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眼前是傅寒川猙獰的一張臉,他睜著一雙猩紅的眼,狠戾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
“麻麻,要抱抱……”
傅贏!
蘇湘猛咳了一聲,打了個激靈,空白一片的腦子立即的浮現(xiàn)了傅贏的小臉。
一想到傅贏,也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力氣,她用力的掙扎著從壓在身上的土塊里爬了出來。
“咳咳……咳咳……”
蘇湘又是咳又是喘氣,驚魂未定的看著剛剛把自己掩埋了的地方。
她追著莫非同,忽然前面就傳來了一聲爆響,緊接著旁邊的土石就壓了下來。
莫非同!
蘇湘往前看了眼,連滾帶爬的跑了過去,雙手刨了起來。
莫非同已經(jīng)完全被土石掩埋了,蘇湘也不知道他確切的掩埋地點,一連挖了幾個地方,才挖到了一雙腳。
她松了口氣,更加緊了手上的動作,砂石劃破她的手掌,絲絲血跡混著泥水往兩邊堆起來,過了不知道多久,總算看到了莫非同的臉。
他雙眼緊閉,臉上的黃土被雨水沖刷著,蘇湘咽了口唾沫,手指都顫抖了起來。
她張了張嘴巴“啊啊”了兩聲,但是她叫不出他的名字,只能憑著記憶中,秦舟在學(xué)校教過的緊急救人的辦法,一下一下做著心肺復(fù)蘇。
她遠望了下山下的路,濕漉漉的頭發(fā)隨著她的動作在臉頰兩邊晃蕩。
隨著那一聲爆炸聲,這邊的山路基本上被山土淹沒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能夠上來。
蘇湘急的掉眼淚,胡亂抹了一把臉,再接著做按壓的動作。
莫非同只覺得最后一絲溫度也抽離了自己的身體,剛才還覺得身體又疼又沉,現(xiàn)在他覺得自己就要飄起來了。
忽然,有個地方傳來了一點點的暖意,盡管幾乎感覺不到,但不同于他的冰冷,所以感覺分外明顯。
一口氣渡入進來,像是往他身體里打氣似的。
莫非同第一次知道,空氣是什么滋味。
“咳咳……”
吃力的撐開眼皮,模模糊糊的看到面前有個人影在動。
一臉泥巴,好丑啊,有點像小啞巴,不過小啞巴怎么這么丑了……
還有,嘴巴里怎么是這個味道啊……
莫非同舔了舔牙齒,一嘴的泥巴,本能的就想伸手去扣。
蘇湘看到人終于有意識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放松了身體以后,眼淚流得更兇了。
莫非同過了會兒才恢復(fù)過來意識,他看了看面前的女人,愕然的看了她一會兒,不敢置信的,“小啞巴”三個字脫口而出。
蘇湘好不容易把人救回來,聽到的就是她最討厭聽到的三個字,一腳踢了過去。
“哎喲,你怎么還踢人啊�!�
……
“小啞巴……你在這里放下我吧……”
此時的莫非同半個身體壓在了蘇湘的身上,他的腿受了傷,半個身體不能動,全靠蘇湘半背著他一點一點的往山下走。
蘇湘瞪了他一眼:還叫小啞巴,再叫就把你推下山去。
莫非同從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威脅,劫后余生的他咧了咧嘴唇,虛弱的道:“你把我放在這里……先、先下山去找人來救,不然走到明天我們都走不出去……”
他撐著一口氣說完這些,眼皮子吃力的眨了下。
蘇湘又何嘗不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可是她不能確定這山體還會不會再次垮塌,而且她還記得爆炸前,好像看到了幾個兇神惡煞的人。
她好不容易把人救了回來,萬一再被人弄死了,那她不是白費力氣了。
再怎么說,他是傅寒川的兄弟,而且她還指著他欠了她這個人情,說出陸薇琪的那點秘密。
蘇湘不吭聲,莫非同艱難的側(cè)頭看了她一眼,泥水順著她的頭發(fā)往下淌,泥巴下的小臉透著一點蒼白。
她小心的看著腳下的路,幾乎是一步一滑。
可就是這樣一張臟兮兮的臉,他竟然好像看到了光。
莫非同勉強的隨著她的腳步,她襪子的顏色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來了,但是她走過的每一步下面都含著血水。
莫非同喉頭滾動了下,又看了一眼身側(cè)的女人,耳側(cè)是她粗聲的喘氣聲,跟拉風(fēng)箱似的呼哧呼哧。
她明明這么瘦小,哪里來的這些力氣,又哪來那么大的善心。
他對她又不好……
“你的腳受傷了……”
“再這么下去,你的腳會廢了的……”
蘇湘感覺到肩膀上的手臂往下滑了些,扛著他往上聳了聳,莫非同一臉復(fù)雜的看了她一眼,只好閉上了嘴,只是眼睛一直盯著她邁出的每一步……
“看,在那里!”
曹振往山上的人一指,帶著一隊人往上跑過去,但是誰的速度都沒有傅寒川的快。
當他看到那個幾乎人形都看不出來的女人時,他的心一顫,怒火一陣,疼痛一陣,一口氣往上跑了好幾步。
蘇湘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力氣,還可以走多遠,到后來腦子一抽一抽的疼,眼前只看得到茫茫然的一片。
她覺得她的肺火辣辣的疼,像是快要著火了,她的腰好疼啊,心臟也像是快要爆裂開來。
莫非同早就沒聲音了,大概是暈過去了。
身后還可以感覺到有石頭在滾落,她得離安全點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她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才是安全的,只是腦子里剩下的就只有這唯一的一個念頭了。
到后來,她的腿腳完全的邁不開了,那雙不住打顫的腿終于支撐不住,往旁邊栽了下去。
昏倒之前,她好像聽到有人在叫她,那聲音怎么那么熟悉……
蘇湘的瞳孔凝著最后的一絲光芒,她好像又看到傅寒川了。
他的手掌好熱,他捏的她好疼啊,別真的吃了她啊……
眼前一黑,終于身體所有的疼痛都離她而去了……
等她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在醫(yī)院里了。
病床邊,傅寒川還是那一張冷厲的臉,臉色鐵青鐵青的,仔細一看,原來是他未刮干凈的胡渣。
蘇湘動了動手指頭,手心刺痛的感覺挑動著她的神經(jīng),這么一感覺,全身的痛都醒來了。
傅寒川抿緊了薄唇,看著她在那里疼得齜牙皺眉,這回連罵她一句都懶得說了。
他起身站了起來,往走廊走去,蘇湘透過半開的門,隱約的能聽到走廊的人在說話,然后曹振帶著笑走了進來。
“傅太太醒來了就好。傅太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這后福嘛,就是那個發(fā)布視頻的人已經(jīng)找到了�!�
“根據(jù)你提供的線索,我們在山上實行了抓捕……”
根據(jù)曹振的一番敘述,原來那個發(fā)布視頻的人在山窩窩里聚賭,望風(fēng)的人看到有人往山上來,一伙人嚇得逃竄,有人匆忙中丟下了煙頭。
那些人帶了煤氣罐上山煮東西吃,那煙頭大概是燒破了管道才引起了小爆炸。
幾天陰雨下來,山體松軟,這一炸就造成了小范圍的山體滑坡,蘇湘算是幸運的,再往前一點估計就爬不出來了。
曹振越說當時有多么驚險,傅寒川的臉色就越難看,喬深好心的踢了踢他的腳尖。
“嗯哼。”曹振也意識到自己說多了,清了清喉嚨道,“反正人都已經(jīng)抓到了。傅太太不止為自己找到了重要證人,也破獲了重大聚賭案,等案子結(jié)束了,我們警方會送上錦旗�!�
蘇湘一臉無語,她才不要什么錦旗,她只等警方把調(diào)查的結(jié)果公布出來,讓她從這個坑里面干干凈凈的出來就行了。
曹振又說了幾句祝她早日康復(fù)的話后就出去了。
蘇湘本身受的不是什么重傷,在緩過來以后就可以勉強的坐著起來了。
她對著傅寒川比劃起來。
——那個人說了什么嗎?
傅寒川板著臉沉聲道:“還在警局接受調(diào)查�!�
他好像不怎么想跟她說話,說了這么一句以后,就看都不看她的坐下了。
他不說話,又哪里都不去,病房里壓抑的很。
喬深看著氣氛不對勁,識趣的退了出去。
蘇湘又有種山土壓在了自己身上的沉悶感,她瞄了男人一眼,囁喏了下嘴唇。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她暈過去之前,看到的人真的是傅寒川。
可是他怎么會在山上?
——你怎么會來?
傅寒川睨了她一眼,冷聲道:“你的電話打到了我的手機上�!�
蘇湘恍然,大概是她情急之中按錯了號碼。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算起來,這是她離開傅家以后,兩人第一次見面。
蘇湘的余光凝著窗邊一臉陰沉的男人,咬了咬干裂的嘴唇,手指動了下,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她簽了離婚協(xié)議,已經(jīng)跟他沒關(guān)系了,他其實沒有必要再來找她了。
等這個案子結(jié)束以后,大概民政局的離婚證也可以拿到了。
想到這里,蘇湘的窒悶感更重了,好像比山土壓在她的身上更加不能令她呼吸。
……
同一家醫(yī)院的另一個病房。
陸薇琪看完新聞,臉色煞白,后背沁出了冷汗,目光不定的忽閃著,手指緊緊的抓著被子。
病房的門推開,萬茴走了進來,在床尾站定,淡淡看著她道:“你這個時候撤銷對蘇湘的指控還來得及�!�
陸薇琪的神經(jīng)像是被針扎了下,竭力鎮(zhèn)定的眼底閃著狂熱:“媽,為什么你一樣要我撤銷對她的指控,你是我媽,你該幫我的不是嗎?”
從那個視頻在網(wǎng)上流傳開始,萬茴就在一直在讓她撤銷指控,母女兩個已經(jīng)為此爭執(zhí)了幾次。
萬茴手指指著電視機,痛心疾首的道:“人都已經(jīng)抓到了,你以為你的那個粉絲還能為了你死扛到底嗎?”
“如果他真的是你的粉絲,就不會拿著拍到的那段視頻來要挾你了!”
陸薇琪眼睛劇烈的晃了下,臉色更白了些,呼吸都屏住了。
萬茴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你的銀行賬戶,這幾天有多筆大的金額出去,這么大的動靜,你以為就沒有人注意到了嗎?”
“你是我的女兒,我不希望你把自己毀了,還毀得這么的徹底!”
“你這個時候不收手,你陸薇琪三個字,以后就是躺在臭水溝里的名字,人人唾罵!”
陸薇琪動了動嘴唇,扯出一個像是笑又像哭的表情,僵硬的動了下脖子,看向萬茴道:“媽,我不會撤銷的,不會!”
手指一根根的攥緊了被子,淚水從她的眼眶滑落下來:“媽,你知道為什么嗎?”
萬茴皺緊了眉頭:“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媽,是你說,只要我站在世界的巔峰,當我功成名就的時候,就什么都會有的�!�
陸薇琪露出了個笑容,抬頭看著上方的電視機:“我只是在找回我應(yīng)該擁有的一切……”
……
不過兩天時間,隨著警方公布的調(diào)查案情,輿論發(fā)生了大扭轉(zhuǎn),完整的視頻也在網(wǎng)絡(luò)上流傳了開來。
蘇湘的手上拿著新的手機,一臉平靜的看著這段視頻。
這才是她記憶中的真相。
視頻里,先是陸薇琪打落了她的手機,又將她的手機踢落下臺,猙獰的臉孔與她平時巧笑嫣然的模樣大相徑庭。
一看就是陸薇琪在故意的激怒她,才刺激的她動手打人。而陸薇琪自己晃動了下身體,往后倒了下去,她只是本能的伸手救人,而不是推她下去。
蘇湘的喉嚨翻滾了下,心里在最初的喧囂過后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發(fā)布視頻的人是陸薇琪的粉絲,原本打算在她演出結(jié)束后去后臺找她簽名,看到她往舞臺上走過來便跟了過來,也就看到了這一切。
他拍下了完整的視頻威脅了陸薇琪要封口費,而當時蘇湘又對警方也立了案,陸薇琪就加大了籌碼,要那個人篡改了視頻發(fā)布出去。
蘇湘手指一松,往后靠在枕頭上,雙眼瞧著頭頂?shù)奶旎ò濉?br />
在經(jīng)過巨大的壓力以后,此時她緊繃的神經(jīng)徹底放松下來,身體只覺得無限疲憊。
傅寒川站在外面,看著那個側(cè)著身微微抖動著肩膀的女人,握了握手指轉(zhuǎn)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陸薇琪的病房門口站了兩個警察把守,傅寒川對他們點了下頭,走了進去。
陸薇琪坐在輪椅上,今天她穿的不是病號服,而是一件紅色的衣裙,她還化了妝,一臉明麗,跟往日一樣耀眼。
“你終于來了�!标戅辩骺粗哌M來的男人,微微的笑了下。
傅寒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開口道:“你做這么多,不覺得很無聊嗎?”
“呵呵……”陸薇琪低頭笑了下,“無聊,在你的眼里,我為你做的事情,只是無聊嗎?”
“嗯。”傅寒川沒有什么表情的點了下頭,走到一邊的沙發(fā)坐下。
陸薇琪深深的望著他,現(xiàn)在她終于可以用真實的眼神去看他,不用在他的面前假裝她不愛他。
“傅寒川,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停止過愛你。我們都還沒有說分手,可是為什么,你那么快就忘記了我們的愛,你怎么能夠跟一個害了你的人結(jié)婚生子?”
傅寒川神色淡然:“你在離開北城,去俄羅斯的那一刻,就是分手,我沒有義務(wù)對你癡情不忘�!�
“其實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要拿這個成為你不肯放手的理由�!�
傅寒川的口氣冰冷,不留情面。
陸薇琪的臉色充血通紅,激動了起來:“你把你的冠軍獎杯給了我,而我為了你去深造,只想給你一個最完美的我!”
“我說了,你做的事情,在我看來是無聊�!�
當一個男人決定跟一個女人求婚,就是愿意包容她的一切,至少在那一刻,他們的眼里有愛情,缺點也是優(yōu)點。什么為了更完美的轉(zhuǎn)變,都是毫無意義的浪費時間。
陸薇琪喉頭翻滾著,她做的所有一切,那么多那么多,只換來他無情的兩個字,無聊?
“傅寒川,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殘忍?對我有多不公平?”
“我在俄羅斯,看到你跟那個女人的新聞,你知道我有多么崩潰嗎?”
傅寒川吸了口氣,語氣一如既往的平調(diào):“你去了俄羅斯以后的事情,就與我無關(guān)了。”
“或者你也可以理解為,這是你自己造成的后果,無論你怎么崩潰,這是你該要承擔(dān)的�!�
“但是你卻把這份承擔(dān),變成了對別人的報復(fù)!”
傅寒川語氣一冷,看向陸薇琪的眼神充滿了厭惡。
他的這一眼神,幾乎將陸薇琪擊垮。
“我為你做那么多,在你看來成了無聊的報復(fù),那么她呢?她害了你,為什么你要這么的護著她?”
“這三年里,你過得不幸福!”
傅寒川嗤笑了聲,像是自言自語了一句:“這個世界上,怎么總有那么多對別人的生活指手畫腳的人……”
他抬眸看著陸薇琪:“我幸不幸福,妨礙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