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接著,再也沒有聲音傳來。
是危機平息了,還是警衛(wèi)們都……死了?
恐懼來源于未知。
現(xiàn)在,一切都籠罩在未知的陰影里。
她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這是否一場為她量身打造的精彩演出。
通訊器那邊的“他”和“它”,到底是什么?
警衛(wèi)是活著還是死了?
克雷格去哪里了?
審訊室的金屬閘門還有可能打開嗎?
謝黎不知道。
她只知道審訊室越來越冷了,而且是一種詭異的冷——頭皮一陣一陣發(fā)緊,掌心不斷滲出滑膩的冷汗,刺骨的寒意順著骨頭縫往背脊上躥。
審訊室外,越來越安靜,幾乎到了落針可聞的地步。
有那么一瞬間,謝黎甚至覺得,審訊室外已經(jīng)變成了另一個世界。
一個完全未知的區(qū)域。
也許……這并不是一場量身定制的演出。
那個“它”是真實存在的。
說不定,“它”就在審訊室外,正一動不動地貼在金屬閘門上,冷靜捕捉她的心跳、呼吸頻率,甚至是血液流動的速度。
不,不能再想了。
未知會激發(fā)想象,想象會催生恐懼。
她不能讓自己陷入恐慌之中。
謝黎深深吸氣吐氣,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啪、啪——”
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的腳步聲顯得僵硬而緩慢,仿佛全身上下的骨頭都被抽掉了一般,只剩下綿軟的皮肉,沒有任何力氣,只能被什么拖著往前走。
“啪、啪、啪——”
這真的是人能發(fā)出來的腳步聲嗎?
謝黎不知道是自己的想象力太強,還是眼前這一幕太過恐怖。
光是聽著這個腳步聲,她就已經(jīng)遍體生寒。
可她被拷死在金屬椅子上,無法逃脫。
她咬緊牙關,試圖擠壓大拇指的關節(jié),想要用蠻力掙脫手銬。
但該死的克雷格把手銬拷得太緊了,幾乎緊緊貼在她的皮膚上,哪怕她把大拇指掰斷,也不可能抽出手腕。
掙扎間,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后停在了金屬閘門外�! ≈x黎猛地停下掙扎的動作,一身黏膩的冷汗。
她竭力保持冷靜,心臟卻不合時宜地狂跳起來,每一聲都震耳欲聾。
如果外面真的是“它”的話,那“它”肯定聽見她的心跳聲了。
這個想法剛從她腦海中閃過,金屬閘門便已轟然打開。
——外面沒有生化怪物,只有克雷格。
克雷格垂著頭,一步一步走了進來。
他的眼輪匝肌完全停止收縮,神情前所未有的僵硬呆板,仿佛某種不需要眨眼的爬行動物,面部不協(xié)調(diào)到了詭異的地步,手腳以一種極其古怪的姿勢組合在一起。
更詭異的是,他的腿部關節(jié),是向前彎曲的。
最讓謝黎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他身上那種強烈的……柔軟感。
仿佛他的內(nèi)部構造已經(jīng)不是骨骼與血肉,而是一種更加黏軟的東西。
謝黎想到那個男人的話。
——“它在擴張,它在寄生,它想侵占整個研究所”。
克雷格應該被“它”寄生了。
“它”很有可能已經(jīng)寄生了整個研究所。
而她,是“它”最后一個目標。
所以,“它”究竟是什么?
第858章
Chapter
2
與此同時,“克雷格”慢慢轉過頭,把視線轉移到她的身上。
它的目光陰冷而詭邪,如同某種劇毒的多足蟲,在她的皮膚上緩慢蠕動。
謝黎被看得汗毛倒豎,幾乎是下意識避開他的視線。
但很快,她就控制住恐懼的情緒,找回職業(yè)的冷靜,堅定地回視過去。
寄生“克雷格”的東西,似乎是一個智慧生物。
它并沒有像野獸打量食物那樣看她,而是漫不經(jīng)心地觀察她。
不知為什么,相較于前者,后者更讓她毛骨悚然。
仿佛她不是人類,也不是獵物,只是一件擺在貨架上的商品。
謝黎是個警察,但跟電視劇里踹門大喊“open
the
door”的FBI不同,她每天干得最多事情就是寫報告。
轄區(qū)內(nèi)死人了,她要寫報告;線人又開始干壞事了,她要寫報告;案件移交給公司的安保部門了,還是她寫報告。
是的,盡管名義上是警局負責維護法律與秩序,公司安保部門的權力卻遠遠大于警局,裝備也比警局更好。
因此,公司的安保人員,又被稱為“公司警察”。
因為跟公司打交道打得太多了,謝黎可以在人群中一眼認出公司員工。
——這玩意兒太好認了。
大多數(shù)公司員工的眼睛,雖然都嵌在眼眶里,卻像鑲在頭頂似的,無論看什么都“居高臨下”,顯得冷漠而精明。
如同一個個行走的電子秤,可以精準稱出每個人的過去與未來,分析得出他們的利用價值。
公司高管則比這些員工更加極端。
謝黎有時候懷疑,生物科技的CEO根本不是人類,而是一個理性到可怕的機器。
在他的眼里,一切都可以置換成金錢——生物是錢,科技是錢,人命也是錢。
比如,街上發(fā)生了一起槍擊案,她這邊剛把通報趕出來,公司那邊便已趁機推出更好更便宜的槍支,慫恿市民買來防身。
又比如,一起惡性入室搶劫案在網(wǎng)上引起了軒然大波,無數(shù)媒體爭相報道,普通人可能會認為,這是媒體在搶食人血饅頭,實際上卻是公司在為最新款的防盜門造勢。
此時此刻,“克雷格”就是在用這種冷漠而精明的眼神看著她。
謝黎深深吸了一口氣——如果不是“克雷格”還有意識,那就是寄生它的并不是怪物,而是人類。
是人類就好。
畢竟,恐怖片里最難對付的,并不是高智商的心理變態(tài),而是沒有思想、無差別攻擊的怪物。
她可以試著跟“克雷格”做個交易,拿出它想要的東西。
這也是一種審問策略。
在合法的情況下,給予對方所需,大部分嫌疑人都會同意合作。
這時,“克雷格”似乎判斷出她的價值了,緩緩朝她走來——根據(jù)它的眼神,她很有可能是一團分文不值的垃圾。
它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
沒時間思考它想要什么了。
求生的本能在這一刻達到頂峰。謝黎閉上眼睛,往后一縮,以最快的速度喊道:“……謝天謝地,我終于找到你了!”
“克雷格”停下了腳步,轉動眼珠,看向她。
它的眼睛原本是深綠色,此刻卻變成一片詭異的灰色,眼球上爬滿了蛛網(wǎng)般的白色纖維,仔細看的話,甚至能看見那些白色纖維正像活物一樣掙扎蠕動。
謝黎不敢多看,怕看多了想吐。 她得想辦法把那句謊話給圓了:“……我是嶼城的警察,警號PD-2050X……這些年,我們一直在找生物科技進行非法人-體實驗的證據(jù),我不是你的敵人,我是來救你的!”
她咽了咽唾液,繼續(xù)說道:“你放心,我被抓住的那一刻,所有的證據(jù)都被上傳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除了我沒人能找到。我用性命保證,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恢復正常的!”
“克雷格”沒有說話。
空氣安靜得嚇人。
它相信了嗎?
……它不會根本沒有聽懂吧?
謝黎又咽了一口唾液,喉嚨緊繃得發(fā)干,背上冷汗淋漓。
她已竭力克制恐懼,胃部卻還是一陣抽搐,仿佛恐懼是一只蜘蛛,正在她的胃壁上結網(wǎng)。
剛剛那段話,是她在緊急情況下能想出來的最好的謊話。
如果“克雷格”是公司的試驗品,聽見她是來救它的警察,或許會放她一馬;如果它是公司員工,聽見她掌握了關鍵性證據(jù),也不會隨便殺死她。
問題是,它能不能聽懂她的話?
時間在流逝。
“克雷格”始終一言不發(fā)。
這種感覺難受極了,就像在賽場上打出了一記絕妙的發(fā)球,對手卻毫不在意,完全不予回應一樣。
更何況,這一記球,還跟她的生死有關。
假如“克雷格”聽不懂她在說什么,她還有什么辦法可以自救?
沒有了。
她的手被銬在金屬椅子上,兩條腿被鎖在椅腿上,只有左手可以動彈。
她左手的力量有限,勉強可以扳倒一個中等體型的成年男性,但她并不想用這只手去測試“克雷格”的力量是成年男性的多少倍。
就在這時,“克雷格”突然上前一步。
謝黎心臟狠狠抽動了一下。
它向前俯身,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她的手銬上。只聽“嘀”的一聲,它用指紋解開了她的手銬。
謝黎一愣。
“克雷格”看著她,像是在等她說話。
它的眼神很明顯——說下去,給它一個不殺她的理由。
謝黎大腦高速運轉起來,手上卻沒有閑著,彎下腰,飛快解開了自己腳踝上的束縛帶。
她終于站了起來,一顆心卻始終提在嗓子眼。
“克雷格”的手指似乎具有某種黏性,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黏滑的濕痕。
她幾乎是竭盡全力,才沒有當著“克雷格”的面擦掉那道濕痕。
“……你,”她斟酌著說道,“還有同伴嗎?公司的支援很快就會到,我先送你們離開這里吧�!�
“克雷格”沒有說話,轉過身,往前走去。
謝黎別無他法,只能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一路上,她的胃部從未如此難受——到處都是開膛破肚的尸體,有的殘骸甚至失去了人形,讓她想起了食品工廠里的人造羊肉,淡粉色的肌肉細胞在培養(yǎng)皿內(nèi)擴張、收縮。
回想起“克雷格”手指黏濕的觸感,謝黎更想吐了。
再忍忍,她告訴自己,比這更血腥的場面又不是沒見——好吧,她還真沒見過。
穿過一條金屬走廊,她似乎來到了研究所的休息廣場,正中央的巨型屏幕正在播放生物科技的廣告——
“……在自然界,菌根網(wǎng)絡甚至可以影響整片森林的生長、繁殖,甚至是生存策略�!�
“我們利用這種天然的網(wǎng)絡結構,發(fā)展出一種全新的計算模式……”
“相信我們,總有一天,自然會回來�!迸园茁暻椴⒚卣f道,“生物科技,讓自然計算,以生物塑造未來�!�
……
謝黎瞥了一眼。
她雖然讀書不多,但還是知道菌根網(wǎng)絡是很久之前的概念了。
早在半個世紀前,就有人在研究這方面的生物計算機,那時奧氏蜜環(huán)菌還是世界上最大的活生物體,年齡高達2400歲,占地約8.9平方公里。
假如“生物計算機”是個可行的概念,當時就該被研究出來了。
這顯然是生物科技給公眾畫的一個環(huán)保餅,試圖挽回搖搖欲墜的口碑。
畢竟,連她都知道,生物系統(tǒng)是多么復雜——包含不同類型的細胞、分子和蛋白質。
這些東西的交互是非線性的,基本不可能用數(shù)學模型精準描述。
而且,就算“菌根網(wǎng)絡-生物計算機”被成功研發(fā)出來,也不實用。
傳統(tǒng)計算機不會受到溫度、濕度、光照等因素的影響,菌根網(wǎng)絡作為生物系統(tǒng)的一部分,卻會時刻受到這些因素的影響。
有研究這個的時間,不如去研究量子計算機。
……除非,公司有不得不研究“菌根網(wǎng)絡-生物計算機”的理由。
越往前走,生活氣息越濃。
金屬墻上也出現(xiàn)了裝飾性的畫作。
謝黎的適應能力很強,一路走來,緊繃的神經(jīng)已松弛不少,看到“克雷格”灰白色的眼珠,也不會猛起雞皮疙瘩了。
不知走了多久,她看到一架純黑色的三角鋼琴,黑白琴鍵正在自動演奏,流淌出舒緩而優(yōu)雅的音符。
跟外面血腥可怖的場景相比,這里簡直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天堂。
腳下也從冰冷光滑的金屬地板,變成了細膩柔軟的羊毛地毯。
謝黎習慣去探索周圍的環(huán)境。她看了看四周,忍不住蹲下來,摸了摸地毯上的羊毛。很軟,是真的羊毛,不是合成材質。
她不由有些吃驚。
這么說吧,普通人掙十輩子的錢也買不起地上這張地毯。
這里住的到底是誰?
真的是受害者嗎?
“克雷格”不會要把她帶到生物科技CEO的房間去吧?
繼續(xù)往前走,她漸漸叫不出周圍擺設的名字了,貧窮限制了她的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