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言昭：“……”
對不住，這回真沒有。
這個世界的傳聞、術(shù)法、能人，言昭大多是從暮雪派的藏書閣里現(xiàn)學(xué)的，因此很多知之甚淺。而且九轉(zhuǎn)連環(huán)陣這個名字，聽起來像是玲瓏派的東西，他了解得更少了。
周遭依舊平靜，看來目前還不算太兇險，言昭索性席地坐下。
“看來不能硬闖，不如云道友先與我們說說�！�
幾人正好也坐下歇息片刻。
云顧游：“關(guān)于此陣，我知曉的也不多。九轉(zhuǎn)連環(huán)陣是玲瓏派一位已故大能所創(chuàng)，取自于九連環(huán)，陣中共有九道陣眼，只有以九連環(huán)的解法串起九道陣眼，才能破陣�！�
花前低著頭思索著什么，不由自主地化出小扇搖了搖，卻忘了扇上的水還未干，搖了自己一身水珠。
他半是嫌棄地收起扇子，方道：“這么一說我也想起來了。道是玲瓏派有一奇陣，解陣之法不難，但其間陣型、關(guān)竅權(quán)由布陣之人隨心布設(shè)，因而變幻莫測，反倒成了最難解的陣法。”
云顧游微微頷首：“九轉(zhuǎn)連環(huán)陣由陣格與陣眼組成。陣格分生格與死格，陣眼就在相連的生格上。”
“死格”這一詞讓言昭提起幾分警惕。
“踏入死格……會怎么樣？”
“陣如其名，九死一生。而且離最后一個陣眼越近的死格，越是兇險�！�
祝凌云聞言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來時沒察覺任何異樣，云師兄怎么發(fā)現(xiàn)我們?nèi)肓岁嚨模俊?br />
云顧游頓了頓，才道：“我聽聞創(chuàng)此陣之人，一來為了讓后人知道這是他的九轉(zhuǎn)連環(huán)陣，二來為了此陣不變成兇陣，因而在陣中人進(jìn)入生格或死格時，能聽到不一樣的聲音。”
“入生格，為連環(huán)撞擊之聲；入死格，為鈴鐺聲�！�
他們幾人方才都被洞窟吸引了注意，只有云顧游聽到了那道若有若無的聲音。
言昭：“你聽到的是……？”
云顧游沒有直言，但他凝重的神色已讓答案昭然若揭。
言昭忽然覺得這地坐得也沒那么踏實(shí)了，針氈一般刺著他的神識。他“嘶”了一聲：“聽起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花前：“倒也不是無解。布陣之人需給自己留一條后路，因此陣眼的線索，要么是陣主人熟悉之物，要么就在前面的陣眼之中�！�
云顧游淡淡道：“閣下對玲瓏派的了解比我多�！�
花前回看了他一眼，微噙著笑：“我雖是散修，但家?guī)煶錾碛诹岘嚺桑牭枚嘈┝T了�！�
祝凌云想起之前的一葉舟：“難怪你總有些稀奇的法器。”
不過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怎么出眼前這個死格。
祝凌云拍了拍身子站起來，提劍往他們來時的方向走去，像是想沿原路回生格。
云顧游沒攔他。
卻見他沒踱幾步，便又轉(zhuǎn)悠了回來。
言昭：“如何？”
“沒聲兒，”祝凌云摸了摸鼻子，“果然不會那么簡單。”
“看來陣格里的空間與真實(shí)不一樣�！�
“是幻覺？那我們看到的洞窟是真的么？”祝凌云坐了回來，伸手指了指前方。
那洞窟還同他們過來時一樣，漆黑深邃。不過此時他們知曉自己入陣了，再看時，總覺得其間有人正幽幽窺伺著他們，帶出了幾分詭譎的意味。
言昭將他們幾人方才說的線索在腦海中串了一遍，方道：“應(yīng)當(dāng)不是幻覺，我們進(jìn)死格前便看見了。說不定是陣眼的提示�！�
他看向云顧游：“不如我們繼續(xù)往洞窟去，看看里面有什么？”
云顧游略微沉吟，而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況且我們初入陣，遇到的死格不至于太兇險。”
此處草地深深淺淺，方才處于地勢高處，還能看見洞窟的全貌，如今繼續(xù)往前走，才發(fā)現(xiàn)有幾處野草生長得快有人一般高，需得一道道撥開，才能穿過去。
因此這一路走得也不大順暢。
這次換了云顧游和花前帶路。
不知越過了第幾片草叢，言昭再次從草腥味中探出頭時，前面兩人卻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言昭疑惑地搭上了云顧游的肩，正要問，卻正好從他二人的間隙中看到了前方的景象。
“我怎么覺得……這洞窟離我們更遠(yuǎn)了�！彼馈�
花前回過頭，與他面面相覷：“遇上鬼打墻了�！�
他們明明是朝著確切的方向走的，卻回到了初始的位置，往洞窟的路似乎永遠(yuǎn)也走不完。
花前托著下巴陷入沉思：“一路上并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之處，不知是從哪里開始繞了回來。”
“布陣之人確實(shí)厲害，”言昭道，“不過，但凡是將兩個本不相連的空間融在一起，必定還是有破綻的。破綻之處也是靈力最盛之處�！�
云顧游聞言淡然看了他一眼：“何故如此篤定？”
言昭當(dāng)然篤定。
畢竟玄狐之亂后，他不僅查閱了所有關(guān)于天外之境的記載，還幾乎將六界中的兩境結(jié)界都走了個遍，以期找到蒙虞君和他所煉之毒的線索。
雖然沒能找到蒙虞君，但也不算無功而返。至少現(xiàn)在而言，他或許是最了解這些邊界的人。
他做這些事時，雖然都尋了歷練一類的說辭，但他師尊心如明鏡，應(yīng)當(dāng)早就察覺了。
想起面前人撲朔迷離的身份，他不好明說什么，只能幽幽道：“熟能生巧罷了�！�
云顧游挑了挑眉，似乎在尋味他話中的意思。
言昭這時想起他還有個好東西，用來破此陣正合適。
他找出乾坤袋中的羅盤，在眾人瞧見之前，悄悄將羅盤從靈體撥到了法器盤位。
云顧游此時正好立于他身側(cè)，不動聲色地將他細(xì)微的動作都收入眼中。
余下兩人聽言昭說這是在若水秘境中尋到的法器，除羨慕之外，也沒做多想。
有了羅盤加持，他們沿著方才走過的地方，很快找到了靈力充盈之處。幾人明細(xì)凝神，分頭尋找著破綻。
言昭的目光落在了一只“小巧”的蜻蜓上。
他們過來的動靜驚擾了它。它在草叢間飛飛停停，最后振翅不知朝向何處，竟憑空不見了！
言昭當(dāng)機(jī)立斷出劍刺向了它消失的地方，劍尖亦消失了幾寸。而隨著劍氣震蕩，四周的空間也如晃動的琉璃一般開始扭曲破碎。
他將劍身一轉(zhuǎn)，隨即聽到了一道清脆的玉石撞擊聲，兩處空間也如同被解鎖一般，不再牽連，各自歸位。
而他們幾人踩上陣眼，墜入了另一個空間。
一陣目眩之后，言昭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竟是蔚藍(lán)的天。進(jìn)入秘境后再沒見過藍(lán)天的他怔了怔，又環(huán)顧四周，像是處在一片山間的竹林中。
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他下意識問道：“這是哪兒？”
“這里是……”身邊傳來祝凌云同樣驚愕的聲音，“未離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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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回來更新……不好意思前段時間工作差點(diǎn)出case一直不在狀態(tài)，上周終于確定沒事了owo松了口氣。
第47章
未離峰
聽見“未離”這熟悉的二字，言昭詫異了一瞬。
祝凌云解釋道：“是璇璣派后山的一座峰，從前叫落霞峰，是曲未離宗師長大的地方。她飛升后，掌門為作紀(jì)念，將它改名為未離峰。”
言昭想起來，他初到此處時，將璇璣派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閑逛了一遍，的確有座峰上的晚霞格外綺麗，落日熔金，景致如畫。想來就是此處了。
“未離峰上有什么？”他問。
祝凌云抱劍思索了半晌：“這里很久沒人居住了，不過竹林往下走，應(yīng)該有個荒廢的小院，是曲宗師和她師父、師兄從前住的院子。”
他說著，一邊撥開竹葉開始帶路。
這是言昭第一次聽到關(guān)于曲未離師長的事情，不免好奇地多問了句：“她師父他們后來去哪兒了？”
“曲宗師的師兄很早便不在了，”祝凌云道，“他出師之前，有一回奉命去圍剿禍亂人界的魔修，不慎中了圈套，為救其他師兄弟殞命了�！�
“至于她師父……”祝凌云頓了頓，猶豫著看向云顧游，似是詢問能否對外人言說。
云顧游接過話茬，語氣淡然：“她師父大限將至之際，忽然不知所蹤。有人說是為求長生走火入魔，也有人說他是飛升了。不過后來再無人見過他，各種流言便也消歇了�！�
難怪曲未離讓這院子荒廢了，言昭心想。睜眼遍是傷心事，不如不見。
“沒想到你對曲未離的事情也這樣清楚。”
祝凌云頓了頓：“那可是我派唯二飛升的大能之一，幾百年才得此一位，誰能不向往？況且這未離峰，亦是個練劍的好地方�！�
竹林很快走到了頭，不過映入眼簾的并不是什么“荒廢的小院”，而是幾座修葺得頗為干凈雅致的竹屋，前院內(nèi)郁郁蔥蔥，水木相映，后院還種了些小菜，有個小道童正弓著身子摘菜。
幾人面面相覷——這怎么和預(yù)想的不一樣？
祝凌云：“這又是幻覺？”
言昭：“看起來是院子還未荒廢時的景象。”
道童聽見他們的說話聲，放下籃子走過來，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
“幾位師兄是來找天樞尊者嗎？可不巧，尊者今日不在�！�
言昭聞言疑惑地挑了挑眉。
“天樞尊者就是曲宗師的師父�！弊Ａ柙菩÷暯忉尩馈�
敢冠天樞之名，倒是有幾分狂妄。
云顧游：“曲未離可在？”
道童點(diǎn)了點(diǎn)頭：“曲師姐這會兒應(yīng)該在練劍法功課呢。諸位先稍作歇息，在下去通報一聲�！�
幾人跟著道童來了一間書房，道童說是曲未離常用的一間。
等曲未離的時間里，言昭將書房環(huán)顧了一遍，東西很多，乍看有些亂，但細(xì)瞧了便發(fā)現(xiàn)東西都是分門別類擺置的，實(shí)為亂中有序。
他想起之前探過的曲未離故居，比這里整潔不少，但依稀能辨別出主人的習(xí)慣是相通的。
等道童走遠(yuǎn)了，花前方才開口：“看來第一道生格，放的是曲宗師幼時的記憶。那這九轉(zhuǎn)連環(huán)陣，想必就是那師徒三人中的一人所設(shè)�！�
“難道是天樞尊者？”祝凌云托腮，“他為何要留下一個如此兇險的陣法？”
“自然是陣法背后的東西珍貴了，”花前抽出桌案上擺著的一枝桃花輕輕嗅了嗅，“說不定他真的飛升了，還留下了飛升的捷徑給后人——”
說著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們那位曲宗師，就是這樣飛升的吧�！�
祝凌云給他說得一愣一愣，呆立了好久才囁嚅著開口：“飛升哪有什么捷徑？”
言昭原本正在撥弄書架上的書卷，聽見他二人的對話，指尖一頓，陷入了沉思。
雖是無心之言，但花前的猜測不無道理。
璇璣掌門生性多疑，那些魔修更不可能聽取曲未離的一家之言。但若說是她師父留下的東西，倒是合情合理不少。
若曲未離的飛升是假的，她師父的自然也是假的。那么曲未離從她師父那里看到的是什么呢？
他一邊思索，一邊不自覺地敲打著手邊的卷軸。稍一錯眼，發(fā)現(xiàn)這卷書竟有幾分眼熟。
言昭猶豫片刻，還是抽出來看了一眼。
只打開了一點(diǎn)，他便想起來了。這卷書他在曲未離的故居見過。
那間屋子被收拾得整整齊齊，書卷也是一絲不茍地擺放在書架或書箱中，唯有這一卷是半攤開在桌案上的。言昭瞥見卷末有一道落款，大約正是曲未離飛升前不久。說明這是她新寫的。
而眼前這卷書，竟有著一模一樣的落款。
言昭抬指覆上那段本不該出現(xiàn)中這里的文字，眼前的景象驀地動蕩扭曲起來，伴著祝凌云的驚呼聲，像水面攪出的漣漪，漸漸消失在姍姍而來的年輕女修驚異的眸中。
言昭在一片混沌模糊中勉力辨認(rèn)出了她的模樣——原來這就是曲未離。
幻境中的她還是少女模樣，然她持劍負(fù)立于背后，發(fā)絲微揚(yáng)，似振翅的鷺鳥，一身遮不住的靈氣。
尚未來得及看仔細(xì)，眼前又是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眾人緩和了片刻才睜開眼，發(fā)現(xiàn)竟已回到了若水秘境，就在離他們初入陣不遠(yuǎn)的地方。
“我們這算是過了第一道生格？”言昭問。
云顧游點(diǎn)了點(diǎn)頭，而后往腳下這片土地中打了一道追蹤符：“這里大約就是第一個陣眼�！�
“不知下一步該往哪里，”花前揉了揉眉心，“方才出來得突然，沒瞧見什么線索�！�
身邊忽然伸出一只手，指了指正北方。
“這邊�！毖哉训�。
幻境消散時，他看見曲未離身后有一道光，像是陣眼在運(yùn)轉(zhuǎn)�；镁诚⒌锰蝗�，他懷疑是自己發(fā)現(xiàn)的卷軸觸動了什么機(jī)括。
有了前車之鑒，他們這回走得很是謹(jǐn)慎。死格越往深處越兇險，可不會再是破個鬼打墻那么簡單了。
天仍是霧蒙蒙的，而且越往里走，有愈來愈暗的趨勢。
言昭凝神觀察著地面，不防被人輕輕按住了肩。他回過頭，對上了云顧游沉靜的眸子。
云顧游偏了偏頭，示意言昭看右前方。
言昭看去，他指的是洞窟的方向。洞窟仍在那處，看上去似乎近了一些，寂靜又強(qiáng)烈，這般直視的時候，那股莫名的心悸感依舊揮之不去。
云顧游適時捏了一下肩，喚回了他的注意力。
“看上面�！�
上面？上面明明空無一物，只有白茫茫的天——
言昭這般想著，卻因眼前的景象怔住不動了。原本空蕩的丘頂出現(xiàn)了一道極淡的陰影，像是有什么東西藏在濃厚的霧中，偶然投下了影子。
他又看盯著了一會兒，確認(rèn)了一件更加匪夷所思的事。
那陰影很長，長到幾乎與天相接。
“那是……？”
云顧游搖了搖頭：“看不清全貌。但我猜測，我們破除的陣眼越多，它便會顯現(xiàn)越多�！�
言昭亦以為然：“那更要盡快找到下一個陣眼了�！�
他有一種直覺，霧里的東西即是這場真君之試的關(guān)鍵。
云顧游松開手，瞥見言昭衣領(lǐng)處因方才幻境的動蕩而有些凌亂，下意識去理，卻在僅一寸之隔時醒轉(zhuǎn)過來，收回了手。
恍恍之間，他想起群英會上，言昭無意中暴露出的挽劍花的小習(xí)慣，不由得無奈地笑了一下。
原來藏不住習(xí)慣的不止是言昭，還有他自己。
好在言昭專注于破陣，并未發(fā)現(xiàn)他的動作。
路上沒有多少阻礙，第二個陣眼很快被找到。這次入的幻境仍舊是未離峰，不過換了個位置，是曲未離和他師兄習(xí)劍的地方。
出幻境時，也未觸動什么特殊的機(jī)巧，時間一到夜里，他們便被送出了幻境，仿佛只是請入境之人看一遍他們師徒三人在未離峰上的日常。
再后面的陣眼，則需要從前面看到的景象中搜尋線索，繞來繞去，都是曲未離師門的過往，沒走出璇璣派地界。
有云顧游和祝凌云在，直到第六陣，他們都一路暢通無阻。祝凌云甚至飄忽得意了起來：“這九轉(zhuǎn)連環(huán)陣，也沒有你們所說的那么厲害。”
云顧游道：“莫要懈怠。即便在生格中，一步踏錯，亦會入死格�！�
花前附和道：“最后這三道，才是真正的難關(guān)。”
言昭聽著他們談話，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洞窟上那道陰影。
行至此處，那東西的全貌雖仍看不清，但裹著它的霧淡了些，“洞窟上有個奇高無比的東西聳立著”，這一事實(shí)倒是毋庸置疑了。
祝凌云與花前后來也已發(fā)現(xiàn)那道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