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表情頓時繃住,
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時懿沉了沉眸,接起電話,應了幾個“好”字,
就蹙著眉頭掛掉了電話�!拜o導員讓我去辦公室聊聊,
說有事找我�!�
“現(xiàn)在嗎?”傅斯恬聲音里透著不安。
“嗯�!睍r懿嗓音有些低,若有所思。
傅斯恬攥著鎖頭的指節(jié)不自覺得用力得發(fā)白:“這么突然,
會是什么事……”她心里明顯有不好的揣測。
時懿抿唇,
其實心里也有所預感。事件在媒體平臺上曝光后,
隨著事情的發(fā)酵,
這兩天開始陸續(xù)有聲稱是曾經(jīng)的受害者私信后臺,
聲援張潞潞,要求嚴懲慣犯陳宏,還學生一片干凈校園。她一直沒停過,在持續(xù)跟進曝光這些新信息。張潞潞已經(jīng)提醒過她了,說學校在游說她停止網(wǎng)上的曝光,
還試圖套話她是否有其他幫手。雖然張潞潞沒有松口過,但學校如果真的下決心要找出來她,
可能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但望見傅斯恬緊張的表情,
時懿還是松了眉頭,故作輕松地寬慰她:“不知道,可能是關于最近要開D支部會的事。沒關系,
我去看看就知道了�!彼舆^傅斯恬手上的鎖頭,幫她放到電動車的踏板上:“我進去找他,你先上課吧,路上注意安全�!�
傅斯恬怎么可能放心:“我和你一起過去。”
“不用�!睍r懿輕描淡寫:“你去上課,沒事,我談完就過去。你先過去幫我占個位置�!�
傅斯恬卻是不肯,一雙水眸泛著點紅,顯然是很擔心的模樣,哀求她:“時懿……”
時懿看不得她這樣,心軟道:“好吧,那我們一起遲到。你去自習室等我吧�!敝車藖砣送缓米鎏H近的動作,只好抬手揉了下她頭,叮囑她:“別亂想,沒事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傅斯恬望著她,扯出一抹笑,勉強從喉嚨里擠出一聲“嗯”。
她跟著時懿走回教學樓,走進自習室,坐在椅子上,也不拿書出來,只偏頭望著窗外陰沉的天,在每分每秒中煎熬。
在每分每秒中,她假設著萬一時懿真的被學校發(fā)現(xiàn)了該怎么辦?揣測著時懿現(xiàn)在正在面對的是什么,受委屈了嗎?自責著自己是不是就不應該告訴時懿,不應該把時懿扯進來……
自責內疚吞沒了她的心扉,咬著下唇的貝齒,染上了淺淺的猩紅,她也一無所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震耳欲聾的悶雷響過兩聲后,一雙柔軟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傅斯恬一個抖瑟,立刻轉身望向來人。
“好了,走吧�!睍r懿面色尋常地說。
傅斯恬立時站起身,鼻尖發(fā)紅,嘴唇顫抖著,欲言又止,關切之情溢于言表。
時懿皺了皺眉,用大拇指輕撫她的下唇,像是想說什么,又忍住了,收回手,壓低聲音說:“我們出去說�!�
傅斯恬背上書包,忐忑地和她出門。
時懿牽著她的手,沉默著和她走出了教學樓,走到了停車坪上,才松開她的手,定定地盯著她的唇說:“以后,這里……”
上課時間,被樹蔭擋住了的停車坪上空無一人。
傅斯恬眼睛眨也不敢眨,屏氣等待她的下文。
時懿抬手揉了她破了口子的下唇,神色端肅:“除了我,誰都不能咬�!�
“你自己也不可以�!�
傅斯恬眨巴眨巴眼睛,反應過來她在說什么,愣了好幾秒。
什么��?她眼睛亮了起來,隱含驚喜地問:“老師找你什么事?”所以沒事嗎?時懿還有心情和她開玩笑。
時懿斂了些笑,注視著她,沉默著,沉默得傅斯恬驚喜又消了下去,心都要跳出來了,才突然從鼻腔里發(fā)出哼笑聲,說:“沒事啊,就是我猜的,安排D課的事。”
傅斯恬大喜過望,卻還是將信將疑:“真的嗎?”
“不然呢?”時懿挑眉,語氣稀松平常。
傅斯恬看她不似作假,終于松了一口氣,雙手捂住臉,低下頭,擋住自己濕潤的眼眸,劫后余生般地笑了起來。
時懿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地望著她,眼神溫柔又心疼。
她騙她了。
這是她第一次騙她。
如她們所料,輔導員找她,是為了張潞潞的事。輔導員辦公室里坐了好幾個老師,唱1紅臉唱白臉都有,頗有三公會審的架勢。
他們調了監(jiān)控,查了IP,知道了自媒體平臺上的曝光,是她在幫張潞路操縱著的。學校還是那一套,翻來覆去,苦口婆心,輪番上陣,勸她不要刪除平臺上面的曝光稿,自家事,自家人關起來解決,不要讓這件事再繼續(xù)發(fā)酵著。他們承諾事已至此,陳宏一定會得到公正嚴厲的懲罰的了,這一點她們完全可以放心了。這件事社會性質太惡劣了,再發(fā)酵下去,對誰都沒好處,聲稱刪稿降熱度也是為了保護好張潞潞。
時懿之前問過張潞潞的想法,張潞潞咬牙表示過,她要堅持到底。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僅僅是為了她個人,為了懲罰一個陳宏,更是為了那許許多多曾經(jīng)受害卻不敢發(fā)聲的女孩們。
時懿對張潞潞刮目相看。她都能堅持,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堅持不了?
她油鹽不進,三言兩語就把他們質問得啞口無言,。她表示自己尊重當事人的意見:“學校能公正快速地處理好這件事,就是對她最大的保護了�!�
老師們見她說不通,又不敢對她說狠話,怕被她拿住話柄,拿她沒辦法,只好放她回去了。
臨走前,有兩個院領導看她的眼神,時懿多少看懂了——你最好一直都能這么硬氣,不要有求著學校的時候。
時懿裝作沒看懂,面不改色,挺直著脊背,禮貌從容地退出那間辦公室。
她知道,事情完結前,學校不會再找她了。她有覺得疲倦和厭惡,卻沒有真的害怕。
但求問心無愧。其余的,她不愿意多費心神。如果真的會有什么后果,那就等發(fā)生了再說�?倳修k法解決的,路都是人走出來的。她有這樣的自信。
可傅斯恬不一樣。她心思重,責任心強,事情發(fā)生以后,她的不安、她對自己的擔心,對把自己帶進這件事的自責、內疚,時懿都看在眼里。
不論她和傅斯恬說多少次,不要放在心上、這也是她自己想做的事,傅斯恬怕是都未必能真的放下這個責任。傅斯恬那咬破了的下唇,更是印證了她的擔憂。
如果傅斯恬知道這件事,怕是直到順利畢業(yè)前,這把沒有落下的鍘刀會始終懸掛在她每一個難眠的夜里。時懿不想她過得這樣辛苦。
“你是不是亂想很多?”傅斯恬放下手后,時懿刮她的鼻子。
傅斯恬靦腆地笑。
時懿眼底浮起無奈,“你真的不是屬兔子的嗎?”
傅斯恬從車把頭上取下帽子,給時懿戴上,“嗯?”了一聲。
時懿調侃她:“不經(jīng)嚇�!�
傅斯恬放下了心里的大石頭,唇角也掛起了笑意,聞言佯惱地壓了壓時懿的帽檐,遮住了她的視線:“那我和你說一個恐怖故事吧。”
時懿用安全帽帽檐輕蹭傅斯恬的額頭,玩鬧般,把帽檐蹭回了秀眉上。幾乎是貼著她的鼻尖問:“什么?”
“我們遲到二十分鐘了。”
時懿的笑意霎時間從眼眸中蕩漾開來。
“嗯,是蠻恐怖的。”
傅斯恬眼尾還染著些紅,卻含著笑,用氣音問:“怕不怕?”
天真柔弱,惹人憐愛。
時懿情難自禁,湊近蹭了一下她的鼻尖,說:“不怕�!�
她退開身子,望進她的眼底,認真說:“斯恬,我在意的事很少,能讓我覺得害怕的事也很少�!�
“和你在一起以后,這樣的事更少了。
”
“只要我們心是齊的,沒有什么事是解決不了的。不要自己嚇自己、給自己太大心理壓力�!�
“不確定的事,就交給我、相信我。”
她甚至不問可以嗎�?筛邓固駨膩矶紣鬯@樣的篤定與自信。她站到了她的身邊,卻依舊愿意用仰望的姿態(tài)注視她。
她虔誠點頭。
時懿給她戴上安全帽:“那好了,走吧,小兔嘰�!�
傅斯恬失笑,摸了一下自己不存在的兔耳朵,梨渦清淺,彎腰開鎖,載著她去往湖對面的教學樓。
悶雷頻響,雨卻始終不下,直到最后一節(jié)課上課,太陽忽然撥開了云霧,直照大地,驅散了萬里烏云。
那時候,她們都以為,這場預告了一整天的雨不會下了。
就像,她們以為這個坎會就這樣過了。
沒想到,四十分鐘后,恰逢放學時,方若樺踩著點給時懿打來了電話,要求她晚上過去一趟。
時懿掛斷電話,還未來得及和傅斯恬說話,樓道里一陣喧囂,一場瓢潑大雨忽然就落了下來,吞云卷日,席卷天地。
把沒有帶雨傘的她們困住了。
人生中,轉折點有時候就是來的這樣無聲無息,以至于很多年后,回過頭來想,才知道原來這就是一切崩塌的開始。
就像倒下的第一張多米諾骨牌。
第107章
天潑墨一般黑,
仿佛再透不進一絲光,暴雨隨風“噼里啪啦”地砸在陽臺上,濺起密集的水花。
走道上放學的同學們都慌亂地往里躲,
時懿握著手機愣神間差點被后退的人踩到,傅斯恬眼疾手快地摟住她的腰,
帶得她往旁邊跨了一小步,
躲開了前方的腳步。
時懿這才回過神來,抬眸看著天幕下的瓢潑大雨,聽不出情緒地低道:“突然下得這么大啊�!�
傅斯恬接茬:“是啊,
還以為不會下了。不知道等一會兒會不會小一點�!�
時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傅斯恬觀察她低垂的眉睫,
緊抿的薄唇,小心翼翼地問:“怎么了嗎?阿姨……說什么了嗎?”
時懿強壓下不安,
收斂心神,
偏頭看傅斯恬:“她讓我晚上過去一趟,
好像有什么要緊的事。。”
“可是雨下這么大……”傅斯恬擔心。
“沒事,
一會兒可能就停了。”時懿說得平常,
“一會兒我們直接在小區(qū)前面的那家面館吃吧,我早點過去,早點回來。”
傅斯恬當然沒有異議。她心里其實有一些打鼓,這也不是周五,明天也不是什么節(jié)假日,
方若樺怎么會突然要時懿過去。但剛經(jīng)過輔導員的虛驚一場,她寧愿說服自己,
是自己驚弓之鳥,
想太多了。
她不知道,騎著電動車回去路上,時懿摟著她的腰,
臉頰貼著她的背,在她看不見的時候,眼眸沉了下去,沉進了海底。
電話里,其實方若樺什么都沒說,可母女二十年,時懿與她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時懿,你晚上有課嗎?沒課的話,過來一趟,我們聊聊�!彼辛怂�。
方若樺已經(jīng)很久沒有叫她全名了。小時候,每次她做錯事,方若樺要教育她的時候,也總是這樣說:“時懿,吃完飯,我們聊聊�!�
她每次說的語氣并不嚴厲,可這句話卻還是成了時懿童年的緊箍咒。很小她就知道,父母關系不好,這個家庭搖搖欲墜,維系著,并不容易。所以懂事以后,她就一直努力約束自己成為一個省心的、省事的孩子,想要為維系著這個家庭出一份力,想要給方若樺多一點的開懷與慰藉。方若樺說這句話時偶爾會透露出的疲倦和失望,總會令她覺得不安和難過。
幾乎是條件反射,時懿一瞬間又有自己做錯了事的錯覺。
是哪件事?張潞路?學校又打電話搬家長了?還是,她和斯恬的事,她終于要攤開來和她談了?
時懿直覺是后者。
明辨是非,是從小方若樺教給她的,即便是出于要她保護好自己的目的,方若樺也不可能認為自己幫助張潞路是一件錯事,為此批評自己的。
時懿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她也真的以為自己是做好了準備的,畢竟方若樺已經(jīng)不止一次地試探過她了,她們之間幾乎是只隔著一層窗戶紙沒有捅破了�?墒钱斳囎诱娴鸟傔M了向家別墅,她只要跨下車,踩下地面,就真的要面對了的時候,她突然發(fā)現(xiàn),如果可以,她居然想就這樣坐在這里,坐到地老天荒。
原來,她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勇敢。
她不知道為什么,明明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什么,可無端的,她心虛了、害怕了、羞愧了。
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消息通知彈窗顯示,是傅斯恬問她:“到了嗎?”后面跟著一個笑臉。
時懿凝視著,斂睫很輕地嘆笑了一聲,烏眸漸漸清明,顯露出堅定。她拿起手機,回了她兩個字“到了�!�,而后不再給自己猶豫的時間,打開車門下車了。
雨下得久了,盛夏的夜居然透著幾分令人瑟縮的涼意。時懿摸了一下手臂,挺直著脊背,繞過車庫,走過草坪,走進燈火通明的別墅。
別墅的大廳里,妹妹嘉嘉一看見她,就搖搖晃晃地沖她跑了過去。她剛學步不久,時懿怕她摔了,連忙快走兩步蹲下|身子接住了她。
小人兒撞進了她的懷里,開心地“咯咯”笑,含含糊糊奶聲奶氣地叫著“姐”,埋在她身上不肯起來。
時懿順手抱起她,看著不遠處望著她們的向業(yè),和他打招呼:“叔叔�!�
向業(yè)笑道:“這鬼靈精,又騙人抱她。吃飯了嗎?”
“吃過了�!睍r懿抱著嘉嘉往里走,視線落在樓梯上空,問:“我媽在樓上?”
向業(yè)的視線跟著她一起向上,“嗯,她在書房里等你。”頓了一頓,他視線下落,壓低聲音問時懿:“你們怎么了?我看她最近心情都不太好�!�
時懿眉頭沉了沉,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只把嘉嘉遞給他,說:“那我上去看看�!�
她伸手按在胸前,那里掛著一條她們一周年紀念日時傅斯恬送她的項鏈,步步向上,直到書房門口。她在門口靜默兩秒,抬手敲門:“媽,是我。”
方若樺沉緩的應答聲傳出:“進來�!�
時懿推門而入,看見方若樺穿著長裙坐在辦公桌旁的沙發(fā)上,正把膝蓋上的冊子合上,放到了茶幾上,抬起頭看向她。
時懿注意到,她剛剛在翻看的是存放她從小到大照片的相冊。她強作鎮(zhèn)定地走到了方若樺身旁的單人沙發(fā)上坐下,不閃不躲,回應方若樺的視線。
方若樺臉色淡淡的,望著她的眼神很復雜,深深的,像是要重新認識這個由她一手養(yǎng)大的孩子一樣。
時懿僵了脊背,喉嚨發(fā)梗,試圖翕動了唇,隨即又緘默了,垂眸由著她審視。
好幾秒后,方若樺才開口問:“吃飯了嗎?”
時懿點頭:“吃了�!�
“你們輔導員給我打電話了,和我說了你在網(wǎng)上的作為,讓我勸勸你。”方若樺倒了一小杯茶,推到時懿面前。
時懿看著她,手指搭在茶杯上,根本沒心思喝,繃著心神等待她的下文。
方若樺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邊倒邊說:“那件事,我這兩天也有聽說,只是沒想到你有參與。幫助同學沒什么問題,把握好分寸、保護好自己就好,我不干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