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腳步聲在安靜空蕩的走廊顯得格外突出,也顯得單調(diào),嗒嗒的只有她一個人。
蘇湘成為扶蕊慈善的負責人,媒體上宣揚了幾天。可她的身份又不只是負責人那么簡單,在外界來看,她還是祁令揚的未婚妻。
傅寒川把人送到古華醫(yī)院的時候就清空了半個樓層,又嚴令不得傳出消息。所以他才敢在走廊上就對她大喊大叫。
封輕揚微扯了下唇,感覺到身上的冷,搓了搓手臂。
到了這個時候,她才放出自己的小心思。
她想:她敢這樣設(shè)計蘇湘,除了她做好了應(yīng)對以外,也是她自己親身經(jīng)歷過了的。
封家重男輕女,她又爭強好勝,小時候她就露鋒芒,與她家的那兩位兄弟比高低。她勝了,家里長輩也只是不冷不熱的說了個好,回頭又趕忙安撫那兩位兄弟。奶奶甚至上來就說:輕揚,你又不是男孩子,要那么好強做什么。
長輩們面前,封輕揚沒得到多少夸獎,背地里,那兩位兄弟輸?shù)貌桓市木桶邓闼�。有一回,他們就放了一條狗追她,她掉到了游泳池。
那時候她還沒學會游泳,差點被淹死了,幸好一個傭人經(jīng)過把她救了上來。
她沒什么事,也沒生病,過了會兒等她冷靜下來了,就決定要去學游泳。另外,兩天后她把那條狗給賣了,弄了一盆豬血倒在那兩兄弟的床上,對他們說,她宰了那條狗。
那次把他們嚇得都不輕,在她學游泳那段時間,他們都沒敢再來招惹她。
封輕揚低嘆了口氣又想,不管怎么說,蘇湘不是她,也與她也無冤無仇的,她不該去嚇她的。
另一頭,傅寒川等封輕揚走了,就轉(zhuǎn)身進了病房。
蘇湘正在昏睡,小臉一片不正常的暈紅。她本就瘦弱,此時靜靜躺著,看上去更讓人心疼。
傅寒川拎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她的手這樣的小,好像一用力就能把她的骨頭捏碎。
蘇湘睡了一會兒,咳了兩聲把自己給咳醒了,她緩緩撐開眼皮,朦朦朧朧的看到眼前坐著一個人影。
“傅寒川?”她的聲音很虛弱,沙啞的聲音一聽就沒什么力氣。喉嚨的灼燒感讓她很不適,于是她皺了下眉。
傅寒川見她醒了,連忙倒了杯溫水喂她。
蘇湘喝了兩口,側(cè)頭看他:“你剛才跟誰吵架?”
傅寒川就把封輕揚做的事情給說了。哪怕他現(xiàn)在不說,蘇湘一會兒回過神來自己也會想明白的,還不如對她坦白,免得她以為他跟封輕揚同流合污。
“我已經(jīng)罵過她了。”傅寒川最后說道。
蘇湘平躺著,目光對著雪白的天花板,她想,封輕揚設(shè)計她落水,是想看她的真實反應(yīng)。
而她那時腦子里一片空白,最直接的念頭就是要活著�?伤诔料滤�,被嗆得以為自己就快死了的時候,也想過別的。
那時候,她想的是什么呢?
蘇湘閉上眼,被子下的手指無意識的摸了下身下的床單。
此時她已毫無睡意。
傅寒川看她微微翕動的睫毛,知道她沒睡,低聲說道:“蘇湘,如果你不想睡的話,我想跟你談?wù)�。�?br />
蘇湘復(fù)又睜開眼來,她看了眼傅寒川,看到他嚴肅的表情。她微蹙了下眉毛,視線落在他濕潤的衣服上。
傅寒川把蘇湘抱過來,自己一身濕透,還沒來得及換衣服。他太緊張,時間一長都忘了這件事。
蘇湘沙啞的聲音道:“你衣服濕了,先去換一下吧�!�
傅寒川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衣服上墜著的水珠都流淌干凈了,只是貼在身上濕漉漉的。黃泥水將西服的顏色染得半黃,污跡斑斑。
他這樣子在這里與她談話確實不合適。
“那好,你先去休息一會兒,我等下再過來�!�
傅寒川起身,再給蘇湘掖了下被子,將她捂得嚴嚴實實得才離開。
封輕揚在醫(yī)院附近的專賣店換了身衣服就重新回到了醫(yī)院,只不過她是等著傅寒川離開了才出來的。
要是道歉的話,還是親自道歉比較真誠。
她推開病房的門,蘇湘聽到腳步聲睜開眼來,看到封輕揚微訝了下,傅寒川說她已經(jīng)離開了的。
隨即,蘇湘的目光又冷了下來。對于一個故意推她落水的人,她實在擺不出什么好臉色。
封輕揚看她冰冷得臉色也不在意,走上前,將新買的一束花放在床頭柜上。另外,她手里還拎著一只MU的袋子,也一起放在了柜子上。
東西原本放在工地臨時辦公室里,她讓那邊的人幫她送過來的。
傅寒川之前被她設(shè)計去MU,說順路幫她取個東西,其實這東西也是為了事后道歉準備的。
她在MU預(yù)訂了一整套女人裝,傅寒川以為是她的衣物也就沒看。
在封輕揚的計劃里,蘇湘被救上來以后,肯定會回過味來的,她也需要換一套干燥的衣服。所以她拿出一套屬于蘇湘尺碼的衣服就不屬于不打自招了。
這是封輕揚準備作為他們和好的禮物,也是對蘇湘賠禮道歉,這樣她拿蘇湘下手的罪惡感也可減輕些,蘇湘就不至于那么記恨她了。
事情雖然失去了控制,但結(jié)果是一樣的。
封輕揚坐下來,往那只袋子抬了下下巴道:“給你賠禮道歉的�!�
MU是著名服裝設(shè)計師開的,整件套裝價值不低于一套首飾。
蘇湘幽冷的視線盯著她道:“你覺得,人命跟一套衣服的價值一樣?”
封輕揚撫了撫眉毛,她跟蘇湘的價值觀不太一樣,所以在這個問題上,沒什么好討論的。不過她還是先認了錯,隨后道:“蘇湘,在你命懸一線的時候,你心里想地是什么?”
“你在那一刻,最想見的人是誰,你有想過嗎?”
蘇湘的目光幽深起來,眉頭緊蹙。封輕揚看了看她,微微一笑道:“蘇湘,雖然我這方法錯誤了,但我的目的不是要害你。你這么聰明,肯定也是知道了的�!�
“你再好好想一想,女人的這一生,真正愛過能有幾回?”
封輕揚沒多少話要與蘇湘說,道歉了,也點到為止了,接下來就看蘇湘的意思了。
傅寒川一身泥水,不是簡單換了套衣服就算了的。他在附近的酒店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了干凈的衣服再過來,那時封輕揚已經(jīng)離開了。
重新回到病房,蘇湘閉著眼睛,呼吸平穩(wěn),似乎睡著了。但傅寒川知道她并沒有,只是在逃避與他接下來的談話。
他看了眼床頭柜上的東西,看到那只熟悉的紙袋的時候,他就知道封輕揚來過了。
傅寒川倒了杯熱水,坐下來道:“蘇湘,危險過后,你就縮回去當縮頭烏龜了嗎?”
他吹了口熱氣,輕啜了一口白開水,疊起了長腿顯得悠閑。
開水寡淡無味,但是那一股暖暖的熱流注入體內(nèi),一直到四肢百骸,他現(xiàn)在可以好好與她談一談了。
從事發(fā)到現(xiàn)在,他連口熱水都沒趕得上喝,心心念念都是她的安危。所以,他是不會讓她再縮回到殼子里去的。
封輕揚鋌而走險,他也不能辜負了她的心意。至于蘇湘,他也不能讓她稀里糊涂地過下去了,白吃這番苦頭。
說得難聽一點,就是讓蘇湘在生死存亡的時候,看清楚她的心。
蘇湘睜開眼來,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花香,眼前的人又是西裝筆挺,一副精明銳利得樣子。
蘇湘的喉嚨上下翻滾了下,她道:“謝謝。”
謝謝?
就這么沒了?
傅寒川一愣,眼眸更緊的盯著她,他要得不是這兩個字。
他將水杯擱回床頭柜上,咚的一聲發(fā)出好大聲響,水杯里的水晃動起來,潑灑了一些在外面,沿著桌面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傅寒川沒管那個,他現(xiàn)在恨不得抓起那個女人用力搖晃她幾下,看她還嘴硬不。
可她那么脆弱,他怎么舍得?
傅寒川氣勢洶洶地起身坐在了病床邊,身體倏地往下傾,上半個身體籠罩在了蘇湘的上方。
蘇湘看著上方那張黑透了的臉,瞳孔瑟縮了下。她感覺得到他的怒氣,又看到他黑沉的眼眸中烈火降了下來。
傅寒川的眸光放軟,唇角一扯微勾,看上去十分邪魅。他道:“蘇湘,你是屬烏龜?shù)�,還是上輩子就是只烏龜?”
蘇湘喉頭一梗,她都成這幅樣子了,他還有心損她?
但她也聽出他話里的意思,所以索性抿緊了嘴唇偏過頭去。
外面還在下雨,只是沒有那么大了,灰色的天空像是落下了無數(shù)根銀針。
病房里靜悄悄的,傅寒川近距離的看著那張緋紅的臉,不知道她是發(fā)燒未退的緣故,還是她在緊張。
她的側(cè)臉線條柔美,鼻子挺翹,下巴微尖,但不是女明星整出來的那種錐子下巴,所以看上去非常地自然。
那副長睫毛從這個角度看就更加明顯了,像是黑鴉的羽毛扇,濃密纖長還帶著一點翹弧度。
她長得不是很像沈煙,但是沈煙把她最漂亮的一雙眼睛傳給了她,一樣的勾魂攝魄。難怪蘇明東死也要沈煙作伴。
傅寒川忽然開口道:“蘇湘,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我一定也拉著你陪我,絕不把你留給別人�!�
蘇湘一怔,回過頭來瞪他:“傅寒川,你有�。 �
正常人哪會輕易說死,死是一個非常不吉利的詞,正常人都避諱,都希望自己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最好長生不老,誰嘴里詛咒自己的。
傅寒川被罵了卻沒拉下臉,反而笑了起來。他抬起一條胳膊,手指戳了戳蘇湘的嘴唇道:“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死?”
蘇湘索性抿住了嘴唇不搭理他了。
傅寒川卻自顧自得說了下去道:“剛才我們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了一番生死。我問你,你剛才害怕的時候,你想的是誰?”
“如果你要死了,你希望誰陪著你?”
蘇湘這回閉上了眼睛,嫣紅的嘴唇抿得更緊了。
傅寒川笑了笑,反正他已經(jīng)把她當成了縮頭烏龜,他會把她的腦袋一點點揪出來的。
他繼續(xù)慢悠悠地道:“別的男人,如果自己要死了,可能會對自己的女人說,哭個幾天把悲傷都發(fā)泄完畢了,然后忘記自己,再尋個對她好的男人嫁了。”
“我剛才想了想,我好像受不了這樣�?晌疫活得好好的,你就要跟別的男人訂終身,你是想氣死我嗎?”
他一邊說,手指一邊輕點著她的腦袋,仿佛要把那些話敲進她的腦袋里去的。
被單下,蘇湘一下一下的摳著床單,傅寒川地胡言亂語讓她忍無可忍,她睜開眼,瞪著上方的男人,一把撥開他的手指咬牙道:“傅寒川——”
傅寒川一笑,漆黑的眼仿佛撒了一把星子,點點閃爍,他道:“不逃避了?”
他摸了下蘇湘漂亮的眼角,看她像是只炸了毛得貓。
313
我愛你
蘇湘撇過頭時,傅寒川又將她的腦袋別了過來,非要正對著他。
他收起了懶散調(diào)侃,臉色一正,認真無比的道:“蘇湘,離婚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你真的要做嗎?”
“不麻煩,蓋個章就好了。”蘇湘終于開口,語調(diào)平淡如水,清亮的眼睛沒有一點波紋。
他所謂的結(jié)婚,不過是他強行所為,并非她自愿。他都可以擅自結(jié)婚了,為什么不可以簡單點離婚?
傅寒川的臉色變了變,撐著的手指握了下。他知她想到了被強行結(jié)婚的事,那時候是他的權(quán)宜之計�?墒侨羲宵c頭回去,結(jié)局就是好的。
而且,他也從來沒有后悔過那么做。
傅寒川也知現(xiàn)在與她談這個壞氣氛,他忍了忍,再深情款款的對她道:“你真的要走到那一步?”
“……”
“你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告訴了你的心,還不肯承認嗎?”
“……”
“到現(xiàn)在,你還不能信任我嗎?”
“……”
“你能說,等到真的離婚了,你跟了他就不會后悔嗎?”
他循循善誘,她怔怔的看著那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目光微微晃動了起來。
傅寒川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也是唯一的一個。
他們有傅贏,盡管不是在相愛的時候生下來的,卻也是他們唯一的骨血。
他做了很多,連傅家也掌控在手。她不能夠說,他是為了她而務(wù)必去做到,但也是目的之一。
可是祁令揚呢?
他沒有錯,他那么好那么溫柔,她就可以傷害他嗎?
他是她的家人,朋友和老師,她沒有給過他任何保證,可不代表會不負責任。她答應(yīng)了他的求婚,他一直在等她。
還有,珍珠怎么辦?
蘇湘的腦子疼了起來,眉毛蹙起,呼吸也急促了起來,她道:“傅寒川,你先起來,別逼我。”她伸手去推開他。
傅寒川看她的表情變得痛苦,知道她在掙扎。他雖不舍,可他這個人霸道慣了,他一定要逼她做下決定。
這個機會錯過了,下次就未必再有。
他握住了蘇湘的手腕,灼熱的溫度與她的不相上下,他道:“當我看到你落水沉沒時,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嗎?”
“如果你死了,我就陪你一起去!”
蘇湘被嚇住了,停止了掙扎,睜大了眼睛看他。傅寒川這么自私的人,舍得以命相陪?
以前,在他眼里,她就只是傅贏的媽媽,他引以為恥的妻子。突然變得這么重要,這讓她有點難以置信。
可他的神情是認真的,他說那些話的時候,眼睛都沒眨一下,更沒躲躲閃閃。
傅寒川像是看到了她的懷疑,聲音低了一些,依然認真確定道:“是真的……我也沒想到,你對我而言,會重要到這個程度�!�
“我以為我只是想擁有你,想跟你一起成家一起過日子�?煽吹侥愠料滤椎哪且豢�,我的心臟好像停跳了�!�
蘇湘的手腕動了下,腦袋里嗡嗡的,她不知道,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擠了個笑出來,說道:“傅寒川,這不是在拍電視劇,你沒必要這么煽情的�!备恍枰@么信誓旦旦。
她的視線落在他扣住她手腕的手上。他的溫度很高,力氣很大,她的手腕發(fā)緊,好像他把他所有的情緒也放在了這一握中。
傅寒川道:“這不是煽情,而是我在跟你說我的感覺�!�
蘇湘擠出的笑落了下來,真正的感覺到了自己已被他逼到角落,避無可避。
傅寒川道:“當我聽到蘇明東對沈煙做過的事,我覺得他簡直是個瘋子。為了一個女人竟然可以不擇手段,不惜一切代價的把她困在身邊。到死,都要她陪著一起�!�
“可當我冒出這個念頭……我沒想到我也會有這么瘋狂的時候……”
蘇湘沉默了。
她恨蘇明東,可母親最后心甘情愿的陪著他一起跳了樓。
那時候,蘇明東先跳下去的,她可以選擇不跳茍且偷生,可她還是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是遵守了與蘇明東的諾言,還是其實她也已經(jīng)習慣了蘇明東的陪伴?
傅寒川道:“你一直覺得,我只是把你當成了傅贏的母親,一個陪我睡覺給我做飯的女人而已……”
他垂眸,手指摩挲著她的一截雪白手腕,她的肌骨纖細,肌膚細膩,溫溫熱熱的,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觸覺。
若有一百只手腕伸出,他閉上眼也能準確的摸出她的。
“我那時也那么認為了……我不能夠承認,一個啞巴就這樣在我的心里落了根。她那么討人厭,她家里的人也討人厭……”
傅寒川嗤笑了下,覺得自己那時的可笑,而那時覺得自己的優(yōu)勢條件,到了現(xiàn)在反而成了自己的阻礙。
他討厭她的人,現(xiàn)在愛她都不及;他討厭她家里的人,可現(xiàn)在是他家里的人惹她討厭。
傅寒川目光一轉(zhuǎn),他望著蘇湘道:“但我從沒否認過,你是我的女人。”
“我做的最錯的事,就是錯估了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但我絕不會再錯一次�!�
“我愿意給你我的一切,但你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假如你與祁令揚上了殿堂,我也會把你搶回來的。他若與我為敵,我也不惜一切代價!”
傅寒川軟硬兼施,蘇湘無處躲避。
她甚至不敢再與他的灼灼目光對視,空著的那只手拎起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腦袋,悶悶的聲音從被子里傳出來:“你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