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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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山之上。
重新修繕完成的竹屋后面,金寶看著九曲池子九個腦袋的魚,蹲在池邊撐著臉道:
“羅羅,你說師叔什么時候才回來�!�
被李杳隨手扔在水池里的何羅魚甩了甩尾巴。
“我就是一個小妖怪,我怎么知道她什么時候回來。”
他巴不得那女人不回來。
自從那女人取走了他的內(nèi)丹之后,他不僅千年的修為沒了,連化形都做不到了。
除了擁有千年的記憶能夠說人話之外,他就是一條普通的魚。
——比普通魚還多了八個腦袋。
白團子嘆了一口氣。
看著白團子嘆氣的模樣,何羅魚在池子里猛地一甩尾巴,把水池里的水濺到了白團子臉上。
“你想她做什么,她要是回來就要逼著你練劍了�!�
白團子仰頭看著天空。
自從他回來后,這竹屋上空便凝結(jié)了一層結(jié)界。
一層用來保溫防風的結(jié)界。
雪花落到結(jié)界上,很快便消融了。
白團子認真道:
“我要等師叔回來,等她回來,我要告訴她,我可以數(shù)到三十了�!�
“我很快就可以揮完三十次劍�!�
何羅魚在池子里甩了甩自己的大尾巴,巨大的尾翼像是水里流動的絲綢,又似一片晚霞在水里流轉(zhuǎn)。
“三歲小兒,你若是想她的話何不寫一封傳書讓你師父用靈力送到她身邊,她收到傳書自然會回來�!�
白團子聞言,眼睛亮了一瞬,一瞬間過后,他一只手撓了撓自己的耳朵。
小聲道:
“可是我不會寫字啊�!�
“讓你師父教你寫不就好了�!�
何羅魚道。
白團子恍然大悟,立馬站起身,朝著竹屋里跑去。
竹屋里躺在竹榻上看話本的朱衍聽見他的話,把話本移開,露出一張不拘小節(jié)的臉。
要是李杳在,肯定會說他臉上的青茬都趕上地里的韭菜了。
朱衍頂著一頭炸毛的頭發(fā),看著白團子道:
“你要給李杳寫信?”
白團子仰頭看著朱衍,慢半拍道:
“不是李杳,是師叔!”
“你師叔不就是李杳嗎�!�
朱衍從榻上坐起身,把話本子蓋在白團子的頭上。
“上次我給你師叔的傳書,她原封不動的退回來了。”
說著朱衍嘆了一口氣:
“本來還想讓她回來守山,我出去瀟灑來著,現(xiàn)在倒好,她把傳書和你送回來了,自己卻不回來,害我一個人孤苦無依地守著這破山望眼欲穿�!�
白團子聽不懂“孤苦無依”和“望穿秋水”,但是他聽懂了“一個人”。
“師父,你不是一個人,還有我呢!我陪著師父!”
“你?”
朱衍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戳了一下白團子的額頭。
被白團子戳的腦袋一仰,頭上頂著的書嘩得一聲掉在了地上。
白團子瞪大了眼睛,沒有察覺到朱衍眼里的輕蔑,他立馬轉(zhuǎn)身,撅著屁股把書撿起來。
看著他撿書的蠢樣兒,朱衍倒回竹榻上,一只手撐著腦袋道:
“傻小子,要是你體內(nèi)沒有那顆赤魂果,你勉強算個人�!�
“可有那顆果子在,你就是一顆靈藥。”
生死人肉白骨,人人都追著搶的靈藥。
第132章
最后再與他道個別
132.
白團子不明白他在說什么,他執(zhí)著著要給李杳寫信。
還要給他爹寫。
朱衍不愿替他代筆,白團子就自己找了兩張紙,踩著凳子取來了桌上的毛筆,認認真真地在紙上畫畫。
畫的都是一些朱衍看不懂的東西。
畫著畫著白團子就入迷了,一連畫了幾十張,身上臉上都是墨水的痕跡。
野豬精端著包子來找他的時候,瞧見他一臉的墨水,連忙道:
“小仙師,你這是做什么?”
白團子抬起頭看著他,突然覺得臉上有點癢,用手擦了擦臉,越擦臉上黑色的印記就越多。
“小豬伯伯,我在寫信!”
原本他是叫“豬伯伯”的,后來被朱衍聽見,朱衍一邊扯著他的耳朵,一邊輕蔑地看向野豬精。
“兔崽子,有沒有點眼力勁兒,一頭豬也配和我一個稱呼?”
被朱衍扯過耳朵之后,小崽子就叫野豬精“小豬伯伯”了。
野豬精看著地上一地的紙張,白色的宣紙上盡是一些凌亂的痕跡,他停頓了半晌,剛要說什么,朱衍出現(xiàn)在了門口。
他進屋,從盤子里拿過一個包子咬了一口。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造字呢�!�
就那些鬼畫桃符的符號,沒人能認出來這是字。
朱衍兩三口吃完一個包子,又從盤子里拿了一個包子。
“等你以后出名了,這些都是真跡,意后后人敬仰,便會把這些稱作溪亭書法�!�
白團子聞言,瞪大了眼睛,驚呼了一聲。
“聽起來好厲害�!�
朱衍點點頭,“是挺厲害的�!�
蠢成這樣也不多見。
朱衍抬腳走出去,背對著白團子揮了揮手。
他對著野豬精道:
“今夜你陪著他睡,我下山有點事要辦�!�
野豬精連忙點點頭。
“好的尊者�!�
朱衍走后,野豬精才打來溫水,替小崽子把臉上的臟東西洗干凈。
“小仙師,你要給誰寫信,小妖認識的字兒不多,但寫信應(yīng)該還是夠夠的�!�
“你把你要寫的內(nèi)容告訴我,我替你寫�!�
白團子一聽,連忙驚喜地看著他。
片刻過后,一人一妖坐在桌子前。
野豬精用毛筆沾了一點墨水,剛要下筆,又想起了什么,他撓撓頭道:
“小仙師,這寫信要有個名字,你這信要寫給誰��?”
“名字?”
金寶眨巴眨巴眼睛,“師父說李杳就是就是師叔,那李杳就是師叔的名字�!�
野豬精一頓,“哪個‘li’,哪個‘yao’啊?”
白團子迷茫地看著他,他只學了拿毛筆的姿勢,還沒有學過字,也不知道是“l(fā)iyao”是哪兩個字。
半晌后,他吶吶道:
“師父沒說�!�
野豬精聞言,看著面前的白紙犯了難。
這“yao”倒是好寫的,他只會寫一個念作“yao”的字,但是這“l(fā)i”卻是不好猜。
最后野豬精還是下筆了。
他一筆一劃寫下“李咬”二字。
白團子站在一邊口述自己要寫的東西,野豬精在自己庫存不多的字里挑挑揀揀,勉強湊出一封信。
等寫完了這封信,白團子認認真真照著野豬精所說的,把信紙疊到信封里。
他拿著信封,仰頭看向野豬精。
“我還要給我阿爹寫信!我阿爹叫溪亭陟!家住在柳州東邊的清溪澗!”
野豬精聞言,再次提筆,抓耳撓腮地在雪白的宣紙上寫下了“西亭至”三個字。
野豬精:“…………”
不知為何,這三個字越看就越覺得是錯的。
野豬精便索性不看了,接著往下面寫。
半個時辰后,金寶把第二封信也裝進信封里。
他師父下山了,只能由野豬精用他微弱的靈力把信寄到山下,讓山下的驛站替他送信。
金寶還小,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對。
野豬精到底是山野妖怪,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送完信后,一人一妖,坐在暖爐邊啃著包子。
后面的九曲池里,何羅魚吐著泡泡,吐完泡泡,又無聊地在水里甩著尾巴。
濺起的水珠濺在岸邊,濕了一截雪白的衣角。
何羅魚看見李杳的時候,九雙魚眼睛都睜大了。
——他第一次恨自己有這多雙眼睛,能眼觀十路。
李杳盤腿坐在池邊的紅木棧道上,在池子周圍施了一個隔音的結(jié)界。
“我?guī)煾缚稍貋磉^?”
何羅魚連忙搖了搖頭,九個魚頭整齊劃一的搖動。
“沒有沒有,自從你帶著三歲小兒下山后,這山上就沒有人其他來過�!�
“朱衍呢?”
她一回來便探查了這山里的動靜,沒有查到朱衍的氣息。
屋子里只有一人一妖。
“尊者,你這問題屬實是為難小妖了�!�
何羅魚道,“我就是一條魚,怎么可能知道尊者您師兄的去向呢�!�
李杳聞言便不再多問了。
她坐在池水邊,借著九曲池的源頭處水流的聲音平心靜氣。
直到月上枝頭,屋子里的一人一妖都休息了,李杳才揮手解開結(jié)界,抬腳走進屋子里。
屋子里的團子睡在床上,蓋著厚厚的棉被,只露出了一張漂亮又精致的小臉。
“……椿生的病情又惡化了?他的身體上又出現(xiàn)了尸斑?”
“稚子體弱,身體里藏著經(jīng)久不散的寒氣�!�
李杳伸出手,微涼的手指清晰地感受到了手底下的溫熱柔軟。
這是她的第一個孩子。
平安,康健。
而她的第二個孩子身上卻長了尸斑,身體里是蘊藏著散不開的寒氣。
李杳坐在床邊,安靜地看著那張柔軟的臉。
穿著白裙的姑娘靜坐在床頭,枯坐一宿,直到天光從窗戶縫隙里乍泄,李杳才起身離開。
她站在院子里,把正要叫金寶起床的野豬精嚇了一跳。
野豬精看見她的一瞬間,連忙跪在地上。
“尊者,你回來了。這段時間我有好好當廚子,天天都給小仙師做包子,小仙師可喜歡我做的包子了�!�
李杳看了他一眼,平靜道:
“我知道了,你起來吧�!�
野豬精看了李杳一眼才顫顫巍巍地起身。
李杳看著野豬精起床,道:
“現(xiàn)在可是到他起床的時辰了?”
李杳本就是問問,誰曾想野豬精一聽到她的話就再次利落地跪在了地上。
“尊者,這都跟我沒關(guān)系!是您的師兄說小仙師年紀小,還在長身體,應(yīng)該讓他多睡一會兒,才不讓小妖提前叫小仙師起床的!”
“不是小妖故意不叫小仙師!望尊者明察�。 �
李杳:“…………”
李杳道:“你去喚他起來吧,我有話與他說�!�
她在瑜恒山受的傷太重,必須要閉關(guān)了。
閉關(guān)前,最后再與他道個別。
第13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