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最后兩字發(fā)音,低得心顫。
第4章
“明宜,我希望,你不要后悔�!�
夾層的門開了又關(guān)上。
四周很靜,和進來時一樣。
只是,葉明宜的肩膀上多了一件白色高級定制的西裝外套。
寬大的西裝罩下,襯得人身形愈發(fā)纖柔。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原地站了多久,回過神時,水晶燈的光芒依舊刺目。
她想走,或者說,是逃。
十分鐘前,男人將這件衣服披在了她身上,他籠著衣領(lǐng),狀似無意地補充:“下面那些,是你能看見的,樓上還有房間,里面有什么…”
他輕笑收緊了手上力度將她拉向自己,在艷紅的唇瓣上咬了一吻:“你,不會想知道�!�
動作體貼細(xì)致,呼吸纏繞著情人間最親昵的喃語。
言語里卻是最溫柔的冷傲。
看見葉明宜出來,許雯不動聲色從頭至尾打量了她一眼。
“走吧,我們回酒店。”
“嗯。”
瞥見走廊空蕩的那一刻,沒有一絲猶豫,葉明宜拿掉了身上的白色西裝。
余光瞥見了她的動作,許雯有心提醒:“這里的私密性很高,不用擔(dān)心會被別人拍到。”
嘴角動了動,她沒有再說什么,眼神沉靜無波,不過一秒,臉上重新掛上了甜美溫和的笑容:“小心點,總是更好�!�
許雯惋惜嘆了口氣。
她明明是她帶過藝人里最讓人省心的,卻偏偏,最難讓人放心。
“合約的事,我能看出來,孟總他是不想你解約走的,就算感情的事說不清,事業(yè)上,悅和待你是有恩的。”
“你現(xiàn)在好不容易火了,轉(zhuǎn)身又鬧解約,擺明了過河拆橋,對你來說,名聲落不到好,你的對家,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哪個不是虎視眈眈等你下馬,何必呢?”
許雯頭疼地念叨著,拗不過葉明宜,孟總那邊她也討不到好。
“月末是公司年會,還是照常大合唱?”
一步一步,葉明宜穿過雕梁畫棟的大廳,踏著熠熠生輝的光亮,紙醉金迷的浮華,走向通往濃郁夜色的大門。
冬夜的晚空,月明無星,寒風(fēng)凜冽。
她始終沒有披上那一件外套。
孟謹(jǐn)禮給她的,是裹著糖衣的毒,他在警告她。
他們的關(guān)系堆砌著再華貴的物質(zhì),套著再美好的說辭,也是改變不了本質(zhì)。
理所當(dāng)然,他們會想到,金絲雀離開籠子是想換一個飼主,菟絲花沒有寄主就難以生存。
他們的思維模式,是她當(dāng)初的選擇造成的,她不會去埋怨。
耳邊喋喋不休,腦中有太多聲音。
她就是不相信,她只有這一條路能走。
——
京城落初雪,玄色鐵門上覆了層皚皚白霜,小路兩側(cè)的樹叢也裹著銀裝,歐式別墅在漫天飛雪中靜默。
扣好了行李箱后,葉明宜緩慢站起身,錘了錘蹲久后有些發(fā)麻的小腿。
和孟謹(jǐn)禮的消息記錄還停留在五天前。
MY:
L:
MY:
他們行程都忙,當(dāng)時她準(zhǔn)備的話,一拖便拖到了今天。
客廳原本暗著的燈,已悉數(shù)亮起,滾輪滑在地面上發(fā)出笨重的聲音。
“去哪里?”
男人冷磁的聲音在空曠的廳內(nèi)響起。
腳步頓住了。
葉明宜一寸一寸向客廳深處望去。
她不知道孟謹(jǐn)禮是什么時候回來的,九點半他沒在,她以為他不來了。
西裝革履的男人坐在沙發(fā)上,半斂著眉眼,優(yōu)越的骨相襯著面部冷硬的線條,銀絲鏡框閃著金屬光澤,眼神在鏡片后看不太真切。
他身后的白色歐式飄窗,正倒影屋外如鵝毛般的大雪。
葉明宜逆光站著,棕色羊毛羔在她身上并不臃腫,反而顯得她身形高挑纖瘦,影子在燈下被拉得頎長。
一明一暗,各在一方。
“回家�!�
半晌,孟謹(jǐn)禮不緊不慢掀起了眼皮,修長的手指若有若無敲著沙發(fā)扶手。
“你想明白了?”
口吻半是陳述,半是嘲弄,
一瞬,兩道目光在空中遙遙碰撞,眼神中的彼此,一舉一動都無處遁形。
室內(nèi)與室外兩種相反的溫度,在玻璃窗上抹開了淺淡的白霧。而白霧后,是承受不住厚雪的重量,而搖搖欲墜的枝干。
也許窗戶沒有關(guān)嚴(yán),冷空氣好似從間隙吹進了廳內(nèi)。
“嗯�!比~明宜輕點頭。
“那份合約,我重新看過,其中,第十四條寫了,如果乙方違約,乙方需支付甲方合約存續(xù)期間,所得片酬百分之三百,片酬包括一切具有商業(yè)價值的活動�!�
演員的臺詞功底深厚,她的吐音雖輕,字字卻清晰,緩慢地敲擊在虛無中,波瀾起伏,有情更似無情。
室內(nèi)空曠,如有回聲。
她選擇和他發(fā)消息,沒有簽?zāi)欠莺贤�,她的回答早不言而喻�?br />
孟謹(jǐn)禮眸光深了幾分,眉心微不可察地擰起,手上的動作也停住了。
“這條也有小字,上面寫著,若無法一次支付清可分期三年,需額外支付片酬所得的百分之五十�!�
她的聲線從容淡定,仿佛根本沒有意識到,她正孤注一擲應(yīng)著必敗的賭約。
“三年后無法還清楚,是要進法院的�!泵现�(jǐn)禮緩和了語氣,頭疼地看著執(zhí)著又堅定的女人,“明宜,你沒有勝算�!�
以前他倒真沒有發(fā)現(xiàn)她性子里還有這么反叛的一面。
如果早點……
“你既是為了事業(yè)考量便清楚,毀約是很愚蠢的做法�!�
“續(xù)約難道就不愚蠢了嗎?”
孟謹(jǐn)禮目光掠過嗆聲的人,輕哂。
比毀約更愚蠢的是她選擇和資本去博弈,這無異于以卵擊石。
窗外,雪似乎下得更大的。
“咔噠!”好像真的能聽見,枝干被大雪壓斷的聲音。
紛亂的雪漱漱落下。
側(cè)過身,葉明宜聽見男人的一聲低問:“毀約的意義,你想清楚了嗎?”
睫毛顫了顫,她握著拉桿的手又緊了幾分:“趨利避害,是你教我的�!�
蛇攻七寸。
孟謹(jǐn)禮眸光輕頓。
很好。
他慢慢摘下了眼鏡,從口袋里拿出了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鏡片,不再望向她的方向。
在滾輪拖動的剎那,他只是緩聲提醒:“明宜,我希望,你不要后悔。”
前方近在咫尺的大門,葉明宜腳步未停,沒有回頭。
當(dāng)風(fēng)雪一并撞入懷中,身后銅門沉重地關(guān)上,看著飄雪,她久違地感覺到了一絲放松。
其實她一點也不愛吃巧克力。
喜歡吃甜的人,只是他而已。
黑色的傘面被撐開,彈開了雪子。
一墻之隔,一隅燈下。
男人不知是何時重新戴上了眼鏡,負(fù)手站到了飄窗邊,就著院子里昏暗的光線,望著那漸行漸遠(yuǎn),快隱進夜色的身影。
價值連城的寶石胸針靜靜躺在地毯上,如若垃圾。
被注視的葉明宜,此刻已拉著行李箱,走出了玄色鐵門。
她也沒有十足把握自己一定能捱過風(fēng)雪,三年后真的能還清這筆爛賬,但只要有可能,她就一定要去試。
在這金絲籠中繼續(xù)待下去,她怕自己徹底喪失自我,更怕又一次被人拋棄。
如果她是被他掌控的風(fēng)箏,那不如由她,親手扯斷這根線。
飛高也好,栽地也罷,都隨她。
——
“葉小姐這…我也想早點辦好這事,但工作交接,人員變動,這些都要根據(jù)公司流程走。”喬經(jīng)理為難又心虛地看著葉明宜,“我們現(xiàn)在,仍然是要等孟總簽字�!�
桌上的茶早在漫長的等待中轉(zhuǎn)了涼,遠(yuǎn)處夕陽的光也緩緩殆盡。
悅和總部大樓35層,氣氛凝滯。
“喬梁,兩次了,合約手印沒按前,明宜依舊是我們悅和的藝人,你這樣出爾反爾,不是故意耽擱我們的時間嗎?”許雯先葉明宜開口提出質(zhì)疑,眉眼微沉,擺出了盡職盡責(zé)的經(jīng)紀(jì)人架子。
“我和周特助是…”停頓了一秒,喬經(jīng)理賠著笑臉,雙手合十道歉,“是我的疏忽,真的不好意思,我一會兒再去問問�!�
小心翼翼的目光投擲來,葉明宜眸光輕動,正對上這略顯不安的眼神,不顧茶水轉(zhuǎn)涼,她端起喝了一小口。
這份合約從約定好,到今天她被通知來正式簽署,已經(jīng)拖了七天。
甚至,三天前她也是這般,抽空回到公司,等了兩個小時,臨時又被通知延期。
到底是真的疏忽,還是有意為之,她厭倦去猜測。
“有具體時間嗎?比如,我下次什么時候來會合適一點?”葉明宜放下了茶杯,溫和地望著喬經(jīng)理,嘴角帶著禮貌而淺淡的微笑。
喬經(jīng)理愣了一秒,明明,他看見她眼角的弧度是柔和甚至偏甜美的,卻讓他感受到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壓迫感。
就像……
快速回神,他連忙笑著保證:“最遲元旦,一定有答復(fù)�!�
答復(fù)嗎?
“嗯�!比~明宜頷首,眸中的笑意深了幾分,有條不紊柔聲再問,“合約呢?”
喬經(jīng)理微怔,知道自己這是沒有含糊過去,抬眸帶著求救的意味,糾結(jié)瞥向許雯。
瞪了喬經(jīng)理一眼,許雯立馬緩和道:“明宜,合約自然是等到孟總簽字后。”
安靜聽完這番話后,葉明宜莞爾:“雯姐,我的想法是,如果公司年會前合約定不下來,如你所說,我名義上依舊是悅和的藝人,周六年會,我還是照常參加�!�
沒料到她會主動提年會的事,許雯遲疑蹙眉。
每年悅和集團都會舉行年會,而悅和的藝人,尤其是頭部藝人,沒有特殊情況是必須要參加年會的,往年葉明宜都在受邀之列,今年她犟著解約,她還以為……
“也可以,你參加對我們來說都不是一件壞事�!�
葉明宜斂眉“嗯”了聲,濃密的睫毛半垂,掩住了眸底思緒。
合約被扣下,團隊的人帶不走,交接完不成,繼續(xù)拖著對后續(xù)工作展開都有影響。
——“明宜,我希望,你不要后悔�!�
紅唇微不可察地牽了牽。
后悔嗎?
第5章
跳動著,混著她心跳一塊兒。
暴雨傾注,一道閃電撕開了積淤在寒空的暗云,水痕交錯黏在會館過廊的落地長窗,倒映著觥籌交錯的宴會廳。
“明宜,我要沒記錯,這是你第一次坐過來吧?我可是聽說了,你今年帶來的營收到九位數(shù)了,正好我這邊有幾個項目,還想著明年咱集團內(nèi)部合作呢!”
朗笑聲中,高腳杯清脆碰撞,深濃醇厚的酒液微微蕩漾。
將杯中酒飲盡,強壓下喉間淡淡的干澀和灼燒感,葉明宜綻著營業(yè)性甜美的笑容回應(yīng):“謝謝李總抬愛,沒有那么夸張,您過獎了。”
站在一旁的侍者極有眼色,立馬上前幫著將空杯再度盛滿。
“這是好事,謙虛什么!瞧你,這康帝是孟總今天特意開的,該慢慢品,喝得這樣急…不是想著多喝幾杯吧?”
逗趣聲中,葉明宜握著杯腳的手緊了緊,目光輕落在斜前方,西裝革履,游刃有余同人談笑風(fēng)聲的男人身上。
僅一瞬便挪開了。
“老李,是你把我們明宜嚇得不知道怎么回了,你這內(nèi)部合作怕不能成,消息還沒傳開也不怪你這邊不知道,這明年,明宜就不在公司了,我吶,還愁著呢。”
“是我…”
先葉明宜開口的女人姓沈,是公司副總也是股東之一,一直負(fù)責(zé)與藝人相關(guān)的經(jīng)濟業(yè)務(wù),很多時候在她的事上,因為避嫌,孟謹(jǐn)禮不會親自出面,這時便是由沈總代替。
她也是少數(shù)知道她和孟謹(jǐn)禮關(guān)系的人。
沈總這不輕不重的嬌嗔很快吸引了桌上其他人的視線。
在場都是人精,更不介意在年會表演后再多旁觀一場熱鬧。
同一時間,敬酒的人離去,孟謹(jǐn)禮不急不徐地坐下,抬手時,袖口偏挪,散漫地露著一小截腕骨,酒杯被擱到了一旁。
冰冷的鏡片后,眸中笑意氤氳卻未達眼底,微斂的長睫透著幾分倦淡。
他沒有參與,也沒想阻攔。
這一刻的沉靜,似乎給熱鬧無形助燃了新柴。
“沈總,不會是人在你那兒,受委屈了?”有人接話打趣。
“明宜可是我壓的寶,哪里舍得委屈她?”說著,沈總睨著葉明宜,眼里含著笑意宛如知心姐姐,但眼里的威壓難以忽略,“比起原因,我更想知道,你對自己后面的工作有沒有好的規(guī)劃……”
被聚焦在目光中央,葉明宜能感受到那一道又一道或是審視,或是探究的眼神。
晚宴主桌,座上賓皆是位高權(quán)重,周圍還有許多雙眼睛盯著,她被釘在了板凳上,卻必須大方體面的微笑。
窗外一陣電閃雷鳴,和燈光名堂,氣氛融融的室內(nèi)如同兩個世界。
剎那,男人掀起了眼皮,狀似無意望來了一眼,輕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