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燈光暗下，所有人看向門口的那一刻，葉明宜的手腕被人捉住了。

    甚至被捉住的，恰好是靠近顧望津的那一只。

    驚呼堵在了喉嚨里。

    指節(jié)被扣住的地方，正好是她在跳動的脈搏。

    心跳瘋狂加速，甚至比舞曲的節(jié)點更快。

    第一時間從腦中冒出的名字，讓她保持了緘默。

    假如真的是他，在這樣的場合下，暴露只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她很害怕，這份害怕不僅來源于她和他對外是不相熟的關(guān)系，更來源于，她今晚的身份是別人的女伴。

    黑暗里，沒有人在意他們。

    男人邁開的步子很大，一路捉著她逆在人潮穿梭，直到，被扯到了后排。

    昏暗的環(huán)境里，其它的感官會漸漸變得敏銳。

    也許是被室內(nèi)熏香掩蓋，也許是習(xí)慣發(fā)生了改變，也許他根本就不是那人。

    她沒在男人身上聞到熟悉的味道。

    飄窗的窗簾向兩邊拉開，露出了飄著小雪的外景。

    在微乎其微的光線中，葉明宜發(fā)現(xiàn)男人的面具和衣服，不是剛才看見的樣式。

    可是身高和身形很像，側(cè)臉在黑暗中的模糊輪廓也很像。

    她還是會不受控制地腦補出所有的細節(jié)。

    被握著的手腕，燙得傷人，她有點信第六感。

    發(fā)現(xiàn)對方停下腳步后，她很輕地問：“這位先生，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第32章

    他必須得停下！

    琴弓輕輕拉扯，

    震顫琴弦，寫在樂譜上的音符瞬間傾瀉而出。另一邊的“公主”成功邀請到了她選中的第一個舞伴，童話般在光束下走進舞池。

    中間頂上忽然又亮了一盞燈，

    賓客們在復(fù)古迷離的氛圍下，

    也紛紛跟隨曲調(diào)跳著舞步。

    點點幽光在葉明宜眸中宛轉(zhuǎn)。

    窗外雪紛紛揚揚如飄絮，

    窗內(nèi)人在似明似昧下摩肩擦踵。

    男人的黑色半面面具掩住了大半張臉，其上金色的條紋蜿蜒曲折，如若西方古老的符咒，神秘妖冶。

    他靜靜看著她，

    好像聽見了她的問話，

    又好像沒有，

    面具側(cè)邊豎著的羽毛，柔軟隨風(fēng)。

    她的手腕始終被人攥在手心，

    另一個人溫?zé)岬臏囟�，沿著細膩肌膚下的血管蔓延，

    在心口處乍然收縮。

    葉明宜禮貌地彎了彎唇角，胳膊向后不動聲色地掙脫著：“抱歉，我有…”

    “舞伴”兩個字，

    隨著對方將她向自己拉扯的動作，堵在了喉嚨里。

    細長的高跟向前釀蹌了兩步，

    蝴蝶結(jié)的絲帶翩翩起舞，面具冰涼的流蘇鏈條悠悠晃動，

    發(fā)出了微乎其微的“叮當”聲。

    避免不必要的接觸，她疏離地把手縮在胸前，

    努力穩(wěn)定自己的身體，

    而站在面前的男人，除了牽著她的手腕外，

    紋絲未動，甚至另一只胳膊，禮貌地背在身后。

    一片雪花，很輕地粘在了窗戶上，然后融化。

    距離的縮短，人群移位，男人修長的手指若即若離，從她手腕處，寸寸下滑，直到掌心和她相貼。

    指腹曖昧掠過幼嫩的肌膚，擦過青藍的血管，帶來酥酥麻麻的觸電顫栗。

    這是交際舞中，成功邀請后的手勢和距離。

    沒有任何話語，稀里糊涂的開始，跟著人潮一起，踩在了節(jié)拍上。

    葉明宜被人拉握著，無法掙脫也不能掙脫，在這一刻的移位下，她看清了，光束下陪著蔣小姐跳舞的，是顧望津。

    沒有聲音，因為面具和燈光也看不清表情，她能從這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拉扯里，讀出對方在說：

    “這位小姐，你的舞伴，好像在和別人跳舞�！�

    ——

    手被人握得很緊，原來第一支舞的曲子這么漫長。

    衣香鬢影，一道道層疊的影子，像從回憶里褪色的碎片，在舞步中相互交錯，反反復(fù)復(fù)。

    燈光發(fā)生了變動，和蔣小姐介紹的一樣，隨機找尋著“主角”，成為視線的焦點。

    男士黑色皮鞋和女士黑色高跟，你來我往的后退前進。

    葉明宜繃緊了下頜，被迫跟著男人一起從人群邊緣后排，轉(zhuǎn)向人群中間。

    明明他的一只手是背在身后的，明明他很禮貌沒有跳舞，也沒有一點多余的冒犯。

    她卻覺得很熱，渾身都在發(fā)汗。即使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也能感受到。

    直白又赤裸的目光，自始自終都落在她的身上，沒有半點阻隔。

    他望向的不僅僅是她的衣服，她的身體，還有更深處的隱秘地方。

    曾在大學(xué)中認真學(xué)習(xí)過的舞步，也早亂成了一團糟。

    現(xiàn)在在光束中跳著舞的女人，是顧望津介紹過的曾霽，和她跳舞的男伴，并不是剛才在她身邊的人。

    秩序，章法，也許都在昏暗輕松的環(huán)境中，被打散亂套了吧？

    眼見著，閃耀的光束又一次變動，甚至不斷向著她所在的方向靠近。

    葉明宜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和節(jié)奏頻率相合了。

    他必須得停下！

    不能再往里了！

    頭頂光也越來越亮，她甚至能看清，男人的西裝變成了一件優(yōu)雅低調(diào)的酒紅色。

    顧望津和蔣小姐就在前面，只要他們再往這里靠近，就能在發(fā)現(xiàn)她們。

    甚至…其它人會不會有所察覺。

    又一次，她在后退的舞步里試探著掙脫，男人短暫松了點力，在她以為自己可以逃掉的時候，將她握得更緊了。

    “噠”，“噠”，“噠”……

    腦海中自動鼓著舞曲的拍子。

    男人游刃有余依舊，頗有閑心地跟隨音樂帶著她轉(zhuǎn)了個圈。

    相貼的手心，悄然置換著互相的溫度，卻是她的冰涼索求著他的溫度。

    瞳孔收縮，葉明宜怕幅度太大引起旁邊的人注意，又怕幅度太小，徹底縱容了他的瘋。

    裸露在外的蝴蝶骨覆上了一層緊張的薄汗。

    光束快閃來了，葉明宜第一次這么的抵觸做主角，甚至做好了大力掙脫，逃跑的準備。

    也許提前預(yù)判了她的想法，男人向后退了一步，強勢拉拽了她一把。

    光線與蝴蝶飄帶擦過，重新回到了人群邊緣。

    電光火石間，黑金面具下的薄唇，揚起了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想到了，壓抑欲望帶來的，只會是更強烈，又更痛苦的渴望。

    這就是不甘心嗎？

    指尖貪戀著虛假的溫柔纏綿，最終，還是在不舍與留戀中放松。

    樂隊換曲了。

    如公主一般盛裝打扮的蔣小姐，有禮地松開了臨時“王子”的手。

    葉明宜復(fù)雜地望著精致的面具，蹙著眉心，抬起了胳膊。

    手懸停在了半空中。

    發(fā)絲溫柔被暖風(fēng)帶動，窗外的雪花落在他身后，化成了世界中唯一的動態(tài)。

    最終，她沒有揭開面具，轉(zhuǎn)過了身。

    ——

    返程的路上，葉明宜疲憊地靠在車窗邊，淡淡看著路燈下，洋洋灑灑地飄雪。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去年初雪發(fā)生了什么？

    ——“去哪里？”

    ——“回家�！�

    看著漂亮的六角小冰晶，她莫名又想到在福利院里的犯傻。

    五歲的時候，她真的傻傻用紙杯裝了一堆雪，告訴關(guān)媽媽自己找到了冰激凌。

    關(guān)媽媽對她說：“霜霜，雪很臟的，不可以吃哦�！�

    她一直不能理解，那么白的雪，純潔無瑕，卻是臟的。

    到現(xiàn)在，她記得告誡，不會再傻傻要吃“冰激凌”，但看見雪的那刻，想到的仍然是純潔無瑕。

    “要不要休息一會兒，到家了我叫你？”顧望津不知從哪里翻出了個小枕頭向她遞來，眼神中依舊帶著零星愧疚，“這是干凈的。”

    “我不是…謝謝…”葉明宜接過小枕頭。

    手指牢牢陷在柔軟的毛絨套中，粒粒分明的眼睫緩慢搭落，在眼瞼處投擲著扇形小陰翳。

    真正有愧的人是她。

    是她撒謊了。

    舞會的第二支舞到結(jié)束，他們都和來時的狀態(tài)一樣。

    期間他問她去哪里了，又為自己撇下身為女伴的她，和蔣小姐共舞的事道歉。

    而她隱瞞了被人帶走跳舞的事，向他解釋了自己是臨時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正好發(fā)現(xiàn)第一支舞結(jié)束了。

    她能感受到，顧望津在為自己的行為自責(zé)，即使她告訴他，這種情況，如果是她在兩難的情況下，她也不會去拂了壽星和主人的面子，他們不是情侶關(guān)系，她也不是小心眼的人。

    她現(xiàn)在，算不算以怨報德了？

    可若說，是被人錯認拉到了人群后排，然后看見蔣小姐邀請他，所以她沒有聲張，陰差陽錯和那人跳完了舞……

    太牽強了，甚至漏洞百出。

    看見纖細的手指死死掐在毛絨上，連指尖也隱忍著病態(tài)的白。

    顧望津抿著唇，想到從舞會開始之后，葉明宜魂不守舍的狀態(tài)，靜默了片刻，低聲道：“其實，我剛進娛樂圈的時候，沒有想象中順利，因為童星的身份，我有很多局限性，沒人相信，我會堅持�！�

    “我踏入電影圈的契機，是袁導(dǎo)給了我第一次演男主角的機會，我是第一次，演了戲份超過了兩個小時的戲�！�

    “后來是婧婧姐，她相信我能演好戲，為我據(jù)理力爭過，親自帶著我跑劇組，不斷在我想放棄的時候鼓勵我，讓我有了在圈內(nèi)發(fā)展下去的決心。”

    “在圈內(nèi)，我知道每一個演戲的機會都是寶貴而不易的，有人能拉一把，境遇會好許多。你不要有太多壓力和負擔，我本意絕非如此�！�

    紅燈亮起，車壓在了線后。

    “我…”葉明宜剛出聲，突如其來的后作力，讓她身體毫無防備地向前顛。

    耳邊刮過了巨大的一聲“砰”，如同平地起驚雷，尖銳且沉悶。

    那是鐵與鐵碰撞產(chǎn)生的聲音。

    外面的雪仍舊在下，路面雪層被輪胎碾壓過后，變成了冰水，在路燈昏黃地映照下，泛著凌冽的光。

    后面的白色阿斯頓馬丁在紅燈停車的時候撞上了他們。

    “我去！”坐在前面一直沒出聲的司機震驚地發(fā)出了感嘆，有些緊張地回頭，“顧先生，是我們被追尾了，您先別急，我下車去看看情況�！�

    “嗯�！鳖櫷�津皺起了眉頭。

    緩過神后，他又輕聲詢問身旁人：“你沒事吧？”

    車門打開，一縷冷寒的風(fēng)，裹挾著飄飄揚揚的雪花灌進了車內(nèi)。

    葉明宜抓緊了身前的安全帶，平復(fù)好了呼吸，她對著顧望津搖了搖頭。

    撩起眼睫，她看向了后視鏡，隔著貼了膜的車窗，定定望向那輛“肇事”車輛。

    ——

    阿斯頓馬丁內(nèi)，冷冷的沉寂。

    穿著西裝馬甲的男人淡定坐在車后座，微闔雙眼，疲憊地，用纏繞了紗布的手按揉眉心。

    冷磁的嗓音有些低啞。

    “你做得很好，下車和他們說，這場意外，我們?nèi)珯?quán)負責(zé)，包括他們的車�！�

    “一會兒會有專門的人，將他們安全送回各自的家。以示，在雪天因為路滑而不小心導(dǎo)致意外的…”

    “歉意�！�

    第33章

    他也會妒忌。

    冷靜，

    甚至是過分冷靜。

    “克己復(fù)禮”、“謹言慎行”，是他出生時，爺爺賦予他的要求和期待。

    這八個字始終貫徹在他做人準則的最高級，

    如果沒有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