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五大少總結(jié),
男人該像主公那么穿。
中年人畢竟沒有年輕人那么無聊愛美,姜揚(yáng)執(zhí)著地帶著那把羽扇,讓顏法古看一眼就覺得有風(fēng)吹來,冷颼颼,何況他一路連輸了三把骰子,
欠了姜揚(yáng)一屁股債,兩袖漏風(fēng),恨不得把自己去當(dāng)鋪當(dāng)了。
姜揚(yáng)一邊欺壓同僚,一邊第不知多少次欣慰地感嘆:“主公越發(fā)沉穩(wěn)了,大楚之福。”
“我怎么覺得主公是越發(fā)不愛笑了呢,”顏法古嘀咕。
姜揚(yáng)假裝不經(jīng)意的對著顏法古搖扇子,手一晃就把骰子給換了,義正言辭道:“誰家正經(jīng)人一天到晚笑啊笑的,這就叫沉穩(wěn)。”
顏法古要哭了:“穩(wěn),特別穩(wěn),姜兄,你找別人玩去吧�!�
正說著,狄其野騎著他那匹大黑馬從前面溜過來,好奇問:“玩什么呢?”
顏法古看見了救星,擠出朵干菊花似的笑臉來,熱情招呼道:“狄小哥,玩過骰子么,很簡單的,特別好玩兒�!�
“不了不了,我還欠主公一大筆債�!钡移湟坝脤嵲捦泼摰馈�
顏法古給了狄其野一個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眼神。
狄其野背上一寒。
姜揚(yáng)問:“狄小哥怎么到后頭來了?”
狄其野干笑了兩聲。
他本來是和顧烈并排騎著的,倒不是原本就這么安排,啟程時狄其野是隨在顧烈右后側(cè),他們越騎越并排,是因為無雙他……看上了顧烈那匹馬。
顧烈趕路騎的馬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溫馴馬匹,這頭棕馬耐力好、腳力佳,性格沉穩(wěn)溫順,最適合長途趕路。
結(jié)果一上路,就被無雙堅持不懈地湊上去騷擾,無雙時不時用馬臉去蹭人家脖子,又或是大臉對大臉,得虧是那匹棕馬脾氣好,否則非撂蹄子把顧烈摔了不可。
顧烈頭頂上陰云密布,狄其野一邊替無雙尷尬,一邊怕顧烈又找他抄軍規(guī),這就溜后頭來了。
“顏將軍,聽主公說你算命極準(zhǔn),”顧烈之前和狄其野提了一嘴顏法古算的那個三異星,讓狄其野很是好奇,這下子拿出來轉(zhuǎn)移話題剛好,“要么你給我算算?”
顏法古當(dāng)時就懂了。
年輕小伙子最想算什么?姻緣嘛。
誰家少男不思_春。
顏法古一副“我都懂,我知道你害羞你不用多說”的神情,神秘兮兮地摸遍了腰帶,找出兩枚銅錢……
“姜兄,行行好,借一個吧,”顏法古哭喪著臉說。
姜揚(yáng)大發(fā)慈悲還了一個銅錢給他:“用完還我�!�
顏法古深感人心不古,世道冰寒。
顏法古握著三枚銅錢,左搖右搖上搖下?lián)u,胡亂搖了一通,往馬背上一開。
嚯!
旺夫命!
狄其野嘴角一抽,打馬就跑了。寧愿去看顧烈黑臉,都好過聽假道士胡說八道。
顏法古自己對著銅錢目瞪口呆,馬踏過一個水坑,一枚銅錢從馬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滑了下去。
姜揚(yáng)嘴里嘖嘖有聲,伸長手從剩下的兩枚里取走一枚,還教訓(xùn)顏法古:“你說你,一天到晚的瞎算什么,就沒準(zhǔn)過。”
顏法古對著僅剩的一枚銅錢淚流滿面。
多哉乎?不多也。
下午時分開始落雪,灰蒙蒙的天像是扯絮一般飄下雪來,大軍安營扎寨,顧烈和狄其野對著堪輿圖論戰(zhàn),不知不覺天就黑了。
姜揚(yáng)掀了帥帳的簾子走進(jìn)來,請他們過去吃飯。
“顏法古捉了兩只野_雞,我忽然想著以前咱們打信州的時候,燒野味打圍爐,大家伙兒一鍋吃飯,”姜揚(yáng)絕口不提顏法古是因為欠債被他強(qiáng)行趕出去找野味的,笑得溫文爾雅,“以后沒什么機(jī)會。難得有空閑,也讓狄小哥嘗個新鮮�!�
狄其野好奇起來,顧烈本未答言,片刻后才笑了笑,說好。
他們?nèi)ソ獡P(yáng)的帳子,顏法古不僅親自抓雞,還親自掌勺,把鐵鍋鏟得虎虎生風(fēng),油香四濺,大料蔥姜不要錢地往里放,最后倒水一燜,滾出湯來,下野菜,開吃。
狄其野確實很新鮮,肉美湯鮮,野菜剛被雪凍過,在肉湯中一燙,帶著絲絲甜味。加上冰天雪地加成,這種大鍋菜吃起來分外好吃,他去看顧烈,發(fā)現(xiàn)顧烈也沒少動筷子。
此時狄其野想起姜揚(yáng)方才那句“以后沒什么機(jī)會”,后知后覺意識到他在說什么。
狄其野剛?cè)氤姇r,顧烈與眾將還時不時兄弟相稱,嬉笑怒罵,雖也守禮,卻沒有太多避忌。
這次啟程,顧烈多以“本王”自稱,也漸漸收斂了喜怒。雖然在狄其野看來是順眼了許多,對于楚軍諸將,恐怕會覺得主公日漸威嚴(yán)沉穩(wěn),不愛說笑了。
當(dāng)下時局,顧烈問鼎天下就在一二年之間,這種變化是十分必要的。及時理清君臣尊卑,對顧烈,對他們自己,都好。
姜揚(yáng)是個有心人。他確實是把顧烈當(dāng)成自家后輩看待,若不是如此,沒必要冒這個風(fēng)險,費這個麻煩,就為了最后和顧烈吃一頓大鍋飯。
吃了飯出來,狄其野跟著顧烈走回帥帳,天上的雪停了,地上已經(jīng)積起淺淺一層,半月從烏云里飄出來,月光照在積雪上,瑩瑩皚皚。
看不見星星。
“顧烈,”對著冰雪,狄其野忽然覺得顧烈這個人和烈字一點都不搭,“你為什么叫顧烈?”
近衛(wèi)訓(xùn)練有素地走遠(yuǎn),顧烈被打斷沉思,還是被這種幼稚問題打斷沉思,他看了一眼帥帳方向,無奈跟著狄其野走錯路,咬牙答:“是祖父所取�!�
狄其野好奇,“有什么寓意?”
“狄其野,來而不往非禮也,你要是想問,就以一換一。你先回答我,你的名字有什么寓意?”
“我的名字沒有寓意,是系統(tǒng)抽……怎么說,”狄其野想了想,“是隨機(jī)從無數(shù)個字里面抽選組合出來的。我覺得不錯。大火燎原�!�
顧烈聽完,回答他:“祖父曾說,烈字取自《詩經(jīng)小雅四月》,‘冬日烈烈,飄風(fēng)發(fā)發(fā)’一句�!�
狄其野品不出好壞:“這是首好詩?”
顧烈沒點頭也沒搖頭:“這是首被流放的臣子寫的遷謫詩�!�
史書記載,顧烈的父親是顧麟笙不受寵的兒子。
“那為何?”
“我哪知道�!�
“你的堂兄弟們都叫什么名字?”
“顧璋、顧玦……記不清了�!�
一個個,都是帶玉王孫,都好生金貴。
怎么就你一個,寒風(fēng)烈烈,烈日炎炎,水深火熱?
狄其野回頭看看顧烈,禁不住感嘆:“主公,你可真是個老實小孩�!�
顧烈氣笑了:“老實小孩?”
“嗯,”狄其野還敢點頭,“有點笨。”
“沒喝酒,怎么醉成這樣?”顧烈半是疑惑半是嘲諷。
狄其野低頭笑笑,忽然正經(jīng)起來,雖然還笑著,語氣卻認(rèn)真了許多:“主公,你待末將與眾不同,末將唯有為主公厲兵秣馬,征戰(zhàn)沙場,萬死不辭。”
顧烈迅速接口道:“你是想說,讓你打仗可以,管事,休想,是這個意思嗎?”
狄其野驚訝挑眉,顧烈卻不為所動。
他太清楚狄其野了,前世,狄其野決不會虧欠別人,獨來獨往,意外欠下的人情一定會巧妙地還回去。別人故意招惹他,他一定找機(jī)會討回來,若不是故意招惹,他也許就懶得麻煩。
臨死,他都能讓顧烈欠他一個誘反敖戈的人情,他自己了無牽掛地去了,最后算起來,還是顧烈對不起他,不是他對不起顧烈。
這一世顧烈才知道,這小子在他那個時代竟也是一樣做人,死成個英雄,留下遺計助陣,也是無牽無掛,說起來沒有對不起誰。
時刻把自己和他人分得明明白白,也不知是故意還是天性,又或是兩者原因都有,總之是遺世而獨立,隨時能羽化而登仙。
可他這樣,難道不曾傷了人心?
他當(dāng)真誰都對得起?他當(dāng)真一點都不曾后悔?
活兩輩子都沒長進(jìn)一點,還想給別人治病。
那就看看到最后,是誰,治得了誰。
“你放心吧,”顧烈冷哼一聲,“沒打算讓你管事�!�
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就是不想干活有什么辦法。
狄其野心里松了口氣。
他確實不想牽扯政事,上輩子吃虧吃夠了,這輩子再不想沾。
何況,他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否會掀起蝴蝶效應(yīng),若是一不小心拔苗助長,不論是憑空授之以漁還是授之以魚,缺乏完整體系,積年累月發(fā)展下去,也許這個時空的人類進(jìn)入銀河,依然是三歲孩童抱重金行走于鬧市,重蹈覆轍。
二人再沒說話,各自思索著,不知不覺調(diào)換了行路順序,剛才帶錯路的狄其野落后一步,順利跟著顧烈走回了帥帳。
*
陸翼和敖戈沒有停下攻勢,已將整個秦州東南角打成一片,就快打到青城山。
他們在離魚涼不遠(yuǎn)的赭石城安排駐地,等著迎接主公到來。
楚軍不急不緩,一路行來,慢慢進(jìn)了赭石城。
陸翼和敖戈本想按照慣例驅(qū)馬迎上前去,卻見姜揚(yáng)顏法古他們畢恭畢敬地下馬跪侯,嚴(yán)守禮節(jié),二人對視一眼,意識到今非昔比,當(dāng)即滾鞍下馬,及時補(bǔ)救。
走上高臺宴帳,主公解了狼毛大氅,略整衣冠,上了主座。狄其野就跟在主公身后,搖頭示意近衛(wèi)自己不解狐裘,被姜揚(yáng)拉到主公右手下首席的位置坐著。
陸翼露了個玩味的笑容,敖戈面上卻是閃過了一絲嫉恨。
他二人說了些接風(fēng)洗塵的客套話,顧烈與他們有對有答,都是套路。隨后開宴飲酒,氣氛才輕松起來。
陸翼端著酒杯看向狄其野,玩笑道:“荊州一別,今日再見,狄小哥越發(fā)瀟灑了�!�
“過獎,”狄其野舉杯對飲,卻一點都沒有要回夸的意思。
敖戈忽然從旁插話道:“還是主公會養(yǎng)人,把狄將軍養(yǎng)得越發(fā)精細(xì)了,狄將軍如此怕冷,可要讓他們上個湯婆子來?”
這話一出,姜揚(yáng)顏法古都是大皺眉頭,陸翼仿佛沒聽見,狄其野老實不客氣,像是沒聽出來敖戈的嘲諷:“多謝,有勞。”
頓了頓,像是才想起什么,補(bǔ)充道:“敖將軍,你家的湯婆子不會和你一樣愛掉鏈子?那還是不要了,免得燙傷了我不好打仗,回頭,還連累您落下一個擠兌同僚的名聲�!�
敖戈氣得滿臉通紅,“你!”
“敖顧烈沉下臉來。
“末將知錯,”敖戈忍氣吞聲,向顧烈請罪。
顧烈又看向狄其野:“菜不好吃?”
眾將都以為主公要各打三十大板,沒想到主公問了這么一句家常。
狄其野挑剔道:“還行。”
“那就吃著�!�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非得滿朝堂樹敵才開心。
顧烈仿佛夢回前世,出現(xiàn)頭痛的幻覺,伸手去按額頭。
狄其野微一皺眉,將視線收了回來。
又是這動作,顧烈怎么了?
*
風(fēng)族首領(lǐng)營帳。
“稟報大王,楚王顧烈已到赭石城!”
王座上的吾昆哈哈大笑:“他竟然敢來!果然是瘋血楚顧,好,好!”
帳中站著一位燕朝書生打扮幕僚似的人物,肩背瘦削,從背后看去平平無奇,直到看到他的臉,才發(fā)覺這人臉上蓋著一張白鬼面具,只在眼嘴部分掏空,沒有花紋也沒有裝飾,就是慘白的面具上三個黑洞,露出眼睛和嘴巴。
他的眼睛倒是極為明亮。
等士兵退出去后,他才開口說話。
“我還是覺得顧烈不可小視,”他的聲音也很好聽,只是從面具后傳來,難免有些甕聲甕氣,“大王,您的計劃漏洞太多。會盟也并無必要�!�
吾昆頓時暴跳如雷,隨手將桌上的鎮(zhèn)紙砸到那人身上:“你閉嘴!你這個殘廢!你懂什么!”
那人立刻閉嘴不言。
片刻后,吾昆又像是清醒過來似的,幾步從王座上走下來,拉著那人的衣袖責(zé)備道:“牧廉,你不該惹我生氣。我也有錯,你知道,我與楚顧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別在這時候招惹我�!�
那人一言不發(fā)地站在那里,也不說話。
吾昆沒耐心和他耗,恢復(fù)了一副賢明君主的模樣,出了帥帳。
那人呆站了許久,面具后的臉上,才慢慢慢慢地,擠出了一點傷心的神情。
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帥帳,像是還有人在一樣,憤憤不平地說著:“你既然連奉命打仗的顧麟笙都有‘不共戴天之仇’,那應(yīng)該更恨燕朝才是,又為何用燕朝皇帝編排的九罪來折辱顧麟笙的孫子?何其虛偽!”
“楚王坐斷東南,占盡東南五州,你不過打下了西州,雍州還沒啃干凈,有什么好張狂,還自以為楚王不敢赴約?”
“什么會盟計劃,一盤散沙,處處漏洞。楚王要是能因為和風(fēng)族會盟就沾沾自喜,漏出破洞讓你打,他早沒命了�!�
“我是殘廢,你是什么?你比殘廢都不如!”
名叫牧廉的鬼面人對著空氣嘮叨完,整個人木楞楞地走了出去,他走著走著,面具后的臉上露出一絲愁容來。
師父說必須做掌權(quán)者的幕僚。
師兄說他的臉比鬼還嚇人,燕朝不許他這種怪物做官,要他用鬼面具遮臉,去北方找風(fēng)族,試試做風(fēng)族首領(lǐng)的幕僚。
他一個人到北方,還沒找到風(fēng)族首領(lǐng),就被吾昆捉住了。好在殊途同歸,風(fēng)族首領(lǐng)是吾昆的王叔,吾昆為報父仇殺了回來,要他幫忙報仇,他幫吾昆報了仇,吾昆就成了新的風(fēng)族首領(lǐng)。
可是,他一點都不喜歡吾昆,也不想幫吾昆做事。
明明他幫吾昆做了這么多事,卻每天都被喜怒不定的吾昆罵得狗血淋頭。
吾昆還越來越自大,不肯再聽他的意見。
他想跑,又不敢跑,吾昆發(fā)起瘋來太嚇人了,師父說過,他們必須死得天下人人稱頌。被瘋子砍死有什么好稱頌的?
死都死不了。
他想起被他擄進(jìn)青城山的小師弟。不知道小師弟還活著嗎,出山?jīng)]有,在做什么?師兄是一定能死得人人稱頌的,那小師弟會比他幸運(yùn),死得天下人人稱頌嗎?
誒,他太難了。
作者有話要說: *白鬼面具參考jabbawockeez,對,就是那個美國街舞團(tuán),只看面具就好,雖然他們的舞真的超帥的。
*捏他“羅密歐,為什么你叫羅密歐呢”(并沒有
第33章
魚涼會盟
會盟之日。
魚涼城是在秦州西南邊境的一座小城,
戰(zhàn)亂前以燒制陶器為業(yè),
如今男丁都被征去打仗,
十戶九空,只剩下些老弱婦孺。
它向前是風(fēng)族占據(jù)的西州,向后是楚軍占地,
論理目前還是北燕的地盤,將會盟之地定在魚涼,風(fēng)族顯然是沒把北燕放在眼里。
敖戈和陸翼帥重兵壓境,
將顧烈一行送至楚軍占地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