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伸出手：“匣子給我自己抱著�！�

    楚珍愣了下：“快，快給姑娘�！�

    程念影將匣子重新抱在懷中，安心萬分，抵著轎壁便歇息起來。

    卻不知外頭傅瑞明盯著轎子多看了一眼。

    這侯府嫡女倒也沒有傳聞中那樣不情愿。

    傅瑞明朝宮人使了個(gè)眼色。

    宮人立即高唱：“起轎！”

    隨即奏樂聲響，金銀紙花高高拋起再落下，隊(duì)伍便就此啟程了。

    *

    郡王府。

    皇帝從抄手游廊一路走來，滿院的奴仆匆匆行禮不及。

    “今日郡王如何了？”他一邊問，一邊進(jìn)到房內(nèi)。

    嬤嬤躬著腰回道：“好些了�！�

    “總說好些了，卻連拜堂都拜不成。今日大好的日子，獨(dú)他這個(gè)主人嘗不到這份熱鬧�！被实勖嫔习櫦y深深，重重一嘆，“都怪朕��！”

    “陛下無事便好，要怪該怪刺客，豈有臣子向陛下問罪的道理？”屏風(fēng)后傳來一道聲音。

    雖氣虛，但仍掩不住其聲如金石。

    皇帝聞聲快步拐了進(jìn)去：“懷晏，你醒了？”

    丹朔郡王大名傅翊，字懷晏。

    丹，為赤誠。朔，有初始，獨(dú)占鰲頭之意。

    皇帝當(dāng)初為他起這樣的封號(hào)，可見其地位。

    “是，總要去見一面新娘�！钡に房ね鯌�(yīng)了聲。

    只見他倚坐榻上，已然換好了婚服。

    其人正如名一般，可謂是將世間美好詞匯集于一身，生得俊美無儔，軒然霞舉。

    且其才能卓越，善理政事，近年來越發(fā)處尊居顯。

    若非因救駕重傷，哪里輪得到武寧侯府來攀這門親？

    皇帝沉聲道：“武寧侯的女兒是差了些。但武寧侯夫人育有四子一女，子嗣充盈。她的胞妹，養(yǎng)育孩子也很是了得。朕想著這一脈相承的，也好能早日為你延綿子嗣啊�！�

    “臣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备雕绰冻鰳�(biāo)準(zhǔn)的笑容。

    “那便好，那便好�！被实鄯潘上聛�，“今日朕替你主持了婚宴，你且好生養(yǎng)病吧。”

    他命人放下帶來的名貴藥材，這才離開。

    等皇帝走遠(yuǎn)，傅翊的心腹才來到他跟前，面上難掩驚駭?shù)溃骸爸髯�，這侯府嫡女不該死在閨房里了嗎？怎么還是送嫁到郡王府上來了？”

    傅翊掩唇輕咳一聲，面上神情溫和，但眼底盡是漠然之色。

    “既然來了，那便留著吧。郡王妃的位置總要有個(gè)人占著�！�

    心腹眉頭皺起：“可這武寧侯的女兒，心中卻裝著別的男人……”

    “不讓她出府，又能翻出什么花來？”傅翊語氣淡淡，“等她拜完堂進(jìn)了房再來告訴我�！�

    “是�！�

    前頭皇帝在主位落了座，程念影也被扶著來到了堂前。

    丹朔郡王畢竟只是病了，而非死了。

    堂弟傅瑞明能代他迎親，卻不能代他拜堂。

    于是只有程念影一人捉著紅綢，乖乖先敬了天地。

    “二拜天子。”賓相唱道。

    天子？便是皇帝了？

    程念影于蓋頭下眨了眨眼，而后深深拜下。

    她是草芥，是官府通緝的對(duì)象，卻不成想竟有幸拜見皇帝！從前想都不敢想。

    這婚事一定是很了不得的。

    算是極極極好的吧！

    那將來等侯府嫡女好了，她便還給她吧。

    嗯，她呢……不論侯府與她是不是親人，能給她些銀錢也是好的。她便能從組織里為自己贖身了。

    程念影心想著，也算是有新奔頭了！

    于是高高興興地轉(zhuǎn)過身，在賓相的唱喝聲中，對(duì)著空氣完成了“夫妻對(duì)拜”。

    皇帝滿意地看她直起腰，雖說身形纖瘦些，但瞧著很有朝氣。

    皇帝開了口：“賞�！�

    “陛下賞賜，金十錠，如意二柄，天華錦、花蝶雜寶錦各四，銀鼠一百張……”

    程念影聽著那長長的唱詞，攥了攥手指。

    這些東西該歸誰呢？

    要是能歸她就好了。

    等內(nèi)侍終于念完，一邊的嬤嬤按著程念影謝了恩，然后幾個(gè)宮人一起涌上來，連忙將她扶走了。

    “郡王妃請(qǐng)坐這里。”嬤嬤將她按在凳子上，又囑咐她，“郡王未到，蓋頭揭不得�！�

    做殺手，程念影學(xué)到最多的便是忍耐。

    于是她乖乖點(diǎn)了下頭。

    嬤嬤滿意一笑：“還請(qǐng)郡王妃在此地等候�！�

    然后便帶著其余人退了出去。

    等？等那個(gè)郡王來？

    程念影很餓了。

    好在她一向耐餓，舔舔唇，便發(fā)愁起另一件事來。

    她待會(huì)兒要替侯府的嫡女與郡王洞房嗎？

    第3章

    侯府女不該如此

    程念影在里頭等候，尚算平和。

    但從武寧侯府跟來的丫鬟婆子可就心焦了。

    她們單獨(dú)躲到一邊去，將聲音壓得極低：“一會(huì)兒咱們是不能進(jìn)去的，沒人盯著，她會(huì)不會(huì)說錯(cuò)話？”

    “遲遲不見郡王，興許郡王根本不會(huì)露面呢，那便能渾水摸魚躲過去了�！�

    這邊正自我寬慰間，“吱呀吱呀——”

    像是馬車輪子碾過地面的聲音。

    宮人推著木制輪椅近了。

    武寧侯府的人不由轉(zhuǎn)頭瞧了一眼，推輪椅的女子著藕荷色裙裝，打扮得體，氣質(zhì)出眾。

    想是從宮里撥出來的女官。

    侯府下人頓覺相形見絀。

    再看輪椅上的人……

    她們只匆匆一眼，便好似被燙著了一般，連忙低下了頭。

    尤其年輕的丫鬟，更是羞紅了大半張臉。還忍不住心想，姑娘有何不滿呢？郡王雖病，但著實(shí)俊美啊。

    這廂房門被打開。

    宮人魚貫而入，對(duì)著不太明亮的燭火修了修燭芯，而后室內(nèi)便富麗堂皇起來。

    傅翊坐在輪椅上，朝近前看去。

    嫁衣層層堆疊起來，反將跟前少女的腰襯得更細(xì)。

    看著年紀(jì)不大，坐得板正，懷抱個(gè)匣子，竟顯出些乖巧。

    一旁的宮人忙遞上玉如意，傅翊張開五指接過來，斂了目光：“叫娘子久等了�！�

    聲音倒是很好聽的。

    程念影腦中蹦出個(gè)念頭，然后想也不想便道：“沒有久等。”

    她聲音脆，還帶著少女的甜，音不高，但顯得氣很足。

    聽來的確像是沒有因?yàn)榫玫榷�疲乏�?br />
    甚至還神采奕奕得很。

    傅翊抓著如意的手緊了緊，有幾分沒想到武寧侯的女兒會(huì)是這樣。

    他還以為她心不甘情不愿，此刻開口都該是懨懨喪氣。

    “請(qǐng)郡王揭蓋頭，飲合巹酒�！眿邒叱雎曁嵝�。

    傅翊一言不發(fā)，用如意將蓋頭一撥，那繡著繁復(fù)花紋的厚重紅綢便從程念影肩頭滑落了下去。

    搖曳的燈火為她添了妝。

    室內(nèi)倏然一靜。

    好一個(gè)美人！

    而程念影終于重見光明，便也直直朝對(duì)面的人看去。

    男人很年輕，皮膚蒼白，瞳色很淺，淺得一眼撞進(jìn)去，便覺薄情。

    大紅的婚服披在他身上，有種血潑上去的錯(cuò)覺。將他眉眼更襯得疏淡漠然，高不可攀。

    但下一刻，他笑了笑，拿起半個(gè)盛酒的匏瓜遞到程念影手中：“娘子，請(qǐng)�！�

    于是那種薄情感霎時(shí)退得一干二凈。

    倒只剩下溫柔顏色了。

    嗯……好看，像畫本子里才有的人。

    真的是個(gè)好婚事。程念影心道。

    她托穩(wěn)了那半只匏瓜，上半身往前探了探，主動(dòng)湊近與傅翊手臂交纏，而后一飲而盡，連個(gè)頓都沒打。

    傅翊盯著她看了片刻，也仰頭飲下。

    程念影鼻尖抽了抽：“你的沒有酒？”

    傅翊當(dāng)先抽回了手，淡聲道：“嗯，是水。我尚在病中，飲不得酒�！�

    程念影恍然大悟。

    原來侯府嫡女自縊的癥結(jié)在這里！

    但是病了就病了呀，又有什么妨礙呢？她倒是覺得很好的。

    她放下匏瓜制成的酒盞，問：“那下面要做什么？你要回去歇息了嗎？”

    傅翊沉默了下，覺得哪里不大對(duì)。

    侯府女不該如此。

    他揮手讓宮人將輪椅推得更近，而后突然抬手按在了程念影的唇邊。

    程念影驚了一跳，險(xiǎn)些條件反射去摸后腰處藏著的匕首。

    好在如今她身上什么武器都不在，便也沒有釀成慘劇。

    傅翊就這么看著她猛地一抖，而后又乖乖坐住了任他摸。

    他眼底光華隱去，低聲道：“娘子，你的口脂涂到外頭去了。”

    當(dāng)時(shí)都是急匆匆上的妝，涂到外頭也不奇怪。程念影并不放在心上，抬手便要自己擦擦。

    傅翊卻喊停她：“我來。”

    程念影：“哦�！�

    傅翊的手有些涼。

    但程念影不介意。

    病著自然如此，我唇是熱的，還能給他暖熱呢。

    傅翊就這么慢條斯理地沿著她唇邊擦了一圈兒，不見她抵觸，更不見她生畏。

    真是怪了。

    傅翊沒趣兒地收了手，問：“吃過東西沒有？”

    程念影坦然答道：“沒有，餓得厲害�！�

    傅翊：“……備菜吧。”

    一邊的嬤嬤似有些擔(dān)憂，忙問：“郡王也在這里用飯？”

    傅翊：“嗯。”

    其他人忤逆不得，自然連忙退下照做去。

    做殺手，要懂得看時(shí)機(jī)。

    程念影當(dāng)然不笨，她聽出了嬤嬤的擔(dān)憂之意，于是問：“你這樣坐著是不是會(huì)累？”

    傅翊：“……”“是有些�！�

    他再度露出笑容：“但總該陪娘子用了飯�！�

    程念影心道，挺好個(gè)人！

    和她從前遠(yuǎn)遠(yuǎn)見過的那些跋扈權(quán)貴都不一樣！

    “娘子，這是什么？怎么一直放在膝上不肯丟開？”傅翊指著她的匣子問。

    他話音落下，便立即有宮人上前去拿匣子。

    程念影繃緊了指尖：“是體己錢�！�

    傅翊這才阻止了宮人的動(dòng)作，笑容更深：“原來如此，那是該好好收著。但也不能總抱著……”

    他頭也不回地吩咐：“把廂房里堆著的箱子抬一個(gè)來�！�

    于是有兩個(gè)隨從去抬了。

    沉甸甸的進(jìn)了門，蓋子一掀，露出里頭柔軟華美的綢緞，綢緞上還墊著些金葉子。

    傅翊道：“這本就是要給你的，箱子外頭有一把大鎖，你將匣子放進(jìn)去一并鎖了，便安全了。”

    程念影雙眼微亮，應(yīng)了聲：“你說得對(du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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