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俯在她的耳畔,每個字,每個音都飽含著嘲諷,膨脹了隱忍不發(fā)的怒火。
“一只錄音筆能有什么用?震懾別人還是安慰自己?你是想真發(fā)生了什么事后,再帶著這不知道能不能成為證據(jù)的筆到法院上訴?”
他氣,氣她自投羅網(wǎng),不自量力;氣包廂里的人,口無遮攔,燈紅酒綠。
更氣自己,明知道可以放任不管,狠了心要給她教訓(xùn),結(jié)果還是趕來了替她解圍,甚至控制不住失態(tài)。
有一瞬間,從心底騰起了毀滅欲,想要摧毀自己,摧毀她,摧毀那個包廂里的每一個人。
觸碰到微微泛紅的眼眶后,孟謹禮怔了幾秒,蹙起了眉心,嘴角輕扯,松了力氣:“如果是里面的人這樣對你,你會義正言辭說放開,再直呼其名嗎?”
“明宜,你還說你沒有恃寵而驕�!�
第17章
“關(guān)系的結(jié)束,是我提的�!�
無奈,低嘆,都化在了周遭的空氣中。
從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是隔壁包廂有人出來了。
“大庭廣眾,別用你的臟手拉我!”
“你看那邊,比我們親密多了…”
笑著的,每一個飄近的字,都放大了葉明宜的恐懼,她偏過臉,借著垂落的發(fā)絲,把自己縮進罩下的陰影里。
壓制著她的男人卻紋絲未動,聽著漸近的聲音,沒有一點要遮掩的打算,甚至逼她逼得更近了。
氣息肆無忌憚地纏繞著,“親密”堂而皇之展示在這大庭廣眾下。
因為害怕,終于,她可以顫抖。
直到走廊重歸了寂靜。
葉明宜緩慢地抬起了腦袋,桃花眸淌過了水晶燈散開的光線,里面執(zhí)拗盈盈。
“孟謹禮,孟總。我沒有高貴的出生,也沒有大到足以讓周圍人笑臉相迎的權(quán)勢。我如果想得到機會,不可能完全避開應(yīng)酬�!�
也許他不在意,他這樣的身份,有女人叫風流,沒有女人,是禁欲,多的只是一樁風流韻事的美談。
對于她來說,廉價,有手段,不自愛等等無數(shù)下流的詞匯,都將被曖昧編排到她身上。
哪怕是你情我愿,他就高尚一點,她就要低劣一些。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地位懸殊,云泥之別。
走廊重新變得安靜。
“是,我不能甩臉色,不能直呼其名,因為我還要繼續(xù)在圈里呆著,為了你看來一文不值的夢想,為了讓我的在乎的人少操心,為了能好好的生活�!�
“所以,我只能用你所不屑的笨辦法來保護自己,減少傷害。在你面前,我早就無處遁形,也沒有什么能再失去,忍耐不是虛偽嗎?”
“我沒有你想的清高,也沒有你以為的下賤�!彼ひ糨p柔卻鏗鏘,和雪夜那天一模一樣,想到了什么,她紅唇牽起了極小的弧度,“可是事實上,先他們之前,動手又動腳的,是你�!�
“孟總你這又算什么?明知故犯嗎?”
一滴眼淚無聲地從眼角滑落,滾燙地滴在了蹭亮的男士皮鞋上。
男人俯視著身前明明委屈也不服半點軟的女人,靜了幾秒,笑了。
大拇指緩慢地揉開了桃粉色的唇,指腹軟軟觸了觸繃緊的牙關(guān),其余手指輕柔地摩挲過淚痕。
喝了酒,柔軟的臉頰天然暈著淡粉,熱熱的。
近在咫尺的淚痣好像沾染了主人氣憤的心情,在呼吸起伏間,張牙五爪瞪著他。
“也沒那么利?”
孟謹禮扣住了葉明宜的脖子,松開了她的一只手腕,卻把另一只手穩(wěn)穩(wěn)握住在掌心,控在了他們之間。
眼神淡淡地掃過了她先前那只受傷的手指。
好好養(yǎng)傷都不會。
感受到紅唇動了動,濡濕的舌尖向上探著。
在她咬下來之前,他收回了手。
“錢擇端是聞琦的表姐夫,這事知道的人很少。當年你創(chuàng)記錄只是錦上添花,她成主編板上釘釘,你,恰好是一個對外的理由�!�
葉明宜眉心蹙起,不明所以地看著放柔了氣勢,忽然低低與自己說這話的男人。
“我是想告誡你,你現(xiàn)在這個處境,不踩你一腳的就已經(jīng)是好人了,不要妄想天上會掉餡餅�!�
深色手帕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被人拿在了手中。
“清高也好,下賤也好,都不要作踐了自己身體。”
手帕不緊不慢拭過了細小的血珠,微弱的刺痛從傷口處傳來。
葉明宜使著勁掙扎,卻被抓得更緊。
深帕被浸染,看著這小小的痕跡,孟謹禮頓了幾秒,長睫半斂,把帕子隨手扔進了垃圾桶里。
“我不喜歡別人用我的東西,哪怕是我不要的。”
光重新傾落在了他們之間。
睫毛抖動,葉明宜正過了臉,氣勢絲毫未有避讓,一字一頓:“孟謹禮,關(guān)系的結(jié)束,是我提的�!�
半點沒拖泥帶水,她蹲下?lián)炱鹆虽浺艄P,一邊理自己衣服,一邊向包廂方向走去。
孟謹禮停留在原地,目送人緩慢不見在長廊,細長的眼尾微微挑起。
銀絲鏡框逆光反射著冷淡的色澤,緩慢將好像還沾染著另一個人體溫的手插進了口袋。
其實,最殘忍的事不是將人打壓到低谷,而是在人努力得到絕處逢生的希望后,再把它捻滅。
——
飯局接近尾聲,有侍者一臉為難地進到了包廂。
他畢恭畢敬站到了孟謹禮身旁,彎下腰同他小聲耳語:“我們老板接到了消息,會館外有……”
侍者的聲音不算低,坐在一旁,葉明宜能聽清楚交談的每一個字,但她始終目不斜視,做好透明人的本分。
再回到包廂之后,她就好像被孤立了,除了錢總會怨毒地掃她幾眼,其余人都不動聲色地把她晾在了旁邊。
這正和她意,在場和她利益關(guān)聯(lián)度更高的是郭總和蔣總,但郭總意不在她,蔣總不是非她不可,其他人都是走過場巴結(jié)。
她現(xiàn)在不是一無所有的新人,以聞主編和錢總的實際能力,就算他們明牌,也不會把她逼到死胡同。
還行,沒把路都堵死。
“嗯。”
聽完了侍者的話,孟謹禮輕做頷首。
余光里,他能看見身側(cè)的女人,兩只手板正地擺在桌上,安安靜靜聆聽著其他人的談話。
單看她的模樣,還以為她真是個乖巧聽話的人。
“愛佳,你這一會兒怎么回去?”郭總試探性地又提了一嘴。
在圈子里,等價交換的事不少見,甚至有時候不需要特別的開口,就多的是人貼上來。
孟謹禮從前雖然不會摻和,但也不會多管閑事妨礙他們。以前有一個悅和新簽的男愛豆在人千金的生日宴會上跳脫衣舞,他在場,只是事不關(guān)己地旁觀,更別提悅和內(nèi)部也沒那么干凈。
現(xiàn)在…他是真的摸不準能不能“找樂子”了。
王愛佳拿不準場上風向,蔣總又沒有回音,側(cè)過臉,她笑著把問題拋給了葉明宜:“葉姐,你一會兒,怎么回去?”
“明宜是坐我車來的,自然,也是我把她送回去�!甭勭鶕屧谌~明宜前面回應(yīng)了王愛佳的話,言笑晏晏地反問,“你說呢?明宜。”
聽著這邊的對話,孟謹禮好整以暇地睨向了葉明宜,端起杯子,又徐徐地飲了口酒。
“聞主編的好……”
“你們有沒有收到消息?”
葉明宜剛說了幾個字,一旁的蔣總就不耐煩地打斷了她。
他放下了手機,目光沉沉掃了過來。
不善的語氣,和壓迫性的眼神反反復(fù)復(fù)在葉明宜和王愛佳身上徘徊。
桌上其他人注意力都被吸引來了。
“消息?什么消息?”
“怎么了這是?”
“我秘書得了消息�!笔Y總冷笑一聲,“外面有狗仔在蹲,還是那幾條要錢不要命的瘋狗。”
其他人儼然是沒想到還有這一茬,不僅看著葉明宜的眼神多了分懷疑,連帶著看聞琦和王愛佳的眼神都有幾分戒備。
畢竟,沒有人想做“冤大頭”。
“這…”王愛佳好似想到了什么,倉皇看了眼孟謹禮,又匆匆撇清關(guān)系,“不是我找來的,郭總…”
她知道,這些大人物想查消息源太容易了,同樣錯誤不敢再犯。
“聞主編,您熱情相邀我來,對我有雪中送炭的情誼,我怎么敢再給您添麻煩�!比~明宜蒼白著臉色,擔憂抿著唇,欲言又止地看向了聞琦,“做這些,不是自毀前路嗎?”
聞琦瞳孔微震,沒料到這茬,剛才和錢擇端的那些話,如同回旋鏢,牢牢把他們和葉明宜綁到了一條船,即使她想使絆子,也得順著話。
她訕笑著圓場:“這些狗仔惡名昭著,沾惹他們只會一身腥,以前不是沒有先例,缺錢了就到這幾個地方溜一圈,這嘉瀾怕也成他們提錢庫了。”
蔣總心情不虞,始終皺著眉,眼神看向了一直沒有出聲的孟謹禮。
這局本是他邀他的,他最擔心的是他會不會因此……
眼見鬧劇走到了尾聲。
孟謹禮放下了酒杯,用方巾優(yōu)雅又隨意地擦了擦手,挑眉:“嘉瀾隱私這塊兒,確實不如御尚�!�
——
《逆光》女主最后定的依舊是岑涵,葉明宜也確認出演反派慕容熙。選角定下之后,袁鶴生并沒有急著對外官宣陣容,而是先通知演員們進組。
車在路上奔馳,駛向的地點是影視城附近的酒店。
葉明宜眸色淡淡看著窗外,沿著這條路的每一棵樹,每一家小商鋪,她都熟悉于心。
繞了那么大彎子,《逆光》的最大投資人成了他,取景地大部分也是在悅和的影視城。
頭疼。
她又走到了他的眼皮底下。
最后他若發(fā)現(xiàn)她還是演了《逆光》,甚至尺度大的戲份比女主更多……
他不會又發(fā)神經(jīng)吧?
又想到了,電梯門關(guān)上剎那,那雙盯著“獵物”的眼睛。
手指上結(jié)疤的傷口,隱隱作著痛。
進組的路上,南南還在喋喋不休罵著一天前的事。
“聞琦和那個老肥肉是那種關(guān)系?我打聽到了,她們這次拍攝官宣的人選早一個月前就定下來了,再找你不就是故意的嗎?”
葉明宜頭枕在車椅靠背,沐浴著陽光,無奈地笑著:“這件事,你已經(jīng)在我耳邊罵了好多次了�!�
“我就是要罵,看見官宣我就氣,那晚你沒回來前,我一直在心驚膽戰(zhàn)�!�
整件事他們賭得成分太大了,通過透露消息給對家,讓他們再把消息放給狗仔,每一環(huán)都要扣著,但凡晚一點,這事兒都成不了。
葉明宜打了一個哈欠,眼尾翹著極小的弧度:“通過‘我會更慘’的爆料,應(yīng)該不難看出,我的老對家,還是很想把我徹底按‘死’。”
南南沒好氣:“那個妖婆千金一直介意被人說我們和她像,老和咱們比著,以前是新人獎,后來提名,雜志,電視劇,群光之星,次次都要和我們爭,巴不得讓我們退圈�!�
葉明宜垂下了眼簾:“也只有他們,才會無所顧忌�!�
事實上,她和孟謹禮從前差點被他們找的狗仔拍到過一次。
秘密露臺,手作蛋糕,風塵仆仆的他,最平凡的浪漫驚喜,和離她最近的深淵……
第18章
陰魂不散的神經(jīng)病。
她在大四的時候,
偶爾會接一些工作,為了方便在外租了一套房,一直到簽約悅和的第二年,
她都住在那里。
這是一棟老小區(qū)的頂層,
她當時看中的是這套房子自帶的小露臺。
夜晚時分,
街邊燈都陸陸續(xù)續(xù)亮起,在露臺上,可以伴著晚風,俯瞰著繁華的老四九城。
她第一次為孟謹禮慶祝生日,
就是在那個地方。
當門鈴響起后,
看見站在狹窄甚至是破舊的樓道處,
穿著一身高級私人定制西裝,腕骨處戴著足夠買下兩層樓手表的男人。
葉明宜后知后覺的窘迫。
她才意識到,
他的身份與這些地方有多么的格格不入。
“怎么站在門口?是怪我來的太晚了嗎?”許久沒有動靜,孟謹禮輕笑著,
細長的眼尾勾勒出柔軟的弧度。
他嘆了聲氣,神情無奈,“我也想早一點,
我的妹妹非纏著我…”
他忽然頓住了,指腹緩慢摩挲著她的手背,
眉心蹙著:“手怎么這么涼?”
察覺到他的關(guān)心,葉明宜手指蜷了蜷,
縮在了孟謹禮溫暖的掌心里:“我其實穿得不少�!�
她不確定了。
孟謹禮有美滿幸福的家庭,有愛著他的朋友們,
有令人艷羨的權(quán)勢和財力……
他好像什么也不缺,
她的禮物太不值一提了。
發(fā)覺她情緒有些低落,男人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怎么了?許雯和我說。這是你只睡了4個小時,
趕早航班回,特意準備的驚喜。”
“我一直期待到現(xiàn)在�!�
瑞鳳眼是天生的含情目,半低眸光專注看著人的時候,好像裝載著一條被情意溢滿的星河。
“嗯,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