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好了，今晚，不聊工作�！�
——
這隱秘的五年，年會也好，周年慶也好，在內(nèi)在外在各色活動，葉明宜同孟謹禮，隔過一個舞臺，隔過幾排人群，隔過幾張桌子，也隔過幾層臺階。
比起是避嫌的緣故，更多是地位懸殊而越不過阻礙的線。
哪怕現(xiàn)在，在同一張桌子，所隔咫尺距離，目光能直直的碰撞，也喪失索求平等的資格。
阿諛奉承的人看他眼色，也能看她笑話。
他所站在的世界，她進不去，也不強求能進去。
手重新握住了杯腳，葉明宜輕捂胸口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這五年，我在悅和學習到了很多，也成長了很多，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照拂，第一杯酒，我想敬…”眸光閃爍，她直直對上了孟謹禮的眼睛，紅唇緩慢張合，“孟總�！�
最后兩個字的發(fā)音明顯比前面要重，平緩的語調(diào)，遮蓋著客氣下的疏離。
孟謹禮微微瞇了眸子，薄唇勾了勾，有條不紊地迎上了葉明宜的目光，正大光明在眾人的注目下相視著。
“我一直都很感謝您對我的栽培與信任，能夠成為悅和的藝人是我的幸運和榮幸。五年前，您把合約和機會一同遞到我手中�！彼蛄嗣虼�，嘴邊笑容甜里帶著點不好意思，“現(xiàn)在，雖然合約遞還給了您，但那些恩情與教導，我不會忘�！�
細碎的光亮倒影在她眼瞳，閃爍著虛假的真誠。
孟謹禮唇邊笑意深了幾分，緩緩站起了身，從始至終，他的視線都未從她臉龐挪開分毫。
眼神遙遠深沉，如冬日落雨，綿密細膩卻透著股傲慢的冷冽。
“砰�！眱蓚�玻璃杯交錯相碰。
細微的振動從杯身處擴散開，直到震感傳到了指腹。
“祝葉小姐，前程…”停頓了幾秒，孟謹禮勾了勾唇，補充完了整句話，“似錦�！�
低磁的嗓音溫和悅耳，他好像真的在送祝福，便如同她，好像真的在訴說感恩。
他聽得懂，她不聰明的措辭里，那耍小聰明的意圖。
葉明宜忍著不適飲酒，心沉了沉。
原本她的計劃是年會的時候通過敬酒，提及到自己與公司解約和合約在等孟謹禮簽字的事，事情被公開他也不好再拖。
沒想到，這一行，變數(shù)很多。
從座位變動，到解約的事被動提及，再到……
“葉小姐�！�
聞聲，她眉心輕蹙，轉(zhuǎn)瞬如常，撩起眼簾迅速從思緒抽離，定定看向男人方向。
“你的酒，喝完了�！�
孟謹禮輕聲提醒，微笑著抬起手，對一旁侍者遞去了一個眼神：“我在這兒，還存了瓶90年的康帝，美酒襯佳人。今晚開以相贈，也正好讓大家一同品嘗�！�
宴會廳內(nèi)，燈光傾瀉，四目緊對，溫情下是無聲的對峙。
如果她沒記錯，先開的那瓶康帝，還沒有空瓶。
——
在葉明宜記憶里，去年的年會晚宴也不算愉快，同樣的，被奢侈的酒香充斥。
紅酒液粘膩的觸感揮散不去，還有男人那雙似笑非笑的冷沉黑眸。
“小乖，你還記得，我是怎么教你識人的嗎？”
孟謹禮慢慢逼近，西裝褲每抵開一寸，手中的紅酒便隨之一晃。
“他們喜歡看的，就是下位者明明不勝酒力，卻只能聽之任之的模樣�！�
昏暗的燈光下，梳妝臺的玻璃映照著他們曖昧模糊的身形。
在高大影子的壓迫下，葉明宜只能昂起腦袋，以順從摒棄掉反抗。
“我囑咐了你，為什么不聽呢？”
他輕聲反問，指腹溫柔摩挲過她的下頜。
原來，“酒別喝了，不要再和旁邊搭話”是囑咐。
葉明宜保持著垂眸乖順的模樣，驀地，下顎一疼，牙齒被迫磕上冰冷的玻璃杯壁。
晚宴，她旁邊坐了一位公司的男性前輩，她已經(jīng)很小心避嫌了，她也不可能在別人寒暄客套的時候無動于衷。
整場宴會，交談不超過三次，知道他不喜歡她喝酒，她除了出于禮貌的碰杯，都沒沾酒。
可他還是…
“阿禮，我們好久沒見了，不生氣了好不好。”
向后躲了躲，葉明宜握住了孟謹禮拿著酒杯的手，一點一點抬眸，眷戀又委屈地看著他。
“我們好久沒見面了，我真的，很想你�！�
掌心還能感受到那施力虬起的青筋。
跳動著，混著她心跳一塊兒。
“好�！蹦腥俗旖腔《茸�?nèi)彳浟诵┰S，動作仍舊沒有退讓。
“嘗嘗？比晚宴的好喝。”
那晚，他教她品酒。
色澤，回香，氣味，甚至流動的速率，光亮下的反射。
四濺的，糜亂的，都被深刻烙印在了腦海。
最后定格在眼前的，是男人被紅色酒漬大片暈染開的白色襯衫。
……
“今晚是沾到你的光了�！鄙蚩傂χ嫺删淳�，親昵地拍了拍葉明宜胳膊，“還記得你剛來的模樣，時間過得真快，舍不得。”
葉明宜抿唇低笑：“真的很感謝您這五年的照顧。時間過得…咳咳�！�
她虛弱咳嗽了兩聲，強裝鎮(zhèn)靜與清醒：“真快，您還是一樣的年輕。”
“你舍不得的，怕是創(chuàng)記錄的盈利吧？”
“我是人和利潤都舍不得。老黃啊，你別是嫉妒吧？”
在談笑聲里，這一圈終于敬完。
酒，還剩小半瓶。
喉嚨間的灼燒感加劇了，味蕾遭受著過去和現(xiàn)在酒味重疊的沖擊，腦海里不斷翻涌著那年今日讓人戰(zhàn)栗的回憶，現(xiàn)實的光怪陸離斷響在耳畔。
重新回到座位，她捂著嘴：“抱歉，失陪去趟洗手間�！�
身后歡聲笑語沒有間斷，話題被迅速繞開。
高跟綿軟踩在地毯上，差點跌倒，幸好被守在一旁的侍者伸手扶住了胳膊。
除了一道漫不經(jīng)心的相隨目光，無人在意。
——
“葉明宜那個咖位居然坐到主桌了？人滿貫影后都沒坐去�！�
“你真以為主桌看咖位？你說她背后金主到底在不在那桌？我怎么聽說她要走了�！�
“誰知道呢？找了下家也可能兩頭吃，有錢的人世界，哪里…”
外面的聲音漸行漸遠，葉明宜在廁所隔間里懶得理睬，有條不紊地拿著化妝刷修飾妝容，淡然地看著小鏡子中的自己。
腮紅暈染在蒼白的面容上，眼尾泛著很淺的水光，在淚痣點綴下楚楚可憐，口紅掉了許多，上下唇色不均勻，幾縷碎發(fā)，滑落搭在前額。
墨綠禮服，最顯白的顏色，讓她這病態(tài)又添了幾分。
其實這點酒不算什么，但她今晚目的達成了，也不想再沒什么意義地喝下去。
酒量好在圈內(nèi)可不算什么好評價。
控制不住干咳了幾聲，她自嘲地想，這前些天的受涼，倒讓她對身體不適的演繹愈發(fā)自然了。
又擺弄了一下自己的發(fā)型，她立馬切換狀態(tài)，提著裙擺，狼狽地抻著墻，盯著腳尖挪步走出洗手間。
沒幾步距離，忽然，一只手握著正冒熱氣的杯子，橫在了她的眼前。
眸光頓住，葉明宜極緩地昂起腦袋，望向了熱煙裊裊后。
第6章
他真是有病。
“是孟總讓我在這兒等您的，這是醒酒熱茶還有胃藥。”周特助恭敬地對著葉明宜說道。
“葉小姐，他還特別交待，您不舒服可以先離場，酒會寄到您公寓，外面天涼，記得披外套�！�
葉明宜：“……”
神經(jīng)。
“麻煩周特助代我謝過孟總好意，我備了藥，辛苦你了�！笨蜌獾貜澚藦澴旖�，葉明宜婉聲拒絕。
正錯開手向前一步，身旁又落了禮貌一聲喚：“葉小姐�！�
周特助向四周看了看，咬咬牙補充：“孟總叮囑，如果您不收，我需要一直跟在您身旁。他也…強調(diào)，悅和絕不會虧待員工，如果您想回席，他在這兒還有藏酒，歡迎您繼續(xù)品嘗。”
這威脅式關(guān)懷還挺孟謹禮的。
他真是有病。
手瞬間攥緊成了拳，指甲嵌進了手心，提醒自己保持鎮(zhèn)靜，強擠出了一抹笑容，葉明宜伸手保持禮貌：“給我吧。”
睫毛搭落，掩住了她眸底冷色。
與此同時，許雯正硬著頭皮幫葉明宜請“病”假。
面對一桌集團高層，口中本準備好的場面話也變得磕巴起來，幸好見慣大風大浪，她還能勉強幫圓。
“…明宜在這兒還備有藏酒，雖然不如孟總的珍貴，但也是份心意，還望各位不要嫌棄，共同品鑒�！�
越說許雯的腦袋低得越下，其他人尚且能糊弄，但那來自斜前方的眼神威壓，真的讓她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尤其當余光掃到孟總特地為葉明宜開的那瓶酒的時候，她的頭皮不受控的發(fā)麻。
自他們孟總掌權(quán)以來，能這般拂他面子的，怕除了孟家那位大小姐，也只有她了。
其他人默契的沒有選擇發(fā)言，都安靜等待著主位的男人發(fā)話。
時間分分秒秒。
許雯笑容開始發(fā)僵，半斂的眸子，只能看見男人如玉的指尖，若有若無點著桌面。
一下，一下。
壓迫感在無聲蔓延，她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葉明宜……
“跟她說，好好休息�！�
磁性的男聲慣常的溫和有禮，終于，這尷尬甚至僵硬的氛圍，被破開了
孟謹禮挑眉，嘴邊勾起了一絲清淡的笑，語調(diào)平緩：“身體，最重要�！�
“是啊，養(yǎng)好身體，才有口福。”
“今天倒是讓我們能喝個暢快。”
應和聲此起彼伏，許雯長吁一口氣，訕笑離場。
幾分鐘前，她收到了葉明宜的信息，一連三條，徹底改變了她對于葉明宜乖順，省心，好拿捏的印象。
MY：
MY：
MY：
——
年會夜的第二天，葉明宜接到了喬經(jīng)理的電話，合約的字確認簽好了，現(xiàn)在她只需要完成已簽的工作交接。
這次解約的事決定得很倉促，即使出現(xiàn)了很多她下家的小道猜測，但現(xiàn)實是，她就是毫無準備且理直氣壯解了約。
“葉小姐，能與您達成合作，那一定是我司幸事，我們也是很希望能有一個您這么優(yōu)秀的藝人在公司的，只是…”男人加快了語速面露難色，手不太自在地搓了搓，“我們也怕耽誤您的前程�！�
大廈會客室內(nèi)，暖氣開得很足，明亮的光線讓每個細微的表情變化，都無處遁形。
被人小心打量著，葉明宜半斂著眉眼，淺淺頷首：“我知道了�！�
相似的結(jié)果，同樣的話術(shù)，不同的是，這家經(jīng)紀公司，是她接觸的幾家中，僅有的曾旁敲側(cè)擊伸出過橄欖枝又婉言拒絕的。
恰恰這次拒絕，和她心中一些想法不謀而合。
“謝謝你們，為我考慮，我下午還有事，不過多叨嘮了�！�
濃密的睫毛在女人眼瞼處投擲了一片扇形的陰影，紅唇勾著柔美的甜笑，暖風拂過，鬢邊碎發(fā)擦過面龐。
圈里獨一份的易碎明艷感，讓人心軟又惋惜。
“葉小姐，其實…”男人抿了抿唇，嘆了聲氣，“我們有我們的考量與難處。不過凡是也無絕對，我會和我們李總商量，有消息，我會給您回電話。”
“好，麻煩了�！比~明宜笑著戴上墨鏡，掩住了眸底紛雜的思緒。
剛走出會客室，一直等在外面的助理南南快步迎了上來。
南南，是她在悅和的團隊中，唯一愿意并且堅持要和她一起走的。
“姐，司機已經(jīng)到樓下了，按照計劃，三點前我們能趕到悅和�！边t疑了幾秒，南南壓了點聲，小心探問：“聊得怎么樣了？”
葉明宜輕緩地搖了搖頭。
“沒事的，還有幾家我還能繼續(xù)聯(lián)系，而且，圈里也有很多沒有經(jīng)紀公司的藝人，他們都發(fā)展得不錯，像同你合作過的方…”
“木南，謝謝你相信我，不過，我暫時不打算繼續(xù)嘗試了�！�
現(xiàn)在的她，不僅沒有作品傍身，還背負著前公司債務，遭受著前公司的打壓，就像燙手的山芋，怕沒有公司愿意簽。
“只是，在團隊人沒招齊前，你會很辛苦�！�
“姐，你這忽然叫我大名我…我有點不習慣�！蹦夏香蹲×�，羞澀地咬了咬唇，綻開了明媚的笑容，“沒關(guān)系，反正我跟著你就好了�！�
“從前，那么多人應聘，是你給我機會選擇了我，前年我家里出事，你不僅沒有辭我，反而幫了我許多，而且我媽媽也是你的粉絲…”
面對直白的善意和真摯的情感流露，葉明宜不太習慣地挪開眼神，手指偷偷捏住了自己衣擺。
因墨鏡遮擋，南南并未察覺她的不自然，依舊小聲且不絕地剖白：“我生日你送了我名牌包包誒，這是我第一次收到香奶奶，還有去年…”
“南南，到了�！比~明宜先一步走出了電梯，后脖頸泛著淡粉，腳步倉惶。
——
下午三點。
數(shù)字還停留在45層，正是工作時間，寬敞的電梯口處，人影寥寥。
“我昨天跟你說的，你都記好了嗎？”許雯拿著手包瞟了眼身旁跟著的新人，隨手摁下電梯按鈕。
“記清楚了。”王愛佳靦腆地點了點頭，眼神瞄到某處頓了頓，攏了攏手指試探問，“姓后加哥或者姐稱呼前輩？”
許雯敷衍“嗯”了聲。
得到肯定，王愛佳含帶笑意看著不遠處，禮貌打招呼：“葉姐！”
聽見前綴，許雯順著王愛佳的目光回身，嘴角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