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白色的鵝絨輕柔的落在屋檐上,和其他的雪花一起藏起竹屋本來的面貌。
竹屋外面用來擋風(fēng)的結(jié)界不知道何時已經(jīng)撤去了,虞山之巔又恢復(fù)了往常風(fēng)雪長漫的蕭瑟模樣。
溪亭陟牽著白團子,視線打量著面前說不上簡陋也說不上富庶的竹屋。
小家伙拽著溪亭陟往前面走。
他指著竹屋前的空地,揚聲道:
“爹,這里是我平常練劍的地方,我和小豬伯伯一起練,每次都要練好久好久。”
說完小崽子又伸手指著東邊的房間。
“那是師父的房間,師父喜歡看書,每天都在小床上看書�!�
“師父的書好多好多字,我看不懂,師父也不念給我聽�!�
“那兒是我和師父吃飯的時候,里面有火爐,燒起來可暖和了�!�
……
竹屋里,李杳緩緩睜開眼。
金寶的聲音。
他回來了?
李杳想起身出去看看,但是她不能動。
一旦動了,氣息就亂了。氣息一亂,體內(nèi)沉寂的銀絲蠱又會再次躁動。
“小仙師!你回來了!”
野豬精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小豬伯伯!”
金寶歡快地叫道。
金寶的聲音過后,屋外陷入了安靜。
安靜的只有風(fēng)雪敲打窗戶的聲音,就像方才只是李杳聽錯了。
金寶沒有回來,他也沒有在外面絮絮叨叨地跟溪亭陟分享他在山上的生活。
“吱呀”一聲,李杳房間的竹門被推開了。
穿著一雙白色靴子的人踏了進來。
李杳抬起眼睛,看著出現(xiàn)在門口的溪亭陟。
穿著白衣的人關(guān)上竹門,朝著床榻里側(cè)坐著打坐的李杳走來。
然后在離床榻一步之遙的位置停下。
溪亭陟看著榻上坐著的臉色蒼白的女子,看清楚了李杳耳垂上細小的耳洞。
李杳在參商城穿虛山服飾之時,戴過銀色的耳環(huán),也僅此那一次戴過。
其他時候,她的耳垂上都是一個小小的銀釘。
“你來做什么?”
他聽見李杳如是問。
溪亭陟看著她,從納戒里取出一個木盒。
當(dāng)著李杳的面,溪亭陟打開了手里的木盒。
只見紅木盒子里悠悠躺著一枚赤魂果。
“我送福安回山,順便把赤魂果送來�!�
李杳看著那枚赤魂果,搭起眼皮子看向溪亭陟。
“這枚赤魂果從何處而來?你體內(nèi)的不是碎了嗎?”
溪亭陟沒回她,反而把赤魂果放在床邊。
“你用赤魂果護住心脈,或許會好受一些。”
李杳垂眼看著那枚完好無缺的赤魂果。
這不是金寶體內(nèi)的赤魂果,也不是溪亭陟體內(nèi)的。
這枚果子,與以前在她身體那枚不是一顆。
赤魂果只有李家人才有,如今除了金寶,便只有許月祝有。
許月祝半步都不能離開虛山,這果子定然不是她的。
“這枚果子,從何而來?”
“我尋了法子,補全了我體內(nèi)的赤魂果�!�
補全。
若是補全過后的果子,與以前的果子有差別也說得過去。
只是兩日之前,溪亭陟才跟她說赤魂果碎了,現(xiàn)下不過短短兩日,他便把補全過后的赤魂果送到了她跟前。
這補全的時間未免太短些了。
溪亭陟看著床榻里坐著的李杳,天色漸晚,加上門窗緊閉,屋內(nèi)的光線很是暗淡。
昏暗的床幔底下,李杳有半張臉都藏在黑暗里,而露出的小半張臉清瘦蒼白,連嘴唇都有些許干裂。
站在床前的男人默不作聲地回身走到桌子前,倒了一杯水,用靈力把水溫?zé)徇^后才轉(zhuǎn)身回到床前,把手里的水遞給李杳。
“我讓野豬精去煎藥去了,等會兒便會送來。”
李杳看著遞過來的溫水,水杯里蕩漾著水紋,水紋攪動水面,將水面倒映出的人影扭曲得不成樣子。
李杳盯著這杯溫水,慢慢道:
“你為何還要上山?前兩日我與你說的話還不清楚嗎?”
李杳抬起眼睛看向溪亭陟。
“不說你我未曾拜過天地,就算拜了天地,結(jié)了道侶印,我也會與你恩怨兩消,一刀兩斷�!�
溪亭陟看著李杳,看見了李杳平淡無波的眼睛。
他垂眼看著手里端著的水杯,又緩緩把水杯放在一旁的凳子上。
“既是恩怨兩消,一刀兩斷,你在參商城之時又為何要救我?”
不僅從奉錦手里救下了他,還把何羅玄珠給了他。
李杳口口聲聲說為了孩子,可是她把何羅玄珠給他之時,并不知道那珠子是用在椿生身上。
李杳氣息不穩(wěn),身體卸力一般地靠在墻上。
她體內(nèi)的銀絲蠱已經(jīng)斗得筋疲力盡,比起吞噬掉李杳心里微不可見的那點情感,兩條銀絲蠱更多的時間是在互相牽制和撕扯。
李杳靠在墻里側(cè),看著溪亭陟,又垂眼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赤魂果。
她入無情道這么多年,不至于被溪亭陟的話擾亂了心神。
更不至于為了一個男人和兩個孩子就放棄蒼生。
只是她舍不得對他們下手也是真的。
李杳有時候也會想,這世間為何就沒有兩全的辦法,為何就不能兼愛。
想著想著,李杳便會覺得天道自私。
讓人摒棄私欲而成為維護蒼生的傀儡,讓人守著人族至上的信仰而被架在道德的至高點上。
當(dāng)李杳清醒過來的時候,便又會覺得她自己可笑。
這些想法可笑,她也可笑。
她為了整個人族而入道,扛了沉重包袱數(shù)十載,到了她如今的地位,又怎么能想著逃避責(zé)任。
李杳看著溪亭陟,清淺的眸子里泛著幽深。
身體里千瘡百孔的痛苦讓李杳心里煩躁地牙癢。
“溪亭陟�!�
穿著廣袖長袍的男人抬眼看向她。
太陽的余暉徹底消失在山巔,房間內(nèi)沒有燭火,徹底陷入了黑暗。
等溪亭陟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脖子已經(jīng)是一陣刺痛。
李杳很疼。
疼得她牙關(guān)發(fā)緊,想要把嘴里的皮肉硬生生扯下來。
她抱著溪亭陟的脖子,雪白的利齒深深嵌進了溪亭陟的脖子里。
本來,兩只銀絲蠱相爭應(yīng)當(dāng)兩天過后才能斗出結(jié)果。
但是李杳氣息不穩(wěn),一方銀絲蠱得了勢,瘋狂吞噬著另一條蠱蟲。
被吞噬的蠱蟲在李杳體內(nèi)掙扎逃竄,洞穿她的血管和筋脈。
疼得李杳咬緊了牙關(guān)。
粘稠的血液順著結(jié)著虬結(jié)的脖頸滑下,滑入衣領(lǐng),將雪白的布料染成了殷紅。
濃重的血腥氣在兩個人之間蔓延。
溪亭陟垂著眼,一手扶著李杳的腰,一手放在她后腦勺上。
李杳的身子泛著細密的顫抖。
溪亭陟知道,她很疼。
他光知道李杳很疼,卻忘了李杳死死咬住了他的脖頸。
若是凡人,牙齒入皮肉半分便會疼得死去活來,尤其是在脖頸這樣脆弱又敏|感的部位。
但男人除了一開始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眉后,便垂下眼,安安靜靜地看著李杳。
他由著李杳把疼痛施加給他。
第157章
投其所好
157.
李杳若是清醒,定然也做不出這種事情來。
但是李杳的腦仁被千百根銀絲割裂拉扯,疼得她沒辦法思考她在做什么。
黑暗之中,李杳一直以來扛著的包袱像是被卸下,她咬著嘴里的皮肉不想松開,可是她又不得不松開。
她頭抵在溪亭陟肩膀上,渾身都被冷汗打濕,濕漉漉地像是從水里剛撈起來一樣。
“走�!�
“趕緊走�!�
李杳想推開溪亭陟,但是抵在男人的肩膀上的手卻使不出幾分力氣。
嘴里的血腥氣朝著喉嚨深處蔓延,與里面的腥甜交融在一起。
溪亭陟的血和她的血在她的交匯相融。
消瘦蒼白的下巴被抬起,冰涼又開裂的嘴唇被一抹溫?zé)岣采w。
身體千絲萬縷的痛苦一寸一寸粉碎李杳的理智。
雪白的銀絲糾纏成藤蔓,猛烈地攻擊著她筑起多年的高墻。
終于,高墻坍塌成齏粉。
李杳松開死死咬緊的牙關(guān),一口咬在溪亭陟的唇上。
狠辣,用力。
像野獸一般的撕咬。
溪亭陟許是覺得疼了,也有可能是看不下去了,他稍稍退了一些。
剛退一點,李杳就摁住了摟住了他的脖子,一手摁住他的后腦勺不讓他退開。
李杳毫無章法地溪亭陟的唇上亂咬,每次都要咬出血了她才肯松開嘴。
等李杳再一次松開嘴時,溪亭陟摁住了她的后腦勺,將李杳的唇又重新撞了回來。
……
野豬精端著藥站在門口,抬手剛要敲門,手便被電了一下。
“嗷嗷�!�
野豬精一邊把手捂在另一只手的胳膊底下,一邊抬眼看著面前的門。
奇了個怪了。
明明啥也沒有,為啥會被電?
野豬精眨了眨眼,想到了什么,從胳肢窩里抽出手,試探性地被碰了一下門。
頃刻間,細小的電流從他的蹄子蔓延到全身,麻得野豬精立馬收回了豬蹄。
果真是結(jié)界。
野豬精看著竹門,又看了看手里的藥。
有結(jié)界,那他這藥還送不送?
野豬精想了又想,還是端著藥回去了。
他把藥熱著,要是仙師要,自然會喚他的,到時候再把藥給仙師就行了。
野豬精回到有暖爐的房間,金寶乖乖地坐在暖爐旁邊,懷里抱著挽月劍。
稚嫩又細小的手在雕花劍鞘扣了又扣。
爹說,他以后要時常練劍。練劍成為了捉妖師就可以保護弟弟。
金寶皺著眉,抬眼看向進來的野豬精道:
“小豬伯伯,我為什么要保護弟弟�。坑腥藭䝼Φ艿軉�?”
自小便在保護傘底下長大的小家伙看不清這個世界,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為什么有人需要保護。
野豬精把藥倒回藥罐子里,聽見金寶的話,撓了撓頭。
“我也不知道�!�
“但是我覺得,哥哥就是要保護弟弟的吧。”
金寶抬起眼看向他,眨了眨眼。
哥哥就是要保護弟弟嗎?
小家伙頓時也不想烤火了,他把懷里的挽月劍小心地靠在凳子上,拿起一旁的樹枝。
“小豬伯伯,我們出去練劍吧�!�
野豬精一愣,轉(zhuǎn)頭看向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