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遠離他,才是正確的選擇。
然而,不管逃生艇飆出多遠,她總能感到江漣那邊傳來的若有若無的磁力。
像是在問她:你真的能放棄這樣特別的經(jīng)歷嗎?
你還能在其他人的身上,找到這樣興奮、刺激、驚險、激烈的感覺嗎?
這個世界上,還有第二個人,能陪你從百米高樓上一躍而下嗎?
海風重重撞擊她的耳膜,令她的耳邊轟轟作響。飆快艇的感覺遠遠比不上與江漣對峙的興奮感。
不知不覺間,她的情感閾值已被江漣提到了一個很高的數(shù)字。
周姣閉了閉眼睛,一轉(zhuǎn)方向盤,掀起一潑波浪飛沫,找了個碼頭�?浚瑥街弊呦虼蠼稚想S處可見的高科保管柜。
可能是怕她核實后才愿意陷入深度昏迷,公司還算守信。
十分鐘后,她收到了無人機送來的10萬新日元、軍用面具、氣味抑制劑和光學迷彩服。
周姣沒有用公司的氣味抑制劑,鬼知道里面裝的什么。
她隨手把這些東西裝在高科公司贈送的背包里,轉(zhuǎn)身租了一輛摩托車,油門一轟,駛向天際線的機場。
……
轉(zhuǎn)眼間,兩個月過去。
周姣在加州安頓了下來。
加州的治安比嶼城還要一言難盡,幾乎每晚都有試圖撬她房門的小偷。
有一回,她上班快遲到了,難得抄了條近路,跟著導航拐進一條小巷,誰知剛一走進去,前后就有小混混包圍了上來。
他們拿著小刀、撬棍與從條子那里順來的電-警-棍,一臉不懷好意地望著她。
一個刀疤臉走出來,朝她咧嘴一笑:“小姑娘,你上班的地方已經(jīng)被我們摸清楚了,你每個月賺多少錢,也被我們黑客打聽明白了�!�
“你現(xiàn)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把錢都交出來,”刀疤臉舌尖抵著牙齒笑了起來,“另一個,是被我們綁到旁邊的診所去,有多少健康的器官,摘多少——”
他的威脅尚未說完,就被周姣冷淡地打斷:“我選第三個�!�
刀疤臉怒道:“——老子沒給你第三個選擇!”
周姣迅速一掃周圍,不動聲色地后退,后背幾乎完全暴露在其中一個小混混的面前。
邊上的小混混以為她嚇傻了,立刻嘻嘻哈哈地哄笑起來,然而下一秒鐘,他們就笑不出來了——只見周姣的手肘蓄力往后一擊,正中身后小混混的胃部。
那個小混混只覺肚子像被沉重的石頭狠砸了一下,連慘叫都沒有發(fā)出來,手上的電-警-棍就被周姣劈手奪去,緊接著整個人都被她踹到了人堆里!
——轟!
所有混混都被砸得四仰八叉,陣型被打亂了。
刀疤臉大怒:“臭西裝娘們兒,今天不把你切成塊兒,老子以后不用在道兒上混了!兄弟們一起上!”
周姣不答。
她的身手比這些裝備著廉價芯片的混混要利落太多,再加上在特殊局工作時,她用得最多的就是電-警-棍和泰-瑟-槍,一時間簡直是如魚得水。
一群人高馬大的小混混被她揍得頭破血流,鬼哭狼嚎,渾身抽搐不止。
最后,刀疤臉實在受不了了——他被電得白眼直翻,眼珠子都快從眼眶里蹦出來了,連忙求饒道:
“姐姐,姐姐,我們認輸,我們認輸!饒了我們吧……我們再也不敢找您麻煩了!”
周姣點頭,卻沒有關(guān)閉電擊。
刀疤臉回想起被電的滋味,臉色一白,小心翼翼地問道:“……您還要有什么吩咐?”
周姣說:“把錢都交出來�!�
“……”刀疤臉差點沒聽懂,心說她不是根正苗紅的上班族么,怎么打劫起來比他們還要熟練。
刀疤臉堅強地問道:“您的意思是……讓我們把錢給您?”
周姣“嗯”了一聲:“要么給錢,要么去旁邊的診所排隊,有多少腰子噶多少腰子�!�
刀疤臉:“………………”
他算是明白了,他們碰到黑吃黑了。
那一天,周姣遲到了,被上司狠狠批評了一通,扣了五百塊錢,但她從小混混的身上薅到了一萬新日元,于是心情還算愉快。
唯一比較遺憾的是,這種賺錢方式只能用一次。經(jīng)此一役,周圍的小混混怕是都不敢靠近她了。
周姣坐在工位上,神色冷淡懶散,滿眼百無聊賴。
她這工作沒什么技術(shù)含量,什么活兒都干,但什么活兒都不讓她深入了解,仿佛一個隨時會被推出去頂包的臨時工。
說實話,她到這家公司來工作,就是沖著最后一條,那種隨時會陷入頂包危機的驚險感。
誰知她工作了倆月,上司除了比較摳以外,竟然意外的和善,同事之間的氛圍也異常和睦。
有個同事還問她要不要蛋白營養(yǎng)劑,說他有個親戚在昆蟲蛋白提取工廠上班,可以給她捎點兒,保證原料都是真蝗蟲。
她微笑著拒絕了。
就這樣,又是一周過去。
盡管周姣每天神色都十分平靜,晚上躺在床上,不到十分鐘就能睡著,但她能感覺到,有什么正在心底扭曲崩塌。
體會過驚人刺激的神經(jīng),不再甘于平凡無趣的生活。
朝九晚五,她站在大街上,放眼望去,一切都是如此平靜,平靜得讓人發(fā)瘋。
巨頭公司雖然在醞釀天大的陰謀,試圖用芯片和大數(shù)據(jù)操控人們的思想,把他們異化成金錢的奴隸,公司的螺釘,人生的流程只剩下借貸—消費—工作—還貸。
可這種陰謀只是聽上去駭人,落到每一個人的頭上,仍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生活。
有好幾次,周姣都想辭去小公司的工作,去當傭兵或者網(wǎng)絡牛仔,雖然不體面,報酬也少得可憐,但勝在危險刺激。
但最終,她壓下了那股沖動。
不是因為她覺得那些工作不體面,而是因為——沒必要。
從頂樓躍下的那一刻,她雖然成功把繩子套在了江漣的脖頸上,但也讓自己的情緒興奮到了極點。
情緒不是水,沒有固定的沸點。
每一次沸騰,都是在預支下一次的興奮。
傭兵的工作再危險再刺激,也不會超過江漣帶給她的刺激。
而且,哪怕她再和江漣重復一遍當時的情景,也不會再感到那種電流直擊神經(jīng)末梢的爽感。
更別提她現(xiàn)在根本看不到江漣。
要不是周姣知道,江漣不可能懂什么是欲擒故縱,幾乎要以為他放她離開,是因為猜到了她難以回到正常的生活,在耐心地等她自投羅網(wǎng)。
周姣垂下眼睫,臉上沒什么情緒,手指卻在微微顫動——想到江漣有可能在黑暗中緊緊注視著她,將她的一舉一動都收入眼底,她就遏制不住地興奮了起來。
她知道這一想法是不對的,不正常的,十分危險的。
——既然如此,你當初那么拼命地逃出生天,是為了什么呢?
因為當時她落在江漣的手上,真的有可能失去人格和思想,變成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
如果江漣沒有在逃生通道露出那個眼神,她再想念他給予的刺激,也不會想要看到他。
他那個眼神讓她生出一種感覺——只要她再用點力,收緊套住他的繩子,就能徹底將他馴服。
這些天,她雖然沒有失眠,卻總是夢見那棟化為肉質(zhì)巢穴的公司大廈。
一見到她,龐然而詭異的肉質(zhì)巢穴就瘋狂蠕動起來,裂殖出一條條紫黑觸足,自上而下地向她伸去,仿佛某種濕冷光滑的蛇類,充滿狂喜地游向它們的獵物。
這是一個讓人生理不適的場景。
陰冷、黏稠、畸形可憎。
周姣的心臟卻狂跳起來,頭皮微微發(fā)麻。
她像是凝視深淵的人,明知前方深不見底,卻還是一步步走了過去,想要看清黑暗深處的東西。
醒來以后,周姣轉(zhuǎn)開百葉窗,坐在窗邊,點了一支煙。
加州的夜景呈現(xiàn)出一種非常奇特的景象——一邊是黑黢黢、高矮不一的貧民窟,流經(jīng)那邊的河水隱約閃現(xiàn)出有毒的藍黑色;另一邊卻是高大、宏偉、充斥著霓虹燈牌的繁華建筑群。
霓虹燈流光溢彩,向她的屋子投來忽明忽滅的光芒。
她閉上雙眼,抽了一口煙,靠在墻上,仰頭吐了出來。
白色煙霧彌漫。
剛好,半空中開始播放全息廣告,投射出一個打扮俗艷的日式美人,穿著濃麗的和服走過她的窗邊。
白霧在一霎化為彩霧。
周姣冷峭的眉眼在彩霧中逐漸變得朦朧不清。
她不愿承認自己對江漣有了特殊的感情。
但有一點,她愿意承認,也必須承認——只有江漣,才能讓她從平靜乏味的生活中掙脫出來。
他冷血、怪異、恐怖,不僅是危險未知的生物,而且擁有極其病態(tài)的人格。
他不可預測,不可掌控,卻劇烈地吸引著她。
即使她逃到八千公里以外的城市,也能感受到那種可怕的吸引力,仿佛她和他之間連接著無數(shù)菌絲一般纖細的細絲,膠黏,濕膩,扯不斷。
不過,雖然她很需要他來打破平靜的生活,卻決不會主動去找他,也不會主動向他示好。
怪物不會欲擒故縱。
但是,她會。
第29章
Chapter
29
接下來一周,周姣正常上班。
不同的是,她開始有意無意地關(guān)注嶼城的新聞。
因為生物科技的總部在嶼城,各個新聞臺從不會忽略它,但不知為什么,這兩個月來,關(guān)于嶼城的新聞只有寥寥幾條,并且都沒有提到生物科技的情況。
社交平臺開始出現(xiàn)一種傳言:生物科技的內(nèi)部出現(xiàn)了某種難以想象的危機。
據(jù)說,嶼城本地人已經(jīng)看不到生物科技的大廈了,合作的制造商也在兩個月前失去了生物科技高層的消息。
盡管這一切在網(wǎng)上并沒有大規(guī)模流傳開來,生物科技的股價卻在持續(xù)暴跌,堪稱一路狂瀉。
有專家分析,此輪-暴跌,生物科技的市值蒸發(fā)逾2千億美元。不少人都擔心,股價再這樣暴跌下去,可能會造成千萬人失業(yè),許多地區(qū)可能會面臨嚴重的糧食危機。
——生物科技掌握著不少合成食物的專利,制造商們?nèi)绻俾?lián)系不上他們,可能將無法繼續(xù)生產(chǎn)合成食物。
一時間,超市貨架上的合成食物被搶購一空,蝗蟲蛋白營養(yǎng)劑從1美元一條暴漲到50美元一條。
除了合成食物,有機食物也將面臨短缺危機,但整體來看,沒有合成食物那么迫切——富人們都有自己的有機食物培育基地。
就在人人都籠罩在一片愁云慘霧之中,不知道明天該怎樣活下去時,生物科技召開了新聞發(fā)布會。
發(fā)言人是荒木勛�! 蓚月過去,他蒼老了許多,頭發(fā)完全變成了銀白色,眼角、鼻翼和唇角多了不少細微的紋路,不再像二十歲一樣年輕英俊,但跟五六十歲的普通人仍然有著天塹一般的差距。
公司高層與普通人之間的差距,絕不是兩個月的股價暴跌可以填平的。
荒木勛嗓音嘶啞地說道:
“很抱歉,現(xiàn)在才出來回應……這些天,所有公司高層都沒有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是因為我們進行了一場重大的董事會表決。”
“現(xiàn)在,表決有了最終結(jié)果——董事會決定撤除原有CEO的職位,任命江漣,江先生為我們的新任首席執(zhí)行官�!�
話音落下,全場嘩然。
生物科技是家族企業(yè),每一任CEO都姓藤原。這是第一次,他們?nèi)蚊庑杖藶槠髽I(yè)的首席執(zhí)行官。
所有記者瞬間起立,顧不上現(xiàn)場秩序,連珠炮似的提問道:
“江漣?!荒木先生,請問您能否詳細介紹一下這位新CEO的身份?”
“突然更換CEO會引發(fā)金融市場的重大動蕩,更何況這位新CEO完全來歷不明……生物科技的市值已蒸發(fā)逾2千億美元,高層做出這樣荒謬的決策,是打算引發(fā)新一輪金融危機嗎?”
“荒木先生……”
荒木勛掃視一周,語氣突然變得極其冷漠強硬:“公司沒有跟你們解釋決策的義務�!�
新聞發(fā)布會到此結(jié)束。
記者七嘴八舌的提問聲戛然而止。
周姣有些意外,但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江漣能影響周圍人的神智,而他又擁有無限裂殖的可怖能力,說明只要他愿意,別說成為公司的CEO,甚至可以統(tǒng)治全世界。
所以,她兩個月沒有看到他,是因為他去研究怎么掌控巨頭公司了?
周姣神情不變,心里卻莫名有些不舒服。
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對她來說,極為陌生。
她思考了片刻,將其歸咎于落差感——一直以來,她都是江漣視線的中心,不管他是否蔑視她,都只能注意到她。
現(xiàn)在,他的視線里突然多了一個公司,優(yōu)先級看上去要比她高很多。她感到不舒服是人之常情。
而且,江漣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他體內(nèi)還有一個雙商極高的反社會人格,搞不好這兩個月沒來找她,又在新聞臺上高調(diào)宣布掌控生物科技,就是那個人的主意,目的是為了讓她感到落差,引她自投羅網(wǎng)。
想到這里,周姣將江漣拋到腦后,繼續(xù)工作,就像沒看到這場新聞發(fā)布會一般。
下班時分,天上毫無征兆地下起了酸雨。
與以前的酸雨不同,現(xiàn)在的酸雨已到了能在短時間內(nèi)灼傷皮膚的程度,最新研究甚至在里面檢測出了嚴重超標的大腸桿菌,人們能不淋雨就不淋雨。
周姣站在寫字樓前,跟其他沒帶傘的人一起等雨停。
就在這時,她的神經(jīng)末梢躥起一股麻意,感到一陣強大、陰冷而又熟悉的氣息。
就像電影中無限拉長的慢鏡頭——時間在這一刻靜止,雨霧停止彌漫,雨絲下墜的速度都變得極其緩慢。
街上步伐匆匆的行人突然停下腳步,頸骨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脆響,腦袋一寸一寸轉(zhuǎn)向她的方向,直勾勾地望向她。
周姣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臟重重一跳。
——江漣來了。
這一幕,并沒有讓她身邊的人感到怪異——他們也在以同樣的姿勢,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她。
只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撐著雨傘,一步一步,姿態(tài)極其不協(xié)調(diào)地走到她的身邊,面容如尸體一般僵硬:
“……給你,雨傘�!�
這段時間,周姣還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感到興奮了,可是這一刻,明明空氣的溫度在急劇下降,她卻興奮到心臟發(fā)疼。
酥-麻的興奮感伴隨著劇烈的心跳聲,重重沖擊著耳膜,但她面上卻十分冷淡:
“謝謝,不需要。”
“男人”的呼吸聲一霎變得十分粗重,表情扭曲了一下。
“他”什么都沒有說,退到了旁邊。
下一秒鐘,更多“人”撐著雨傘,走了過來:
“給你雨傘�!�
“給你雨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