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聽到女人的說話,傅寒川呼吸一窒,僵硬的脖子轉(zhuǎn)了過去,就見蘇湘站在那盞門口,那雙漆黑的眼像是一個無底的深淵,里面再也沒有了光亮。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木木的對上傅寒川,傅寒川心頭一顫,眉心皺出了一個川字。
蘇湘一步一步的走出來,腳步虛浮,那雙腿似乎支撐不起她瘦弱的身體隨時就要倒下,卻還頑固的穩(wěn)穩(wěn)的站立著。
——放我走。
傅寒川緊繃到了極致的肌肉微微顫抖,從齒縫里吐出兩個字:“不放!”
——我跟別的男人睡了,不干凈了,你還要嗎?
蘇湘木然的一張臉對視著他,毫不在意的說著自己的事情,唇角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
傅寒川真希望她永遠都不要醒來,這樣她就不會用這樣的眼神來看他。
她的眼睛里有他的影子,但只是漠視。
藍理吃驚的盯著那個女人,眨了眨眼睛。
她剛才看到的是手語嗎?
所以,讓這幾個男人如此繃緊的女人,是個啞巴?
她說了什么?
不只是藍理看不懂,莫非同也是看不懂蘇湘說了什么,但是他可以感覺到她身上的悲傷。
他往前走了一步,輕聲問道:“蘇湘,你……想要干什么?”
那輕柔的語氣,好像怕嚇著了她似的。
藍理又一次的聽到莫非同用這樣的語氣說話,皺了皺眉頭。
沒看到人家在談判,他去攪和個什么勁兒。
蘇湘輕吸了一口氣,對著莫非同攤開了手掌,莫非同低頭看向她的手心,明白她要什么,立即摸出了手機解了鎖交給她。
莫非同在手機上下載了語音軟件,不過并沒有做任何的設(shè)置,蘇湘寫了幾個字,那機子里響起了單調(diào)的聲音:“他們死了嗎?”
她的神色非常的淡漠,問著天氣似的風淡云輕,藍理毫不懷疑,如果告訴她那兩個人沒死,她可能還會再去補上幾刀。
莫非同看了她一眼,蹙著眉道:“吊著一口氣。”
蘇湘抿著唇,眼眸半垂,看不出她對這個答案是否滿意。
莫非同看著她:“蘇湘,你……”
“謝謝�!碧K湘發(fā)完最后兩個字,將手機還給了他。
當莫非同接過手機的時候,蘇湘輕盈的腳步經(jīng)過了他的身側(cè),莫非同愣愣的看著她走向了祁令揚,在他的身側(cè)站定。
她沉默著,什么動作也沒有,但很清楚的表達了她的意愿。
傅寒川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下:“蘇湘!”
蘇湘淡漠的看向他,眼底又似帶著笑意,傅寒川只覺自己的心臟在無限的往下沉。
她在跟他說:我只是順從了你的安排。
傅寒川擰著眉心閉了下眼,深深的吸了口氣道:“你給我回來!”
就見蘇湘抬起了雙手。
——傅寒川,你我都明白,我們其實無法再面對彼此,就這樣吧……
她垂下了雙手,最后一個動作結(jié)束,手指握了起來。
四年前,她突然出現(xiàn)并且攪毀了他的生活,到了今天這一步,她欠了的都還了,欠了她的,她也收回來了。
祁令揚低頭看了一眼沉寂下來的蘇湘,微側(cè)頭對著身后跟著的男人揮了下手。
他帶過來的助理楚爭往前走了幾步,寂靜的走廊響起了嗒嗒的腳步聲然后停下,按照祁令揚的要求,他將一只文件袋遞給了他。
祁令揚捏著那只文件袋看都沒看一眼,直接遞給了傅寒川說道:“傅寒川,你贏了,你得到了你想要得到的�!�
他的語氣更沉了下:“人,我?guī)ё�。從此,她不再與你有關(guān)�!�
祁令揚說完,就俯身將蘇湘抱了起來往外走去。
一步步的腳步聲敲擊在人心頭。
傅寒川看到那道人影距離他越來越遠,他看不到蘇湘的臉,但是她那一頭長發(fā)在半空中隨著祁令揚的腳步一晃一晃著,刺痛了他的眼睛。
腳步下意識的往前跨了一步,手臂忽的一重,轉(zhuǎn)頭看過去,莫非同陰沉著臉扣著他的手臂。
他道:“傅少,你還是別追了�!�
傅寒川的眼底浮起了戾氣:“連你也要阻攔我?”
莫非同松了手,冷然道:“我不是要阻攔你,是你沒有了那個資格。”
他說完狠狠的盯了他一眼,拉著藍理也離開了。
裴羨得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走出電梯迎頭趕上祁令揚抱著蘇湘走進來,他愣了下,電梯門已經(jīng)開始緩緩的合上。
他往走過來的莫非同投去一眼,莫非同的臉色也是極為難看。
此時裴羨也顧不上問他身邊的那個女人是誰,手伸出去要按電梯鍵,莫非同忽然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道:“算了�!�
裴羨頓了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就聽莫非同道:“這是小啞巴自己的選擇�!�
莫非同瞧著電梯里的人,握住了手心。
他的語氣低沉,聽得出來他也在壓抑著自己。
電梯門徹底的關(guān)上,裴羨問道:“傅少呢?”
莫非同沒有搭理他,伸手摁了下電梯鍵,繃著臉色站在那里,看來是別想等到他再開口了。
裴羨看了他一眼,往走廊的另一頭跑過去。
傅寒川仍在原地,看著手上的那一份文件。裴羨的腳步慢了下來,在他的幾步前站定。
“那是什么?”
傅寒川沒有抬頭,只將那一份東西遞給了裴羨,往旁邊的休息椅坐了下去。
他修長的四肢隨意的攤在那里,定定的對著面前的那一堵白墻,裴羨看了他一眼,低頭看向文件時微怔了下。
股權(quán)讓渡書?
……
就在這不久之前,傅正南一通電話,把祁令揚叫回了傅家老宅。
這是祁令揚第一次踏足這個地方。
高高的圍墻,偌大的庭院,里面是古樸渾厚的宅院,一切都在訴說著這個家族的深厚背景,令人肅然畏懼。
傅正南站在屋子的前面等著他,看了他一眼說道:“如何?”
祁令揚轉(zhuǎn)頭看了四周一眼,勾唇笑了下道:“挺好�!�
傅正南對他的這個答案似乎還算滿意,點了下頭道:“我?guī)闼奶幙纯��!?br />
傅家老宅主體只有一棟主樓,旁邊的副樓是傅老爺子休養(yǎng)專門新建的,但是設(shè)計的時候也是請設(shè)計師專門設(shè)計,不破壞宅子的風水也不破壞整體的美感。
傅正南帶著祁令揚走上副樓去見老爺子。
因為之前蘇湘闖入傅家老宅,老爺子有些被驚到,這會兒已經(jīng)吃過藥,護理員順著他的背給他推著順氣,精神很不好的樣子。
他那一雙滿是皺紋的眼上下掃了祁令揚一眼:“你,就是那個孩子?”
傅正南早就跟傅老爺子提起過這件事,對于這種豪門大家族來說,有個私生子并沒有什么意外的,老爺子罵了他幾句,又說找個時間帶回來看看。
祁令揚淡淡的對著面前暮年垂垂的老人點了下頭打招呼:“老爺子�!�
傅老爺子嗯了一聲,喘了幾聲,蒼老的聲音又起:“恨我嗎?”
當年傅正南跟俞可蘭相愛,但是為了這傅家,娶了另一個女人,作為那個女人的兒子,心里不可能沒有怨恨。
祁令揚也不避諱,直言道:“不知道之前,你我是不相干的人,知道之后,你是將我母親否定的人,不能不憤�!�
正是傅家對她的否定,認為她沒有資格進入這高墻厚宅,她只能痛苦的離開。
過了幾十年,曾經(jīng)攏在這宅子上空的愛恨情仇早已成過眼云煙,只是給留下的人再添幾分煩擾。
聞言,傅正南微微蹙了下眉,想起過往的那些事,他的呼吸微沉了下。
傅老爺子又是“嗯”了一聲,他當年就不喜歡俞可蘭,又是過了這么幾十年,要他對著這么個突然冒出來的大孫子悲喜交加是不可能的。
不過,他的身上到底有著傅家的血脈,老爺子點了點頭,要是他說沒有怨恨,他反而覺得這不是他們傅家的子孫了。
他偏頭對著傅正南道:“你今天帶他來,是要做什么?”
今天可不算是個好日子,老爺子就算久不管事,但機敏猶在,傅正南忽然把這個人叫回來,不會是心血來潮。
傅正南并沒有在老爺子面前說起祁令揚跟蘇湘的事,并且嚴令家里的下人管住嘴巴,盡管他叫人過來是為了解決此事的。
他道:“就回來先看看�!�
自己的兒子自己心里有數(shù),老爺子皺著花白的眉看了他一眼:“嗯,是嗎?”
傅正南垂著眼皮沉默不語,老爺子輕吐了口氣,擺了擺手,虛軟的道:“行了,這個家早就交給你了,到現(xiàn)在還弄出這一筆糊涂賬出來,你自己收拾干凈了,別鬧出亂子就好�!�
以他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已經(jīng)是在鬼門關(guān)轉(zhuǎn)悠的人,想管也管不了。
他只有一個要求,不要毀了傅家。
傅正南沒再說什么,帶著祁令揚一起往樓下走去。到了花園,他轉(zhuǎn)頭對著祁令揚道:“你剛才說,心里還有恨?”
祁令揚抿著唇,淡漠的道:“你今天叫我來,該不是跟我討論這事的吧?”
他往主樓的方向看了一眼:“卓雅夫人知道我來了嗎?”
傅正南看了他一眼,雙手背在身后漫步往主樓走去。
祁令揚看著他的背影,跟在他的身后。
進入主樓的門廳,傅正南在沙發(fā)前拎了拎褲腿坐下,他道:“有沒有回家的感覺?”
祁令揚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這屋子內(nèi)的擺設(shè),他在祁家長大,見過的好東西并不少,不過,大家族的老宅都有著特殊意義的地方。
他道:“沒有�!�
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他只有一種游離感,無論是祁家還是傅家,他都沒有什么歸屬感。
傅正南看了他一眼,又道:“你這次簽下了大合同,我準備在股東大會上公開你的身份,再挑個日子做個認祖歸宗的儀式,你就可以回到這里來了。”
“如何?”
祁令揚的眼眸微動了下,垂著的手指微微捏緊了。
正沉默時,一道聲音自樓梯上方響起:“傅正南,你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嗎?”
卓雅夫人輸液結(jié)束,還沒休息幾分鐘,就聽老何來說那個野種來了傅家老宅,當即就下床了。
她指著祁令揚道:“他跟那個啞巴的事情,現(xiàn)在弄得滿世界都知道了,你讓他回來,傅家人的臉,往哪兒放?”
“真要被人嘲笑,這傅家剛回歸的兒子,又娶了那個啞巴?”
“收繼婚?”卓雅夫人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不敢想象到那時的場面。
她順著臺階一級一級往下走,嘲諷的看著祁令揚,又道:“你怕是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安排下的這枚棋子,最后要自己收了吧?”
“男女之間,最怕情難自禁,玩不起就不要隨便的試,自己玩出了火,這可就難收場了。你倒是可以考慮看看,祁海鵬是不是愿意有個啞巴兒媳�!�
祁令揚眸色淡淡的看著面前的這個幸災(zāi)樂禍的女人,唇線抿緊了。
傅正南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他看了一眼卓雅夫人道:“你給我閉嘴!”
若不是她在背后搞鬼,也不會弄得他措手不及。
卓雅夫人冷哼了一聲,懶洋洋的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吩咐夏姐給她上茶。
傅正南厭惡的瞥了她一眼,說道:“誰說,令揚要娶那個女人?”
四年前,傅寒川跟那個女人睡了,若不是她懷了身孕,也不會進入到傅家,她不會一直有這個運氣的。
卓雅夫人一怔,笑意僵在了臉上,有些明白過來傅正南的用意。
如果祁令揚回到傅家,就有了真正跟傅寒川爭奪傅氏的資格。他是用這個來利誘他,跟那個啞巴斷了關(guān)系?
只要那個女人不進門,就只是睡了一個女人的風l流事,比起收繼婚這種荒唐事,程度要低很多。
傅正南,為了這個私生子,他倒是不遺余力!
卓雅夫人咬緊了牙,不待她說什么,傅正南看向祁令揚,嚴肅道:“令揚,如何?”
祁令揚的牙關(guān)肌肉緊繃了下,呼吸低沉了起來。
一旦他回到傅家,他跟蘇湘就再無可能,而對她的傷害……蘇湘……
……
一連幾天都是暖洋洋的好天氣,蘇湘坐在庭院里,靜靜的眼眸看著天空堆攏又疏散的云朵。
祁令揚手里拎著一件衣服蓋在她的身上:“出來又不穿件衣服,春光暖和但也要注意,春捂秋凍知不知道?”
他的話不算多,但對著蘇湘的時候好像就多了起來。以前把她當成傾訴的對象,現(xiàn)在是他想要照顧的對象。
他攏了攏衣襟,順手將她被風吹亂的發(fā)絲勾在耳后:“幫你把頭發(fā)扎起來怎么樣?”
蘇湘垂眼,看了看那件衣服,唇瓣動了下。
來到這座別墅已經(jīng)有幾天了,這些天,她沒有出門一步,醒來就吃,想睡的時候就睡,什么也不想。
那些事,好像過去很遙遠了。
一切都平靜下來,風暴好像離她遠去了。
她抬頭看向祁令揚,想了想,抬起手來。
——你好像不用去上班?
祁令揚微微笑道:“我一向不怎么喜歡工作,再說我談下了帝梵先生的單子,足夠我們吃喝幾輩子。放心,我養(yǎng)得起你�!�
他的手指上捏著一個發(fā)圈,雙手將她蓬松的頭發(fā)梳順了,笨拙的弄了一個麻花辮。
“抱歉,我的手藝不好,不過以后多練練就好了�!�
祁令揚有意無意的都在說起他們以后的生活,蘇湘微沉了口氣,比劃起來。
——傅家呢?你不用為了我放棄什么。
既然祁令揚是傅家的人,是為了回歸傅家才接近的她,他跟她在一起,大傅先生是不可能讓他回去的。
傅寒川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她跟傅家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有結(jié)果。
祁令揚半蹲在她的面前,握住了她的手指,將她的雙手合在他的掌心,他認真的看著她道:“這句話,我只說一遍,你聽好了。”
他輕輕的吸了一口氣說道:“五年前,讓我生起爭權(quán)之心的人是杜若涵,五年后,讓我放下這份野心的人是你�!�
他深深的傷害了一個人,將她一步步的推入了地獄,更可怕的是,她所有的痛苦讓他也感同身受。
這滋味,如螞蟻噬心,開始是刺痛,然后是越來越痛。
如果繼續(xù)走下去,就算他得到了那個位置,他也不會快樂,因為他的心會被那些痛苦完全吞噬,最后成為一具空殼。
佛語有云,回頭是岸,岸的那邊是她。
有她的地方,他才知道那是平靜。
“蘇湘,我知道,你現(xiàn)在只想要回歸平靜,我會陪著你,也不會打擾你。但是你要讓我照顧你,給我機會修復(fù)那些不好的地方�!�
一陣清風吹過,空氣中有著淡淡的槐花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