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秋瑜下意識抬頭看他,卻只看到他在燈光下泛著白光的鏡片。
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陳側(cè)柏抬手摸了一下她的頭發(fā):“秋瑜,別怕。”
他果然了解她的緊張和恐懼。
秋瑜不禁把頭深深埋進他的懷里,悶聲悶氣地說:“……你聽懂我想說什么了�!�
陳側(cè)柏頓了頓,用喉音“嗯”了一聲,聲音聽上去無比平靜:
“不難理解�!�
他的聲線低沉,身上氣息冷冽清寒,夾雜著一絲苦澀而干爽的消毒水味,剛好沖淡了窺視者偏執(zhí)而癲狂的目光。
秋瑜閉上眼,用力蹭了蹭他的胸口,卻還是能感到那種怪異可怖的窺視感。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絕對是她的錯覺,她感到窺視者的目光,突然離她很近。
似乎就在面前盯著她。
秋瑜一悚,倏地抓緊了陳側(cè)柏的衣擺。
陳側(cè)柏低下頭,用兩根手指捏住她的下頷,向上一抬,與她對視。
說來也古怪,他們視線相觸的一霎,被近距離窺視的感覺就消失了。
陳側(cè)柏松開她的下巴,輕拍了拍她的頭頂:“冷靜了嗎?下樓,我們回家吧�!�
秋瑜點頭。
等電梯時,秋瑜看到幾個經(jīng)常起哄的同事朝這邊走來。
虛榮心和報復欲開始作祟,她偷偷覷了一眼旁邊的陳側(cè)柏。
他神情平靜,穿著跟以往沒什么區(qū)別,一件垂至膝蓋的深色調(diào)大衣,里面是白衣黑褲,從領(lǐng)帶、袖扣到腕表,無一不顯示出清冷禁欲之感。
人怎么可能不對這種氣質(zhì)的人,生出褻-瀆-欲與獨占欲。
等那幾個同事走近,她沒忍住踮起腳,一把勾住陳側(cè)柏的脖子,親了一下他冰涼的唇。
果然,那幾個人停下腳步,陰陽怪氣地“哦”了一聲。
他們沒有看到陳側(cè)柏的正臉,只看到他高大而挺拔的身材。
這群人不了解陳側(cè)柏,也不屑于去了解陳側(cè)柏——即使陳側(cè)柏是公認的全世界最有價值的科學家之一,也不妨礙他們鄙夷他的出身。
此刻,站在秋瑜身邊的男人,無論是氣質(zhì)還是衣著,都顯得清貴而典雅。
怎么看都不像,刻板印象里的“陳側(cè)柏”。
有人笑了一聲:“你終于把姓陳的踹了?”
馬上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接嘴道:
“這不是遲早的事情嗎?一個是智商兩百多的科學家,另一個是每周工作不足84個小時也能升職的大小姐,怎么看也湊不到一塊兒呀�!�
秋瑜忍笑,朝陳側(cè)柏眨了眨眼睫毛,剛要給這些人介紹陳側(cè)柏,然后欣賞他們腳趾扣地的表情。
陳側(cè)柏卻側(cè)過頭,冷冷地說道:
“說夠了么�!�
周圍頃刻間變得落針可聞。
不是因為認出了陳側(cè)柏,而是因為他身上那種森寒可怖的氣場,似乎隨時會從深色大衣里拔出一把上膛的槍。
剛好這時,電梯到了。
陳側(cè)柏一手攬著秋瑜,走進銀白色的電梯轎廂,語氣仍然冰冷瘆人:“智商不到50的人都知道不能當面詆毀別人。再對我的妻子出言不遜,我會考慮停止向貴司提供神經(jīng)阻斷藥�!�
話音一落,所有人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知道陳側(cè)柏的身份,只是讓他們有些尷尬而已。
神經(jīng)阻斷藥斷供,卻關(guān)乎所有高級員工的生死。
出于尊嚴,他們不愿向陳側(cè)柏道歉,只支支吾吾地對秋瑜說“對不起”。
秋瑜沒有搭理他們。
眼看電梯門就要關(guān)閉,其中一個人突然顫聲說道:“……你沒有權(quán)利給神經(jīng)阻斷藥斷供,你在嚇唬我們�!�
陳側(cè)柏瞥那人一眼,冷漠地笑了一聲:
“我是不是嚇唬你們,明天就知道了�!�
與此同時,電梯門關(guān)閉。
秋瑜仰起頭,朝陳側(cè)柏甜美一笑:“你剛才那個語氣……”
她有點想說,戳我性-癖了,但感覺他肯定聽不懂,只好自己嘻嘻笑了兩聲,笑靨頗為狡黠,不見絲毫陰霾。
陳側(cè)柏的神色卻沒有舒展開來。
他掐住她的下頷,輕捏了一下她的酒窩,鏡片后的眼神冰冷:“他們經(jīng)常這么說你?”
她從來都是人們視線的中心,在喜愛、追捧和歡聲笑語中長大,卻因他而飽受詆毀。
“也沒有經(jīng)常,”秋瑜聳聳肩,“我都習慣了。你放心,我不會把這種事放在心上。今天就是想讓他們看看,我們并沒有感情不和�!�
說這話時,她完全忘了之前自己正打算提出離婚�! 皼]有經(jīng)�!焙汀拔叶剂晳T了”,是兩句前后矛盾的話。
陳側(cè)柏用大拇指緩緩摩-挲她的唇角:“沒有感情不和?”
秋瑜忽然露出鄭重的表情:“我今天本來打算向你提出離婚……”
陳側(cè)柏不語,手指卻倏地收緊,幾乎在她的腮頰上留下青紫指印。
秋瑜吃痛地“啊”了一聲,蹙起眉毛:“是打算,是打算!我現(xiàn)在打消這個念頭了!”
她有點惱怒:“你能不能聽完啊。但你來接我,又幫我反擊那些閑言碎語……我又不想那么倉促地結(jié)束我們的關(guān)系了。”
陳側(cè)柏放下手,閉了閉眼,頭偏到一邊,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她。
他的呼吸頻率沒有改變,脖頸卻暴出一根猙獰粗壯的青筋。
秋瑜安撫似的摸摸他的脖頸,卻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她不覺用上那副嬌嗲的語氣,似是這樣就能讓他放松下來:“你不要生我的氣,我只是不想要合作式婚姻了�!�
秋瑜抬起一雙明媚清亮的眼睛,望向陳側(cè)柏:“陳側(cè)柏,我想跟你談戀愛,可以嗎?”
這句話說完,陳側(cè)柏仍然沒有看她。
窺視感再度襲來。
比之前更加強烈,更加炙熱,更加癲狂。
既像是沸騰的沼澤,又像是蛇類濕滑的口腔。
貪婪而扭曲。
似乎不吞下她,絕不罷休。
秋瑜卻不再緊張,也不再起雞皮疙瘩。
她近乎輕松愉悅地想,還好她把這句話說出去了,以后可以大大方方求助陳側(cè)柏了。
有陳側(cè)柏在,她一定能很快揪出窺視者。
第47章
Chapter
10
然而,直到電梯降至負一樓,陳側(cè)柏都沒有回答她。
秋瑜不是很緊張。
如果說陳側(cè)柏的天賦,是遠超于常人的智力;那她的天賦就是討人喜歡。
她能敏銳地感知到,別人對她的態(tài)度是喜歡還是厭惡,一句話說出去能否得到正向反饋。
憑借這個天賦,她幾乎沒怎么被拒絕過。
她很少跟陳側(cè)柏坦露心事,就是因為感知不到他的態(tài)度。
他在她的面前,態(tài)度一直顯得模棱兩可。
似乎不管她說什么,他都無可無不可。
但是今天,他居然打破了機器一樣精準的時間觀念,早到兩分鐘過來接她。
可能對普通人來說,早到或遲到,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對陳側(cè)柏這樣絕對理性的人來說,違背習以為常的時間觀念,等于AI違背既定的算法,掠食者違背捕獵的天性。
還有,他與她對視的一霎,眼中泄露出的急切情緒,以及幫她回擊詆毀的舉動……
無一不顯示出,他其實沒有她想象的那么無所謂。
不過,秋瑜只結(jié)過婚,沒談過戀愛,琢磨了一會兒,又不確定起來。
不會是她的錯覺吧?
如果是別人,秋瑜不會這樣胡思亂想。
可她面對的是陳側(cè)柏。
天才、優(yōu)等生、科學家這三種身份,總是自帶光環(huán)。
陳側(cè)柏卻在這三種身份里,都位居前列。
隨著時間的流逝,秋瑜越發(fā)懷疑自己的感覺,連窺視者的目光都沒心思去留意了。
在此之前,她一直嫌地下停車場太大,很容易迷路,此刻卻覺得是那么小。
在陳側(cè)柏如精密地圖般的記憶中,更是兩三步就找到了停泊的車子。
遲遲等不到回復,秋瑜有些挫敗,又有些惱怒。
她帶了點兒情緒坐上副駕駛座,板著臉系安全帶。
還沒系上,陰影突然籠罩下來。
陳側(cè)柏伸出一只手,幫她扣上安全帶。
秋瑜以為他打算在車里回答她的問題,轉(zhuǎn)頭望向他,卻見他直視前方,并沒有要看她的意思。
挫敗和惱怒的情緒達到頂峰,秋瑜忍不住賭氣說:“……你不想跟我談戀愛,可以直說,不用顧及我的臉面。”
她從小到大都沒怎么被拒絕過,卻總在陳側(cè)柏那里碰壁,聲音不由帶上了幾分委屈和自暴自棄:“反正我在你那里丟臉丟得夠多了�!�
陳側(cè)柏終于開口:“什么丟臉?”
秋瑜心想,反正他拒絕她以后,他們也當不成夫妻了。有什么話,都在今天一次性說開吧。
這么一想,她板著臉,繼續(xù)說道:“之前裴析來我們家……”
陳側(cè)柏突然出聲:“然后?”
秋瑜余光瞥見,他長長的手指敲了幾下方向盤。
他很少做這類小動作,看上去有些煩躁。
秋瑜揣測陳側(cè)柏的想法,已形成習慣,揣測完畢以后,才怒氣沖沖地反應過來,為什么要揣測他在想什么?
反正都要散了,她為什么不想說什么說什么?
“他在廚房說的話那么過分,你卻一個字也不反駁。”秋瑜硬邦邦地說,“你不覺得這種行為,跟今天那些當面議論我們的人,沒什么區(qū)別嗎?”
陳側(cè)柏仍然用手指敲打方向盤:“他在廚房說了什么話?”
“我不信你不記得�!�
陳側(cè)柏冷聲命令:“我要你說�!�
有那么一霎那,他的聲音竟顯得粗暴而野蠻。
秋瑜被他激得怒從心頭起:“他說我做飯難吃,還讓你別吃我做的飯�!�
“所以?”
“正常來說,你不該反駁他,說就算我做得難吃也要吃嗎?”秋瑜越說越生氣,“而且,他那句話過界了!”
“是么�!标悅�(cè)柏說,眼鏡被前方一輛車的車燈照得微微反光,“我以為你允許他過界。”
秋瑜罵了一句:“我允許個屁!”
話音落下,陳側(cè)柏冷不丁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冷得駭人,扣在她的手腕上,簡直像死人的手突然抓住了活人一樣。
她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毛骨悚然。
陳側(cè)柏淡淡說道:“那天,他就這樣握著你的手,你沒有掙脫。難道不是你允許他過界么�!�
秋瑜怒道:“我那是沒看路,他順手扶了我一把!”
“芯片的響應速度是微秒級。如果他想提醒你我來了,只需要出聲就行�!标悅�(cè)柏冷冷地說,“況且,你是我的妻子,就算撞在我懷里又怎樣�!�
秋瑜痛恨自己沒有邊界感的性-癖,居然在這種時候跳了出來,覺得他這句話很性感。
這時,陳側(cè)柏猛地一拽。
她順勢倒向他。
陳側(cè)柏不開跑車,也不開轎車,他偏愛機械野獸一樣的越野車,如同輕型坦克般牢固而硬朗,最高射速的沖鋒槍都打不爛車窗。
駕駛座的空間也比跑車更加寬敞,不用調(diào)整座椅,他就將她擱在了腿上。
秋瑜微微一僵,更加惱怒:“你干什么�!�
“你問完了,該我問了�!�
“我根本沒問……”
陳側(cè)柏一只手摟著她的腰,另一只手掐著她的下巴,不允許她回頭,聲音冷靜得可怕:
“除了手,他還碰過你哪里。”
這句話透出一絲陰冷的惡意,完全不像他會說出的話。
秋瑜覺得他的情緒有些不穩(wěn)定。
這幾乎是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
——人越聰明,大腦的算力越強,能夠預見的可能性越多,情緒失控的可能性就越小。
她之前不敢跟陳側(cè)柏談情說愛,就是因為,像他這樣聰明的人,極有可能比她先一步預測到他們感情的結(jié)局,然后理性地拒絕她。
……但現(xiàn)在,怎么跟她想象的截然相反。
見她不答,陳側(cè)柏的聲音滲出一絲冷森的戾氣:
“說。”
“我和他只是朋友�!�
“你真覺得,他拿你當朋友?”陳側(cè)柏捏著她的下頷,微微往后一轉(zhuǎn),“他看你的眼神,像是要把你吃了,還是說,你就喜歡他那樣看著你,所以才允許他一次次過界。甚至把他邀請到家里來,讓我觀賞他看你的眼神?”
秋瑜聽完,有些蒙了。
因此,沒有察覺到,隨著陳側(cè)柏每一個字落地,窺視者的目光也變得越來越陰暗,越來越扭曲,如同陷入發(fā)狂的征兆。
不過,她發(fā)蒙,并不是因為感到羞辱,而是覺得奇怪。
陳側(cè)柏這一番話,毫無邏輯,簡直像在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