杳更是沒有印象。
但橫刀門是一群善戰(zhàn)的武夫,主戰(zhàn)也說得過去。
大殿里陸陸續(xù)續(xù)響起附和的聲音,陸齊爭看向唯一還沒有表態(tài)的觀星臺掌門人。
“觀星臺的占卜之術(shù)冠絕天下,塵掌門至今不應(yīng),可是算到了此戰(zhàn)不利?”
白發(fā)鶴須的塵掌門抬眼看向他,慢慢道:
“不過是一些班門弄斧的小把戲罷了,不敢言是占卜之術(shù),更不敢說冠絕天下�!�
他站起身,看向上方的帝無瀾。
“瀾掌門,觀星臺的捉妖師都是一些花架子,文不成武不就,此戰(zhàn)觀星臺就是有心也無力,還望瀾掌門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