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她贊賞地看著李杳,“好魄力!不愧是我們虛山的姑娘!”
許凌青的話音落后,底下的姑娘紛紛跟著鼓掌,就如同李杳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一樣。
在這樣的掌聲里,李杳額角抽動得厲害。
她已經(jīng)算不上一個正常人了,不曾想許凌青更是突出。
*
岸邊,柳樹下宛如清風(fēng)明月的男人看著橋上穿著紅衣的姑娘,眼里帶著幾分笑意。
“你很喜歡她么�!�
稚嫩的女聲如同從未見過陽光的陰水,寒涼得溪亭陟身體一僵。
他緩緩回身,看著出現(xiàn)在草叢里的許亞。
十二歲的小姑娘身上帶著一身厚重又繁瑣的銀飾,做成弦月或者是珠花的銀飾在太陽底下閃爍著冷光。
“你為什么喜歡她。”
許亞冷冷地看著他。
溪亭陟看著她,懷桑禪師曾說,許亞插手李杳的情劫,致使天道報應(yīng)在了他身上,讓他的生死劫提前,最后廢了他一身的筋脈。如果沒有李杳的赤魂果,他或許會死在那天雷底下。
溪亭陟看著面前瘦弱的小姑娘,生死劫的事他可以不追究,但是李杳身上的銀絲蠱卻總要尋個解法。
一百多年前他師父便已經(jīng)知道碧玲蛇盤,想來許亞也會早早地就知道銀絲蠱的做法和解法,窺伺許亞的記憶,是現(xiàn)在唯一能替李杳解蠱的辦法。
“沒有為何�!毕ぺ炜粗S亞,“喜歡便是喜歡,不曾有緣由�!�
“不曾有緣由。”
許亞重復(fù)著他的話,最后抬起眼看向他,“這里的每一個人都能輕而易舉地殺了你,他們殺你,也不會有緣由�!�
溪亭陟看著她,“他們?yōu)楹我獨(dú)⑽�。�?br />
許亞冷冷地看著他,“你是凡人�!�
“你阿姐看中的不也是我凡人的身份么。”
溪亭陟看著許亞道。
許亞猛地抬眼看向他。
穿著一身素白長袍的男人看向橋上的李杳和許凌青,他慢慢道:
“你阿姐已經(jīng)是渡劫期的捉妖師了,她身上的業(yè)障太多,不可能渡過雷劫。”
溪亭陟看向許亞,慢慢道:
“對捉妖師而言,凡人的命不是草芥,而是孽債。”
“她知道這一點,所以才試圖讓捉妖師與凡人成親,讓一介凡人入捉妖師的眼�!�
第238章
月團(tuán)
238.
“你怎么知道她身上的業(yè)債太多?”
許亞緊緊盯著溪亭陟。
“我能看見。她身上閃著白光的絲線寥寥無幾,但是灰色的絲線卻有許多,那么多的人命,最起碼是一城的百姓。”
許凌青身上背負(fù)的人命遠(yuǎn)勝李杳,是目前為止溪亭陟看見過的人中業(yè)債最多的。
那些灰色的絲線密密麻麻地纏著她身上,早已經(jīng)斷了她步入化神期的可能。
許亞捏緊手心,冷冷地看著溪亭陟。
“你不怕我殺了你�!�
許亞的語氣的語氣很平靜,她知道這個有秘密的凡人根本不懼她。
許亞問:“你為何來虛山?”
“為了一個人�!�
溪亭陟看向橋上穿著紅衣的姑娘,除了在許亞給他和李杳編織的幻境里,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李杳穿著紅色的衣服。
其實宛如亭亭荷葉的青色和深厚如凝墨的綠色,還有如蒼雪一樣的素白都更適合她,蔥綠與青白都能恰好映襯她眉眼間的精致寒霜和雪白得如同蝤蠐一樣的脖頸。
但是她似乎也同樣適合紅色,紅衣似血楓,白膚似蒼雪。
她身上與天道連接的絲線,大多都還閃著白光,白光映照在紅衣上,流光溢彩。
許亞順著溪亭陟的視線看去,看見李杳的一瞬間,許亞愣了一瞬。
她盯著李杳看了半晌,眼里出現(xiàn)了一絲微不可見的疑惑。
為何她會覺得阿珠變了。
明明臉還是那張臉,性格也還是那樣的倔強(qiáng)呆板,但為何她會覺得今日的阿珠似乎……
許亞想了許久,最后才認(rèn)定,阿珠變了。
像山林里掛著的一顆鋸嘴葫蘆,在某一天開出了小花。葫蘆有了光澤,小花沐浴著晨光,看著更加順眼。
*
李杳抬眼,一眼便看見了站在岸邊的男子和男子身后不遠(yuǎn)處的許亞。
許亞怎么會和溪亭陟在一起。
李杳下意識要走,身側(cè)的許凌青卻一直摁著她的肩膀。
“不急不急,當(dāng)著我的面,許亞不會對他動手的�!�
許凌青在李杳身邊低聲道,“這么在意那個凡人,你不會動真情了吧。”
李杳一頓,停在原地。
她的確擔(dān)心許亞對溪亭陟動手,那一瞬間,她幾乎是下意識就想到溪亭陟身邊。
但她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她明明知道這不過是一場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記憶,十二歲的許亞傷不到溪亭陟。
李杳緩緩松開手心,定定地看著溪亭陟的方向,她看見許亞轉(zhuǎn)身離開,溫潤如玉的男子沖她回眸一笑。
李杳轉(zhuǎn)頭看向許凌青,“許亞并不贊成這門婚事。”
“什么許亞,沒大沒小,那是亞姑娘,是你們的二少主�!痹S凌青一只手靠在李杳的肩膀上,看著那個清瘦幼小的背影,笑了笑道:
“阿珠,你得體諒她�!�
李杳有一種錯覺,許凌青看穿了她的身份,這句話似乎是對著三百年后的她說的。
李杳抬眼看著許凌青,心里在想,沒有主子會讓婢女體諒。
遠(yuǎn)處的天光在綿延的山脈破曉,在青山綠水荷花池中漫開一層青色的薄霧。
李杳這個方向,只能看見許凌青的半張臉,看著瘦削線條凌厲的下巴染上一層青白的霧氣。
倏忽之間,許凌青轉(zhuǎn)過臉來看她,一雙清淺如同銀河一樣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李杳。
“你得讓著她�!�
那一瞬間,李杳幾乎將“憑何”二字脫口而出,但反應(yīng)過來她現(xiàn)在的身份之后,李杳別開了臉,全當(dāng)沒有看見許凌青的眼神。
“她年紀(jì)小,身子骨又孱弱,讓一讓就當(dāng)給你男人漲功德了�!�
李杳扯著嘴角,眼里全無半分情緒。
溪亭陟那副好人模樣,不缺這一點功德。
況且許亞也不算什么好人,放過她會不會漲功德也不好說。
李杳看著許亞消失的方向,十二歲的許亞真的很弱,腳步虛浮,呼吸一深一淺,那具身體如同耄耋老人。
弱雞一樣的許亞,看著十分新鮮,也十分吸引李杳的視線。
*
月上枝頭之時,李杳敲響了溪亭陟的房門。
芝蘭玉樹的男子打開房門,看著門外換回了青衣白裙的姑娘,愣了片刻。
“定親的男子與女子在成親前夕是不能見面的�!�
溪亭陟看著李杳道。
李杳繞過他進(jìn)屋,“若是見了會怎樣?”
“不吉利。”
溪亭陟關(guān)上房門,轉(zhuǎn)身看著她。
“修道之人,還信這些。”
李杳坐在桌子前,轉(zhuǎn)頭看向溪亭陟道:“你今日與許亞說了什么。”
溪亭陟走到她身邊坐下,替李杳倒了一杯熱茶。
“有什么是不能說的�!�
溪亭陟抬眼看向她,“你是擔(dān)心我和她說什么,還是她和我說什么�!�
李杳抬眼看著溪亭陟。
“我不喜歡這樣�!�
溪亭陟定定地看著李杳,似乎有些不明白李杳的話是什么意思。
李杳道:“我不喜歡這樣試探來試探去,我沒有什么秘密可瞞著你,也沒有什么你不能知道的,你不必試探我�!�
“有話直說,會省去很多廢話。”
常言道,等下看美人,微黃的燭光下,李杳的眉眼越發(fā)精致,恰到好處的眉形,精致流暢的眉骨,還有那一雙映襯著燭火閃爍著水光的眼睛,看起來都相得益彰。
溪亭陟垂眼片刻,半晌后才道:
“你那位姑姑身上有很多孽債,不可能升入化神期了�!�
李杳皺起眉,想起許凌青那副爽朗與灑脫的模樣。
“她殺過很多人?”
“那樣的業(yè)障,應(yīng)當(dāng)是屠過城。”
溪亭陟如是道。
“屠城?”李杳蹙著眉,“我看過九州十城錄,三百年來沒有人屠過城�!�
“也或許不是城,是村,或者是宗門。”
溪亭陟如是道。
李杳抬起眼,眸中流光閃動片刻。
三百年來興起或者沒落的宗門不計其數(shù),被屠門的宗門也有很多,但是被許凌青屠殺的宗門,李杳恰巧知道那么一個。
傀儡門。
李杳轉(zhuǎn)眼看向溪亭陟,“許亞為何會和你提起這些。”
剛剛十二歲的許亞便已經(jīng)人命是業(yè)債和因果了么。
——就算她真的知道,她又為何會和溪亭陟提起這些。
“因為我是一個凡人�!毕ぺ炜粗铊茫耙粋即將和捉妖師成親的凡人�!�
不知道是因為燭火搖晃,影響了李杳的心神,還是房間內(nèi)太安靜,讓溪亭陟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明顯,總之李杳避開了溪亭陟的視線。
溪亭陟看著李杳的小半張臉,認(rèn)真道:
“明日的婚禮,你可是自愿嫁給我。”
李杳一愣,回頭看向他。
“倘若上輩子的事是幻境,那么此次便是我們第一次婚禮。”
溪亭陟看著李杳,很想像很久以前一樣替李杳將耳發(fā)挽到耳后,但是她現(xiàn)在的耳側(cè),干干凈凈,清爽得沒有一絲碎發(fā)。
他抬起手,只能放在李杳的腦后,緩緩靠近李杳。
李杳沒有躲開,但是也沒有任由溪亭陟親,她道:
“你為何會知道上輩子的事是假的�!�
“懷桑禪師告訴我的�!�
僅僅兩句話的功夫,兩個人的影子便貼在了一起。
只碰了一下,溪亭陟便退開了些許,他垂眼看著李杳。
“這是愿意的意思么�!�
李杳抬起眼,眼里沒有女兒家的嬌羞,也沒有面對心上人的膽怯。
只有平靜,像死水一樣的平靜。
似乎親她的是誰根本不重要。
——但是李杳知道,這很重要。
她面前的人只能是溪亭陟。
她抬起手,一只手摁在溪亭陟的腦后,把人摁著往下壓。
在兩個人的牙齒撞到一起前,李杳淡聲道:
“從趨骨術(shù)種在你身上的那一天起,你就是我的了。”
成親不過是補(bǔ)一個儀式,就算沒有儀式,只要李杳還活著,溪亭陟就一定是她的。
除非她死了,她會允許溪亭陟另娶。
許久之后,兩個人分開。溪亭陟抬起手,拇指摁著李杳殷紅的嘴唇。
“那你呢,你會是我的么�!�
李杳抬起眼看著他。
“我是蒼生的�!�
只要還是虛山和九幽臺的弟子,只要她還是化神期的捉妖師,那她就注定不會是溪亭陟一個人的。
溪亭陟笑了笑,溫?zé)釢櫇竦拇接≡诶铊玫淖爝叀?br />
“那也很好。”
只要李杳沒有推開他,沒有疏遠(yuǎn)他,那就很好。
他還能站在李杳的身后,永遠(yuǎn)護(hù)著她。
“你可聯(lián)系上瞿橫了?”
李杳如是問。
“沒有�!毕ぺ斓�,“在這兒,瞿橫并不叫瞿橫,他應(yīng)當(dāng)和我們一樣,化作了別人的模樣�!�
既然變成了別人,那么傳書就沒有辦法傳到他身邊。
瞿橫的傳書也沒有辦法傳過來,他們已經(jīng)被完全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