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桐英笑笑:“那你就多來這邊玩吧,功課也帶過來做好了。”實格笑咪了眼:“得令!”便招呼小寶與賢寧一聲,三個人一起往后頭去了,邊跑還邊商量了要到園子里挖蛐蛐,在他們身影完全消失在淑寧他們眼前時,已經(jīng)連工都分好了。
淑寧聽得有些好笑,但看到桐英臉上的神色,便收了笑,輕聲問:“這事很麻煩么?不是說大哥已經(jīng)把人關(guān)起來了?只要王爺那邊發(fā)了話,三弟不會再亂來吧?”
桐英嘆道:“應(yīng)該不會。其實你我都清楚,那小子純粹就是要跟大哥大嫂過不去罷了,連我們都受了池魚之災(zāi)。我只擔(dān)心這事已經(jīng)有風(fēng)聲傳出去了,五阿哥那邊大概已收到了消息,雖說不會對三弟怎么樣,終歸不是好名聲�!�
淑寧起身替他按了按太陽穴,又去撫平他眉間的結(jié)。桐英笑笑,將她拉到自己懷中,道:“其實也沒什么,宗室里頭,愛胡鬧的又不只是他一個,比他出格的多了去了,他還小呢,過個一年半載的誰還記得呀?”說罷皺皺眉:“不過照理說,五阿哥似乎挺喜歡那個潤玉的,怎么禮部和宗人府的人沒行動?就算過幾個月再辦喜事,也該有個風(fēng)聲傳出來吧?只要她出了閣,三弟就沒借口鬧了。”
淑寧想起那天潤玉被指給五阿哥的旨意才下,夜里媛寧就生產(chǎn)了,心想會不會有些關(guān)系?可惜媛寧還在宮里坐月子,也沒什么消息傳出來。要想知道她的情形,只怕要等到月子結(jié)束后,他們夫妻回到恒郡王府才行了。
第二天晌午,淑寧才小睡了一會兒,前院的人就來報,真珍抱著兒子來了。
淑寧忙迎出院門,便看到明瑞邁著小短腿,揚(yáng)著大大的笑臉,嘴里喊著“姑姑”,顛顛地跑過來。淑寧瞧了歡喜,一把抱過去,親了他的紅臉蛋兩下,又被他糊了半臉口水。
真珍笑著看她們親來親去。她今天穿了一身雪青色的薄綢旗袍,只繡了些雅致的花草,發(fā)髻上簡單地簪了幾朵通草花,兩邊手腕上各環(huán)了一圈青翠,越發(fā)顯得整個人很清爽,只是額頭上卻冒頭汗。
淑寧見狀,忙道:“快進(jìn)屋吧,外頭太陽大�!北惚е魅鹑ダ嬲涞氖�,一起進(jìn)屋坐下。
檀香拿了一盆冰來,放在她們身邊,好讓她們涼快些。明瑞瞧了好玩,便要伸手去摸,被真珍攔住了。淑寧道:“沒事兒,讓他摸吧�!闭嬲鋮s搖頭:“在家里他就愛摸,然后把碎冰放進(jìn)口里,先前沒注意,肚子疼了一宿�!笔鐚幝犃�,便讓檀香將那盤冰放高一些,不讓明瑞拿得到。
素馨瞧著,便悄悄到秋宜她們屋里拿了幾個新做好的布老虎、布小狗之類的玩偶來,逗著明瑞,將他引到邊上的羅漢床去了。真珍喝了口湃過的清茶,瞧著玩得興起的兒子,吁了口氣。
淑寧問:“最近家里一切都好吧?哥哥身體如何?保定可有信來?”真珍道:“一切都好,阿瑪和額娘最近沒有信來,不過我昨天才派人送了些東西去。你哥哥今日跟上司去了京西大營,晚上不回來,我趁著無事,便帶兒子來看看你。不是說你中暑了么?瞧著氣色還不錯�!�
淑寧笑道:“我沒事,這只是個幌子,我見天熱,不耐煩出門應(yīng)酬,才這樣說的。你送東西去保定,怎么不跟我說一聲?我這里有不少新鮮的瓜果,可以孝敬些給阿瑪額娘�!�
真珍道:“保定那邊有莊子,什么新鮮瓜果沒有?倒是冰塊之類的希罕些,可從京里用車運(yùn)冰塊過去,到了地方只怕都成水了�!笔鐚幭胂胍彩牵贿^瓜果茶點雖然不希罕,總歸是心意,便打算另行派人送去。
真珍遞過幾色針線當(dāng)作禮物,兩人便說起了家中閑話。前者偶然提起那拉氏最近愛與幾位親家太太四處去上香拜佛,家里的事幾乎都撒手了:“也不知道大伯母是真的迷上了還是怎么的,天氣熱時,便留在家里念經(jīng),略涼快些,必是要出門的。都往房山借住幾回了,長貴回話說,她只留在芷蘭院里,連園子都沒逛過,天天往寺廟里去,甚至還會留在庵里過夜。大伯父勸過兩回,就不再理會了。大嫂原埋怨過幾句,如今也不再說什么。”
淑寧有些意外,那拉氏從前雖然也有念經(jīng)拜佛,卻不會沉迷至此,難道說當(dāng)初她說的話起了助長作用么?她微微有些慚愧,不過想到那拉氏常常借住房山別院,又有些異樣的感覺。
真珍喝了口茶,又道:“家里如今都是大嫂在管,我偶爾也幫一把。不過二嫂……近來有別的事忙,他們一家可能要離京了�!�
淑寧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有些了悟:“是不是外放的事終于談妥了?”順寧求外放,在男爵府里已經(jīng)是公開的秘密了。
真珍點頭道:“消息已有八成真了,聽說是同知,雖然不知是哪里,但能外放,總比在京里苦熬強(qiáng)些。只是他們到了外頭,日子可能不如在京里舒服�!�
淑寧倒不太同意這句話,父親從前外放時,她的日子就過得很舒服,比在京城里自在多了。不過順寧自出生以來還沒在外省生活過,大概會有不一樣的感受吧。
她很快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說起來,大哥升七品,今年已是第三年了吧?理應(yīng)到了再升的時候了�!闭嬲湫Φ溃骸坝植皇峭夤伲挠惺裁慈瓴蝗甑恼f法,六部里熬了十年八年也沒挪過位子的人多了去了。不過你大哥在部里做得還好,上官很是欣賞,想必不會熬這么久。其實他現(xiàn)在也不錯,公事不算忙,每日都能早早回來。他現(xiàn)在胖了些,說不能再放縱下去,每天都陪弟弟們練庫布呢�!�
淑寧回想起上次見哥哥的情形,看不出來他胖了啊,頂多是臉圓了些罷了。不過老哥一向是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實在不能想象他胖起來是什么情形,她忍了笑道:“我這里有從朋友那里得的減肥茶方子,嫂子抄一份回去吧。其實家里也有,不過你多半不知往哪兒找。”真珍笑著應(yīng)了。
淑寧想起真珍娘家的父兄也都在候缺,便問起了。真珍道:“父親和二哥的任命都未下,不過也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了。倒是大哥調(diào)回京中,成了步軍校,倒比先前降了一品�!�
淑寧道:“崇思大哥從地方調(diào)回朝中,降品也是正常的,若崇禮哥外放,品級也會往上升不是?”真珍笑著點頭,又添了喜意:“往后大哥就能留在京里了,我跟他已有幾年沒見了呢�!�
淑寧知道崇思對妹子非常寵溺,真珍對他比對崇禮更親近。想來崇思為人寬厚,大概會比崇禮更容易相處吧。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真珍有些欲言又止,淑寧見了,便問她有什么話說。真珍想了想,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做得對不對,想問問你的意思。”然后便將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先前佟氏回京期間,幾個女人一起商量家事,曾定下擴(kuò)張糧行和通州堆房生意的計劃。真珍自那以后,一直讓人想辦法將恒福堆房旁邊的院子買下來。但那房主知道堆房生意好,想要坐地起價,要的價錢太過離譜,真珍便讓人先拖著,打算慢慢與對方談判。不料陳良本近日上了廢除漕運(yùn)的折子,如果成事,通州的漕運(yùn)必定大受影響,堆房也會蒙受損失。因此真珍迅速通知牛小三他們,暫停談判的事,等局勢穩(wěn)定下來再說。
只是那房主近日其實已經(jīng)有松口的意向,這一暫停,真珍擔(dān)心會影響家中的產(chǎn)業(yè)擴(kuò)張計劃,加上事先沒問過佟氏與淑寧的意思,心中略有不安。
淑寧聽了忙道:“這事嫂子做得對,穩(wěn)妥要緊,我們又不缺銀子。”她不禁有些懊悔,居然忘了這一茬,難道不是經(jīng)手的事就不上心么?幸好真珍警醒。
真珍聽了她的話,心中大定:“我也這么覺得。堆房的本錢早就填回來了,如今幾乎是凈賺的。其實我們家只是買了兩個院子,又蓋了幾間屋子,再派了幾個家奴,沒費(fèi)什么大錢。若漕運(yùn)真的沒了,就把房子改作他用,或是賣掉好了,咱們也沒吃什么虧。就是糧行那邊會有些折損,不過憑了各家的祿米和莊子上的出產(chǎn),頂多就是少些收益罷了�!�
淑寧聽得連連點頭,覺得真珍這次真是行事果斷,笑道:“嫂子果然是聰明人,家里的事那么快就上手了,以后這些就全靠嫂子了。”真珍臉上帶了笑意,謙虛幾句,但神色間已經(jīng)添了些自信。
她又提起絮絮的事:“姑媽前兩天回家說起,說大表妹情形不太妙,我今早就過去瞧了瞧,臉色果然不好呢。”淑寧很意外:“不會吧?我前幾天去看她,還好好的啊。”真珍嘆道:“其實是大表妹要為表妹夫親手做衣裳,累著了,才會這樣。本來最早月底,最遲下月初才會生產(chǎn)的,但如今聽太醫(yī)說,有可能會提前呢。”
淑寧道:“既然如此,我也該多去探望一下。這事王寅家的怎么也不回來報一聲。”真珍道:“我也把魯大家的派過去了,聽說他們家來了幾位內(nèi)務(wù)府的嬤嬤,這些事外頭的人都不許沾手呢。幸好姑媽把魯大家的她們帶在身邊,她們才留了下來。”
淑寧皺皺眉,沒再說什么,姑嫂兩人聊了一會兒,又陪小明瑞玩了個把時辰,看著天色不早了,淑寧想要留飯,真珍推了,只帶了幾樣瓜菜回去。
真珍母子前腳一走,淑寧便馬上讓人去找王寅家的,問清楚絮絮的事。得回來的消息是,絮絮只是累了些,應(yīng)該不會有大礙,不過早產(chǎn)的可能性相當(dāng)大,所以現(xiàn)在人人都很小心。
淑寧聽了,連忙向嬤嬤和婆子們請教過,把一些絮絮可能用得著的吃食補(bǔ)藥送了過去,又交待王寅家的有事要記得回報。
桐英終于拿到了假期,連同休沐日,有兩天休息。夫妻倆興致勃勃地計劃著要做什么好,但就在頭一天假期的早上,他們接到巴爾圖府上的消息,絮絮早產(chǎn)了。
第242章
難產(chǎn)
絮絮是半夜里痛醒的,然后就一直出冷汗,但孩子卻出不來。幸好她母親和婆婆都在,又有好幾位頗有經(jīng)驗的嬤嬤與月嫂守著,暫時沒有太大的危險。
淑寧與桐英一接到信就急急趕到巴爾圖府上去了,桐英留在外頭安撫巴爾圖,淑寧沖進(jìn)內(nèi)院,意外地發(fā)現(xiàn)李氏、喜塔臘氏、真珍以及芳寧都來了。
周昌家的不待淑寧吩咐便趕進(jìn)產(chǎn)房幫忙,淑寧向姑媽、大堂姐及嫂嫂們問過最新情況,便在那里緊張地等候消息。
巴爾圖在廳里走來走去,坐立不安。桐英勸道:“沒事的,你媳婦兒不是頭一回生了,又有那么多人照看,不會出事的。”巴爾圖急道:“我當(dāng)然著急了,那可是我媳婦兒!我兒子!”
他的小妾捧了碗粥過來,勸他多少吃點東西,卻被他一把揮到地上,斥道:“滾!沒看到爺正煩么?!”那小妾眼圈一紅,匆匆收拾了碎片退下去。巴爾圖喘著粗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忽然聽到后院里絮絮的一聲喊叫,猛地竄到后院去,被他母親死死攔住,還不停地問“怎么了怎么了”。
前院的仆人報說太醫(yī)來了,巴爾圖立馬沖到前院,把那白胡子老頭半提半拖地往后拽,桐英哭笑不得地拉住,道:“看你把太醫(yī)嚇成什么樣了?可別還沒診治病人,太醫(yī)先成了病人了�!卑蜖枅D這才發(fā)現(xiàn)老太醫(yī)已經(jīng)翻白眼了,連忙放開,又手忙腳亂地扶他進(jìn)院去。
偏偏在這種緊急的時候,他家大格格彬彬哭鬧起來了,吵得整個后院不得安寧。芳寧想著橫豎幫不上什么忙,便主動過去哄孩子,淑寧與喜塔臘氏也跟過去幫忙,但還時不時地關(guān)注產(chǎn)房的動靜。
到了傍晚的時候,絮絮終于生下一個兒子,人已經(jīng)精疲力竭了。巴爾圖抱著兒子笑得合不攏嘴,他母親更是當(dāng)即便要抱孫子去跪康親王的牌位,不過嬤嬤們攔著,說孩子有些瘦弱,怕受了風(fēng),才沒成事。
太醫(yī)問過診,又讓嬤嬤們查探過,證實絮絮只是力竭昏睡過去,眾人才安下心來。他他拉氏招過幾個月嫂,抬腳就進(jìn)屋照看女兒去了。老側(cè)福晉也抱著孫子進(jìn)了邊上收拾好的廂房。
淑寧左右瞧瞧,叫過管家吩咐他去備些飯菜來,尤其要為絮絮準(zhǔn)備有營養(yǎng)又容易消化的補(bǔ)品,真珍與李氏便在旁邊提了許多建議,芳寧哄完彬彬,也湊了過來。
到了晚上一更前后,淑寧與桐英才回到自己家里,累得癱坐在羅漢床上不想動了,互相看了一眼,不禁有些好笑。
淑寧因看到巴爾圖今天的著急模樣,對他有些改觀,瞧了桐英一眼,不知到了自己生孩子的時候,他是不是也會著急得失去理智?不過想到這里,她又有些不好意思。
桐英不知妻子在想什么,只是嘆道:“今天真是嚇壞了,我本來只是陪巴爾圖到后院去的,沒想到看見那一盆盆血水,竟然有些腳軟�!闭f罷轉(zhuǎn)頭望望妻子,摟了過來,喃喃道:“你以后可要平平安安的。”淑寧心里一甜,靜靜伏在他懷中。
賀禮以及送給絮絮補(bǔ)身子的藥材第二天便送過去了,淑寧還奉送一本月子湯水食譜,俱是當(dāng)年阿銀親傳,又得陳老太醫(yī)驗校過的。
巴爾圖仍在孝中,這件事并未大賀,連洗三也只是幾個親近的女眷走了個形式,淑寧與男爵府的幾個媳婦都去了。因為新生的嬰兒有些不足,收生嬤嬤也不敢讓他有什么閃失,洗澡過程只是意思意思。不過康親王府那邊得了信,倒是送了不少好東西過來,連老繼福晉也特地送了個玉觀音,說是保平安的,世子福晉禮到了,人卻不見蹤影。
淑寧與桐英兩人只享受了一天假期,哪里也沒去。在桐英重新回衙門上差后,淑寧便再度開始了料理家務(wù)的尋常日子。
簡親王的信件到京以后,阿扎蘭終于消停下來,郭福晉特意將陪嫁侍女送過來管束兒子的行為,也傳遞了自己的意思:不可能的事不要肖想,可以納福玉為妾,但正妻必須是高門大戶出身。
阿扎蘭無奈之下同意了長兄與伊爾根覺羅氏提出納瓜爾佳氏福玉為妾的要求,沒想到王府的人上門提親時,卻得知姑娘已經(jīng)許了人。對方是名門富察家的長房嫡子,雖然無官無爵,卻是聘作正妻,連小定的日子都定下來了。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馬龍。他一直堅持要娶個絕色,不肯將就,父母也擰不過他。他得知今年秀女中有這么一位姑娘,長得美貌,也是大族,雖然父親官位低些,但性情和順,便尋機(jī)瞧了人家姑娘一眼,立馬看上了,回去要父母去提親。雖然他叔叔馬齊與太子那邊不和,但對方畢竟不是嫡系正支,在姑娘的父親那邊下了些嘴皮功夫,婚事就成了。
阿扎蘭落得個兩頭空,頗失落了一陣子,連伊爾根覺羅氏送來的兩個美婢,他也覺得興趣缺缺。剛好他屋里的一個丫頭被查出有孕,雅爾江阿便作主擺了兩桌酒,算是給了那丫頭一個名份,順便安撫一下弟弟。不料阿扎蘭重新出門鬼混時,發(fā)現(xiàn)自己先前的所作所為被“朋友”們當(dāng)成了笑柄,還挨了九阿哥為首的一幫皇子宗室子弟幾棍子,心里有些怕,便借口避暑養(yǎng)傷,躲到王府位于宛平的一個莊子上去了,將那懷孕的妾丟給了伊爾根覺羅氏。不過他這一走,倒是讓兄嫂們松了一口氣。
隨著陳良本的奏折在朝中引起的爭論越來越大,許多在運(yùn)河上有利益經(jīng)營的王公大臣都被攪了進(jìn)來,局勢隱隱有失控之嫌�;实矍浦粚�,立馬喊停。陳良本趁機(jī)再上一本,言道雖然之前的提議是為國為民,但漕運(yùn)之難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沉疴舊疾一時難去,不如徐徐圖之,建議先不取消漕運(yùn),但將部分糧食改作海運(yùn),試行一番,也可知道成效。
皇帝看到這個奏折,死盯了陳良本幾眼,不置可否,退朝后召他進(jìn)殿,問他為什么先前沒這樣建議。陳良本答說,一石驚起千尺浪,不投下石子,又怎么知道這里頭水有多深呢?不知道水有多深,又怎么摸著石頭過河?
皇帝沉默不語,事后召了幾個大臣問對,三天后便下了旨,今年江南秋糧,七成仍用漕運(yùn),三成改海運(yùn),暫且試行,以觀后效。
在經(jīng)歷過先前陳良本的刺激后,這樣的結(jié)果反而變得可以接受了。簡親王府在漕運(yùn)上沒沾邊,卻在航海運(yùn)輸方面有些產(chǎn)業(yè),倒是個得利者。不過許多王公府第卻因此受了損失。
淑寧從娘家那邊得了信,通州的堆房受影響不大,不過佟氏在保定得了消息,也寫信回來讓兒媳停止擴(kuò)張計劃,暫時守著兩家鋪子,有多余的銀錢,先存起來,慢慢留意京城周邊的良田,有合適的可以買下來,穩(wěn)妥為上。
日子重歸平靜,在明瑞過了生日后不久,七阿哥開府了,請了許多親朋好友去慶賀。淑寧也隨桐英去了,見到了久違的魏莞。
她仍舊淡淡地,不過倒是比先前略減了些冷意,不再是冰雪,而是寒井水了,與旁人也可聊上一兩句育兒經(jīng),不過是聽得多說得少。淑寧在宴席過后再去拜訪時,見到她對著幾個月大的兒子念詩,而那孩子居然也聽得一愣一愣的,甚是乖巧。
淑寧與魏莞并不算親近,因此問及近況時,只大概知道她產(chǎn)后恢復(fù)得不錯,孩子也很健康,七阿哥對這個嫡長子十分寵愛。不過在她作客期間,注意到魏莞雖把管家大權(quán)都交給總管,只在大事上拿主意,但在府里地位穩(wěn)固。七阿哥沒有出門辦差,時不時地會派人來問候魏莞,又讓人抱兒子去見他,看得出對嫡妻很尊重。而那位傳說中十分受寵的側(cè)室納喇氏,與另一個姓李的妾來向魏莞請安時,態(tài)度恭順,瞧著似乎是個溫和老實的人。
看來魏莞的日子過得很悠閑,除了每隔幾天進(jìn)宮請安外,便是讀書、畫畫、彈琴、下棋,哄哄孩子,對著他念念詩書。淑寧對這樣的生活甚是向往,覺得就跟自己在那守孝的三年里過的一樣,但她心里也明白,這是因為七阿哥對名利爭斗不感興趣,很少涉足朝政,而魏莞已經(jīng)有了嫡長子,又沒興趣去爭寵。
回想自身,首先一點,桐英正處于事業(yè)上升期,從家里每隔十天半月就收到幾樣賞賜來看,他在皇帝面前是越來越受重視了,自己想要過清閑日子,怕是不可能的。因此,羨慕也僅僅是羨慕而已。
五福晉媛寧坐完了月子,終于回到了恒郡王府。為了慶祝嫡長女滿月,五阿哥大擺宴席,請了所有兄弟和宗室中有頭臉的人物,以及朝中大臣去。他他拉家?guī)追咳硕既チ�,不過淑寧因為被歸在宗室里,沒有跟娘家嫂子們坐在一起。
媛寧據(jù)稱是因為產(chǎn)后虛弱,一直沒調(diào)養(yǎng)過來,因此未能出席。淑寧本想去探望一下,但索綽羅氏與兒媳萬琉哈氏卻出面代表娘家人去看了,說是沒事,只需多休息一下就好,又重新回到席面上,抱著外孫女兒與那些福晉夫人們攀談甚歡。
然而,正因為媛寧的缺席,皇家與宗室女眷們明面上說了許多吉祥如意的話,私底下卻互相交流起了小道消息。
有人說五福晉是因為五阿哥在她要生產(chǎn)時收側(cè)福晉,一時激動才會難產(chǎn);有人說五福晉原先作賢德模樣主動要為五阿哥納新人,誰知圣旨下來了又受不了;有人說五阿哥對那新福晉情深一片,恨不得馬上娶回來,可惜為了顧及妻子,才害得有情人暫時不得相聚,如今五阿哥正使勁兒巴結(jié)妻子,好讓她將來別給新人臉子瞧;有人說五福晉只生了個女兒,娘家又不給她掙臉,以后日子就難過了;有人說新福晉容貌過人,又會討人喜歡,以后一定會寵擅專房;也有人說新福晉性情張揚(yáng)跳脫,端莊嫻靜不足,五阿哥喜歡她,不過是移情而已……
當(dāng)她們說到這里,自然少不得想起四阿哥府上那位,猜測著新福晉是不是如傳說中的那樣與那位相像。大福晉與三福晉兩個向四福晉探問,別的女眷也在旁邊推波助瀾,但四福晉玉敏一概微笑以對,被逼得急了,胡亂應(yīng)兩句,便扯開話題。
淑寧看著玉敏在鄰桌應(yīng)對自如,深感佩服,可惜她就沒那么好運(yùn)了。一家子姐妹三個,兩個不在場,剩下她一個,就成了別人關(guān)注的對象。起初她只是學(xué)玉敏那樣打太極,但有人說的話略微過分了些,不但辱及媛寧與婉寧,甚至還說起了他他拉家的閑話。淑寧聽著就變了臉色,只是顧及到主人家的面子,又擔(dān)心鬧大了媛寧更難做,才勉強(qiáng)忍著,只是覺得如坐針氈,恨不得宴席快快結(jié)束。
偏偏索綽羅氏婆媳倆只顧著巴結(jié),全當(dāng)沒聽見似的,還跟著說婉寧的閑話,對從未見過面的瓜爾佳氏潤玉,也很是不屑。淑寧見了,真恨不得從沒認(rèn)識過她們。玉敏冷冷瞧了她們一眼,似笑非笑地說起了另一件八卦。剛好這時候前頭報說太子妃來了,才將眾人的注意力引開,同時也挽救了正有些手足無措的五阿哥的庶福晉劉氏。
參加完宴席,淑寧獨自坐在回家的馬車上,心里的火氣一陣陣地涌上來。先前與她同席的女眷,大都是素日有交往的,逢年過節(jié)拜訪送禮,從沒缺過,與她們結(jié)交,也一向和善有禮。不管她們的爵位與自己相比,誰高誰低,她都很客氣。為什么剛才她們要隨別人起哄,讓自己處于那么尷尬的境地呢?
她不是玉敏,沒那么好的太極功夫,加上又是他他拉家的女兒,不可能置之事外;她也不是索綽羅氏和萬琉哈氏,臉皮那么厚,明知別人在嘲諷自己,還笑嘻嘻地巴結(jié);她更不可能學(xué)其他女眷那樣,明知別人說的是自家姐妹的閑話,還渾不當(dāng)一回事地跟著說笑。
可是,她究竟招誰惹誰了?!
淑寧越想越火大,連外頭騎馬的桐英,也發(fā)覺有些不對,平時妻子坐馬車,也會與自己搭幾句話,為什么剛才叫了她兩聲,都沒回應(yīng)呢?于是他再度出聲詢問。淑寧這回聽到了,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說沒事,桐英更疑惑了。
回到家中,桐英拉她進(jìn)房,細(xì)細(xì)問個究竟,淑寧被追問幾次,終于忍不住說了出來:“為什么她們要那樣說?為什么?!媛寧好不容易熬到今天,為了生孩子,至今還沒恢復(fù)過來。五阿哥愛納妾就納去,為什么別人要說媛寧的閑話?!生女兒怎么了?女兒不是人��?!女兒也一樣是五阿哥的骨肉啊。婉寧進(jìn)四阿哥府都快三年了,為什么還要把她拉出來說?!那些人不覺得這樣很無禮么?!到別人家里赴宴,還要說女主人的閑話?!”
她突然感到很傷心,哭了出來:“我那么努力與她們好好相處,為什么她們不能體諒我的處境呢?看著二伯母她們給家里抹黑,我很難受啊……”
桐英大概猜到是什么情形,嘆了口氣,擁她進(jìn)懷,小聲安慰著:“她們整日無聊透頂,只好打聽些小道消息聊以消遣。她們以為你跟她們是一樣的人,才會這樣肆無忌憚的,以后別理會她們就是了。”頓了頓,又道:“已經(jīng)分家出去的,就別管了�!�
淑寧抱緊了他,大哭一場,哭累了才睡下,但第二天醒來后,心中仍隱隱燒著一團(tuán)火,自此以后,便把原先出門交際的心思都看淡了,除了平日里來往最多的幾個皇子府還按時令送些應(yīng)節(jié)的禮物外,基本上少與其他府第來往,連出門作客都少了,閑暇時,只往娘家、絮絮家、欣然家里去,芳寧那邊,則專挑她丈夫婆婆不在家時上門,免得要受他們的禮,場面尷尬。
只是再往恒郡王府上去時,卻被告知五福晉到莊子上休養(yǎng)去了。淑寧瞧著大門口掛起的紅燈籠與紅綢子,以及不停從偏門進(jìn)出運(yùn)送扎喜棚材料的仆人,心中有數(shù),咬咬唇,調(diào)頭走了。
七月,淑寧大都時間是在自家府里過的,只是淡淡地聽著外頭的傳聞。
武丹改任杭州將軍,崇禮被外派四川,充任化林營四品都司。他們都沒幾天就先后離開了。
五阿哥把瓜爾佳潤玉娶回了府,聽說當(dāng)日恒郡王府大擺宴席,比先前嫡長女的滿月宴熱鬧得多,還請了最好的戲班子。五福晉媛寧仍在莊子上,沒有回來參加,但她娘家父兄都有去。淑寧聽到消息,心里更生氣,盡管收到了貼子,也借口生病,沒去參加,只有桐英匆匆敬了幾杯酒,又因為公事很快離開了。
七月下旬,皇帝奉皇太后東巡,取道塞外。桐英再次離開了家。夫妻倆又是一番依依惜別。
這一次有些不同的是,雅爾江阿也領(lǐng)著屬下的軍隊護(hù)駕隨行。因瓜爾佳氏將近臨產(chǎn),他將王府的所有事務(wù)以及嫡妻都托付給一向信賴的伊爾根覺羅氏,對淑寧只是隨便說了句請弟妹多加照應(yīng),便滿懷壯志地出發(fā)了。
淑寧沒興趣理會王府里的事,想來那位伊爾根覺羅氏處事一向妥當(dāng),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差池才是,便只是照管自家的家務(wù)。不過宗學(xué)里要考書,因此實格一下學(xué)便過來做功課,好向石先生討教。
一日,淑寧正繡著一幅蘭花,外頭忽然一陣喧鬧,她叫了人來問,才知是簡王府那邊的人來了。那人穿著半舊衣裳,顯然并不是做細(xì)活的仆役,一見淑寧,便跪下磕頭,道:“二夫人,小的是世子福晉身邊的絲竹姑娘派來的,福晉早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如今境況不好呢,絲竹姑娘求您去瞧一瞧�!�
淑寧皺皺眉:“怎么不請大夫?”“一早請過了,可大夫還沒到。有兩位內(nèi)務(wù)府來的嬤嬤正鬧肚子,實在沒力氣做事�!�
淑寧想了想,覺得這里頭似乎有些不對,現(xiàn)在都過午了,早上請的大夫,怎么會現(xiàn)在還不到?嬤嬤鬧肚子?真巧。
雖然她不喜歡瓜爾佳氏,但在古代,生孩子無異于往閻羅殿里闖一遭,做娘的不討人喜歡,孩子總是無辜的,再說,桐英一向只認(rèn)瓜爾佳氏是嫂子。想到這里,她便換了出門的衣裳,帶了些或許用得上的藥材,招了周昌家的一起走。
沒成想來到簡親王府后,她發(fā)現(xiàn)情況比想象中嚴(yán)重。瓜爾佳氏已經(jīng)躺在床上叫疼了,床鋪上一大攤血。內(nèi)務(wù)府先前派來的四個嬤嬤,兩個因為吃了伊爾根覺羅氏招待的酒菜,又喝了綠茶,正鬧肚子,連路都走不動了。剩下兩個,一個被伊爾根覺羅氏請去照顧兒子,另一個卻明顯是沒怎么經(jīng)過事的,只會說“鎮(zhèn)靜”“沒事的”,可什么都做不了。
淑寧當(dāng)機(jī)立斷,讓周昌家的上前接手,然后飛快派人前往男爵府找真珍,讓魯大家的和吳九家的來,并且派人請?zhí)t(yī)。她盤算著可能要再向內(nèi)務(wù)府要幾個得用的嬤嬤來,正往院外走,想把被調(diào)走的嬤嬤要回來,卻在門口遇上了驚慌不安的伊爾根覺羅氏。
伊爾根覺羅氏含著淚站在淑寧面前,懺悔著自己沒照顧好姐姐,又偏偏在這時候請嬤嬤們吃酒,雖然她只是想讓她們更盡心些,但萬萬想不到姐姐會在這時候生產(chǎn),若姐姐有什么三長兩短,她真是萬死莫辭。
她一直絮絮叨叨的,梨花帶雨。但淑寧只覺得她擋著自己去路著實令人厭煩,冷冷地道:“纓格格若有空閑,就回屋照看孩子去吧,這里我會料理的�!闭f罷繞過她,徑自往外頭走。
伊爾根覺羅氏有些意外地望著她的背影,臉上戚容漸漸收起,過了一會兒,才輕輕地“哼”了一聲。
第243章
成長
王府的總管回報,說平時看慣的那位擅長婦科的太醫(yī),今天生了病不能前來,只好到外城請了全京城最有名的大夫,沒想到一直見不到人影,剛才去請人的仆役來報信,說那大夫在途中與人撞了馬車,頭磕破了,如今昏迷不醒,沒法為世子福晉醫(yī)治了。
淑寧眉間打了幾個結(jié),事情怎么都趕到一起去了?想了想,便對總管說:“缸瓦市南邊有家郭安堂,里面的郭大夫醫(yī)術(shù)很好,又有一位專門替人收生的許婆子,你快叫人去請他們來�!碑�(dāng)初喜塔臘氏生永瑞時,就是找的他們,郭大夫雖不是太醫(yī),卻是太醫(yī)之子,家里也是世代懸壺。
那總管有些猶豫:“王府里的貴人生產(chǎn),從來都不會找外頭的人,要是有什么差池……”淑寧氣結(jié),都什么時候了還管這個:“那里離王府最近!即使現(xiàn)在到內(nèi)務(wù)府和太醫(yī)院去請人,至少也要半天功夫才會有人上門,先找人來救了急再說!”
那總管不再啰嗦,匆匆去了。淑寧努力鎮(zhèn)靜下來,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回院找了瓜爾佳氏的大丫頭絲竹:“你可叫人報給嫂子娘家人了么?”
那絲竹正慌張地聽著自家主子叫喊,一聽到這問題,眼圈便紅了:“自打世子不許福晉與外頭人往來,老爺夫人他們就來得少了,也就是半個月前老夫人來過一回�!�
淑寧皺皺眉,道:“為什么不讓人給他們報信?快去,讓親家太太帶幾個曉事的嬤嬤過來照應(yīng),若有奶子之類的就更好了。你向來是個聰明人,怎么今兒糊涂起來?”
絲竹忙道:“是我糊涂了,原想著福晉娘家在東城,怎么也得個把時辰才能來,不如二夫人方便。我這就去叫人�!闭f罷就轉(zhuǎn)身出了院門。
淑寧細(xì)細(xì)想了幾遍還有什么事可做,但聽著瓜爾佳氏的喊叫,她不禁有些心煩意亂。論理女人生產(chǎn)的場面她也經(jīng)歷過幾回了,但從來是在外頭等消息的,具體怎樣卻沒見過,只能根據(jù)見過的情形進(jìn)行統(tǒng)籌安排。
伊爾根覺羅氏這時進(jìn)來了,把先前請走的那位嬤嬤帶了回來,道:“這位是內(nèi)務(wù)府的王嬤嬤,讓她進(jìn)去幫個忙吧�!笔鐚幪е粗莻猶自高傲地端架子的婆子,冷冷地道:“那就快去吧,你們四個被派來照顧世子福晉,如今鬧成這樣,我要是你們,就早些將功贖罪了。”
那婆子臉上白了一白,板著臉施了一禮,進(jìn)屋去了。
伊爾根覺羅氏一臉擔(dān)心地聽著屋里人的叫喊,嘴里道:“真叫人擔(dān)心哪,好好的怎么會這樣?侍候的人怎么不跟我說呢?要是早知道兩位嬤嬤生病,我早就派人再請別人來了。姐姐對我還是有心結(jié)�!鳖D了頓,又冷哼了一聲:“那幫子奴才膽大包天,居然連主子都不放在眼里了,應(yīng)該要好好敲打敲打!”
淑寧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問道:“說起來,怎么會那么巧?纓格格偏在這時候請嬤嬤們吃酒呢?如今可還是大白天呢。”
伊爾根覺羅氏愧疚地道:“是昨兒晚上請的,其實這些內(nèi)務(wù)府來的人,若不好生招待著,誰知她們肯不肯盡心盡力?我分兩回請的,總要留人照顧姐姐呀。誰知道姐姐偏在今天生產(chǎn)呢?我也沒想到嬤嬤們會突然生病�!�
“那這位王嬤嬤,又是怎么回事?”
“二阿哥今天有些發(fā)熱,我聽說這位王嬤嬤懂些醫(yī)術(shù),便請她來瞧瞧。畢竟只是小毛病,若大張旗鼓地請大夫抓藥,姐姐定會嫌我拿大的�!�
伊爾根覺羅氏咬著唇,三分為難三分委屈,又帶了四分強(qiáng)顏歡笑。淑寧聽了,覺得先前是不是對她有些誤會?畢竟以瓜爾佳氏的為人,的確很有可能因為信不過妾室,不肯向她求助的。不過這位準(zhǔn)側(cè)福晉,說的話也未必可信就是了。
想到這里,她便略放緩了語氣,對伊爾根覺羅氏道:“二阿哥既然生病了,纓格格回去照看孩子吧,留在這里也沒什么事可做。如今這院里事事忙亂,王府里的事,還要請纓格格多加照料。”
伊爾根覺羅氏拭拭眼角,露出一個勉強(qiáng)的微笑:“也好,姐姐見了我,大概也……我先走了,有消息千萬告訴我一聲,需要什么也只管去找我�!�
淑寧應(yīng)了,她便一步三回頭地往院門走,只是在院門前忽然停下來,道:“大阿哥,你怎么來了?快回屋去,這里不是你待的……”她還沒說完,便被推到一旁,撞上門邊,嘴里一聲痛呼,闖進(jìn)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來。那是雅爾江阿與瓜爾佳氏的長子德隆。
淑寧忙攔住他,勸道:“好孩子,別進(jìn)屋去,你額娘正在生弟弟妹妹呢�!钡侣】粗�,道:“我要陪額娘!”二話不說就要往屋里沖。淑寧手忙腳亂地攔住,頭痛不已,不禁瞪了后面的奶子一眼:“怎么不看好大阿哥?!”這個奶媽是不是腦子壞了?這種時候放他來搗什么亂�。�
那奶子慌慌張張地低了頭,嚅嚅地道:“小主子要來……”德隆掙不脫淑寧的手,便使勁嚷著“放我進(jìn)去”。這時絲竹回來了,見狀忙抱過德隆,勸道:“小主子,聽話,里頭正亂呢,你別再添麻煩了,好么?”
德隆停止叫嚷,死死瞪著她。淑寧深吸一口氣,正色對那孩子道:“你額娘現(xiàn)在情形很危險,你闖進(jìn)去,只會讓里面的人慌亂,反倒耽誤了你額娘。你要么回自個兒房里去,要么就在廂房里候著,別任性,你不是奶娃娃了,要懂事!”
德隆轉(zhuǎn)而瞪她,淑寧不肯讓步地瞪回去,終于,小孩子敗退下來,揉著眼睛乖乖去了廂房。淑寧目送他進(jìn)屋,轉(zhuǎn)頭對絲竹埋怨道:“照顧他的奶子怎么能放他來?”絲竹不由得苦笑:“大阿哥一向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許人攔著。福晉……又一向?qū)櫵5紫碌娜嗽趺锤疫`他的意?”
淑寧嘆了口氣,忽然聽到屋里瓜爾佳氏大罵:“你是哪里來的?!想要做什么?!”她連忙與絲竹一起進(jìn)屋,只見瓜爾佳氏紅著眼,一臉冷汗,狠狠盯著周昌家的。而周昌家的,手上都是血,正跪在床邊探向她的下身。
周昌家的見淑寧進(jìn)來,便道:“姑奶奶,小的只是想看看世子福晉還有多久才能生�!笔鐚廃c點頭,對瓜爾佳氏道:“嫂子,她是我的陪房,曾經(jīng)給我家嫂子、姐妹、表姐妹們接生過許多次,是熟手了。你放心用吧,光靠一個嬤嬤是不成的�!苯z竹也湊過去小聲勸道:“福晉,您身子要緊,再怎么著,二夫人也沒好處不是?”
瓜爾佳氏聽了,雖然眼中還有疑惑,也漸漸放松下來,很快又痛得叫出聲來。淑寧小聲問了周昌家的,得知瓜爾佳氏暫時還生不了,便對她道:“嫂子先別顧著叫嚷,有力氣留到生的時候吧,免得現(xiàn)在就把力氣都用盡了�!比缓笥址愿澜z竹:“我?guī)Я死蠀�,你讓人切幾片,煎湯也好,含片也罷,讓你們福晉添點力氣。”絲竹應(yīng)了,擔(dān)心地看了瓜爾佳氏幾眼,出門叫過一個小丫頭吩咐了幾句,仍舊回到床邊照料。
瓜爾佳氏雖然叫喊得少了,但還是一直生不下來,血卻一直在冒,大夫與穩(wěn)婆趕到以后,情形有所改善,但難產(chǎn)的局面仍未能扭轉(zhuǎn)。
雖然絲竹已喂了幾次參湯,淑寧又讓她硬喂了些米粥下去,但到了日落時分,瓜爾佳氏還是漸漸力竭,聲音都嘶啞了,幾乎喊不出聲來。大夫暗示說只怕不好,淑寧不禁覺得有些茫然。
瓜爾佳氏的母親終于帶著人趕到了,一聽說女兒危急,便哭個不停,場面更亂了。幸好她同行的一個婦人十分能干,當(dāng)即便帶了幾個女人進(jìn)產(chǎn)房幫忙,并且接過現(xiàn)場指揮工作。淑寧半拖半勸地將瓜爾佳太太請到廂房,讓她與外孫待在一起,但是德隆見了痛苦不已的外婆,更不安了,淑寧只好陪著他們。
德隆發(fā)起了抖,一聽到絲竹呼喚他母親的聲音傳來,便脫開外婆的懷抱,跑到產(chǎn)房外頭喊“額娘”。淑寧跟過去,忽然靈機(jī)一動,對德隆道:“再喊幾聲,大聲點兒�!钡侣≌兆隽�,淑寧便對屋里大聲道:“嫂子,外頭這個是你親生的骨肉,你現(xiàn)在要生的也是,若你支撐不下去,叫孩子怎么辦?”
屋內(nèi),瓜爾佳氏似乎聽到了,眼皮子動了動。絲竹見狀,眼珠子一轉(zhuǎn),湊近她耳邊,小聲道:“福晉,你難道沒想過,好好的地上為什么會有油?害你摔了這一跤?嬤嬤們怎么會剛好得��?大夫怎么會剛好來不了?你若不明白,一但有個三長兩短,大阿哥沒人護(hù)著,只怕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了�!�
瓜爾佳氏忽然睜大了眼,重新咬緊牙關(guān),又使起了勁。床邊一大群人,淑寧那邊的幾個月嫂都經(jīng)歷過不少事,裝作沒聽見。瓜爾佳太太帶來的人則眼中噴火,手下仍忙個不停。只有兩個內(nèi)務(wù)府的嬤嬤臉色紅了又白,手上慢了下來,被旁人一催,便忍住氣繼續(xù)做事。
等瓜爾佳氏將孩子生下來時,已經(jīng)是半夜了,她當(dāng)時便昏死過去,眾人頓時手忙腳亂地給她喂藥。孩子有些虛弱,瓜爾佳太太招過自己帶來的奶子,把孩子抱過去照看,便親自進(jìn)屋看女兒去了。淑寧幫著安排善后工作,等事情告一段落,才發(fā)現(xiàn)德隆一直站在廊下,淚流滿面。奶子在邊上小聲勸著。
淑寧走過去,道:“怎么還在這里?你額娘沒事,就是虛弱些。快回去休息吧�!钡侣∥亲樱话涯ǖ魷I水,道:“二嬸,我額娘是不是差點死了?”淑寧笑笑:“生孩子都很危險,當(dāng)初你額娘生你也很辛苦,所以說……”頓了頓,她摸摸孩子的腦袋:“要好好孝順額娘啊�!�
德隆點點頭,自己掉頭走了,奶子慌忙跟上去。淑寧本想叫住她教訓(xùn)幾句,但想到這是別人家務(wù)事,便沒開口。
現(xiàn)在回貝子府太晚了,所以她便在桐英原來住的院子將就了一夜。忙了大半天,全身都是汗,卻沒有衣服換洗,身上很不舒服,她勉強(qiáng)忍了。幸好第二天早上,冬青便送了換洗衣裳過來,她拿濕巾擦拭過身體,換上干凈衣服,覺得身上清爽許多。
她隨便吃了些餑餑作早點,便往產(chǎn)房去,卻在院門口遇上瓜爾佳太太一行人攔住伊爾根覺羅氏。后者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地辯解道:“奶子都是世子爺在家時選定的,怎么能臨時換呢?親家太太難道連世子爺都信不過么?”
瓜爾佳太太卻冷笑道:“世子爺不在,誰知這人是不是他選的?小阿哥已經(jīng)有奶子了,用不著你一個小妾多事�!�
伊爾根覺羅氏聽了,臉上神情更委屈了,抬頭看到淑寧,便道:“二夫人,你來評評理,難道我是有心害人的么?福晉出了事,我有什么好處?”
淑寧問明白是因為伊爾根覺羅氏帶了個奶子來接替瓜爾佳太太薦來的人去照顧新生嬰兒,但后者卻疑心她做了手腳,不肯讓步。她無意插手進(jìn)這些糾紛里,便勸道:“親家太太,纓格格只是將世子安排好的人帶過來而已,你不必多心。”然后又對伊爾根覺羅氏說:“既然已經(jīng)有了人,就不必多事再換了。親家太太找的人總不會有問題�!�
伊爾根覺羅氏低頭用手帕揩了揩鼻邊,小聲道:“既是如此,我就把人帶回去吧,等世子爺回來,想必也會諒解的�!闭f罷叫過一個年輕女人,轉(zhuǎn)身走了。
瓜爾佳太太對淑寧很客氣,又再三向她道謝。淑寧謙讓一番,見這里已經(jīng)有人照看,自己沒什么事可做了,內(nèi)務(wù)府派了新的嬤嬤來,月嫂們也是閑著,便帶著她們離開了。
瓜爾佳氏從昏迷中醒來,已是第三天,洗三都洗過了。吃了半碗燕窩粥,她覺得精神好些,叫來絲竹問了半日,便讓人去請淑寧來。
淑寧見她氣色還過得去,便客氣地向她問好,只是態(tài)度仍是淡淡的。瓜爾佳氏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問道:“弟妹,你難道沒想過,你我一向不和,我要是出了事,你又在場,別人會說你閑話?”
淑寧怔了怔,她當(dāng)初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想了想,道:“或許嫂子出事,我真的會被人懷疑,但當(dāng)時救人要緊,哪里顧得上這些?何況嫂子雖然與我有些口角,卻跟孩子沒什么關(guān)系,我總不能因為嫂子對我有不滿,就不顧你母子倆的性命吧?這種事我還做不出來�!�
瓜爾佳氏聽了,過了一會兒,才露出自嘲的笑容:“我從前真是糊涂了,你已經(jīng)嫁進(jìn)來了,我還想那么多做什么?你我是妯娌,我男人封了世子,你又是分府出去單過的,我跟你有什么仇?吵來吵去,只是叫人看笑話�!彼壑袇柹婚W而過:“我有那閑功夫,不如多想想怎么對付那些想取我性命的人!”
淑寧沒說話,只是裝作無意地擦了擦額邊。瓜爾佳氏又抬頭對她笑笑,道:“這次多謝弟妹了,這個恩情我不會忘記的�!�
淑寧隨意應(yīng)了幾句,心中覺得有些不對,便很快告辭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