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過了會兒,蘇湘銳利的眼神才稍緩,喬深只是傅寒川的手下,她沒必要對一個他的替身發(fā)怒。
她想到了什么,問道:“你的姐姐喬影,她現(xiàn)在還在原來那家醫(yī)院嗎?”
喬深一愣,點頭道:“還在�!�
蘇湘問完了以后便沒再說話了,她偏頭看向了另一側(cè)。喬深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還是說道:“傅總他也病了,一直咳嗽,還有發(fā)燒,但他不肯去醫(yī)院�!�
蘇湘靜靜坐著一動不動,喬深默了默,轉(zhuǎn)身離開了。
喬深走到電梯里時就給傅寒川打了電話,報告了蘇湘的身體情況,把她說的那些話也轉(zhuǎn)達了,電話那頭的傅寒川沒說什么,電話里只傳來一聲聲的咳嗽聲,好像比白天時候更嚴(yán)重了。
喬深最后道:“傅總,太太突然問起我姐姐,她會不會去找她?要不要……”
傅寒川跟蘇湘之間打上了死結(jié),喬影又是給蘇湘做過身體檢查的,在蘇湘的印象里,喬影跟傅寒川就是一丘之貉。如果蘇湘要去求證的話,那么最好讓喬影避開。
傅寒川道:“不用了�!�
既然她已經(jīng)知道真相,沒必要讓喬影回避。
“好�!眴躺畲饝�(yīng)下來,那頭電話掛斷了。
喬深總覺得,要讓太太原諒傅總不會那么容易了。
以前兩人走不到一起,是有著諸多外界因素。當(dāng)然,后來傅總自己也肯說開了,太太是個心軟的人,兩人就有在一起的希望。但現(xiàn)在,撇去了外界因素,傅總對太太做的那件事,不會輕易得到原諒的。
傍晚的時候又下起了蒙蒙細(xì)雨,線似的密密落下,但天空還有一點太陽余暉,將那雨絲映照出橘紅色澤。
濕漉漉的天氣,連人的心都潮濕了。
喬深重重的嘆了口氣,往車子走去。
幾日后,蘇湘病愈,在診所內(nèi)做了身體檢查,確定了她的確做過結(jié)扎手術(shù)。
“蘇小姐,當(dāng)年給你做手術(shù)的醫(yī)生,應(yīng)該是個醫(yī)術(shù)非常高明的人,切口非常小,手術(shù)做得也非常完善,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高超的……”
醫(yī)生越往下說,蘇湘心就越往下沉。
不管那手術(shù)做得有多完美,怎么做到了對她的身體傷害降到最低,這個手術(shù)的存在就證明了傅寒川對她做過的事。
她坐在椅子上不發(fā)一言,一張臉沉的透底,手指攥緊了。
祁令揚坐在蘇湘的旁邊,他看了一眼蘇湘,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握緊的手指掰開,對她輕輕的搖了下頭。
檢查身體,一來是確認(rèn),二來是決定接下來要怎么辦,而不是因為憤怒而傷害自己。
蘇湘抬眸看了他一眼,穩(wěn)了穩(wěn)心緒。她轉(zhuǎn)頭看向醫(yī)生問道:“結(jié)扎手術(shù)是可以復(fù)原的吧?”
陳醫(yī)生道:“當(dāng)然可以,如果蘇小姐你決定要再生育的話,我可以幫你做。”
蘇湘點了下頭:“好,那就先謝謝了�!�
她的心情很沉重,沒什么心思與醫(yī)生再多交談,說完后就站起來往病房走去。
做完了檢查,她該出院了。
東西都已經(jīng)裝在包里,司機等候在那里,祁令揚別了下頭,司機心神領(lǐng)會,拎著蘇湘的行李先下樓去。
“走吧,張媽在家做了很多菜給你補身體。”祁令揚看了看蘇湘,這一病,她又瘦了許多,臉上顴骨都突出來了。
蘇湘道:“我要先去個地方,你先回去吧�!�
祁令揚微蹙了下眉:“去哪兒,要不要我陪你?”
蘇湘搖頭:“不是去找傅寒川�!�
祁令揚默了下,點頭:“好�!�
出了醫(yī)院,蘇湘自己打車去了喬影所在的公立醫(yī)院。喬影見到蘇湘微愣了下,似是沒想到她會來。
她們之間只是彼此認(rèn)識,蘇湘回到北城的時候,她跟裴羨已經(jīng)分手了,所以要說有交情是談不上的。
喬影看到蘇湘凝重的神色,想到了什么,眸光中透著了然,她微微一笑道:“蘇小姐,請等一下。”
她請了半個小時的假,兩人來到醫(yī)院附近的一家茶座。
兩人點了一壺洛神花茶,花茶旁邊放了兩碟小蛋糕。
喬影坐在扶手椅中,打量了蘇湘一眼,蘇湘的神色依然凝重,喬影更加確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她拎起透明的玻璃杯喝了口茶,先開口道:“看起來,你已經(jīng)知道了?”
“傅寒川告訴你的嗎?”
隨即,她又微挑了下眉,他們兩個人應(yīng)該還沒和好,傅寒川沒道理自找死路,那么便是有其他的人告訴了她。
蘇湘看著她,淡淡道:“我不需要他告訴我�!�
說完,她微蹙了下眉。她問喬深的時候,喬深便應(yīng)該知道她會來找喬影,可看她的神情,傅寒川竟然沒有跟她打過招呼?
但這不是重點,蘇湘的語氣更冷了些,她道:“醫(yī)生給病人作假,現(xiàn)在的醫(yī)生都這么沒職業(yè)道德嗎?”
喬影當(dāng)初答應(yīng)了傅寒川,便有想過會有這么一天,要受到蘇湘的指責(zé)。其實拖了這么多年,已經(jīng)很久了。除非蘇湘忘了這檔事,否則必然有知道的一天。
喬影心平氣和,她道:“傅寒川是你的丈夫,也是我的朋友。他這么做,必然有他的原因�!�
蘇湘的眉毛擰了起來,眼睛里閃過幾分怒色。她竟然一點愧色都沒有!
喬影扯了扯唇角,微笑道:“蘇小姐,我知道你很生氣。其實你來找我,還是想聽聽我說什么的,是不是?”
她知道了真相,她作假的報告就不算什么了。她可以無視這一步,直接去找傅寒川質(zhì)問的。
說明,她還是想要知道為什么傅寒川要給她做結(jié)扎手術(shù),為什么要瞞著她。
蘇湘收斂了怒氣,沉聲說道:“是,我想知道,你為什么要幫他這么做�!�
女人之間爭斗起來很厲害,或者為了愛情,或者為了事業(yè)前途。撇去這兩點,女人之間在有些立場上是一樣的。
同為女人,傅寒川給她做手術(shù),喬影這樣的女性不會只憑著友情就答應(yīng)幫他。若說為了錢,裴羨有的是錢,他們那時已經(jīng)談婚論嫁,她不會為了五斗米折腰。
在去質(zhì)問傅寒川以前,她想聽聽同為女人的說法,聽喬影的一個解釋。她是旁觀者,是局外人,而傅寒川,他傷害了她,為了脫罪,他什么不能說?
喬影看了眼蘇湘,難得她還能保持住這樣的理智。
喬影喝了口茶水,洛神花微酸的口感在這樣濕潤的天氣里喝來正好。
花茶余味還在口腔縈繞,她組織了下語言,眼眸一抬開始說道:“蘇小姐,你生產(chǎn)的時候,傅寒川在現(xiàn)場是親眼看到的。一個女人為了給自己生孩子,去了半條命,這在男人心里是很受觸動的�!�
“回想你當(dāng)時的情況,蘇家把你視為搖錢樹,而你是個啞女,算計著傅家,傅家視你如敝屐,傅寒川在這樣的情況下對你起了惻隱之心。作為男人,他能想到的就是對你負(fù)責(zé)。”
“他決定留下你,又不甘心受到你們蘇家的算計。他不愿意再要孩子,而你那時半死不活,更是給他留了很深的印象。另外,你的啞疾又讓他忌諱,傅家是不能夠接受再有一個啞巴的,所以他決定了給你做手術(shù)�!�
喬影只能盡量的表達她當(dāng)時的所見所聞,說完,她再補充了一句:“蘇小姐,那時候的傅寒川心情很復(fù)雜很矛盾。”
蘇湘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復(fù)雜,矛盾?
她只知道,那個人沒有把她當(dāng)成一個人,輕易就決定了對她身體的處置。她能想到的,就是他把她當(dāng)成了一個毫無感情毫無知覺的物品!
她咬牙切齒道:“他不想要孩子,為什么不給他自己做手術(shù)!”
喬影笑了下,她吃了一口蛋糕,綿密的奶油在嘴里化開,一口花茶喝下去,又正好解了蛋糕的甜膩。
她將另一碟巧克力蛋糕往蘇湘那邊推了推說道:“這蛋糕不錯,甜食有助于人的大腦分泌多巴胺,會讓人心情愉快�!�
蘇湘掃了眼蛋糕,她沒辦法壓下怒氣,更沒胃口吃下去,她喝了口茶。
喬影輕吸了口氣,平靜說道:“蘇小姐,你生傅贏的時候,你跟他結(jié)婚才不到一年。剛才我也說了,蘇家對傅家的算計,你是蘇家硬塞給他的。我記得那時候,傅家的面子像是掉到了鞋底,滿城都是對他們的笑話�!�
“那可是北城第一的傅家啊……”
“傅家的人對你沒好感,傅寒川那時也未曾對你動心,站在他的立場,他就不會對自己那么做�!�
人都有私心,至少在那個時候的傅寒川肯定不會給自己去做那樣的手術(shù)。
傅寒川因為蘇湘懷孕,才被逼著娶了她,大概也有一些這樣的因素吧。
只能說,那是七年前,兩人已經(jīng)強行結(jié)合到了一起,但是傅寒川認(rèn)為他們毫無愛情萌芽的可能。
傅寒川只是有種認(rèn)命了的宿命感,他接受了這個女人做他妻子的事實,又掙扎著不想再有孩子來讓他心生厭惡。
他對蘇湘的感覺不好,認(rèn)為她用孩子綁住了他。
所以喬影才說,傅寒川這個人很矛盾,很掙扎。
他本就是一個冷情的人,那時候他跟陸薇琪又是不歡而散,緊接著就發(fā)生了一連串的事,他心里的一股氣就沒發(fā)出來過。
所有的矛盾點堆徹到了一起,讓他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蘇湘緊握著玻璃杯,堅硬的玻璃磨得她掌骨發(fā)疼。她用力的翻滾了一下喉嚨,心里翻滾著,不曾平靜下來。
喬影看了看時間,對著蘇湘道:“蘇小姐,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蘇湘沉默著搖了搖頭,她的心情很難受,喬影的解釋無法讓她釋懷。
喬影看了她一眼,得知這樣的真相,要一時半會兒就讓它過去很難,況且又是這么的難以接受。
她自己都沒走過去,更沒資格讓別人看開點。
喬影站起來,拍了拍蘇湘的肩膀,回醫(yī)院去了。
蘇湘依然坐著,拿起涼下來的茶水又喝了一口,酸味更重了些,她吃了一大口的蛋糕,咀嚼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離開了茶座。
她站在路邊打車的時候,好像看到了傅寒川的車子,但她沒有再回頭去仔細(xì)看,等車子一來,她就坐上了車。
傅寒川看著那個女人上了出租車,這才吩咐司機掉頭回去。
他知道她今天出院,也知道她詢問起喬影。他只是想來看看她,喬深說她瘦了很多。
傅寒川滿眼痛色,一肚子的憋悶,拳頭在額頭上敲了敲。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一塊石頭很沉重。
他知道,再過不久,蘇湘就會親自來找他,到那時候……
傅寒川掏出了手機,給喬深打電話道:“如果她說要見我,你約她在那家電影院�!�
又過了兩天。
蘇湘果然沒有直接打電話給傅寒川,而是通過喬深傳話,喬深便按照傅寒川的意思,約了電影院的那個包廂。
蘇湘答應(yīng)了下來。
太陽又露了一次頭,六月的天,一冒太陽天氣就又悶又熱,令人渾身不舒服。
蘇湘從停車場出來,進入那家私人電影院時,里面的空調(diào)溫度打得正合適,心里的煩躁也降下了一些。
她站在那個包廳門前想,在這里說也好。光線很暗,她就不需要看到傅寒川的那張臉了。
蘇湘推開門進去,令她意外的是,包廳里面燈火明亮,傅寒川就坐在沙發(fā)椅中,天花板四側(cè)的燈光照射過來,他輪廓分明的臉不喜不怒,深邃的目光更加深刻。
茶幾上擺著一只小花瓶,里面只插了一枝玫瑰花,燈光將花瓣上面的水珠映出了璀璨光芒。
蘇湘走進去,淡漠的眼看向他時,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她現(xiàn)在需要平心靜氣,盡管她的內(nèi)心并不平靜。
傅寒川按了叫服務(wù)的按鈕,一會兒就有服務(wù)員過來,傅寒川讓人送了兩份意大利面過來。
他道:“你有話跟我說,一邊吃一邊談吧。”
蘇湘沒拒絕,她坐下來,但潛意識的坐的位置與傅寒川稍遠。
傅寒川看了一眼兩人隔開的距離,錯開目光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心中滿是苦澀。
她一定把他當(dāng)成是洪水猛獸了。
銀幕上的電影在播放著,畫魂,一部老片子,很有年代感。但是因著燈光,看向熒幕時就看不清上面的色彩了,也沒有聲音,包廳里很安靜。
服務(wù)員進來就感覺到了里面的詭異,但眼前的男人是這里的貴賓,他把兩份意面放在桌上后便出去了。
門關(guān)上,傅寒川拿起叉子卷起面,說道:“吃吧,涼了味道不好。”
蘇湘的是貝殼面,做工精致,不過她沒胃口,想著這是最后一頓了,就拿起吃了一口。
她想,幸好不是牛排,如果拿著刀叉,她一定會想起那些醫(yī)生在她肚子上切開的畫面。
她咽下面食,說道:“我都已經(jīng)查過了�!彼龑y勺擱在餐盤上,目光對著那一盤貝殼面。
她的聲音沒有任何的起伏,像是在說著一件很普通的事,但傅寒川聽得出來她聲音中的壓抑。
他的手指頓了下,抬眸看向她:“你想聽我的解釋嗎?”
他沒有急切的馬上對她說,當(dāng)時他是怎么想的,他都是為了她好之類的話。
如果那算為她好的話,那才是鬼話連篇了。
他也為自己開脫,將一切的責(zé)任推給別人。
蘇湘望著他,道:“說吧。”
她已經(jīng)在喬影那里聽到了作為局外人的解釋,這兩天時間里,她一直在想那些話。
她也試著站在傅寒川的角度去想那時的情況,所以她才能夠約見傅寒川。
不然的話,說不定她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抓起面前的叉子,捅向他了。
傅寒川說了起來,蘇湘就靜靜的聽著。
“……我沒有辦法欺騙你說,我做這個決定都是為了你好。那是七年前的我,我既認(rèn)了你,又不甘心被你所困……”
“我既對你殘酷,又同情你……”
他又說到了孩子的健康問題,那時候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被毒啞的,所以傅寒川有這個意識也正常。
他說的與喬影說的差不多,沒有美化自己的所作所為,只說了七年前的那個傅寒川是怎么想的。
蘇湘聽完了,靜默的眼望著傅寒川,大概是經(jīng)過了喬影的陳述,或者是已經(jīng)過了憤怒的最高點,又或者她已經(jīng)麻木了,此時聽他說,她心里居然還算平靜,沒有爆發(fā)出來。
蘇湘哂笑了兩聲,不知自己現(xiàn)在是該怒還是該哭。
她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看向傅寒川道:“既然你都做了,又為何還要偷偷摸摸的掩蓋,不直接告訴我?”
還不如告訴她說:女人,我不想你再生我的孩子,所以我找人給你做了結(jié)扎手術(shù)。
哦,他還應(yīng)該再加上一句:我找了最好的醫(yī)生,不會損害到你的健康。
“心虛嗎?”蘇湘諷刺的目光看向傅寒川。
對一個沒有什么自主能力的女人做那種事,多少會心虛的吧?
傅寒川承認(rèn)了,他道:“是,我不想你知道這件事。知道了,對當(dāng)時的你沒什么好處�!�
對一個啞巴蘇湘來說,她知道了,就是大吵大鬧嗎?
她能離婚嗎?
蘇家她是回不去的,蘇潤指望著她讓蘇家財源滾滾,傅家巴不得她趕緊走。
她一個毫無社會生存能力的啞巴,她能做什么?
所以最終她還是會妥協(xié)。而妥協(xié)后的她,再繼續(xù)生活下去也只是滿腹怨氣罷了,對她對他,對傅贏,對任何人都沒什么好處。
那時候的傅寒川確實有著大男子主義的思想,并非他不尊重女人,而是這個女人與他遇到的契機不對,讓他潛意識里就看輕了她。
“沒有人告訴你,你就永遠都不會知道。那時候的我,沒想過你會離開傅家離開我�!�
傅寒川那時看輕她,又可憐她,他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照顧她一輩子,只是以他的方式對她負(fù)責(zé)。誰能想到后來又發(fā)生了那么多事?
那時的傅寒川自己都不夠理智,才埋下了今天的禍根。
做過的事都是有痕跡的,怎么可能她永遠都不知道?
蘇湘輕笑了下,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她沉默了一會兒,再抬頭時,她的眼眸一片清冷。
她喃喃道:“當(dāng)時的你……當(dāng)時的我……”
她想笑,卻不知道該笑什么;想哭,不知該為何而哭。
站在不一致地位的人,各自為陣,不相容卻強行的攆到了一起,怎有好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