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她全部視若無睹。
修卻將那些目光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是其他人,可能會因此對謝黎生出好感,但他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對女性和男性都不感興趣,唯一能引起他情緒波動的只有利益。
——利益,是這個世界運行的底層邏輯。
想要成為統(tǒng)治者,就必須學會利用人性的弱點,讓人們?yōu)榱烁髯缘睦�,而甘愿為他工作�?br />
操縱布局,坐收漁利,是他的強項。
他頭腦冷靜清醒,從不失控,一路搏殺到公司高層。
老年藤原發(fā)現(xiàn)了他的才華,任命他為公司的核心高管,幾乎把半個公司都交給了他。
那段時間,也是生物科技發(fā)展最為迅速的時期之一,連歐洲和南美洲都籠罩在生物科技的陰云之下。
然而一次意外,他發(fā)現(xiàn),老年藤原提拔他的原因,是想讓他成為藤原修的“養(yǎng)料”。
藤原家族一直在秘密開發(fā)“菌根網絡生物計算機”,利用菌根網絡,可以跟血親共享知識、思想甚至是記憶,也可以寄生周圍人,操控他們的一舉一動。
菌根可以無限擴張范圍,菌絲也可以無限向外延伸。
到那時,統(tǒng)治全世界,只是時間問題。
修得知這一點以后,毫不猶豫地奪取了菌根網絡,反手寄生了藤原修。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慢慢與菌根網絡融為一體。
菌根無時無刻不在生長,無時無刻不在擴張,陰暗,潮濕,深入土壤。
他每天都能從菌根網絡中聽見數(shù)不清的聲音,感受到各種各樣的情緒,逐漸學會與它們共處。
嶼城是一座包容性極強的移民城市,不同地區(qū)的人都會來這里尋找機遇。
偶爾也會有謝黎這樣的人,試圖在嶼城伸張正義,但很快就會變得窮困潦倒,成為流浪漢的一員。
他冷眼旁觀,人們越來“喜歡”謝黎。
有人喜歡謝黎,是因為可以從她身上撈到好處;有人喜歡謝黎,則是因為她長得漂亮;還有人喜歡謝黎,是因為她曾慷慨贈予一塊新鮮的面包。
也有人跟蹤謝黎半年,對她那只高級義眼垂涎欲滴,做夢都想把它從謝黎眼眶里摳出來,拿到黑市上賣錢。
當然,針對謝黎的“喜歡”,遠遠不止這些,也有那種扭曲、滑膩的愛慕。
不止一個人,陰暗地臆想過她身上的氣味。
隨著時間的流逝,修知道了謝黎的長相、性格、衣著,甚至是她晨跑過后的汗味,她單手攥住衣領的力道,她發(fā)怒時拔槍的速度,卻還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
有一天,他突然很想見見謝黎本人。
他想知道,謝黎知道周圍人是怎么看她的嗎?
她以真心待人,反而收獲了由人性組成的最可怕和最骯臟的欲望。
可能因為她拒絕加入公司,他聽不見她的想法,但并不是沒有解決辦法,只需要寄生她就行了。
但這樣就沒意思了。
于是,他拋出食餌,像獵人一樣耐心等她找到郊外的研究所,再一步步接近她。
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狩獵。
她跟他想象的一樣愚蠢又軟弱,唯一的優(yōu)點是自我控制力很強,但用錯了地方。
她的痛處是父母,始終覺得當年的事情還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可惜沒有,她想要秉公執(zhí)法,就得那么做。
他稍稍有些失望,這種人摧毀起來太簡單了,只需要設置一個跟當年類似的情境,讓她去做抉擇——如果她選擇幫助克洛伊,正義就會受到損害,父母的入獄也會變得毫無意義;如果她選擇把克洛伊送入大牢,那她的良心將永不安寧。
他幾乎是漫不經心地,等她做出抉擇。
謝黎卻給出了一張近乎完美的答卷。
她并不像表現(xiàn)的那樣不諳世事,也沒有受到過去的影響,冷靜地權衡利弊,手把手教克洛伊如何全身而退。
她贏了,贏得很精彩。
修并不是輸不起的人,謝黎贏下這一次,不會代表她以后都會贏。
他正要轉身離開,就在這時,克洛伊劫后余生,對謝黎爆發(fā)出強烈的感激之情,如同一枚重型炸彈在他的面前炸開。
那一刻,炙熱得可怕的感情鉆進他的身體里,燙得他胸口劇烈收縮了一下。
修有一個弱點。
那就是當周圍人的情緒過于強烈時,可能會影響到他。
這取決于他的情緒是否有波動。
剛好那一刻,他的確感到了被玩弄的憤怒。
既然她什么都知道,深諳公司員工的生存之道,也知道公司和公司之間的暗流涌動,那為什么還要裝出一副愚蠢軟弱的模樣?
克洛伊的情緒在他的腦中發(fā)生了一場激烈的連環(huán)爆炸。
他盯著謝黎,感到胸口在痙攣似的震顫,怒火在心中冰冷燃燒,手上力道逐漸加重,看她吃痛地皺起眉頭。
也許是克洛伊的情緒太過激烈,又也許是憤怒燃燒的時間太久,他內心的沖動漸漸變得古怪起來。
謝黎不知道修在發(fā)什么瘋,他冷漠看了她片刻,突然用大拇指摸了一下她的喉嚨。
他的手指帶著森冷的黏性,仿佛沾血的刀鋒。
謝黎汗毛頓時豎了起來,感覺自己被他割喉了。
“你出汗了�!彼従彽馈�
被他掐了半天脖子,不出汗才有鬼了!
謝黎忍不住怒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彼f,聲音很冷靜,神色也逐漸恢復正常,不再像最初一樣冰冷可怕。
然而,他的動作卻比之前更加古怪——大拇指從她的喉嚨摩-挲到后頸。
他的手指也越來越冷,越來越黏——又開始分泌菌絲了。
什么鬼?
他最開始想殺她的時候,手上也沒分泌菌絲啊,為什么他殺意平息之后,反而開始分泌這鬼東西了?
謝黎感覺自己一時半會也脫不了身,干脆有什么問什么:“你之前說,我在玩你——我玩你什么了?”
修沒有說話。
菌根網絡遠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強大,僅僅是觸碰汗液,就可以分析出她的身體狀況,甚至分析出有什么曾在她的皮膚表面停留過。
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到饑餓了。
觸碰她汗液時,居然感到了一絲難以形容的渴意。
修不由得喉結一動,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
四周安靜得落針可聞,他吞咽唾液的聲音,清晰無比地鉆入謝黎的耳朵里。
謝黎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修卻沒有看她。
他看著她的脖頸,微微垂下眼睫,遮住眼底不合常理的渴欲。
然而,不管他怎么壓抑,眉眼還是泄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黏意——連眼神都變得黏膩至極,似乎隨時會化為一根菌絲粘在她的喉嚨上。
不,不是“似乎”。
他的視線從她臉上掃過時,謝黎明顯感到了毛扎扎的觸感,就像天花板的蛛網不小心掉在了脖子上一般。
——當他情緒激動到一定程度時,視線居然也可以化為菌絲。
謝黎強忍住不適,在心里第一次問出那個問題——
這人到底怎么了? 就在這時,修不知想到了什么,喉結滾動,又做了一個明顯的吞咽動作。
他往前一俯身,湊近她的耳邊,冷不丁出聲問道:“請問,我可以聞你嗎?”
謝黎:“???”什么玩意兒?
當然不可以!
她剛要嚴詞拒絕,就發(fā)現(xiàn)這人并不是在征詢她的意見。
只見他的頭微垂下,把鼻子伸到她的頸間。
直到這時,他還維持著表面的禮數(shù),挺拔的鼻尖沒有直接觸及她的皮膚,而是隔著一張紙的距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謝黎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聽見他的聲音,低沉、平淡而又漫不經心:
“……不過如此�!�
第195章
Chapter
9
話音落下,修松開了謝黎。
謝黎立刻扭頭望向他,但晚了一步,修已徹底恢復平靜,面上看不出任何異樣。
“很抱歉,謝警官,弄傷了你,”他目光掃過她脖頸上的淤青,口氣出乎意料的彬彬有禮,仿佛之前的冷漠和激動都只是她的錯覺,“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治好你�!�
“不用!”謝黎想到他濕黏黏的手指,一口回絕,“我自己涂點藥就行了�!�
修無可無不可地“嗯”了一聲。
謝黎想看看具體傷勢,拿出手機,對著脖子拍了一張,然后看著照片陷入了沉默。
修簡直是個瘋子,在她脖子上掐出了五道青紫發(fā)黑的指印,根根分明,令人觸目驚心。
謝黎懷疑,如果指紋也可以變成淤青,修絕對會掐到留下指紋為止。
……什么深仇大恨。
她好像沒惹他吧?
謝黎看著手機屏幕,小心地碰了碰脖子上的指印,痛苦地倒抽一口涼氣:“你到底有什么毛��?”
“謝警官,不管你信不信,弄傷你都并非我本意�!彼了剂似�,說道,“這樣吧,謝警官。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很好奇,為表示歉意,你可以問我一個問題,我保證如實回答,怎么樣?”
“行。我還是那個問題,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機會只有一次,”他微微側頭,“你確定要問這個?”
“什么意思?”謝黎沒懂。
“意思是,你可以留著這個問題,下次再問�!�
“謝謝你的建議,”她嘲道,“但這次不問,我恐怕活不到下一次了。” 足足過去了一分多鐘,修才慢慢開口說道:“那好吧,謝警官�;卮鹉阒埃业孟葐柲阋粋問題——你有察覺到周圍人對你的……”他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詞語,“狂熱迷戀嗎?”
“沒有,”謝黎一臉莫名其妙,“我又不是什么超級明星,哪兒來的狂熱迷戀?”
“如果我告訴你有呢?”他看著她,問道,“如果我告訴你,周圍人對你的迷戀比你想象的還要狂熱,甚至影響到了我,你會怎么想呢?”
謝黎毫不猶豫:“我會覺得你在編故事,想給我使絆子�!�
“可惜,我說的都是實話�!彼裆届o,頭卻微微側向一邊,喉結上下滾動,做了一個很明顯的吞咽動作。
謝黎手臂上的汗毛立刻豎了起來——修從來喜怒不形于色,更不會有較大的情緒波動,卻對著她吞咽了好幾口唾液。
她不由得毛骨悚然,后退一步:“所以,你為什么想要殺死我?”
“殺了你?”修搖了搖頭,“不,謝警官,你誤會了。我不想殺你,我只是想要吃掉你�!�
他凝視著她,一字一頓:“生吞,嚼爛�!�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需要明白�!彼⑿φf道,“你只需要知道,你身上的某種特質,讓周圍人狂熱地迷戀你,而這種迷戀到了我的身上,就變成了一種破壞欲,讓我非常想要撕碎你。好了,謝警官,我已經十分誠實地回答了你的問題。我們兩清了�!�
“等下,我還是不懂,你說的‘迷戀’——”
“簡單來說,就是性。”他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
“那你——”
“你放心,”他居高臨下地說道,“我不會對你有那方面的沖動。你是一位迷人的女士,警察也是一份令人尊敬的職業(yè),但兩者對我來說,都太無聊了�!�
“……”
謝黎陷入沉默,她想問的其實不是這個。但修對她沒有性的沖動,總比有好吧。
“那你說……有很多人喜歡我,”她斟酌著說道,“你被他們影響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彼�,似乎不想過多解釋。
謝黎想了想,換了個問題:“那你還會像之前那樣……失控嗎?”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會、不會、不確定。
很容易回答。
她說完以后,氣氛卻陷入了難以形容的僵持。
修沒有說話,甚至連眼珠都停止了轉動,如同某種詭異的冷血動物,充斥著無可名狀、令人不安的非人感。
幾十秒鐘過去,他終于緩緩開了口:“不會,這是最后一次。”
不知是否謝黎的錯覺,她感覺他的發(fā)音方式也變得詭異起來,每一個字都像是黏濕的菌絲,陰暗而柔滑,似乎隨時會鉆入她的鼻腔,在她的肺里扎根、瘋長,黏結成一團。
謝黎被自己的想象惡心到了。
還好她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跟修打了個招呼后,就離開了。
修并沒有告訴她完整的來龍去脈,但她大概可以推斷出來——修不知道為什么,可以感知到周圍人的情緒。
當然,這并不是重點。他身上的謎團太多了,可以感知到周圍人的情緒,已經成了最不起眼的那一個。
她感到迷惑不解的是,修說有很多人喜歡她——哪兒來的“很多人”,她怎么不知道?
因為秉公執(zhí)法,她得罪的人沒有一萬也有一千了。
難道那些人都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她琢磨來琢磨去,還是感覺修在騙她。
算了,不想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現(xiàn)在當務之急,是回去給脖子上藥,再好好睡一覺。
這一天是如此漫長,她的眼睛睜得太久,無論如何也該閉上休息一下了。
·
謝黎的摩托車仍然是她親手改裝,性能強勁到可以穿越任何地形,包括凹凸不平的荒漠和山地。
此刻,她發(fā)動引擎的轟鳴聲,幾乎響徹爛尾樓。
很吵。
修沒什么情緒地想,但再吵也沒有四面八方的說話聲吵。
可以聽見周圍人的心聲,感知到周圍人的情緒,并不是一件好事。那些聲音就像是精神障礙者的耳鳴,微弱而密集,令人大腦抽痛。
“……那是城里的警察?”
“我記得她,好像叫謝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