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蒼凌闌看了殷云一眼,低頭咬了口烙餅,含混地申辯:“說來你可能不信,我這次受傷真的是個意外……”
“意外?哈,意外!”
腳步聲近。紫衣少女不知何時去而復(fù)返,滿面陰沉。
“蒼凌闌,你可真厲害。選拔第一輪斗獸還沒打,御獸師和戰(zhàn)獸就雙雙倒下的,我卻是第一次見呢�!�
蒼凌闌原本垂著眼,坐在憨土馱上慢慢地捧著米漿喝,聞言動作微微一頓。
“……嘶,選拔。”
她露出一種大夢初醒的神色,“今天是歷練第幾天來著?”
殷云扶額,長嘆一口氣:“闌小姐,第五天了!后日便是第一輪斗獸戰(zhàn),您多少上點心吧�!�
“如今雪泥休眠,如果后天仍醒不過來,您想……怎么辦?”
……
怎么辦,這可真是個好問題。
不到半個時辰,一切都收拾妥當(dāng)了。在城衛(wèi)兵的護送下,二長老蒼英帶著一眾蒼家小輩離開了哨樓,沿山路返回朔城。
蒼凌闌坐在憨土馱背上,隨意地捏著雪泥的毛茸茸的鹿尾巴。沿途樹葉的陰影打在她的眉眼間。
一般來說,兇獸進階的休眠期并不會持續(xù)很久。尤其是一階升二階這樣低等級的進階,幾乎不會出現(xiàn)休眠現(xiàn)象。
但鹿崽子不是普通的鹿崽子,是變異過的鹿崽子。
雪泥能在一階卡上十年,天知道它升二階之后需要睡多久?
旁邊,蒼家小輩們帶著各自的戰(zhàn)獸,一邊走路一邊竊竊私語,各異的目光在她身上飄來飄去。
“唉,她也有今日。平日里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樣……原來也會狼狽至此�。俊�
“一個靈界損傷的廢人,帶著只灰土品級的飛光鹿,還能怎樣呢。”
“唯一能戰(zhàn)斗的戰(zhàn)獸倒下了,蒼凌闌豈不是直接出局了?”
“唉,少說幾句吧,好歹當(dāng)年也是……現(xiàn)在這樣,太可憐了。”
“不說了不說了,哎呀,跟你們講,我契約的金剛豚啊,好像快學(xué)會元素技能了……”
他們把聲音都壓得很小,照常來說是聽不見的。
但干獵人這行的,聽覺敏銳超凡,蒼凌闌其實知道眾人在說她的閑話。
只不過她這些年早已習(xí)慣,此時更是無心在意。蒼凌闌四下一瞧,見城衛(wèi)兵隨行在旁,便忍不住問起奇霜洞窟的后續(xù),得知附近已安排好了布防,才把心放下了少許。
朔城常年應(yīng)對獸災(zāi),在這方面已算是得心應(yīng)手。按理來說,只要能夠提前籌備,應(yīng)該不會出大事……按理來說。
突然,走在前方的蒼英二長老抬手示意,蒼家行進的隊列停了下來。
“出來�!�
二長老銳利的目光看向一叢樹影,深處……窸窣窸窣。
有什么動了動,怯生生地將身軀探了出來。
頓時,蒼家小輩們發(fā)出一串驚呼!
“哇,這是什么兇獸?”
“有點像鬼手蔓,但是怎么……這么大只��!”
“不是鬼手蔓吧,你瞧,人家藤條上有花苞呢,是不是其他什么稀有的攀藤科兇獸?”
作者有話說:
對不起這里先跟大家說下,本來預(yù)計明天開v的,因為一些個人安排臨時改成今天了。包括這章在內(nèi)后面幾章都會掉落小紅包,感謝支持!
這篇文和主流御獸文的風(fēng)格不太一樣,和我自己以前的寫文風(fēng)格相比也有蠻大變化,算是一款全新的冒險嘗試,寫起來難度也有點大。如果之后更新頻率不穩(wěn)定,請多多留評催更我0w0
最后,正版首發(fā)晉江文學(xué)城,其他任何平臺文包均為盜版,請支持作者勞動成果,來晉江找我玩~
第25章
斗獸場[VIP]
……嗯?
……慢著,
有花苞的鬼手蔓?
蒼凌闌原本還沒在意,直到這句落到耳中,才驀地挺身看去。
只見一只形態(tài)奇特的植獸,
從陰影里探出一小半身軀,正惶然地與二長老對峙。淡粉色的花苞盛開在它那生滿陰森倒刺的黑藤蔓上,頗有幾分倒錯感。
真是吳戒的那只變異鬼手蔓!
蒼凌闌訝然:這小家伙……怎么跑到這兒來了?
二長老平素本就不茍言笑,
此刻更是面色冷峻:“鬼手蔓……你已遠遠跟了我們一路,如今山路將盡,
你還不離去,莫非是要進城么?”
她不似身后那些小孩,一眼就看出了這個變異種蘊藏的力量,若非鬼手蔓的表現(xiàn)實在溫順得不像兇獸,她早就出手攻擊了。
鬼手蔓:“……咿嗚嗚咿。”
蒼英橫眉,陣紋如火焰般在她掌心中烈烈燃燒起來:“若無敵意,便速速離開。如若不然,
我便不客氣了�!�
“等——”
蒼凌闌一個翻身,
從憨土馱的背上躍下,“二長老,
稍等�!眮エ困滓e鎵
她三兩步過去,
攔在蒼英面前,剛開口解釋:“這只變異鬼手蔓我認(rèn)識,
它……”
話未說完。
“嗚咿!”
原本膽怯地躲在樹蔭里的鬼手蔓,在看到黑衣少女的瞬間輕輕一顫。它好像鼓足渾身的勇氣,猛地伸出一根藤條——
蒼凌闌愣了一愣。
目光往下,
她看到自己被藤條纏住的腳踝。
“喂!快看……”
“這是什么意思?”
圍觀的蒼家少男少女們驚訝地面面相覷。
連二長老都不禁臉色微變,
看向蒼凌闌:“怎么,這鬼手蔓……是來找你的?”
蒼凌闌緩緩挑眉。
“嗚、嗚咿……”
鬼手蔓抓著她,
卻也不敢有更進一步的動作,整株蔓都在瑟瑟發(fā)抖。
又過了兩三個呼吸,它顫顫巍巍地……將自己的精神力釋放出來,像獻寶一樣捧到了黑衣少女面前!
頓時,四下嘩然。
“開什么玩笑!”蒼朝臉色發(fā)青,直接叫了出來。
兇獸向人類獻出精神力,這可是……這可是表示臣服、請求契約的表現(xiàn)!
他剛剛還暗爽,蒼凌闌唯一能驅(qū)使的飛光鹿沉睡了,豈不是第一輪斗獸就要不戰(zhàn)而��?雖然沒法親自報仇有點可惜,但少一個對手總是好事……
可怎么轉(zhuǎn)眼間,就從林子里跳出個一看就強得要命的變異鬼手蔓來,求著當(dāng)她的戰(zhàn)獸��?
老天爺,怎么還能這樣��?
難道靈界殘廢獨獨吸引變異種不成?
可不料,蒼凌闌只是神色變了一瞬,然后便笑了。
其實在大山里那么多年,她被兇獸看上“碰瓷兒”的事,早就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上А�
“我說小花藤,你該不會是……想要我做你的御獸師吧?”
她摸了摸鬼手蔓藤條上的花苞,自嘲道:“這下愁人了,我可沒法契約你啊�!�
心念一動,蒼凌闌釋放出自己孱弱的精神力,與鬼手蔓的精神力互相接觸,“你看,我的靈界是廢用的。何況這樣弱的精神力,既開不了陣紋,也無法結(jié)契�!�
鬼手蔓輕輕一顫:“咿呀……!”
“真難為你一只植獸,大老遠跑到這里……”
說著,蒼凌闌眼瞼一抬,居然很認(rèn)真地將蒼家的同齡人掃視一圈,道:“這樣吧,如果不介意,我在這些人里給你挑一個御獸師,怎么樣?”
嘶——
話音未落,好幾個人齊齊瞪大眼珠,倒抽冷氣。
“不是,她……她什么意思��?”
蒼朝目瞪口呆,小聲喃喃道:“這是在山里把腦子撞壞了?還是干脆破罐子破摔,發(fā)癲呢?”
什么叫“給你挑一個御獸師”��?
這、這可是罕見至極的變異種兇獸!蒼凌闌難道無意契約——好吧,她確實沒法契約——但再怎么說,也沒有把這么珍稀的戰(zhàn)力,拱手送給競爭對手的道理吧?
一時間,眾人的腦子都木僵了。雖早知蒼凌闌是個怪胎,今天卻真是長了見識:分明天上掉的餡餅,竟還能有人給踹飛了!分明飛到嘴邊的烤鴨,竟還能有人給吐出來!
有人干笑一聲,僵硬地說:“不會是發(fā)現(xiàn)取勝無望,就想給自己找個借口,這樣后天斗獸輸了也不丟人……吧?”
也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興奮地擠上前:“我,我我我!鬼手蔓,和我契約吧,我肯定好好對你�!�
“蒼凌闌,呸呸,闌小姐,你讓鬼手蔓跟我嘛,求你了,往后你就是我姐——”
再看不遠處,蒼凌瑤早已氣得七竅生煙,眼眶通紅。
“蒼、凌、闌!”
她竟是蹭蹭蹭地沖來,揚手一巴掌就要扇下去!
得虧殷云眼疾手快一把拽�。骸艾幮〗悖豢�!您干什么!”
蒼凌瑤暴怒:“殷云——殷云你給我放手!!我今天就不信了,就這么個廢物,哪來的底氣這么托大��?”
殷云拼了命地把她往后拽:“那您也不能動手!再說論動手您又打不過——”
林蔭小路上,一時間雞飛狗跳。就連二長老那張冷若冰霜的臉都有點繃不住,甚至忘了喝止女兒。
她半驚半疑地打量面前的黑衣少女。究竟是拿腔作勢,還是自暴自棄,還是……
蒼凌闌的神色紋絲不動。
周圍的騷動,似乎完全無法影響到她。她知道兇獸要理解人類的語言有一些困難,因此耐心地放慢語速,重復(fù)道:“選一個其他人,和你契約,怎么樣?”
鬼手蔓卻緊緊地用那根藤條扯著她,“咿咿”地發(fā)出小聲的啜泣。
“就要我?那可不行,我做不了你的御獸師……”
蒼凌闌很輕地笑了笑,說:“好了,乖,放手�!�
她的五官其實十分雋秀,只是大多時候眼底總是隔著一層微冷的什么東西,哪怕笑起來也是如此。
也因此,很多同齡人……總會微妙地怕她。
而現(xiàn)在,輪到這只鬼手蔓哆嗦了一下。人類少女將手指插進它的藤蔓的縫隙間,動作看似隨意,卻帶著點不容抗拒的強硬,緩緩將藤條扯下——
“?”
蒼凌闌動作頓了頓,眼中掠過一絲意外。
鬼手蔓的藤條生滿倒刺,她這么硬扯,不說鮮血淋漓,也該感到刺痛才是。
但疼痛并未如期而至。蒼凌闌打開五指,盯著掌心那截顫抖的藤條。
上面竟沒有哪怕一根倒刺,反而遍布著大片傷痕,表皮潰爛,滲出的汁液結(jié)成了痂。
“……嗚咿。”
鬼手蔓的藤條,顫顫地搭著少女獵人的那截手指,帶著一種茫然的乞求,望著她。
其實……
它不知道該去哪里。
從出生起便被馴化的獸是悲哀的,它們注定只能作為戰(zhàn)獸而活。哪怕失去了御獸師,也幾乎不可能覺醒野性,成為真正的兇獸。
所以,契約斷裂的剎那,鬼手蔓的意識里一片空白。
記憶如浪翻涌,這只可憐的植獸的生命,就在里面沉沉浮浮。
“啊哈哈哈,哈哈哈,成了,成了!終于后天變異成功,老子賭贏了!”
“爛草,別叫了,整整兩年才變異,還敢在這兒給老子賣乖?敗家的廢物東西�!�
……被迫吞下的獸核,痛苦至極的變異。
“鬼手蔓,給我殺!哈哈哈哈,殺�。 �
……日復(fù)一日的獵殺,疲憊的戰(zhàn)斗與負(fù)傷。
“真他娘的晦氣!領(lǐng)悟個百花藤妖的技能,咋就有這么難?廢物爛草,不會又叫老子等你兩年吧?”
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呢。
辱罵、嫌惡,拳腳相加?
不,“主人”就算再生氣,也不用拳頭打它,只用腳踹。
“它?別提了,什么變異種,成日里哭哭叫叫,本事半點沒有。嘖,當(dāng)初就不該貪便宜買植獸的種卵,成長太慢……”
“老弟,你要是喜歡,賣你啊。一口價,五萬靈幣!……三萬靈幣,怎么樣?哎,哎,別走嘛,兩萬五,這可是變異種……”
自它誕生在這個世上、擁有記憶的那一刻起,“主人”便是主人。
“他娘的,別過來!爛草,你要害死我!別過來!”
但那天主人死了,它被遺棄在廣袤的天空下。雨后的大山如此冰冷。而記憶中最接近于溫暖的感受,是一只帶它遠離舊主尸體的手掌。
原來人類的體溫是暖的。
它躲在陰影里,羨慕地看著少女獵人抱起她的小白鹿。
戰(zhàn)獸怎么可以丟下主人休眠呢?在鬼手蔓懵懂的認(rèn)知里,那應(yīng)該被罵做廢物,再被踹上幾腳才對。
少女抱著她的小鹿,背影在雨中漸行漸遠。
鬼手蔓不知該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