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們才是傅翊的父母,但傅翊的親事完全沒他們插手的機(jī)會。
皇帝定了,那便定了。
武寧侯府近年不怎么與王公貴族們走動,康王都不知道這武寧侯女兒如今長成什么樣,今日才算見到。
康王妃此時插聲:“做正妻,標(biāo)不標(biāo)致不要緊,還要溫柔賢良�!�
她說著轉(zhuǎn)頭問嬤嬤:“你們郡王身體可好?”
嬤嬤躬身道:“回王妃的話,好些了。”
就這么寥寥幾語,程念影明顯感覺到他們不喜歡自己。
甚至有意晾一晾自己。
但眼下她又不用趕著去殺人,倒不急。
這廂康王開口:“今日能見到他嗎?他母親心里掛念得很。”
嬤嬤露出為難之色:“昨日大婚勞累,今日又起不得身了�!�
康王妃不由冷冷掃了程念影一眼。
程念影:?
康王嘆了一聲:“好吧,身體為重。他要好好養(yǎng)著,本王和他母親也就不去攪擾他了�!�
做父母的說話客氣到這份兒上,也確實(shí)稀奇。
而他還自稱“本王”。
程念影心道,原來郡王的父親也是王��!
那好生厲害!
“上前來吧,敬了茶,改了口,就算了了�!笨低蹂涞叽倭艘宦�。
程念影這才從宮人端著的漆盤中,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托起茶盞,先往康王跟前一遞,學(xué)著先前嬤嬤們行禮的樣子,福身道:“給父親敬茶�!�
還有些怪呢。
她無父無母的孤兒,兩天之間,突然就這么多出一雙父母了。
康王接過去淺抿一口便擱下了。
輪到康王妃,她端在手中卻沒有喝,而是問嬤嬤:“她往后每日是否到王府來問安?你們郡王囑咐過沒有?”
嬤嬤遲疑:“郡王不曾囑咐。”
康王妃盯著程念影道:“那就每日都來吧,本也是為人媳婦的本分。正好,懷晏每日里好還是不好,我也有人能問問,免得總提心吊膽�!�
程念影以前就聽說,很多婆婆愛磋磨兒媳婦。
但做了王妃也磋磨兒媳婦嗎?
她抿唇抬眼,面上顯出幾分單純天真:“郡王說好,便是好�!�
這話顯然不合康王妃的意,她將手中茶盞重重一放:“將帶來的禮物交到郡王妃手中吧,我與王爺也該走了�!�
嬤嬤還未上手?jǐn)r,程念影先開了口:“王妃不喝茶嗎?”
康王妃皺眉:“你叫我什么?”
“王妃啊,王妃不喝茶,我怎么改口呢?”程念影固執(zhí)道。
康王妃吐了口氣,重新拿起茶盞敷衍地喝了一口,嘴角冷笑都快漫出來了。
“走!”她厲聲道。
程念影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里頭的不快,屈膝道:“恭送母親�!�
嗯,這樣儀式全了,很對得起武寧侯府的囑托了。
康王夫妻來得快走得也快。
中堂轉(zhuǎn)瞬寧靜下來,施嬤嬤驚奇地瞧了程念影一眼。竟是半點(diǎn)不怯場呢。
她哪里知道,在程念影眼中,所有人都只有一顆頭,她一刀下去,都得掉。
哪里還談得上什么畏懼膽怯?
此時站在更遠(yuǎn)處的侯府下人,也驚異地瞪大了眼。
她怎么……怎么比正經(jīng)的侯府嫡女還要穩(wěn)得��?
“再下面呢?還有什么事要做?”程念影眼下只關(guān)心這個。
“沒了�!笔⿱邒哒f完想了想,“郡王妃要繡些東西嗎?奴婢讓人去將繡繃支起來�!�
繡花?
她不會!
施嬤嬤窺著她的臉色,又問:“那撫琴?”
程念影:“……”
這個也不會!倒是地字閣的殺手里,有個拿琴當(dāng)武器的。
“下棋?摹帖?”
程念影頭很痛。
怎么辦,要露餡了?
她靈機(jī)一動:“我去瞧郡王�!�
施嬤嬤頓住了。
程念影不由問:“不能去嗎?”
施嬤嬤壓下怪異的目光:“奴婢派人去問問,郡王一向不喜人打攪的�!�
*
郡王府的書房內(nèi),傅翊喝了今日的第一碗藥。
護(hù)衛(wèi)吳巡急道:“昨夜主子怎么遲遲未歸?”
佐官侯復(fù)才跟著出聲:“不知那侯府女是什么樣子,還請主子示下,今后我等也知曉該如何對待這位郡王妃�!�
傅翊慢條斯理地開了口:“她和盧蕭查到的不太一樣�!�
盧蕭是傅翊身邊的暗衛(wèi),很有一手查探情報的本事。
“主子這話何意?”吳巡追問。
傅翊:“我懷疑她不是侯府的嫡女�!�
“什么?侯府女不愿,武寧侯便拿了人來冒充?他怎敢!”吳巡怒道。
“篤篤篤——”門卻突然被叩響,守衛(wèi)壓著聲音,但難掩語氣怪異:“主子,郡王妃求見�!�
第6章
不知廉恥
門內(nèi)倏地一靜。
幾個屬下面面相覷。說到就到?
“這侯府女玩的什么把戲?”
傅翊擦了擦唇:“不必看我,我也不知�!�
門外守衛(wèi)此時又問了一句:“主子,要將人請進(jìn)來嗎?”
傅翊迎上屬下的目光,緩聲道:“說我睡了。”
“睡了?”守衛(wèi)本能地抬頭看了看,日頭高掛,這謊話恐怕不好糊弄過去。
但主子有吩咐,底下的人自然只有照做的道理。
守衛(wèi)應(yīng)了聲“是”,邁步走遠(yuǎn)。
門內(nèi)幾人的心頭,卻還在思量這郡王妃到底是怎么個做派?為何晨間才分開不久便來找郡王了?
若能見著人就好了。只是議事之地,不容她進(jìn)來。
被他們惦念著的程念影,此時立在院門口,正抬著腦袋打量圍墻上的尖刺。
京城宅邸少有這樣的防御手段,因?yàn)椴淮竺烙^�?ね醺蠀s不挑剔這些,多是豎了尖刺。難不成這郡王總是遭刺殺嗎?
不過這尖刺在她看來——雖密,卻擋不住她。
程念影從殺手角度分析得津津有味。
一旁的施嬤嬤有些尷尬地出聲:“想是主子正忙呢。”
才過門的新婦面子薄,這樣被冷落,恐怕心頭想不通。
程念影卻顯得實(shí)在,她問:“都忙些什么呢?”
施嬤嬤喉間哽了哽,對上程念影的雙眸。
黑白分明的眸底,滿是真摯。仿佛真的只是出自單純的好奇。
施嬤嬤含糊道:“陛下倚重郡王,因而多有公務(wù)纏身……”
“可他病了,病了也要這樣忙?”
施嬤嬤又是一噎,心下不禁嘀咕,這是真關(guān)心上主子了?
見施嬤嬤不答,程念影小聲道了一句:“他倒也不容易。”
施嬤嬤頓時又哭笑不得。
程念影是真這樣想,做殺手就不管病了還是痛了,該干的活兒還得干。
怎么做了貴人,也身不由己呢?
霎時倒與他有一分惺惺相惜。
這時負(fù)責(zé)傳話的守衛(wèi)出來了,行過禮板著臉道:“主子睡了,郡王妃請回吧�!�
施嬤嬤尷尬地咳了一聲。
主子何等多智近妖的人物,怎么編出這樣不走心的謊話?
她悄悄轉(zhuǎn)眸去打量程念影的神色。
卻見程念影反而點(diǎn)著頭道:“好吧,想是昨夜與我睡在一張床上,沒睡好呢�!彼矝]睡好。與陌生人同床共枕,到底是不大習(xí)慣的。
想著貴人原來也會如此,便更不覺得這郡王如何高高在上,令人生畏了。
“眼下能睡著就是好事�!泵獾蒙碜犹澘眨瑢碓龠給侯府的時候,讓侯府嫡女做了寡婦。
“那我……走了�!背棠钣按蟠蠓椒降卣f完了最后一句話。
抬眸卻是對上了兩張瞠目結(jié)舌的臉。
程念影不由抿了下唇。
她說錯什么話了?
施嬤嬤從震驚中回神,重新露出笑容:“好,奴婢陪郡王妃回去�!�
那守衛(wèi)也回神道:“屬下恭送郡王妃�!�
程念影轉(zhuǎn)身剛邁出一步,便被施嬤嬤扶住了手臂,舉止間似是更親近了一分。
施嬤嬤輕聲道:“郡王妃昨夜也沒歇息好吧?”
程念影正愁呢,見不著人,下頭還是不知做什么好,于是就坡下驢點(diǎn)了頭:“嗯�!�
“那奴婢伺候郡王妃也睡個回籠覺吧�!�
“好。”
回到昨夜大婚的院兒里,仆婦們各自灑掃,有條不紊,見程念影進(jìn)來,先后朝她虛虛福了福身,算不得很恭敬。
但程念影并未留意這等細(xì)枝末節(jié),她一心惦念自己的東西,待進(jìn)了門,便不要旁人伺候,說自己睡下就是。
施嬤嬤遲疑片刻,也沒有違抗她的意思,帶著其余人退了出去。
昨兒個那口大箱子還放置在屋內(nèi)一角,程念影用鑰匙打開來,將匣子摸出,仔仔細(xì)細(xì)檢查過武器,確認(rèn)無誤才放回。
沒武器在身上,便總覺得沒底氣。
她初初與人成婚,雖無經(jīng)驗(yàn),但也知曉郡王可能要與她親近。若帶在身上,怕人家抱一下她,摸著了怎么辦?
她輕嘆了口氣,又戀戀不舍摸了幾下箱子里放的金葉子,這才重新鎖上。
先熬著吧。
熬到組織里找不到她,忘了她。
她衣衫未脫,就這樣往床上一靠。
室內(nèi)暖香未散,就這樣真沉沉睡了過去。
這廂守衛(wèi)才將程念影在院門外說的話,一字不差都學(xué)給了傅翊聽。
幾個下屬聽完,個個青著臉,半晌憋出一句:“她竟還曉得關(guān)切主子的身體�!�
“定是裝出來的!”護(hù)衛(wèi)斬釘截鐵地接聲。
其余人不由朝傅翊看去,他們怎么想不要緊,得看主子怎么想。
傅翊輕咳一聲,翻過手邊的紙頁:“蔚陽那李知縣如何了?”
下屬們面色肅了肅,明白過來主子身負(fù)重任,哪有功夫去在意這些小事?自是大事要緊。
登時不再議論那位郡王妃,恭恭敬敬回答起傅翊的問題:“人活下來了,就是開不了口�!�
“嗯?”
“似是得了癔癥,整日里只說胡話,也不知是為自保還是真魘著了,瞧了大夫也不見好……”
*
“惦記”著來看郡王的,并非程念影一個。
木荷親手熬了一盅藥膳出來,抬起頭兩眼都熬得通紅,她問:“什么時辰了?”她才能知道,這時候能不能去見主子。
小宮女匆匆進(jìn)門,卻并未接她這句話,而是道:“郡王妃向康王、康王妃敬過茶之后,便急急去找郡王了。”
木荷手上的動作一頓。
小宮女接著說:“然后守衛(wèi)出來說主子睡下了,便是拒見她了。她倒好,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說什么,主子昨夜與她睡在一張床上沒睡好……實(shí)在是有些……”
她小了聲音,將“不知廉恥”四個字含糊吞回了喉嚨里。
木荷面上看不出神色變化,但手卻向下抓緊了,被罐子把手燙得“嘶”了一聲。
“木荷姐姐!木荷姐姐你的手沒事吧?”小宮女驚叫著撲上來。
木荷咬著牙根推開她:“沒事,我去前頭瞧瞧�!�
等木荷到的時候,自然早沒有程念影的人影了。
郡王在議事,也非是她能立刻見到的。
院門外打理花草的丫頭倒是忙不迭上來,將程念影先前說的話又學(xué)了一遍。
木荷斜了一眼:“豈有背后議論主子的道理?”
她算哪門子主子?話到了小丫頭嘴邊,最終還是咽了回去,乖乖道:“木荷姐姐教訓(xùn)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