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她十分清楚這個想法背后的危險性——一旦被發(fā)現(xiàn),就會被當(dāng)場擊斃。
但就算不去負(fù)四層,被修找到,她也是死。
不如賭一把。
·
同一時刻,花園里。
夜色濃重,四面八方的花叢已化為一片渾濁的剪影,滲出陰暗的黑色。
修的頭微微垂下,目光下移,極其精準(zhǔn)地釘在了謝黎的腳印上。
他并沒有徹底失去對謝黎的掌控,還有一種原始的辦法,可以追蹤到她的位置。
——偵查她的腳印,嗅聞她的氣味,搜尋她留下的蛛絲馬跡。
只是,用嗅覺追蹤一個人的行為,太過低-賤了,幾乎跟狗的本能無異。
理智告訴他,沒必要再跟謝黎糾纏下去,她不管是死了,還是消失了,都不值一提。
然而就像被一股不可理喻的沖動挾持了般,他心中只剩下一個想法。
——跟上去,追過去,找到她。
用嗅覺追蹤獵物的,除了狗,還有貓。
他可以將這視為一場貓捉老鼠的游戲。
參與這場游戲,并不是因為迷戀她,也不是因為屈服于這種低級的沖動,而是為了捉住她,殺死她。
是的,只要殺死她,一切都會恢復(fù)原樣,所有低級的沖動都會消失。
他又會變回過去那個冷靜、強勢、掌控主導(dǎo)權(quán)的人。
修非常清楚,謝黎是無用的、令人厭惡的,他不會因她而被欲-望驅(qū)使。
然而,他卻單膝跪下,伸出兩根手指,捏起一小片泥土,放在自己的鼻子前。
他甚至忘了,自己可以用菌絲嗅聞。
泥土骯臟、潮濕,有一股難聞的土腥味兒。
他從未屈膝聞過泥土的氣味,聞到的那一刻應(yīng)該感到恥辱才對,然而捕捉到謝黎氣息的一瞬間,他所有感官便已轟然炸開,腦中一片空白。
就像是又被謝黎親吻了一樣,他感到了強烈的、怪異的、幾近恐怖的酸麻感,胸腔驟然塌陷般悶痛不已。
只見數(shù)以億計的菌絲鋪天蓋地奔涌而來,迅速覆蓋了地面,瘋狂吮-吸謝黎留下的氣味分子。
不到幾秒鐘的時間,修就聞到了謝黎的大概位置。
她去了負(fù)四層的實驗室。
僅僅是掃了兩眼,他就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針對他建造的實驗室。
上三層與其說是實驗室,不如說是緩沖區(qū),目的是為了徹底隔離植物與真菌類生物。
入口處設(shè)有極其嚴(yán)格的消毒程序,每個研究員都穿著最高規(guī)格的防護服,全方位防止菌絲入侵。
實驗室墻壁的厚度更是高達(dá)20米,直接物理隔絕生物信號。
假如修是靠菌根網(wǎng)絡(luò)才登上金字塔頂端,說不定真的會被攔在外面。
可惜,他還是人類的時候,就已憑借自己的頭腦與手段,穩(wěn)居世界最具影響力人物之列了。
第204章
Chapter
85
1:00am,實驗室緩沖區(qū)。
這個時間段,基本沒有人過來了。
值班員打了個哈欠,接了一杯咖啡,掏出手機,準(zhǔn)備刷會兒短視頻打發(fā)時間。
這是上面默許的。只要不影響正常工作,值班員在監(jiān)控室干什么都可以。
就在這時,值班員突然感到一股陰冷刺骨的寒意躥上背脊。
這股寒意來得毫無征兆,就像有一盆冰水從頭澆下一般,值班員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
他瞥了一眼操作臺,屏幕上顯示室內(nèi)溫度25℃,濕度0%。
……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出現(xiàn)剛才那樣的寒意。
值班員有些惴惴不安,不知該不該通知主管,下一刻,強烈的、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被注視感從背后傳來。
——有人站在后面,非常平靜地看著他。
值班員當(dāng)機立斷,立刻伸手準(zhǔn)備按下警報鍵,然而就在他按下去的前一秒鐘,整個人突然像被抽掉了骨頭一般,迅速癱軟在地。
修繞過值班員,走到操作臺前,調(diào)出監(jiān)控畫面,一個一個翻找起來。
他掃視的速度很快,眼神冷靜、精確,如同計算機分析程序,逐幀分析監(jiān)控畫面。
幾分鐘后,他在監(jiān)控畫面的角落,捕捉到了謝黎的身影。
盡管她穿得十分嚴(yán)實,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眼睛,他還是一眼認(rèn)出了她。
她正在跟一個研究員說什么,眉眼彎彎,舉止親密,看上去非常開心的同時,又帶著幾分討好意味。
……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個樣子。
修撐在操作臺上的手,猛地攥緊又松開。
忽然,謝黎伸出雙臂,摟住了那個研究員。
那個研究員似乎也很驚訝,張口想說什么,謝黎卻反手扣住他的后腦勺,同時腿部驟然發(fā)力,屈膝重重撞向他的胃部——
胃可以說是人體防守最薄弱的部位,沒什么骨骼和肌肉。
研究員腹部受到重?fù)簦瑮l件反射彎下腰,想要捂住肚子;謝黎卻像是預(yù)測到了他的動作一般,扣住他的后腦勺,狠狠往墻上一摜,同時手肘又準(zhǔn)又狠地?fù)粝蛩奶栄ǎ?br />
這樣一來,即使研究員的頭骨是鈦合金,也無法抵擋這一系列狠絕的攻擊,立馬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仿佛這么做過很多次一般,謝黎迅速繞至研究員身后,接住他癱軟的身體,從他的防護服里找到門禁卡和身份卡,塞進(jìn)自己的衣兜里。
然后,她雙手卡在研究員的腋下,找了個清潔隔間,隨手把他丟了進(jìn)去。
修看著屏幕上的謝黎,眼睛一眨不眨,不想錯過任何一個細(xì)節(jié)。
他一直以為,謝黎愚蠢又軟弱,抵制暴力是因為恐懼暴力。
但剛剛的她,分明更像是……迷戀暴力。
假如她沒有暴力傾向的話,根本不會肘擊研究員的太陽穴,那樣太狠也太危險,一個不小心,研究員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看到了她的陰暗面。
按理說,他應(yīng)該對她失去興趣。畢竟,他之所以會對她感興趣,就是因為她是那罕見而無用的善良。
然而,他卻感到了一絲奇異的……興奮和躁動。
謝黎果然迷戀暴力。
在此之前,他曾問過她,謝警官,正義得到伸張,你高興嗎?
盡管當(dāng)時并沒有得到確切的回復(fù),他卻可以感覺到,她是高興的。
——她渴望正義得到伸張,即使手段是冷血殘忍的暴力。
她并不高尚。
此時此刻,他已經(jīng)把來時的目的完全拋到了腦后,腦子里只剩下一句話——他們可以成為同類人。
也許,她可以成為他得力的助手。
他甚至可以分給她一些權(quán)力,讓她按照自己的心意伸張正義。
他看得出來,她對現(xiàn)有司法體系的不滿。
但如果他把權(quán)力交到她的手上呢?
他允許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安排一切——司法系統(tǒng)、經(jīng)濟策略甚至是城市規(guī)劃。
在龐然的權(quán)力面前,任何人都會失去本心。
就像眾所周知,公開處刑是一種血腥殘忍的手段,民眾應(yīng)該對此感到憤怒和厭惡。
然而,無論是原始社會還是信息時代,無論是當(dāng)眾絞刑還是曝光罪犯的個人信息,都揭露了一個事實——人性本惡,大部分人都會從公開處刑中感到不正常的樂趣。
謝黎的確十分善良,與眾不同,但那是因為她從來沒有掌握過權(quán)力。
等她站到和他同樣的高度,就會明白,追逐利益是一種本能,無關(guān)善惡。
每個人都在追逐利益。他從不直接命令員工為公司而工作,只提供足夠優(yōu)厚的報酬,讓員工為各自的利益搏殺的同時,也為公司的商業(yè)版圖服務(wù)。
他并不是邪惡的,就像她也并不是善良的。 修盯著謝黎的動向,腦中一瞬間掠過數(shù)十個想法,僅僅是因為謝黎有些粗暴地?fù)魰灹艘粋人。
他一向精于計算,可以輕松洞悉任何人的弱點,從不沖動行事,也從不涉足低回報的投資,這時卻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想法是多么的混亂,古怪,不理智。
作為一個擅長風(fēng)險分析的投資人,他甚至沒有注意到,這些想法是……極其危險的。
可緊接著,一個更加危險的想法,從他大腦深處浮現(xiàn)了出來——假如他的猜測是對的,那他和謝黎是不是有可能……
有可能什么?
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對這個答案感到……本能地期待。
·
1:10am,負(fù)四層。
重要實驗區(qū)。
謝黎以最快的速度記下身份卡上的信息。
亞歷克斯·奇爾頓,男,黃種人,技術(shù)工程師。
身份卡右下方,是一個滾動的全息提醒——
很好,謝黎想,唯一的紕漏是,這工程師是個男的。
幸好這男的身材瘦弱,看上去不高,只要她不開口說話,就沒人發(fā)現(xiàn)防護服底下?lián)Q人了。
沒辦法,今晚只有這個人會去測試武器,能逮到他已經(jīng)很不錯了。
謝黎神色從容而鎮(zhèn)定,按照身份卡背面的縮略地圖,穩(wěn)穩(wěn)地朝核心實驗室走去。
一路上,不少人跟她打招呼。
她全部一一點頭回應(yīng)。
很快,她就來到了核心實驗室。
與之前不同的是,負(fù)四層第一條規(guī)則就有了很大的變化——現(xiàn)在,不僅不再禁止員工之間互相詢問崗位信息,反而開始鼓勵員工之間互相猜忌,時刻核查對方的身份和目的。
所以,她不能把開口的機會留給別人。
一旦別人先開口,她就完蛋了。
謝黎在腦子里迅速過了一遍計劃。
計劃很簡單:走進(jìn)去,亮一下身份卡,然后用肢體語言示意“到你了”。
難點在于,她不能開口說話。
不過,只要她的動作足夠果斷強硬,對方就注意不到這一點。
拿到武器以后,她會立刻擊暈實驗室里的醫(yī)務(wù)人員,切斷附近的監(jiān)控線路,一路逃向養(yǎng)老院的花園。
等周圍出現(xiàn)植物后,不用她去找修,修也能感知到她的位置。
她有預(yù)感,修一定會來找她。
然后,她就可以……殺死他了。
謝黎很清楚,殺死修以后,不管嶼城警方是否會開除她,她都不能再當(dāng)警察了。
但她并不后悔。
謝黎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眼神已變得冷硬而堅定,用門禁卡刷開了核心實驗室的氣密門。
醫(yī)務(wù)人員已在里面等她。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醫(yī)生,戴著口罩,身穿白色防護服,只露出一雙平靜的眼睛。
謝黎覺得他的眼睛有些眼熟,但沒有多想,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他的身高上。
絕對有一米九了。
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這么高,她估計要花一點兒時間才能制服他。
謝黎輕皺眉頭,卻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掏出身份卡在他的面前晃了一下,然后雙手插兜,示意到他自證身份了。
醫(yī)生豎起食指,對她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謝黎沒有在意,只要她不用開口說話,他干什么都行。
只見醫(yī)生把一個金屬手提箱放置在操作臺上,打開兩側(cè)的機械臂。
伴隨著輕微的嗡嗡噪音,機械臂移動至金屬手提箱前面,開始輸入隨機生成的密鑰。
一時間,室內(nèi)安靜至極。
謝黎只能聽見防護服里自己的呼吸聲。
就在這時,醫(yī)生冷不丁開口,聲音低沉而沙�。骸澳阒�,這些‘腦細(xì)胞’來自哪里嗎?”
謝黎瞥他一眼,沒有說話。
“十多年前,公司在太空軌道站附近截獲了一艘走私船,在上面發(fā)現(xiàn)了一種成分不明的有機化合物�!彼龡l斯理地說道,“通過研究,我們發(fā)現(xiàn),這種化合物可以培育出一種全新的物種。新物種表現(xiàn)出極高的攻擊性和污染性,甚至可以寄生植物。”
“藤原修是個膽小怕事的人,擔(dān)心這種生物會給公司帶去不可估量的損失,于是成立了特殊案件管理局,想召集一批能人志士去消滅它們。”
他似乎覺得藤原修的行為有些可笑,輕輕地笑了一聲:“但很快,藤原修就發(fā)現(xiàn),那群生物不僅具有極高的攻擊性、污染性,還具有極高的防御性,以及絕對分明的等級制度。只要讓他找到掌控這群生物的辦法,就能組建一支所向披靡的軍隊。這就是‘創(chuàng)世計劃’的由來,也是‘腦細(xì)胞’的來歷�!�
如果不是這人提起,謝黎差點都忘了,有段時間嶼城曾被變異種入侵過。
“這是一個非常愚蠢的決定,”醫(yī)生溫和地道,“變異種的出現(xiàn),幾乎讓公司停擺,也讓我有了……可趁之機�!�
謝黎倏地抬頭。
這絕對不是醫(yī)生該說的話。
眼前這個人,不會是……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測,醫(yī)生低下頭,抬手摘掉了護目鏡和口罩,朝她微微一笑:
“謝警官,與其從別人的口中聽說我的事跡,不如我親自告訴你,我經(jīng)歷過什么吧�!�
果然是修。
謝黎下意識看向金屬手提箱,見機械臂是真的在解碼,并且進(jìn)度已到25%,稍稍定了定神,說道:
“……你說吧。”
“謝謝,”他說,又指了指椅子,“坐吧�!�
謝黎搖頭:“我站著就好�!�
修沒有勉強她。“藤原修并不聰明,真正聰明的是他的父親,藤原升。他對公司的掌控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如果不是他對自己的兒子實在沒有信心,不停催促‘菌根網(wǎng)絡(luò)’的研發(fā)進(jìn)度,我不會發(fā)現(xiàn)他提拔我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