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女人嚇了一跳,埋頭跑得更快了,很快,那呼喊聲就感覺遠(yuǎn)了。她跑了太久,實在受不了,停下來喘氣,那聲音又跟上來,但這回她聽清楚了,是她母親的聲音。
那女人即是沈煙,她轉(zhuǎn)頭看過去,月夜下,一個四五十的老婦人跌跌撞撞的跑過來,沈煙返身往前跑了幾步:“媽,你怎么來了?”
她慌張的往四周看了看,生怕有人跟著過來了,遠(yuǎn)處一片樹林,黑幽幽的什么也看不清,風(fēng)吹過時只看到樹影在晃動。她心里惴惴不安,沈母上氣跑地不接下氣,抓著沈煙道:“小煙,你不能走……不能走……”
沈母是知道今晚他們兩人要逃走的,這個世界上,就只有他們?nèi)齻人相依為命了,她怎么會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可以過得幸福,更何況,她從來就只認(rèn)定葉家的那個孩子當(dāng)做自己的女婿。
葉承還派人傳消息給她說,等他在別的地方安定下來,就會回來接她走,以后就三個人一起生活了。
可是她怎么突然變卦了?
沈煙著急,轉(zhuǎn)頭看了看荒墳地的方向,對著母親道:“媽,他還在等我,我必須馬上去!”
沈母見女兒要走,慌張抓住她的手腕道:“小煙,你聽我說,你不能走!”
沈煙急著去跟葉承匯合,急的扯沈母的手腕:“媽媽!”
沈母心急如焚,汗水流了滿臉也顧不得擦,她道:“小煙,那個人派了很多人在找你……他抓了珊珊,珊珊在他的手里!”
沈母急的語無倫次,但是沈煙聽明白了,她怔住,月色照亮她一張驚慌而慘白的臉。珊珊,是她的小表妹,今年才十四歲,蘇明東抓了她來要挾她!
沈母一臉難過的道:“小煙,咱們?nèi)巧狭颂K明東那個禍害,是我們倒霉,我們認(rèn)了,可我們不能禍及無辜啊,珊珊她還是個孩子啊……”
那一夜,如同烙印一樣,蘇明東將驚恐與絕望深深的烙在了所有人的心頭。沈煙的手垂落下來,一臉?biāo)阑�,茫然的看著前方的一片黑暗。蘇明東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她也相信他做的出來那種事。
母親說的沒錯,是她惹到了那個畜生,可是禍不及無辜……
沈母看她絕望,自己也心如刀割,她道:“那個畜生他知道你逃走了,就找到了我。他說,葉承的那些錢,是他找了人騙走了的,送給局長太太還有副市長的假畫,也是他安排的。他早就知道你跟他開始往來,小煙,這一切都是他設(shè)下的局��!”
沈母心疼又憤怒,氣得拍大腿,又有種無路可逃的絕望,哭著道:“小煙,葉承為此付出了十年,還是斗不過他,斗不過啊……”
沈煙哽咽著,用力的翻滾了下喉嚨,她比沈母更加絕望。她已經(jīng)害死了葉承的父母,又害的葉承十年的心血白費,都是因為她。
她的臉上一片慘然,木木的看著沈母道:“媽媽,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沈母心疼的抹淚,罵蘇明東那種畜生不得好死,可那又怎么樣呢?他還好好的活著,逼得他們走投無路。
沈煙遠(yuǎn)遠(yuǎn)的看了一眼荒墳地,手腕上的表盤在月光下反光,她看了下時間,振作起精神來說道:“媽媽,我再去見他最后一面,叫他快走!”
葉承沒有見到她是不會走的,萬一被蘇明東先一步看到他,他會死的!
沈母也知道葉承的脾氣,連連點頭道:“對、對,要叫他快跑!”
沈煙轉(zhuǎn)身,再次的在崎嶇不平的道路上跑了起來。風(fēng)過耳,她跑得比之前更快,心都快要跳出來,蘇明東心狠手辣,不能讓他找過去,不然葉承一定會沒命的,那可是荒墳地,叫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
接近小樹林,樹葉的嘩嘩聲作響,幾條人影在沈煙的身后,借著黑暗也在快速的跑過去。他們幾個按照蘇明東的吩咐,尾隨沈母而來,現(xiàn)在尾隨在了沈煙的身后。
那老太婆還有點用,還很蠢,相信了蘇明東答應(yīng)的條件,只要讓沈煙留下來,他就既往不咎。
只要穿過那一片樹林,前面就是荒墳地,沈煙顧不上害怕,奔跑的更快,只想快點找到那個人,但她沒有注意到腳下的石頭,腳步一拐,她直接撲下地去,手掌跟膝蓋鉆心的疼,可這個時候,她卻顧不上疼了,因為她的眼角余光掃到了身后的那幾個人影!
頓時心中駭然!那些人什么時候冒出來的!
她往前方看了看,慶幸自己還沒有把那些人帶到那個范圍,此時還在樹林中。沈母跌跌撞撞的跟上來,她放心不下,因為她也看到了那些人影。
沈煙假裝喘得太厲害,停下來休息,沈母終于趕上她:“小煙,有……”
沈煙輕輕的對她搖了下頭,低聲道:“媽媽,我看到了�!�
沈母懊悔莫及:“都怪我,我太著急了……”因為太害怕蘇明東的手段,因為太擔(dān)心他們,沒多想就答應(yīng)下來了,卻反而給招來了人。
沈煙攥緊了拳頭,她是一定要去找到葉承的,就算她現(xiàn)在往回跑,按照蘇明東的疑心,等他回過神來也會找過去的�;膲灥夭浑y找,而葉承不等到她是不會離開的。
她該怎么去告訴他?
沈煙看著母親,正在思量的時候,眼睛掃到有個黑影在往前過去了。應(yīng)該是熟悉這里的人,知道前面有個荒墳地就去摸情況了。
沈煙拼盡了自己的機智,眼神倏地一凜,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她抓著母親的手臂慎重囑托道:“媽媽,你仔細(xì)聽我說,剛才你告訴我的那些事,一定不要告訴葉承,不可以讓他知道,不要讓他知道真相!還有以后我對他說的每一個字,都不能說!”
沈母愣愣的看她:“小煙,你在說什么,什么真相?什么以后?”
那個人已經(jīng)小心的往前走了一段路,沈煙留著余光注意著他的動向,疾言厲色道:“我現(xiàn)在來不及跟你說,總之你發(fā)誓,不可以說!快點答應(yīng)我!”
沈母見她神色異常,只好跟著點頭,而在那一點頭之后,沈煙就松開了她的手,頭也不回的往前跑了。
她比那個人更快的跑過去,那些人一看她跑,又跟了上去,沈煙帶著那些人在樹林里兜了些路,才跑出小樹林,但她知道,那些人很快就會跟上來的,她跟葉承是跑不掉的。
荒墳地里除了墳土堆就只有雜草跟蛤蟆青蛙,蛇蟲鼠螞為伍了。人怕蛇鼠,但蛇鼠更怕人,葉承教過她,走路先用棍子敲打地面,蛇鼠自己會跑走。
但這片區(qū)域,顯然有人先清理過,沈煙一路走來,沒有見到一條蛇,也沒見到一只驚慌的老鼠,心里頓時覺得溫暖又勇氣備增,是他做的。
所以,為了保護(hù)他,她也要更加勇敢才行!
沈煙彎起唇角,露出一抹堅定笑容。她往缺了一角的墓碑走去,看到了躲在那里的人。
葉承看清楚來人,從墓碑后面迫不及待的跑過來:“小煙,你來了,有沒有人被人跟上?”
他一邊說,目光往沈煙身后警覺的掃視,事情緊急不容多說,他拉住沈煙的手往前:“我們快走!”
但是他沒能拉動沈煙,她直直的站在那里,腳下像是生了根似的一動不動。
她收回手道:“我不會走的。”
葉承呆愣的看她:“你在說什么?”他又去拉她,但是沈煙避開了他,又說了一次道:“我沒想過要跟你走�!�
她的面色如寒霜,微微的抬了下下巴,月色下,她的神態(tài)倨傲,有種貴太太的盛氣凌人。她對著一臉驚愕的男人語氣冰冷的道:“我跟他生了個兒子,你知道的,都已經(jīng)快十歲了�!�
“我在蘇家生了根,以后我的兒子會繼承蘇家的家業(yè),榮華富貴就在眼前,我為何要跟你去吃苦頭?”
“小煙……”面對眼前那張陌生的臉孔,葉承依然轉(zhuǎn)不過神來,“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他只覺得可笑,而且一點也不相信她,他道:“如果,如果你心里早就沒有了我的話,又怎么會跟我好呢?這段日子,我們不都一直在一起,你是不是生病了在說胡話?”
她的面色雖然冷漠,但皮膚泛紅,一定是生病了,病糊涂了。
沈煙冷笑了下道:“我跟他一起生活了十年,每天睡一張床,蓋一條被子,跟你才幾天?”
“你來找我,成了洋老外眼里的畫家,有錢有地位了,不同于往日。他一直很擔(dān)心,覺得我忘不了你,可我愛上他了。為了向他證明我愛他,我才答應(yīng)與你好�!�
葉承的臉色蒼白,目光劇烈的晃動著:“小煙,你在說什么!”
沈煙冷酷的笑了下,走了幾步繞到他的身后,說道:“我說得那么明顯了,其實你已經(jīng)猜到了,不是嗎?”
“我可以再說的清楚一點。是我出賣了你,騙走你的錢,讓人調(diào)換了你的畫送給那些權(quán)貴,你得罪了他們,什么都沒有了,那些消息都是我告訴他的,也是我出的主意�!�
仿佛天空響起的炸雷,葉承完全的呆住了,一瞬不瞬的看著她,身體猛地晃了下,全身的血液都往腳下流,仿佛要流盡,全身都冰冷,又倏地,血液全部涌向頭頂,全身都像是燒了起來,耳朵嗡嗡作響,什么都聽不到了。
這,是從她嘴里親口說出來的。
致命一擊中,他疼的麻木,麻木的再說道:“那么,那一晚……”
寂靜中,響起零落的腳步聲,幾道人影從黑暗中走出來,陰測測的臉,閃亮陰狠的目光虎視眈眈,像是狼群一樣包圍了他們。
葉承臉色一變,立即挺直了背脊,抽緊呼吸,警惕的瞪著那些人,腳步一轉(zhuǎn),下意識的把沈煙護(hù)在了身后。
就在這時,沈煙冰冷的聲音響起道:“是我?guī)麄儊淼��!?br />
她可以感覺到葉承倏地僵硬起來的身體,然后對上他轉(zhuǎn)過身時,不敢置信的目光。
沈煙的面色淡漠,目光往身后掃了一眼,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緊張的神經(jīng)都快繃斷。她繼續(xù)冷漠的面對著葉承說道:“跟你約在這里,答應(yīng)跟你走,全部都是騙你的�!�
“我必須要對他證明,我有多愛他�!币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的對他說,有多愛他,就要對他出賣的多徹底!
葉承悲愴的哈哈大笑了起來,笑他這一輩子,為了這個女人,他付出了多少,卻還傻傻的相信她,想著就算是死也要帶她走。
他一擺手,摟著沈煙后退一步,那些打手圍了上去,對著葉承拳打腳踢了起來,頓時,拳拳擊肉的聲音與痛苦的呼痛一起響起。
沈煙看得心驚膽戰(zhàn),那每一拳每一腳都好似踢打在她的心上,她感覺自己快要把牙根咬碎。
在跑來的路上,她就做好了打算。第一,如果能夠趕在蘇明東的手下追過來之前,她就將葉承氣走的話最好,不帶著她這個拖累,她再想辦法拖一拖那些人,他就安全了。
第二,如果那些人比她預(yù)想的更快追來,那么她就說更狠的話,裝成一直是蘇明東的人,對他一往情深,那些人不清楚詳細(xì),到時候,她可以說幾句話,讓那些人隨便教訓(xùn)幾下就走人,放了他。挨幾下痛總比丟了命要好。
第三,就是最壞的情況,蘇明東親自來了。蘇明東對這一切是最清楚不過的人,他完全知道她是在演戲,并且為了什么演戲,對他蘇明東假深情,對葉承才是真情。
現(xiàn)在,就是最壞的情況,而她還沒有想到應(yīng)對的辦法。
沈煙心里火燒似的,可她不敢求情,蘇明東的眼睛里一片猩紅,全是嗜血光芒,完全處在了亢奮狀態(tài),他會打死葉承!
她拼了命的想辦法,目光在那些人中看過去,腦中閃過一道光。
媽媽她也跟來的,她肯定是躲起來了。
她在的話,只要葉承還有一口氣,就還有希望!
沈煙咬了咬牙,心一橫對著蘇明東大聲道:“我說的那些你都已經(jīng)聽到了,還不能夠相信我嗎?”
“我已經(jīng)欠了葉承,欠了葉家,我造下的孽,遲早是要還的,你就不能饒他一條命,為我,為蘇潤積下一點德嗎!”
“我要是死了,你跟誰過一輩子去!”
余光中,她看到了葉承看過來的絕望的目光。她已經(jīng)說了那么多讓他心死的話,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讓他看出來,她的用意,否則就功虧一簣了。
沈煙賭上了那一句話,果然,蘇明東狠戾的目光降了下來,他看了一眼怒目瞪著他的女人,再冷冷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滿地打滾的葉承。
“住手。”他懶懶的開口,像是在看一條死狗,那些人都停下手來,蘇明東使了個眼色,兩個人馬上走過來,一左一右的站在沈煙旁邊看住她。
蘇明東半蹲下,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葉承,手一抬道:“刀�!�
馬上就有人遞上了刀子,蘇明東拔了刀鞘,在月夜下一片銀白寒光閃過,緊接著一道痛苦的哀嚎聲叫了起來,鮮血迸出幾滴噴灑在他的衣服上,臉上,聽著身后女人的尖叫,他的臉上又露出那種嗜血笑容。
他陰冷笑道:“我會讓你知道,你以后不但碰不了她,任何一個女人你都摸不得�!彼罩蹲樱衷谌~承臉上劃,一刀刀的割下去,“這張臉迷惑了多少女人,但是以后她們看到你,都會逃走�!�
“因為你不人不鬼,不男不女�!�
“住手!住手!”沈煙要崩潰了,她沒有想到蘇明東變態(tài)至此,他放過了他一條命,卻用這樣的方式讓他生不如死!
蘇明東覺得滿意了,罷手了,刀子一丟,走到沈煙面前,大手握住她的手腕,拖著她離開這片荒墳地,最后留下一句話:“廢了他的手腳�!�
他可以活著,但是還不如死了。
在蘇明東等一行人離開以后,沈母才敢跑出來。葉承已經(jīng)昏死過去,幸好沈母在小鎮(zhèn)上是個赤腳醫(yī)生,懂一點急救知識,她馬上撕下了布料先給他止血,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人弄回去。
沈母終于知道沈煙為什么一定要她隱瞞,她怕葉承再回來報復(fù),怕他死了,她不想再拖累葉承,寧愿他恨她,對她死心絕望,也不要他再去找她了。
而被蘇明東又一次帶回蘇家的沈煙,在看到蘇明東的狠辣后,對他憎恨至極,又擔(dān)心葉承不愿意忍辱偷生會去尋死,急得一直要逃出去。但她再也沒有成功過,蘇明東把她關(guān)了起來,讓她與外界隔絕了。
在兩個月后,沈煙查出來懷了身孕,接下來,她只肯為了葉承留下的最后一縷血脈活著了……
286
陰錯陽差
沈母傾盡家財全力救治,葉承的傷勢逐漸好轉(zhuǎn)了起來,救回了一條命,但他了無生氣,活死人一樣的沒有了靈魂。沈母幾次想說真相,又怕葉承會去找蘇明東拼命,蘇家不能再欠葉家了,她遵守了與沈煙的約定。
可她還是擔(dān)心葉承會想不開去尋死,荒墳地的打擊比起十年前更加嚴(yán)重,沈母那一段時間幾乎是寸步不離,到了晚上就在病房走廊搭了張簡易床鋪,一有動靜就跑進(jìn)去看他。
沈母也擔(dān)心沈煙,可她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女兒了,蘇家的大門都進(jìn)不去,蘇明東不讓任何人與她接觸,尤其是她,怕她在沈煙面前說什么,給她傳遞消息,或者幫助她逃走。所以,她也不知道沈煙懷孕了,懷了葉承的孩子。
一家人,被硬生生的割裂成了兩個世界,都一樣的水深火熱著,煎熬著。
而在這樣的水深火熱里,沈家沒錢了,就連首飾,值錢的家具都拿出去賣了也不夠治療費。葉承的手腳被廢,想要再重新站起來就要繼續(xù)做手術(shù),以后還要借助康復(fù)醫(yī)療手段恢復(fù),那些都是錢,另外,還有葉承的那一張臉要做手術(shù)整容,那又是一筆巨大的費用。
葉、沈兩家出了這么大的變故,都知道他們得罪了權(quán)勢滔天的蘇明東,尤其是沈煙的表妹一家,被蘇明東這么一綁架,人放回來以后就馬上搬出了北城,所有的親戚朋友都與他們斷了來往。
在那個年代,人人都想解決溫飽奔小康,誰想往家里惹麻煩?
沈母借不到錢,咬了咬牙把沈家的房子給賣了,沈家欠了葉家太多,留下葉家的房子,葉承還能有個念想,也是他們最后落腳的地方。
蘇明東在沈煙面前饒了葉承一條命,但更希望他死,希望他自己把自己解決了,但沒想到葉承居然忍辱偷生。他一直留意著葉承,知道他傷勢見好出院了,在葉家宅子放了一把火,他要逼得他們走投無路!
沈母與葉承回家時,看著面前的濃煙滾滾,火焰烈烈簡直驚呆了,絕望了。沈母拼了命的沖進(jìn)去,想要保住他們最后的一點東西,結(jié)果被塌了的柜子壓傷了腿。
那一場火,將葉家燒了個一干二凈,卻在了無生趣的葉承心里點了一把火。
“沈姨,不要再留在我身邊了,我只會拖累你,會害了你的�!�
沈母看著重新活過來的葉承,應(yīng)該說,她看到了他眼睛里的仇恨。她猜想他想干什么,他要去找蘇明東拼命,殺不了他也要與他同歸于盡。
可這個樣子的葉承,哪里是蘇明東的對手?只怕人還沒有見到,他就先被打死了。如果他死了,不就違背了小煙的意愿嗎?
沈母挽著他的手,歉疚說道:“葉承,我們沈家給你帶來了這么大的災(zāi)難,到底是誰拖累了誰?誰害了誰?”
“小煙……”她想保住葉承的命,也用了與沈煙一樣的方法,她心中一狠,于是更加愧疚的道,“我的女兒背叛了你,是我沒教好她對不住你。我以后就當(dāng)沒有那個女兒了,葉承,以后就只有我們兩個相依為命了,你真的要丟下我這個老太婆嗎?”
葉承的身邊已經(jīng)沒有一個親人,他想一死了之,但不想死的這么窩囊,死了也咽不下那口氣的。他打聽到蘇明東與一個客戶要在飯店用餐,打算進(jìn)飯店趁他不注意捅死他,可看著面前與他一樣痛苦又孤苦的沈母,他狠不下那個心了。
沈母的膝蓋骨碎了,治好了也是個殘疾,更何況他們再沒有多余的錢來治療。她的腿是因為救他家的房子才傷了的,她的家也是為了救他的命而賣了的,這個世界上,把他當(dāng)做兒子一樣的親人,他怎么好再開口說要丟下她不管?
再怎么樣,他得先治好了她的傷,再回來找蘇明東報仇!
北城已經(jīng)沒有他們的容身之地,葉承把沈母拼命救回來的那幅姜花圖賣給了老賀,離開了這座城市,先去了日本治傷。在那段時間里,葉承慢慢的改變了報仇的心意。
他將仇恨沉淀在心里,他知道,他只有比以前更強大的歸來,才能夠徹底的報復(fù)蘇明東,還有沈煙!
是的,他將沈煙也一起恨上了,是她背叛了他,讓他十年心血付之東流,還讓他成為了一個廢人,沈家從此以后斷子絕孫,那他也一定要蘇家一樣的下場!
蘇明東跟沈煙給他的痛苦,他要一樣一樣的討還回來!
蘇明東的勢力主要在北城,葉承跟沈母去了日本以后,他對他們的消息就斷斷續(xù)續(xù),但有之前十年復(fù)仇的例子,他還是保持著警惕的。沈母不敢與沈煙有任何的聯(lián)絡(luò),一次都沒有,荒墳地那次的疏忽給她落下了巨大的陰影,她怕再害的他們?nèi)f劫不復(fù)。
為了讓蘇明東徹底的放下戒心,葉承放出了消息,說沈母重傷不治身亡,葉承承受不住打擊,放火自焚了。
沈母在醫(yī)院治療的時候,葉承在那兒找了份活做,也是為隱匿自己的行蹤做打算。他在太平間工作,那里有很多尸體是無人認(rèn)領(lǐng)的。他偷了兩具尸體,找了個偏僻破房子放了把火,再留下一點關(guān)于他們身份信息的,讓消息可以傳回到蘇明東的耳朵里。
他想辦法給自己弄了個新的身份,整容也不再是自己原來的那張臉,他帶著沈母去了馬來西亞,在那里重新開始,開始了漫長的二十年的復(fù)仇計劃……
……二十多年歸來的分割線……
“后來,等時機成熟了,宴霖就慢慢布局,開始了對蘇家的報復(fù)行動。我一個老太婆,什么都不懂,不敢破壞他的計劃,不敢說那件事,擔(dān)心他知道真相后,會像二十多年前一樣,我怕重蹈覆轍�!�
“另外,這么多年沒有見到小煙,我不知道她后來怎么樣了,也不敢聯(lián)系她,畢竟我已經(jīng)是個死了的人,我更怕蘇明東有所察覺,怕壞事�!�
“我什么都不敢說……”
“我想,不管怎么樣,葉承對小煙都有一份情誼在,他是不會讓她死的。只要他事成了,我再把那些事說出來,他們就能冰釋前嫌,重歸于好了,我們就能一家人團(tuán)聚了�?伞⒖墒�,她死了,死了……”
“是我,因為我啊……”
沈母一下子說了很多話,又是那段她不愿觸及的過往,整個人變得非常疲憊,過度的悲痛讓她一點生氣也沒了,說起話來也顛三倒四,有的話重復(fù)了好幾遍,但好在都能聽懂,蘇湘給她倒了一杯水:“外——”
她張了張嘴,看著老太太的那張蒼老的臉,外婆兩個字還沒辦法一下子叫出來。
她這輩子什么都缺,親情、愛情、友情,蘇明東留了她一條命,卻幾乎將她的七情六欲都斬斷了,再加上她前半生是個啞巴沒真正的叫過人,那些顯得親密的稱呼一下子叫不出口。
她垂下灼熱的眼眸,局促道:“老夫人,你先喝點水休息一下。”
沈老夫人枯枝般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欣慰的點點頭,一雙眼睛從她身上根本挪不開,也不顧不上她此時的放不開。
她與沈煙斷絕了二十多年,直到幾年前才聽說她還生了個女兒,她以為那是蘇明東的女兒,還是個啞巴。她想,蘇明東真是遭了報應(yīng)了,老天有眼,誰能想到會是葉承的女兒呢?
蘇明東那個畜生,連一個嬰兒都不放過,還毒啞了她,讓她受那么多的苦,老太太的心都要碎了,渾濁的眼睛一直流淚。
粗糙的掌心觸碰在蘇湘的手背上,她可以感覺到這個老年人奄奄燭火般的生命,卻是溫暖的。在這個觸碰里,她感受到了那種最緊密的聯(lián)系,她與沈煙一樣,她們的生命從她這里而來。
蘇湘擦她的眼淚,自己也在流眼淚,她抽了抽鼻子,怕老太太糾結(jié)在自己的過錯上,心里留下郁結(jié),她拍拍她的手,安慰說道:“老夫人,我在新聞上看到說有個人,因為太寶貝自己的錢,不舍得存銀行,就藏在了墻里面,結(jié)果那些錢都變成了廢紙�!�
“我知道這個比喻不是很恰當(dāng),但我知道,老夫人你是因為心疼他們,舍不得他們再一次受到打擊,你是想幫他們的�!�
如果那個時候老太太把真相先說了,說不定撐著宴霖的那一口氣就散了,會像之前的那次一樣。
人生又有多少個十年二十年可以這么蟄伏等待?
她用力擦了把眼淚,擠出一抹微笑說道:“老夫人,我們不能哭了,那些都已經(jīng)過去了,現(xiàn)在真相大白了,以后蘇明東這根刺就從我們心上拔了�!�
沈老太太點點頭,顫巍巍的聲音道:“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沈老太太年紀(jì)大了,又經(jīng)過這一番劇烈的情緒起伏,宴孤推著她先去休息,蘇湘也穩(wěn)住了自己的情緒,抬頭看向?qū)γ孀难缌亍?br />
他的臉上,剛毅又帶著怨憤的神情早已經(jīng)不見,衰老的臉只剩下痛惜與縱橫肆意的淚水。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遭逢巨大變故的時候痛哭過,這個時候也只有流淚。
“我沒有相信她……我不知道,她是為了我……”他泛著淚光的眼看向蘇湘,無措、懊悔、痛恨,卻再也找不回那個人了。
“我不知道她會跟蘇明東一起跳樓……”
“我以為他們的感情太深,連死都要在一起……為什么我沒有多了解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