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讓他去川州，倒像是日后要去川州尋他和孩子一樣。

    *

    半個(gè)月后，虞山之上。

    穿著白衣的不速之客推開了竹屋前的院門，朝著竹屋門前走去，他剛要走到門前，竹門便被一陣靈力從里面吸開。

    掌門一頓，看著竹屋里坐著的李杳，頓時(shí)摸著自己為了增長威嚴(yán)而特意變出來的長胡子，慢聲道：

    “你是何時(shí)發(fā)現(xiàn)我的？”

    李杳坐在桌子前，抬起眼皮子看向掌門。

    “掌門師伯有話不妨直說。”

    掌門一頓，也懶得在這個(gè)沒禮貌的師侄面前裝了。

    他走到李杳對面坐下，自己拿起桌上的茶壺和茶杯倒了一杯茶。

    “小杳兒，咱明人不說暗話，趁你師父不在，咱倆嘮嘮心里話�！�

    李杳手里拿著羅剎刀，不緊不慢重新纏著羅剎刀上的繃帶。

    “師伯，你若是沒有正事，就請下山吧，想來門內(nèi)有許多事都等著師伯處理�！�

    “……我有事�！�

    掌門喝了一口茶水，兩只手放在膝蓋，正襟危坐地看著李杳。

    “師伯呢，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知道你不想?yún)⒓幼窖龓煷蟊�，所以安排的弟子名單里也沒有你�！�

    李杳搭起一只眼皮子，斜睨了他一眼。

    名單為何沒她，一是因?yàn)槔铊脹]有主動參加，二是因?yàn)槿羰撬齾⒓恿�，九幽臺拿了第一，會有人說九幽臺勝之不武。

    雖然各個(gè)宗門都想拿到第一，但是派一個(gè)化神期的捉妖師參加這種鍛煉小輩的大比，吃相未免太過難看。

    心知肚明的李杳沒有拆穿她這位虛偽與實(shí)意各自摻半的師伯，反而道：

    “現(xiàn)在師伯后悔了？”

    有一點(diǎn)。

    但是再后悔，他也要臉，不可能讓李杳半途參加大比的。

    掌門道：“你的師弟師妹以及師侄們，雖然有些不成器，但是也能勉強(qiáng)拿個(gè)第一回來�！�

    “師伯來尋你呢，不是讓你參加比賽，是為了讓你替戒律堂的弟子去巡城。”

    戒律堂的弟子一向都是門內(nèi)實(shí)力上乘的弟子，尋常的小比賽用不著戒律堂的人上場，現(xiàn)在戒律堂的人空了，被派去做什么了不言而喻。

    李杳一點(diǎn)一點(diǎn)替羅剎刀纏著繃帶，心想她這師伯一如既往的要面子，寧愿把戒律堂的弟子派出去參加大比，也不愿意把蟬聯(lián)了許多年的第一讓出去。

    “師伯要我如何巡城？”

    李杳的語氣懶散，看著掌門道：

    “若是有作奸犯科之人，我應(yīng)當(dāng)如何？”

    李杳原本黑色的眸子變得清淺，瞳孔的顏色已經(jīng)接近于琥珀。

    “師伯應(yīng)當(dāng)知道我修無情道，若是我一不小心錯(cuò)殺了人，一群烏合之眾指著我罵，我又當(dāng)如何？”

    “……嘖，跟你那大師兄一個(gè)德性�！�

    “拿去拿去，拿著我這塊令牌，九幽臺的弟子任由你調(diào)遣。”

    掌門從袖子里掏出一塊青玉令牌拍在桌子上。

    “小杳兒，你修無情道，最近城里又不太平，一些十惡不赦的人，你殺便殺了，無辜的百姓別碰�！�

    “——一些小偷小摸的人也別管，這種人自有城主府的人會管，你要是瞧見了就睜一眼閉一只眼，這種人罪不至死。”

    “最重要是宗門弟子的安全，別管是我們宗門的弟子，還是其他宗門的弟子，每次大比的，總有一些心術(shù)不正的弟子會給同門弟子使絆子�！�

    “若是輕傷還好說，最擔(dān)心的是把人廢了�，F(xiàn)在捉妖師本就人才凋零，天才寥寥可數(shù)，同道之人若是再不共勉，只怕等我們百年之后，捉妖師已無人能撐起人族重?fù)?dān)�！�

    掌門嘆了一口氣，抬眼看向李杳。

    “謀害捉妖師這種事，城主府的人管不了，只能靠你了�！�

    李杳看著桌子上的青玉令牌，把纏好的羅剎刀放在桌子上。

    刀柄與桌子相撞，發(fā)出一聲重響。

    她挑起眼皮子看向掌門，慢慢道：

    “師伯放心，若是遇上這種人，我會一寸一寸捏斷他的骨頭�！�

    說起來，上一次被她捏斷骨頭的還是楊潤之。

    被她廢了一條胳膊，現(xiàn)在那條胳膊又長好了。

    第168章

    我也想知道這個(gè)問題的答案

    168.

    若是以前的李杳，只是一個(gè)冷面的判官，孰是孰非，聽了便做出決斷。

    決斷雖然正確，但終歸只是按照律法和道德辦事，她自己并無實(shí)感。

    可是在人族走一回，李杳打心眼里對恃強(qiáng)凌弱的事感到不耐煩，尤其是捉妖師傷人的事。

    八方城的大街上，李杳一手捏著一個(gè)散修的脖子。

    散修嚇得腿都在抖，李杳身上的威壓太恐怖，幾乎讓他直不起腿。

    若不是李杳掐著他的脖子，只怕他會直接跪在地上。

    “尊……尊者，我……”

    捉妖師剛要辯解，李杳手里的力道便收緊，捉妖師頓時(shí)瞪大了眼睛，兩只手去掰李杳的手，他的手剛要碰到李杳的手，就被一陣強(qiáng)大的靈力彈開。

    任憑他怎么動，也沒辦法碰到李杳的手。

    李杳垂眼，看著跪在地上的凡人婦女。

    穿著棗紅色布衣的婦女懷里護(hù)著一個(gè)小女孩，小女孩抱著婦女的脖子，把頭埋在婦女的頭上。

    婦女仰頭看著李杳，眼眶紅腫。

    “仙師，我女兒不是故意沖撞他的，只是街上人多，小女的手不慎碰到了這位仙師�！�

    “——在場的人都可以作證，我家糯糯的手就是不小心碰到他了，沒有故意撞他，只是碰了一下，仙師，真的只是碰了一下�！�

    “只是碰了一下，他就要我家糯糯一條胳膊，這世間哪里還有公道在�！�

    “求仙師為我們做主，求仙師為小女做主，糯糯還這么小，若是沒了胳膊，要她如何活啊�！�

    周圍圍著不少人，聽見婦人的話不少人眼里都有同情。

    這個(gè)世道就是如此，沖撞了捉妖師便要承受相應(yīng)的代價(jià)，莫說是碰到了，就是不小心看了捉妖師一眼，也有可能被挖掉雙眼。

    李杳捏著捉妖師的脖子越收越緊，直到人的臉色青紫了，李杳的食指才在捉妖師的后頸處敲了一下，松開了手。

    李杳瞥了一眼癱軟在地上，猛地大口呼吸的捉妖師，回頭看向身后的城主府侍衛(wèi)。

    “惡意傷人，把人帶回去關(guān)起來�！�

    兩排侍衛(wèi)面面相覷了幾眼，最后一人上前在李杳耳邊小聲道：

    “仙師，地牢里惡意傷人的捉妖師都要關(guān)不下了�！�

    實(shí)在是這位仙師捉人太雷厲風(fēng)行了一些，她不管對方的身份，也不管對方的修為，只要犯了事，通通抓起來。

    就這么幾天，就抓了上百位惡意害人的捉妖師了。

    李杳挑起一只眼睛的眼皮子看向他。

    “犯人多了就派去修城墻，修水渠，全部關(guān)在牢里吃白飯作甚？”

    侍衛(wèi)連忙道：“是�！�

    李杳帶著侍衛(wèi)離開時(shí)，婦女一個(gè)勁的對著李杳磕頭。

    李杳看了她一眼，“近日城里的捉妖師多如繁星，若是不想再招惹事端，就趁早離城�！�

    她護(hù)得了這些人一時(shí)，卻護(hù)不住他們一世。

    若是不想被其他捉妖師報(bào)復(fù)，趁早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

    客棧二樓的房間里，有兩個(gè)人透過窗戶目睹了一切。

    穿著麻衣短打的男人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揉著孩子毛絨絨的頭頂。

    “喲，幾日不見，我這師妹不知何時(shí)變得這么善良了�！�

    “以前這種事，她都是把那捉妖師打暈了事，何曾會跟那母女說這些。”

    坐在地上的金寶聽見“師妹”兩個(gè)字，頓時(shí)把耳朵豎了起來。

    他仰著頭看向朱衍，眨了眨眼睛道：

    “師父，你看見師叔了？”

    說著小家伙就要站起身，“我也要看師叔�！�

    “看什么看，你符紙畫完了嗎你就看�！�

    “看看你這圓臉，師父不在這段時(shí)間跟著你爹吃什么好東西了，背著你師父長這么胖�！�

    朱衍捏著小家伙的圓臉，一只腿盤著抵在榻邊，不讓小家伙上榻。

    “我不胖。”

    小家伙把自己的臉從朱衍手里解救出來，跑到溪亭陟那邊，他剛要邁著一條腿翻上榻，就聽他爹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福安，弟弟不會背團(tuán)圓詞，你教一教他�！�

    小家伙一聽，頓時(shí)放下腿，仰頭看著溪亭陟懷里縮小版的他。

    又白又軟的團(tuán)子窩在他阿爹懷里，眼睛懵懂純凈，像一只小兔子。

    他連忙道：

    “弟弟下來，我教你背團(tuán)圓詞。”

    溪亭陟懷里的小軟糕看了一眼金寶，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轉(zhuǎn)頭把頭埋進(jìn)了溪亭陟的袖子里。

    朱衍看著小軟糕的動作，又看著溪亭陟鼓起的袖子，笑得很歡。

    “溪亭兄，你這兩個(gè)孩子，倒像是石舂里的年糕，一個(gè)比一個(gè)黏�！�

    榻下站著的金寶也看見小軟糕的動作，頓時(shí)瞪大了眼睛。

    “阿爹！弟弟偷懶！不背團(tuán)圓詞！”

    “行了行了，你就別煩你阿爹了，你阿爹現(xiàn)在已經(jīng)夠煩了。”

    朱衍抬了抬手指，小家伙從地上飛了起來，飛到了朱衍面前坐著。

    他拿了一塊桃花酥塞進(jìn)金寶的手里。

    “吃吧吃吧，把嘴堵上就不吵了�！�

    溪亭陟垂眼看著把頭藏在他袖子里的椿生。

    福安以前的確也很黏他，可是自從在參商城里跟著李杳待了幾天后，性格就越發(fā)開朗活潑。

    以前看見生人的時(shí)候還會藏在他背后，現(xiàn)在倒是不懼生人了。

    至于椿生，在密室里待得太久，如今的性格只如同幾個(gè)月小的嬰孩，會怕人也是正常的。

    “你可知曉那蠱的解法？”

    “不全然知曉�！�

    朱衍揉著金寶頭頂上的頭發(fā)，瞥了一眼樓下的街道。

    李杳已經(jīng)帶著人離開了，只遠(yuǎn)遠(yuǎn)還殘留一個(gè)小小的背影。

    “我只知道那蠱叫銀絲蠱，她從小便種下了這蠱，若是好解，她自己早就解開了。”

    李杳問他解法，想來是想解蠱的。

    如今這蠱都還在她身上，證明這蠱不好解。

    “她托我尋解蠱之法，我這思來想去，蠱不就是蟲，喝兩包驅(qū)蟲散指不定管用�！�

    說著朱衍真就從袖子里掏出兩包驅(qū)蟲散放在桌上。

    “你尋個(gè)法子，讓她喝下去，指不定蠱蟲就吐出來了。”

    溪亭陟看了一眼桌上的兩包藥，又抬眼看向朱衍。

    “她何時(shí)托你尋解蠱之法�！�

    “從瑜恒山回來之后，差不多就是我給你傳信的時(shí)候�！�

    距離除夕還有半個(gè)月的時(shí)候，朱衍給他傳信，言明他師妹會在除夕那天把福安帶下山，讓他在城里等著。

    溪亭陟盯著朱衍，“你既然知道李杳是誰，又為何刻意安排她下山與我相見？”

    朱衍早就知道真相，若是他想瞞，又為何要把福安帶上山，還讓李杳帶著福安下山與他相見。

    可若是不想瞞，他又為何不在一開始就全部告訴他。

    溪亭陟話音剛落，房門就被人一腳踹開。

    穿著九幽臺法衣的女子出現(xiàn)在門口，白色與灰色漸變的衣服用銀絲黑線勾勒著祥云，兩邊肩膀處用一點(diǎn)朱砂點(diǎn)出仙鶴的眼睛，衣袖上繡著仙鶴的羽毛和脖頸。

    孤云將野鶴，豈望人間住。

    九幽臺不同的山頭，衣服就會繡著不同的紋路。

    繡著鶴紋的衣服是虞山的標(biāo)志。

    站在門口的姑娘抬起眼皮子看向坐在榻上的朱衍，語氣懶散里又帶著一點(diǎn)寒霜。

    “師兄，我也想知道這個(gè)問題的答案�！�

    第169章

    該當(dāng)如何

    169.

    房間內(nèi)。

    溪亭陟和李杳對坐著，朱衍坐在兩人中間。

    朱衍瞥了一眼旁邊睡著的兩個(gè)孩子，又看了看李杳和溪亭陟，視線在李杳和溪亭陟來回轉(zhuǎn)換。

    說實(shí)話，他其實(shí)并不能理解李杳去渡劫為什么要選溪亭陟。

    兩個(gè)人坐在一起，一句話都蹦不出來。

    這樣的兩個(gè)人之間居然有兩個(gè)孩子。

    要不是他那徒弟體內(nèi)有李杳血脈相傳的赤魂果，他都懷疑兩個(gè)小兔崽子是溪亭陟撿的。

    “師兄，想好要怎么說了嗎。”

    李杳搭起眼皮子，看向朱衍，平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