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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同一縷清風(fēng)，從山端刮來，擦過他的衣擺，凌冽地拂過她的面龐

    。

    瞳孔猛然收緊。

    孟謹(jǐn)禮。

    昨天沈總不是說，他在美國出差嗎？

    眼神遙遙相碰，每一步，越近，撞成的火花就越烈，她快要被就地焚燒了。

    余光發(fā)現(xiàn)顧望津也望著前方，眉心正不適地擰著。

    跟隨鏡頭被矚目慣的人，對周遭的注視都很敏感。葉明宜確定了，他是望向她的，也是他們，明目張膽，不是錯覺。

    垂下眸子，葉明宜向著人群里靠了靠，讓前面身形高大的副導(dǎo)演能擋一擋自己。

    劇組人多口雜，更容易被人看出些端倪。她不想和他扯上半點關(guān)系。

    ——

    “孟總竟然親自到了我們的開機(jī)儀式，這是我們劇組的榮幸。”副導(dǎo)演畢恭畢敬地看著孟謹(jǐn)禮，對于他的到來，劇組的人都很意外，手局促地放在身前，“想來我們電影，一定能順順利利開拍。”

    昨晚的不愉快還歷歷在目，袁鶴生聽著這幾句奉承，不陰不陽地冷笑了聲。

    元月山上的氣候還是寒涼，斑駁石磚路上投下了重重疊疊的影子，四下靜得卻能聽見樹葉晃動的聲音。

    沈總看了眼眉眼清冷的男人，又瞧了眼沉著臉的袁導(dǎo)，立馬和氣接話：“孟總早晨八點飛機(jī)到這兒，聽說今天是開機(jī)儀式，沒有休息就趕來了�！赌婀狻肥谴箜椖�，我們公司非常看重的�！�

    此刻她與昨晚笑里藏刀的模樣，判若兩人。

    袁導(dǎo)輕扯嘴角，不屑一顧：“受寵若驚�！�

    孟謹(jǐn)禮并不在意他們的態(tài)度，清越的側(cè)顏沐著柔和的光線，嘴角勾著一點弧度的疏離，嗓音低磁：“你們是‘秦時明月’建成以來，第一個來取景的劇組，重視是應(yīng)該的�！�

    “順路…”他神色淡淡，目光輕飄飄掃了一眼人群的后排，眼神掠過清麗的面容，不知想到了什么，轉(zhuǎn)瞬移開，挑眉，“支持老同學(xué)�！�

    男人克制有禮，溫文爾雅非常具有欺騙性，不知道的人，真的會認(rèn)為，這位年輕的掌權(quán)人，對一切毫不知情。

    葉明宜斂著眼睫，手指不自在地蜷了蜷。

    多停留的目光，像冰冷的雪子，輕輕沾落在身上。滲著刺骨的涼，轉(zhuǎn)瞬即逝，又像在冷嘲著那刻的自作多情。

    “看來我得百分之二百的投入，才不能辜負(fù)這份厚重的支持�！鳖櫷�津不動聲色地向身旁瞥去了一��，嘴角帶著清淺的笑意。

    袁鶴生在前面又冷又重地哼了一聲。

    “當(dāng)然，這份支持是錦上添花，我也不允許自己不全力以赴對待每場戲�！�

    因為他們在迎面對話，因為顧望津就在她身旁，盯著的目光名正言順地?fù)]之不去。

    葉明宜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壓著躁意掀起了眼皮，卻在這一剎那，兀自對上了鏡片后似笑非笑的眼睛。

    和在電梯里望見的黑眸一樣。

    潮冷和凌冽被鏡片反射的光線，藏匿在了眼底。

    她聽見他說：“我很期待。”

    最后兩個字，意味深長，悶悶敲在她的心尖。

    像極了在說“來日方長”。

    亦步亦趨跟在隊伍里，葉明宜沒有辦法完全從孟謹(jǐn)禮突如其來的到來中緩過神。

    那晚會館，他把她按在墻上，在人靠近時，他眼底躍動的，壓抑的，想要噴涌而出的復(fù)雜情緒，手腕被鉗制時的溫度，還有帕子拭過血珠的強(qiáng)勢，種種都讓她心悸，甚至還有沈總的出現(xiàn)……

    孟謹(jǐn)禮的限度到底在哪里？

    她發(fā)覺，自己根本沒那么了解他。

    寬大的黑色羽絨服和白皙瑩潤的膚色造成了強(qiáng)烈的視覺沖擊，散開的發(fā)絲隨山風(fēng)而動，帶著份易碎的羸弱感。

    “明宜，你還好嗎？”顧望津猶豫了片刻，仍是把關(guān)心的話問出了口。

    “我挺好的呀！”葉明宜不假思索，笑眼彎彎看向了他。

    怕被瞧出端倪，她哀哀嘆氣轉(zhuǎn)移話題：“偷懶發(fā)呆都被你發(fā)現(xiàn)了。這就是專業(yè)演員對身邊一切的超強(qiáng)敏銳感嗎？”

    “這是夸獎嗎？”

    “不像嗎？”

    身后傳來的聊天聲不停地倒灌入耳畔，哪怕只是在正常范圍內(nèi)的社交，哪怕與自己無關(guān)，這些聲音，仍舊擾得人難有片刻的安寧。

    是休息時間不夠，所以繃緊的那根弦，總是輕易被撥動。

    孟謹(jǐn)禮感覺眉心脹脹的。

    “孟總，您這次來，會在影視城這邊待幾天？”副導(dǎo)演殷切笑問。

    “怎么了？”

    冷漠的語氣里夾雜著一絲不耐。

    副導(dǎo)演哽住了，訕笑著補(bǔ)充：“我是想說如果您后面有時間，也可以到我們片場來看看我們的拍攝工作，也為我們提些意見�！�

    “拍攝上的事，你們該比我專業(yè)�！泵现�(jǐn)禮嘴角動了動，眼尾翹起，笑意卻未達(dá)眼底。

    心里“咯噔”一聲，副導(dǎo)演也是想孟總居于沈總上，有了這位的指導(dǎo)，后面沈總施壓還能有些迂回，但是…

    “三天。”

    男人不輕不重的聲音，讓左思右想的副導(dǎo)演，恰跟在他斜后方的葉明宜乃至當(dāng)透明人當(dāng)?shù)贸晒Φ闹芴刂�，同時失了神。

    “我都會在。”

    ——

    《逆光》開機(jī)儀式的路透圖被人傳到了網(wǎng)上，是一張劇組成員們拿著紅包的集體合照。

    小小一張圖，卻讓與之相關(guān)的話題，以迅雷之勢霸了熱搜榜。

    #穿大衣的男人#

    #顧望津

    《逆光》#

    #葉明宜

    配角#

    兩個明星會擁有高熱度不奇怪。

    最年輕帥氣的大滿貫影帝和五年后再出山的鬼才導(dǎo)演強(qiáng)強(qiáng)結(jié)合，本身就足夠為人矚目。

    前段時間關(guān)于葉明宜和電影相關(guān)的留言，在路透圖放出后，也有“事實勝于雄辯”的意味

    。

    一直躁動著，生怕葉明宜“在家摳腳”的粉絲緩了口氣，雖然不滿她被新人壓一頭，但《逆光》從陣容到質(zhì)量都有保障，日子又有了新盼頭。

    意料之外，熱搜詞條第一竟然是照片的截圖，高挑的男人穿著與劇組統(tǒng)一服裝不同的黑色大衣，雖然在微笑，但那銀絲鏡框讓他的氣質(zhì)禁欲又清冷，氣場全開給人難以接近的感覺。

    新的評論仍以每秒十幾條不斷冒出。

    眼見電影在各大平臺上的熱度越來越高，《逆光》趁勢迅速官宣了主演陣容。

    ……

    “官宣之后變數(shù)就不好有了吧？”南南憂心忡忡地看了眼葉明宜，抿了抿唇小聲到她耳邊吐槽

    ，“我怎么感覺孟總，無處不在，陰魂不…”

    覺著不妥，她輕咳了聲：“他現(xiàn)在真要來片場…到底是幾個意思？吃著碗里惦記鍋里的…”

    她們以前也在悅和影視城拍過戲，但孟謹(jǐn)禮從沒到過劇組。

    陰魂不散嗎？

    葉明宜眸光頓了一秒，并沒有直接應(yīng)聲。

    卷翹的眼睫輕輕搭落，在眼瞼處擲下了一片扇形陰，嘴角嘲弄地彎了彎。

    手機(jī)跳出了一條消息，南南眼神變了：“姐，孟總……”

    話還沒有說話，兩個工作人員有說有笑地從前面抱著道具路過。

    “居然真來了，我還以為只是說說，早知道就多涂個口紅？”

    “想什么呢？你以為人真是來看顧老師的？今天都是岑涵的戲，當(dāng)時塞她進(jìn)來，他們也費了不少功夫！”

    “這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戲碼也算是被我撞見真的了。”

    保姆車恰好擋住了葉明宜，她們并沒有發(fā)現(xiàn)她，八卦聊得不亦樂乎。

    南南尷尬止住了話。

    她要說的已經(jīng)被人搶一步接完了，不知說些什么時，她聽見葉明宜從鼻息間淡出了聲輕笑，幽幽說了四個字：“你說得對�！�

    女人細(xì)長的眼尾彎彎勾著，眸底卻一片冷清。

    她沒去問，對的是陰魂不散，還是吃著碗里惦記鍋里，還是…都是。

    ——

    今晚夜戲主要拍攝內(nèi)容，是司月喬裝為來使進(jìn)公主府，向慕容熙獻(xiàn)寶。

    高臺之上，月光與燭火相互映照，遠(yuǎn)眺是潑墨遠(yuǎn)山。

    打光板就位，袁鶴生拿著喇叭喊了A。

    瞬間，管弦樂聲起，輕盈的羅裙隨奏樂舞動。美酒盛滿了剔透的琉璃盞。

    葉明宜肆意把玩著手中道具匕首，赤著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纖細(xì)的腳踝系著鈴鐺，每一步走得慵懶，婀娜。

    纖秾合度的小腿在薄如蟬翼的裙擺下若隱若現(xiàn)。

    攝像機(jī)紅燈閃爍，輕佻的步子和刀刃鋒利的寒芒形成反差，薄紗撩起恍如鬼魅。

    她漠視了盤中寶物，隨手挑起了岑涵的下巴，一雙又亮又甜的桃花眸中醞釀著興味。

    慢慢俯身湊近，她輕笑，揚起廣袖，持手中匕首猛然刺向了眼神空洞的人。

    匕首尖離一動不動的眼珠，不過咫尺。

    場上的所有人都被帶動情緒，屏住呼吸投進(jìn)了這場戲。

    “停一下�！�

    男人淡淡吐出三個字，突兀的聲音打斷了拍攝。

    葉明宜眼睫抖了抖，握著匕首的手緊了幾分。

    她剛才來片場的時候，并沒有看見孟謹(jǐn)禮，也懶得多問，投入到戲中的時候，她更沒有多余心思去注意四周。

    此刻情緒被迫中斷，她看清了，那離自己不過幾十步距離，和袁導(dǎo)一起坐在監(jiān)視器后的人。

    孟謹(jǐn)禮交疊雙腿，倦淡睨著她，唇角動了動，黑沉的影子傾斜在斑駁的石磚上。

    “停！”副導(dǎo)演殷勤附和，“怎…怎么了孟總？是…有哪里不好嗎？”

    這還是今晚孟總第一次打斷他們的拍攝，他很難不去重視。

    孟謹(jǐn)禮隨手翻了翻劇本，審視的眼神先停留在了毛毯上的赤足，接著又掃向了在寒風(fēng)中飄動著的軟煙羅裙擺。

    “我有些疑惑，慕容熙是公主，可是…”他眉心蹙起，眼神中漾起了明顯不喜，聲音也嚴(yán)厲許多，“這一身像青樓花魁的裝扮是為了吸睛嗎？演員的動作過于輕浮，湊近這個動作，也是臨時加的吧？”

    “身為高傲的公主，俯下身湊近看一個身份低賤的使者，真的符合身份和人設(shè)嗎？我不希望，我所重視的影視項目，被不專業(yè)的人，用私心對待�！�

    一連發(fā)問，溫潤的聲線下壓著鋒芒，副導(dǎo)演愣住了，不太確定這個意思是不是要他們再換演員。

    “孟總，不合適的地方，我會和服化再進(jìn)行溝通，這身是有些不妥�！睓�(quán)衡之下，他皺著眉看向葉明宜指責(zé)，“明宜，你怎么擅自加改戲，幸好小涵這里接上了，顧老師擔(dān)保下你，你得用點心�！�

    “孟總。”

    袁鶴生深深吸了一口氣，忍住了想要向外輸出的臟話，用著畢生教養(yǎng)還算客氣開口：“這一段…”

    “孟總，王導(dǎo)，角色的身份的確是公主，湊近去看的動作也是我臨時加的�！�

    葉明宜慢慢走到了監(jiān)視器前，鞋沒來得及穿，腳正踩在冰涼的石磚上。

    她平靜地對上了孟謹(jǐn)禮的眼睛，面對強(qiáng)大的壓迫感，也毫不畏懼。

    “我不認(rèn)為服裝與人設(shè)違和，慕容熙是矛盾的，她恨公主身份帶給她的規(guī)矩束縛，又拋不下這個身份帶給她的榮華富貴，所以她扭曲又煎熬。在公主府的她，是自由隨性的，比起縱情享樂，她更多是在發(fā)泄不滿�！�

    “俯身湊近，符合她性子里的貪玩和惡劣，對于骨子里高傲的人來說，他們俯身只是一種施舍，甚至在心底期待著對方能知道…”靜默了一秒，她紅唇牽起，聲音放得很輕，“哪怕我和你面對面，我們的身份，也是云泥之別�！�

    很多人，他在動作上會尊重你，但在心底瞧不起你。他們不會明顯表現(xiàn)出來，卻會從一些行為間接告訴你。

    一個俯身，向下暫時的兼容，對他們來說，根本不能代表什么。

    “這是我個人對這場戲和角色的理解，也許我不夠?qū)�業(yè)，但我有認(rèn)真對待我的角色。我的私心很簡單，只想好好拍完這部戲�！�

    私心？

    這個詞從他嘴里說出來，還真諷刺。

    最后一個字消散在了夜晚的風(fēng)中，有人震驚，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葉明宜這樣不是公然和投資商嗆聲嗎？

    孟謹(jǐn)禮盯著她瞇了瞇眸子，眉鋒上挑。

    面對面，是現(xiàn)在這樣，還是……

    高臺上，穿堂風(fēng)呼嘯而過，曳曳的燭火瞬間熄滅。

    旁邊有人打了一個噴嚏。

    廣袖隨風(fēng)舞動，裙擺上吊掛著的珍珠鏈也被吹動。

    副導(dǎo)演：“明宜，你怎么…”

    “好了，這一段我是滿意的，岑涵表現(xiàn)得不錯，作為盲女哪怕挑起下巴被打量，也垂著眼眸不敢正視天家，這里的節(jié)奏拿捏得很好�！痹�鶴生不耐煩地打斷了副導(dǎo)演，“公主的把披帛呢？給葉明宜戴上�！�

    “繼續(xù)�！�

    好像被妥協(xié)了，又好像沒有。

    工作人員不敢多問，低著頭迅速忙著事。

    圍上披帛，葉明宜后知后覺感受到了寒冷，衣服不夠擋風(fēng)，暖寶寶的熱量太微弱了，從足心蔓延開的寒涼，讓她不適地咬了咬后槽牙。

    再掀起眼皮，孟謹(jǐn)禮冷淡斂著眉眼，眸底的煩躁一覽無余。

    她終于想到了。

    巴甫洛夫效應(yīng)，一種條件反射，分開的時間太短，所以他下意識保留了以前的臭毛病。

    “一鏡二次準(zhǔn)備！”

    不再多思，葉明宜轉(zhuǎn)過了身，小跑向著原位。

    清脆的鈴鐺聲伴著薄薄的輕紗，珠釵搖晃，甚至晃動了遠(yuǎn)空的繁星。

    孟謹(jǐn)禮眸光動了動，眉擰得更深了。

    ——

    “南南，你看看，能不能幫我買到布諾芬�！�

    葉明宜是強(qiáng)忍著不適回到了酒店房間，小腹強(qiáng)烈的下墜和撕扯感預(yù)兆著生理期的到來。

    她以前最多是難受，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好像被人拿著電鉆鉆小腹。

    在高臺吹了兩個多小時的冷風(fēng)，貼滿腰身的暖寶寶不怎么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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