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郁赦早聽夠了他們這些假話廢話,厲聲道:“說什么?!”
小官抖聲道:“鐘宛說,說……說就人家府上那門第,用不著這點兒銀子,送去是瞧不起人家!”
另一個小官突然也想起來了,跟著道:“是是是,是鐘宛他自己說的!那些大人會來黔安赴任,那必然就不在意這點兒俸祿,來這兒就是來圖個開心,不在乎銀銀錢錢的,我們硬要送過去,弄不好要氣的人家大人罷官�!�
小官還哆哆嗦嗦的補充:“是,鐘宛還放出話來,給誰送銀子,就是看不起誰,這話都出來了,下官等……有心也沒膽了,只能把銀子盡數(shù)送去黔安王府�!�
郁赦:“……”
行吧,郁赦早該料到的,鐘宛就算是淪落到黔安,也是不會吃虧的。
郁赦被擾的沒了脾氣,想另覓路子發(fā)作他們也沒法,擺擺手讓兩個小官滾了。
那會兒郁赦還沒料到,半個時辰后,鐘宛又賴上了自己。
郁赦從早朝開始就在替鐘宛周旋,勞心勞力,最后還得派人回自己府上取銀子。
三千多兩銀子而已,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郁小王爺并不放在眼里,但他咽不下這口氣!
憑什么?!
偏偏馮管家和送消息的家將還十分不曉事,問問問個沒完!
家將把銀票送來之后,單純又倔強的問道:“馮管家問屬下,世子這是花的什么錢,他好記賬,屬下同管家說,是犯官的贖金,管家就又問,為何世子身為大理寺卿,判完案子還要為犯官繳納贓銀,屬下就又說……”
郁赦聲音冰冷:“閉嘴。”
家將無辜的吧唧了一下嘴。
鐘宛在一旁肩膀微微抖動,死死忍著。
郁赦氣的音調都變了,他含混道,“欠條……給我寫欠條!必須寫。”
鐘宛倒是乖覺,沒再敢抵賴,上前兩步,就著郁赦的筆墨,認認真真的寫了一張欠條,還按了手印。
郁赦把欠條折好收了起來,心里稍稍有個安慰。
郁赦揉揉酸疼的脖頸,覺得今天的事簡直不可理喻,他皺眉低聲道:“回府�!�
郁赦起身往外走,鐘宛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后。
郁赦出了大理寺,繳清了贓銀了了官司的鐘宛也出了大理郁赦上了自己的馬車,鐘宛忙跟著往上爬。
“你上來做什么?!”郁赦實在忍不住了,怒道,“我還得折道送你回黔安王府?你不要欺人太甚?!”
鐘宛呆了一下,小聲道:“我跟你去你府上啊�!�
郁赦一怔:“你去我府上做什么?”
鐘宛抿了抿嘴唇,“我……我方才欠了你的錢�!�
郁赦茫然:“什么意思?如今欠債的都要住進債主家里去蹭吃蹭喝?”
鐘宛趁著郁赦被氣的神志不清,胡亂道:“那賣身葬父的,得了錢不都跟著主家走了?”
郁赦沒見過賣身葬父的,想了下,被鐘宛逮著了機會,鉆進了馬車里。
鐘宛就這么混進了郁王府別院。
進了別院,郁赦自己去小憩,不許鐘宛跟著,鐘宛被馮管家歡天喜地的迎進了他少時住的小院里。
鐘宛甚至不見外的同馮管家討情,要馮管家替他黔安王府送個消息。
馮管家自然無不肯的。
鐘宛定了定神,給宣從心寫了一封信,沒跟她說的多詳盡,只告訴她自己已經沒事兒了,如今在故人家中小住,抽空就回去。
鐘宛又在信函中塞了一張紙條,上面是他給林思帶的話。
雖然清楚湯銘八成已經跑了,但還是要追查的,鐘宛不是對誰都無底線的好,湯銘這次下的是死手,稍有不慎不但是自己沒了命,宣瑞也逃不了,如今沒事了,那全是靠郁赦擔了下來,湯銘這老東西還是該死。
鐘宛沒點名道姓,但林思肯定是能明白是誰的,鐘宛讓林思不必手軟,做的越干脆越好。
將信送出去后鐘宛倚在塌上,自嘲一笑。
說好的,這是親師兄呢。
這么些年過來了,寒心也不是頭一次了,鐘宛心寬,只念著寧王寧王妃的好,什么苦都能當飯咽下去填肚子,但一想到這是史老太傅留給自己的人,心底不免還是有點悵然。
害他的,是史今留給他的親信,救他的,是……
馮管家樂顛顛的替鐘宛拿了洗換的衣物過來,鐘宛謝過,問道:“世子呢?”
“歇著呢�!瘪T管家喜笑顏開,“鐘少爺真是福星,您一來,世子心氣兒都變了,剛才吩咐我說,以后每逢朝會都要叫他起來,他都要按時去了。”
鐘宛臉上笑意一僵。
果然,崇安帝不會無故施恩。
自己輕松過關,靠的不是那三千兩銀子,是郁赦對崇安帝做了妥協(xié)。
馮管家見鐘宛面色不對,問道:“怎么了?這不是好事嗎?”
鐘宛點點頭,“是……是好事�!�
鐘宛輕聲道:“我能去見世子嗎?”
馮管家干笑:“等晚上?不瞞你說……世子剛才那臉色不太好�!�
馮管家輕聲道:“世子已經開始頭疼了,這個時候同他說什么,他也記不住的。”
鐘宛擰眉:“頭疼?”
“老毛病�!瘪T管家嘆氣,“原本就有這毛病,大喜大悲后,心緒紛亂,太醫(yī)看了也不見好,吃了那害人的藥之后,更嚴重了些……發(fā)作起來就是頭疼,有時候好像還聽不太清楚別人說什么,往常這樣的時候,就是要發(fā)脾氣了,世子也知道自己腦子亂的時候會遷怒旁人,每每此時,一般都自己躺著去,等心里靜下來再出來�!�
鐘宛心里一緊,“太醫(yī)也沒別的法子?”
“沒什么好法子,吃藥沒用,太醫(yī)說過,這毛病就是得心緒平和,長年累月的養(yǎng)著,就好了。”馮管家苦笑,“這不是白說嗎?就世子這個境況,怎么可能長久的心緒平和?”
“那就讓他自己呆著?”鐘宛深吸一口氣,“我去看看他�!�
“別��!”馮管家趕著攔著,“好不容易來一趟,少爺你這是要跟世子吵一架嗎?等會兒,真的,今天看那樣子不嚴重,等世子自己歇一歇,到晚間就好了�!�
鐘宛起身:“我不跟他吵。”
“誰敢同世子吵啊,但他這樣的時候什么話都說得出口!什么話誅心他說什么,前些天,跟長公主還吵了起來,長公主還不夠縱著世子嗎?還忍不住打了世子一巴掌呢�!瘪T管家怕鐘宛被神情恍惚的郁赦幾句話氣跑了,忙不迭的勸著,“聽我的,等兩個時辰……”
鐘宛輕輕推開馮管家:“放心,他說什么我都不會走�!�
鐘宛進郁赦屋里的時候,郁赦正闔眼躺在榻上,一手拿著話本搭在一邊,一手擋在臉上。
鐘宛輕輕走近,郁赦倏然睜開眼,見是鐘宛后,又閉上眼,翻身背對著他。
鐘宛走近,坐在一旁,突然道:“世子,那些銀子……”
郁赦沒理鐘宛。
過了好一會兒,郁赦似是想讓鐘宛快走,敷衍道:“你在黔安王府,連份月利都沒有嗎?攢著,攢夠了還給我�!�
鐘宛頓了下,“還真沒有,我本也沒用錢的地方,真的用的時候直接去賬上支。”
郁赦冷笑:“那你這日子過得還真是好,隨便個下人都比你強�!�
鐘宛被懟了一句,沒甚感覺,靜了片刻又孜孜不倦道:“那銀子……”
郁赦一想到鐘宛這些年過的這破日子就想發(fā)火,他心緒不寧,擰眉低聲道:“出去。”
鐘宛好像沒聽見一般,好聲好氣:“要不,咱們打個商量?”
郁赦愣了下:“什么商量?”
鐘宛耳廓發(fā)紅,“那什么,用點兒別的抵,比如……親一次,抵一點銀子,行不行?”
郁赦不知是不是被鐘宛這厚臉皮驚著了,好半天沒說話。
好一會兒,郁赦睜開通紅的眼,“一次抵多少銀子?”
鐘宛比了個二。
郁赦冷笑,“二百兩?”
鐘宛聲音很低,“二錢�!�
郁赦:“……”
這是要親到下輩子去嗎?
鐘宛坐到塌上來,湊的很近,“怕是先還不上,要不……抓緊著點?”
鐘宛要親郁赦,郁赦微微偏開頭躲了。
鐘宛有些尷尬。
郁赦猶豫片刻,“你若張口的話,算你三錢�!�
鐘宛沒聽明白,“什么三錢?不是……唔……”
鐘宛被郁赦一把扯了過去,跌坐在他身上,鐘宛躺在郁赦懷里,這姿勢頗為不堪,他要撐著胳膊起來,一把按在了郁赦腿上,被郁赦輕輕推開了。
郁赦蹙眉,不滿鐘宛掙扎,一把將鐘宛胳膊擰在了身后,將人徹底固定在自己懷里后心里才舒服了些,他低頭親了上去,分開鐘宛唇齒,收了個長長的三錢的債。
第54章
兩人分開后,
郁赦靜靜地看著鐘宛,
嘴唇微動:“方才這個……不算�!�
鐘宛呼吸略急促了些,他有點失神,
聞言神智回籠,
“為什么不算?”
郁赦曲起膝彎,
抬手整了整亂了些的衣襟,瞟了鐘宛一眼,
想說什么又忍住了,
低聲急促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抵債不成的鐘宛不抱希望的問道,
“就、就因為我剛才舔了你的舌一下?!”
郁赦身子一僵,
瞪了鐘宛一眼,
似乎是覺得不可思議,怎么能有人把這種話掛在口頭的?
鐘宛心口瞬間憋了一口血。
郁赦上次發(fā)瘋的時候,不防備被鐘宛窺到了一點真心。
這個瘋子執(zhí)拗的覺得,只要鐘宛不主動,
就不會動心。
將來若有萬一,
鐘宛能輕輕松松的獨善其身,不會傷懷。
鐘宛心里感念郁赦待他的這份小心,
但有些話該說請還是要說清的,該糾正的思路也是要糾正的。
如今只是親一親,
這瘋子不讓自己動就算了,
只要不十分情動難耐,鐘宛其實是能忍得住的,
但……但再深一層的時候呢?
只能他摸自己,自己不能碰他?皇帝寵幸妃子也沒這霸道規(guī)矩吧?
再、再深一層的時候呢?
鐘宛確信,按著郁赦這莫名其妙又自覺很有道理的奇怪念頭,他沒準會倔強的認為,他能……咳……射,自己不能!
八成會這樣!
鐘宛萬念俱灰的想,郁赦將來可能會在床上用什么東西綁住自己的那啥……然后絕望的同自己說:“你不射,就不會動心�!�
將來我死了,你也不必傷懷。
鐘宛心如槁木,喃喃:“你讓我一點兒都不期待那事兒了……”
郁赦困惑的看了鐘宛一眼,“你期待什么?”
鐘宛回神,臉頰微微發(fā)紅,他隨手抹了一下比往常紅艷了些的嘴唇,盡力心平氣和道:“世子,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同鐘宛親昵了片刻,郁赦臉色好看了許多,眼中血絲也少了些,他看看鐘宛,皺著眉,微微點了點頭。
鐘宛抿了抿嘴唇,道:“那些話本……你看了不少了吧?”
郁赦防備的看著鐘宛。
郁赦表情太正經,鐘宛倒先有點難為情了,他硬著頭皮道:“這種事……都是有來有回的,真的,你別總用看淫|魔的眼神看著我,真不是我放蕩……”
郁赦顯然是沒料到鐘宛突然聊這個,他難以言喻的看了鐘宛一眼,片刻后轉過臉,“話本上的話,怎么能當真�!�
“也是有能當真的!”鐘宛急切道,“這事兒你別總靠著自己想……你……你別強人所難好不好?”
“還是……”鐘宛心中一動,頭疼道,“你看了什么奇怪的話本上說,我就該害臊又放不開,一動不動的?”
郁赦沒聽懂,但點點頭:“倒是有這種話本……”
鐘宛心道完了,怕是郁赦少時看的,這念頭一直轉不過來,著急道:“那話本上是不是還說了,好男孩從不會主動跟人親昵,親吻時也都是不動舌頭的?”
郁赦:“……”
郁赦剛剛清明一點的腦子又亂了,他根本就聽不得鐘宛說這些他羞于啟齒的話,怒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沒事�!辩娡鹩杂种�,“就、就是心疼我自己,替我以后的那事兒……發(fā)愁�!�
郁赦眸子一動,煩躁道:“你后悔了?又不想還債了?!我算你還了那三錢就是了!”
徹底說不清了,鐘宛放棄,坐到一邊心累的磕巴道:“沒事!總之,你答應我一件事行不行?”
郁赦腦子亂糟糟的,也不想同鐘宛吵,“你說。”
鐘宛可憐巴巴道:“以后在床上……你不能綁我�!�
郁赦徹底懵了,“不是你自己喜歡那樣嗎?!你還特意找了麻繩來�!�
鐘宛:“……”
郁赦遲疑問道,“你這是在欲拒還迎?”
鐘宛崩潰,起身往外走:“你當我沒說吧……你歇著�!�
雞同鴨講了一通后,郁赦覺得自己終于把這事兒理清了,重新躺了下來,被鐘宛鬧了這一遭,他頭已經不疼了,躺了片刻后,竟真的睡著了。
鐘宛出了郁赦的院子,郁王府別院的仆役不知得了馮管家的什么授意,所有人對鐘宛都畢恭畢敬的,當貴客一般,隨著他進進出出,沒人管他。
鐘宛憋著一肚子火回了自己以前住的院子里,進了臥房后一愣。
林思用手指比了往外比了一下,鐘宛不動神色,轉身把房門關嚴了。
林思上上下下的看了鐘宛一眼,稍稍放下心,比劃:這府上家將好多,我在外面繞了半個時辰才翻進來。
鐘宛點頭,“湯銘呢?”
林思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