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現(xiàn)在他師父會這么說,同樣也是為了私心。
他知道這件事不簡單,所以不愿溪亭陟卷進這件事里。
尤其是在知道福安和椿生的身世之后,廩云真人極力勸他帶著孩子回溪亭府避難。
李杳抿著唇,一時間沒有說話。
旁邊的楊潤之皺緊了眉:“師父這話是何意?”
他緊緊盯著李杳,后又轉(zhuǎn)頭看向溪亭陟。
“師父的意思是要讓她去司神閣認罪么?”
李杳一頓,掀起眼皮看向他。
楊潤之道:“她殺了陸師姐,若是去了司神閣,她定然會受刑。師兄若是要護著她,便不應(yīng)該帶她去司神閣�!�
李杳敲在桌子的手一頓,定定地看著楊潤之。
“我受刑與你何干?”
“與我當(dāng)然沒有干系�!睏顫欀浜吡艘宦暎拔抑皇遣幌霂熜謧牧T了�!�
李杳笑了一下,似乎覺得嘲諷,又覺得好笑。
清淺的眸子底下閃爍著幽光,“你三年前和那些散修鼓動那凡人女子去死的時候,就沒有想過他會傷心么?”
楊潤之“唰”得一下從凳子上坐起身,身后的凳子被推得“嘶啦”一聲,刺耳的聲音在房間響起,嚇得方榻上的小崽子渾身抽動了一下。
一瞬間的抽動之后,小團子側(cè)著臉,又睡了過去。
“你如何會知道此事?”
楊潤之看著李杳,眼里有幾分驚愕。
一旁的瞿橫被禁了言,一雙眼珠子在兩個人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他眨著眼睛,有種在沙漠里走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看見一個瓜卻只能干看著吃不著的著急與苦惱。
李杳半轉(zhuǎn)眼珠,淺灰色的眼眸里像是銀月,冷得讓人忍不住打顫。
“以萬民先而忘我,以眾生先而舍己。好好一條門規(guī),被一群烏煙瘴氣的人說出來后,格外諷刺。”
“你!”
楊潤之氣急:“你什么意思?”
李杳端起桌上的茶杯,隨手一潑,茶水砸在地面,又濺在楊潤之的衣服上。
李杳瞥見那衣服的泥點,抬眼看向楊潤之道:
“天道給你修煉的天賦,讓你遠超凡人步步高升,你讀著圣賢書,知曉天地以萬民先,以眾生重�!�
“哪怕不惜舍棄一個人,也要保全萬民。”
楊潤之冷冷地看著她:“這有何不對?”
李杳輕笑,“有何不對。”
她品著這句話,像是覺得有幾分可笑。
她是凡人的時候,沒有覺得這有什么不對,只是她自私自利,想要活下去,不想為了救一群無干系的人而去死。
后來回來了,成了捉妖師了,她也覺得這沒什么不對,以少救多,本就是對的。
但是現(xiàn)在李杳覺得這很惡心。
就好像所有人的命都被掛在秤上,被當(dāng)秤砣掛在秤桿的兩方,哪一方重便選擇救哪方。
——所有人都很無助,包括選擇的人那個人。
溪亭陟看向李杳,看清了她眼底的一絲嘲弄和淡漠。
他看向楊潤之道:“或許是對的,但不是仁慈的。”
“人非是草木頑石,當(dāng)你開始衡量他的性命重要與否的時候,救人的初衷便已經(jīng)變了。”
最后他們都像商人一樣斤斤計較著人命。
楊潤之捏緊了手心,他本就因為害死了師兄的娘子一事愧疚難當(dāng),現(xiàn)在聽見溪亭陟的話,更是想辯駁也不知道從何辯起。
“師兄,你可還是在怪我?”
溪亭陟聽見這句話,轉(zhuǎn)眼看向李杳。
李杳注意他的視線,眼眸半抬,眼里都是懶散。
“人都死了,現(xiàn)在說這些又有什么用�!�
溪亭陟聞言,頓時明白了李杳的意思,她不打算原諒楊潤之。
他抬眼看向楊潤之,“對便是對,錯便是錯,錯了便應(yīng)當(dāng)受罰,你若是誠心改過,便……”
溪亭陟一頓,若是以前,他罰師弟師妹們,不是抄書便是面壁思過,他無意真的懲罰,所以罰得也不重。
他轉(zhuǎn)頭看向李杳,“依你說,該當(dāng)如何�!�
“自廢筋骨,散去修為。”
李杳歪頭看著楊潤之,“你可知曉我是如何晉升化神期的。”
楊潤之抱著懷里的劍,一張臉有些發(fā)白。
“只有當(dāng)過凡人,才不會瞧不起凡人�!崩铊每粗�,慢慢道:“身臨其境,方能感同身受�!�
楊潤之看著李杳,遲鈍的腦袋開始慢慢轉(zhuǎn)動,他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溪亭陟,眸色急速地閃爍了片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似乎要說什么。
當(dāng)看見李杳那雙眼睛時,楊潤之張著的嘴又合回去了。
若非是那個凡人,師兄又怎么會一直袒護她。
第230章
雪融化了是什么
230.
小團子睡得很熟,許是血氣不足身子孱弱的原因,即便睡得再香臉頰也不會像金寶一樣紅撲撲的。
他歪著頭,將頭靠在溪亭陟的肩膀上,睫毛在皮膚上垂落出陰影,如同燈光下的齒梳。
李杳走在溪亭陟身前,一旁的瞿橫站在李杳旁邊道:
“要是他日你看我不爽了,會不會也逼著我自廢修為,去窩囊的當(dāng)個凡人?”
“會�!�
李杳冷聲道。
實際上她壓根懶得搭理這貨,只是他這么問便這么答了。
不曾想聽到李杳的答案后,瞿橫瞪大了眼睛。
“你是不是有什么廢人修為的癖好?在參商城廢了沙嫵的修為,現(xiàn)在又逼著……”
李杳一頓,停在原地,扭頭看向他。
“參商城�!�
“對啊參商城,你當(dāng)時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廢了沙嫵的修為,我當(dāng)時還——你,你當(dāng)時還廢了我的刀�!�
看著瞿橫清澈又黝黑的眼珠,李杳定定地看了他半晌。
“雪融化了是什么�!�
瞿橫有些愣,但還是回答她道:“水唄,除了水還能有什么�!�
聽見這句話,李杳收回視線,聲音冷淡了不少。
“你去查三年前祭陣的捉妖師名單,尋齊后給我�!�
“這我上哪兒查去……”
瞿橫話話沒有說完便對上了李杳冰冷的視線。
他話音一頓,“我想起來了,藏書閣,司神閣里的藏書閣里面有,我現(xiàn)在就去求個帖子去藏書閣�!�
“我先走了,尊者回見�!�
瞿橫說完便遛了,留下穿著白衣的女子和穿著湖碧色長裳的男子。
溪亭陟抬眼看向她,慢慢道:
“雪融化了是什么�!�
“倘若是朱衍,他會怎么答�!�
李杳看著瞿橫的背影消失在墻角處,似乎看見了那個穿著短打的男人抱著暖爐沖她傻樂的樣子。
“師妹,看,師兄攢了三個多月的錢給你買的暖爐,保證溫暖你整個冬天�!�
穿著單衣,頭發(fā)高高扎起的李杳皺著眉看向他。
“師兄,已經(jīng)開春了,山上的雪都化了。”
在朱衍眼里,不足六歲的女孩又瘦又小,蹦起來還沒有一旁七八天的筍子高,像一個精雕細琢的玉娃娃,眉眼精致,但是入手冰涼。
像是誰家的小冰塊成精了似的。
“雪融化了是春天,正好,這個暖爐溫暖你整個春天�!�
朱衍樂呵呵道,“女兒家怕冷,你這副模樣看著病怏怏的,想來是氣血不足,日后抱著師兄的暖爐睡覺,保證再冷的天也能睡得踏踏實實�!�
朱衍死了。
她卻連他的尸首都沒能尋回來。
李杳垂著眼,冰涼的指尖抵著掌心,寒意深入骨髓。
她想過要尋回朱衍的尸首,但是心底又有一道聲音告訴她,人都死了,尸體尋回來有什么用。
——她涼薄至極。
涼得心都像是千年玄冰鑄成的。
“陸凌死前除了說那些捉妖師的名字,還說了什么�!�
李杳看向溪亭陟道。
溪亭陟看著李杳,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沒有告訴他雪融化了是什么,但是溪亭陟大概也猜到了答案。
“是春天么。”
“朱衍與你說,雪融化了是春天�!�
李杳抬眼看向他,袖子的手猛地攥緊。
溪亭陟看著她道,“山上那個爐子,一面刻著雪,一面刻著春�!�
那爐子底下篆刻著小字,但是李杳卻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
“雪的那一邊是雕刻著梨花,春的那一面刻著竹葉�!�
梨白勝雪,稚竹迎春。
李杳想,原來那灰撲撲的爐子上還刻了花紋,那上面有她喜歡的梨花,有李醒清最愛的竹葉。
這樣的爐子,難怪廢了三個月的時間。
李杳抬眼看向他,沒問他為何會知道那爐子上刻著字,他在山上待了半個月,那竹屋里的東西他都見過。
“朱衍死了,金寶沒了師父,你打算如何?”
溪亭陟總是要去莽荒的,他體內(nèi)的妖力已經(jīng)壓制到極限,再等下去,他被這股妖力粉身碎骨。
他若是與李杳一同去了蠻荒,金寶和銀寶便無人照料。
“前路未知,何須憂慮過多�!�
溪亭陟引開話題:“觀星臺有一門術(shù)法,名為花月重影,此種術(shù)法,可讓舊跡再現(xiàn)。若是想要知道陸凌死前說了什么,可去尋會此這種術(shù)法的觀星臺弟子。”
李杳看向他,“此事你去做�!�
溪亭陟聞言,抬眼與她對視。
李杳接過他懷里睡得正酣的孩子,仔細扶著孩子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之后才道:
“你心思雜,又人手多,擄一個觀星臺弟子過來不是難事。”
“何況你是陸凌的師兄,有身份也有資格替她查明真相,能正大光明的帶著觀星臺的弟子去陸凌的房間�!�
她不行,她表面上的身份還是殺死陸凌的殺人兇手,陸齊爭不可能讓她帶著觀星臺的人去陸凌的房間。
上次潛入已經(jīng)打草驚蛇,想要再去陸凌的房間或者是靈堂,只怕沒有上次那么容易。
溪亭陟一頓,抬眼看向她。
“擄?”
李杳看著他,不理解他重復(fù)這個字的意義。
溪亭陟道:“我一個凡人,要如何擄?”
李杳:“…………”
李杳言簡意賅:“打暈,帶走�!�
她知道溪亭陟在胡說,他若是想要擄個人,就算自己不動手,他手底下的人也能動手。
知道溪亭陟想問的不是這個,所以李杳也就隨意答了。
溪亭陟輕笑,“若是擄,豈非成了土匪。”
李杳看向他,她也沒說非要擄。
事實證明,溪亭陟真的不用擄。
他帶著李杳和小銀寶大大方方地進入了觀星臺的驛站。
李杳換了一身民間女子的廣袖長裙,袖子和裙擺都很長,腰間卻收得很緊,襯得李杳的身形越發(fā)清瘦。
她頭上帶著白色的帷帽,懷里抱著孩子,旁邊的溪亭陟穿著和她幾乎一樣的衣服,手里拎著茶壺,倒了一杯茶推給對面的人。
對面的人一下站起身,恭敬地接過溪亭陟手里的茶杯。
“怎么能勞煩溪亭兄,溪亭兄來我這兒,本應(yīng)該是我給溪亭兄斟茶倒水�!�
第231章
很不要臉
231.
李杳看著面前之人,面若冠玉,眉目清明,一身灰色的錦緞,錦緞上用銀絲繡著星宿圖,像是那家嬌弱的小公子從家里跑出來了。
宿印星看了李杳一眼,只看了一眼便識禮的收回了視線,他看向溪亭陟道:
“這位是?”
“我的娘子。”
溪亭陟聲音很平靜,平靜李杳瞥了他一眼。
宿印星頓了一下,“溪亭兄何時成親了?”
“不久之前,還未來得及通知宿兄。”
溪亭陟如是道。
宿印星再次一頓,聲音放低了一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