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簡親王繼福晉與佟氏為首,兩家都有親戚女眷來參加儀式。淑寧仍象過小定時一樣,靜靜坐在床邊,任由博爾濟吉特氏給她帶上一個金指環(huán),聽著她說些吉利話,心里滿懷喜悅。
端寧代表家人,將送來的雙鵝雙酒等物還了一半給簡親王府后,又將喜餅點心等物分給親友們食用。眾親友紛紛為淑寧“添箱”。有送胭脂宮粉衣料的,有送手帕荷包汗巾扇絡的,有送粉彩閑彩瓷器的,有送金銀項圈金耳挖子的,有送金耳環(huán)寶石耳環(huán)的,有送金鐲子珍珠串或?qū)毷渲傅模瑧斜M有,份量都挺足。佟氏與端寧、真珍笑著一一謝過送禮的人,前者又吩咐底下人將禮物陳列在榮慶堂上,派專人看守。
大定過后,貝子府也終于完工了。佟氏忙派了人去量屋子尺寸,打發(fā)人去做箱柜架子等物。蘇州與廣州也都傳來了好消息。輔寧那邊的衣料繡活已有三成完工,他甚至還在揚州一帶采買了胭脂香粉與最有名的花露水。而和寧那邊,采辦完木材后,居然被他碰到一幫蘇州木匠,原是為了替一個要嫁女兒的官員打家俱來的,沒想到那家的女兒突然急病死了,家人傷心之余,只好打發(fā)了他們。他們沒了回程的路費,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和寧見他們手藝不錯,便想著省些工夫,在廣州城里找了個院子,讓這些工匠就近打造家具,而他也有更多時間等待玉匠將那竹子盆景完工。
蘇萬達另放了福州通判,倒還算滿意。他臨走前,沒送什么很貴重的賀禮來,只送了一匣文房四寶,但其中居然有一盒曹素功親制的紫玉光墨。淑寧親自寫信去表了謝意,又將那墨小心收起。
佟氏在保定也做了許多事,藥材與香料都收集得差不多了。端寧派人送信給奉天的朋友,讓他們幫忙弄些皮毛,給妹子做陪嫁的大毛衣裳。隨著嫁妝日漸齊備,婚禮的日子也一天一天地接近。
九月,轉(zhuǎn)眼就到來了。
第215章
大婚(上)
南邊置辦的家俱終于運到了京城,日期比預料的要晚了半個月,讓佟氏與淑寧焦急不已。而淑寧在驗收時更意外地發(fā)現(xiàn),除了幾對楠木匣子,那些家俱有許多不是原本定的楠木,居然是黃花梨的。這可要多花許多錢呢,她臉一沉,忙回報了母親。
結(jié)果佟氏告訴她:“你忘了?原本說是在蘇州打的,自然能弄到楠木,可后來改在廣州打,哪里找那許多楠木去?倒是黃花梨更易得些。你和寧堂哥剛?cè)ゲ痪�,就曾寫過信回來說起這事。不過我不在家,他又不知道你主理此事,因此問的是你大伯母。是你大伯母吩咐換了黃花梨的。”
淑寧雖覺得那拉氏越俎代皰,有些不悅,但此事本是她犯了錯誤在先,倒不好多說什么,只是要來賬本細瞧花費了多少�?吹疆敵踅怀鋈サ陌饲桑尤贿剩了三百多,不由得吃了一驚。
后來才發(fā)現(xiàn),原來和寧覺得在付了家俱錢后,與其買笨重華貴的自鳴鐘和金雕玉琢的座鐘,不如買個簡單的鍍金座鐘劃算,而懷表之類的,想必貝子府有,不必再另買了,所以寫信給京里,改了單子。那時佟氏已在京中,剛好收到榮大奶奶大劉氏送來給淑寧添箱的一塊銀懷表,便允了。后來霍買辦幫付了玉竹盆景的錢,所以也省了下來。結(jié)果當初的八千兩,扣掉和寧的辛苦錢,居然還有剩余。
淑寧問起霍買辦為什么要幫付盆景的錢,佟氏卻笑道:“他好處多著呢,這點子錢算什么�!痹瓉韽埍Ec佟氏牽線搭橋,讓晉保與霍買辦達成了協(xié)議,將男爵府名下位于琉璃廠的一處極好的鋪面以六千五百兩的價格賣給了后者。然后張保又寫信給興保,引薦了霍家的珍寶軒。如今霍買辦不但得了好鋪面,有了安穩(wěn)做生意的后盾,還能搭上內(nèi)務府,以后金山銀山數(shù)之不盡,對于張保一家自然就大方了。
他還另送了一盒子珠玉寶石來,都是中等以上的好東西�?上鐚幍氖罪椂家阎棉k好了,與母親商量過后,只拿其中三成做了墜角或備用的零碎,充作陪嫁,一成給了大房,一成給真珍,剩下的全由佟氏緊緊收好,留著以后用。
大房那邊得了幾千兩現(xiàn)銀,雖是公中的,卻大大緩解了銀根緊張的窘?jīng)r。李氏掌握財政大權(quán),并沒有因此大手大腳,所以這筆錢足夠用很久了。她們妯娌都得了珠寶,自然是高興的。就連那拉氏,也因為想到一但四貝勒封王,自己女兒要當側(cè)福晉,這些珠寶就可以拿去鑲頭面,心里也極歡喜,從此對三房極和氣親近起來,甚至還讓媳婦大方一下,送了個盆景給淑寧陪嫁。
四福晉玉敏、五福晉媛寧、七福晉魏莞、康親王府上的絮絮,還有芳寧、二房、四房、他他拉氏、佟家那邊都有送首飾來添箱,佟氏又把大定小定時收的東西都加進去,讓淑寧的陪嫁更豐富了。
拒馬河那處莊子,今年收了一輪小麥一輪豆子,倒還不錯。淑寧又叫人將沙地改成西瓜地,部分貧瘠的地面挖池塘種上荷花蓮藕,又種了許多果樹,真正的農(nóng)田只剩十頃半。那幾間屋子,經(jīng)她重新設(shè)計,改成了一處三進小院。田產(chǎn)的收益與改造的成本相抵,剛好持平。
淑寧算起總賬,不算原本已有的東西,因省了盆景、鐘表、小宅方面的支出,田產(chǎn)、家俱和衣料衣服首飾的錢,加上京里打的家俱,置辦的各式用品、瓷器、脂粉,總共只花了一萬五。如果算上自己主導的開源計劃所得的利潤,家里實際上只花了不到一萬兩。淑寧暗暗松口氣,總算沒給家人帶來太大負擔,而且?guī)滋幃a(chǎn)業(yè)都能長久收益,想必家里父母兄弟侄兒們以后都會有富足的日子。
陪嫁的丫環(huán)仆役,也都挑好了,素馨冬青以外,又添了檀香、菊香兩個小丫頭,還有牛小四兩口子、素馨的叔叔周五福一家、堂兄周昌一家、王寅一家,總共四房人,其中周昌家的和王寅家的,都是月嫂。這一年多里先后侍候了幾位孕婦產(chǎn)婦,可算經(jīng)驗豐富。淑寧這才明白了母親的用意,雖然不好意思,心下卻很感動。
婚禮前十日,內(nèi)務府派了教引嬤嬤來指導婚禮時的禮儀規(guī)矩及禁忌事宜。淑寧在輕松了兩年后,又過了幾天拘束日子。最痛苦的,是嬤嬤們指出她的耳洞不合規(guī)矩,要加刺幾個。原來滿族貴女,本就應該每耳穿三個耳洞。淑寧不知,佟氏以前提議時,見女兒怕痛,也沒強求;崔嬤嬤老眼昏花,居然沒留意到;選秀時條件放松了些,也有好幾個秀女是只穿兩個耳洞的,所以沒人說什么。但現(xiàn)在要嫁進王府了,不能再混過去。
怪不得絮絮、媛寧、玉敏、嘉慧與魏莞都是穿六個耳洞呢。
那幾個嬤嬤穿耳洞的功夫還算不錯。她們早得了好些人的提點,所以對淑寧一家還算客氣。內(nèi)務府的大婚禮服也很快做好送來了,淑寧有些遺憾地收起自己做的那套大紅繡花旗袍,預備以后當吉服穿。
所有陪嫁的妝奩都一一齊備,佟氏帶著淑寧、真珍,外加小劉氏與二嫫,五個人親自動手,將小件的東西一一裝箱,大件的都由長福帶人裝好。結(jié)果后來發(fā)現(xiàn)首飾裝了四十多盒,若算上其他東西,一定會超過一百二十八抬的,要是落了二房的臉面,倒不好了。于是佟氏大手一揮:“小件的擠一擠�!庇谑且粋一盒的項圈變成兩到四個一盒,墜角與零碎的珠寶放在一個匣子里,鐲子耳墜按質(zhì)地分放,擠成一堆,首飾總共裝成了三十六盒。再讓脂粉與梳洗家什伙兒擠一擠,又節(jié)省了一抬。家俱那邊大小幾案套著裝,兩柄如意都放在一起,字畫卷起來裝盒。最后加上陪嫁丫環(huán)仆役的行李,剛好整整一百二十八抬。
到了婚禮前一天,男爵府公中與三房各派幾個家人,由真珍帶著,前往貝子府送嫁妝,一路上引來眾多旁觀者。
為首第一抬裝的是嫁妝本與兩柄如意,大紅綢子扎得很喜氣。接著是十二塊新瓦,象征著十二間房,是拒馬河莊子的房屋數(shù)。十塊土坯,包著彩紙,象征著十頃地。接著就是家俱。各種床、榻、案幾、桌椅、箱柜、多寶格、凳、衣架、穿衣大鏡等等,有黃花梨的,有黑酸枝的,還有楠木的,工藝精湛,造型優(yōu)雅,雖沒有描金漆,也沒有太多的鑲嵌與大塊的雕刻,但卻處處透著斯文精致。
接下來的鐘表、盆景等擺設(shè),都透著富貴氣,各式各樣的瓷器、梳洗家什伙兒、胭脂水粉,都不是尋常物件。鋪蓋衣裳、針線尺頭、鞋襪荷包等等,流光溢彩,卻不顯俗氣。
最引人注目的首飾,前后只有十八抬,但盒子裝得極滿,幾乎沒掉出來。各種各樣的朝珠、手串、佩件、搬指、項圈、鳳釵、簪子、鐲環(huán)、耳墜耳鉗、戒指、扁方、鈿子與零碎珠寶,閃得人眼花繚亂。
當東西全部送到貝子府,在前院一一擺開,供人欣賞時,眾人都贊嘆不已。有人說新郎官向有畫名,新娘子也是文雅閨秀,看那古董書畫,便知兩人相配了。也有人夸贊那抬拔步床,不是京城里常見的式樣,絲毫不顯笨重的同時,又有一種別樣的雅致與富貴氣。還有人估計那床的雕工與材料,在京里里沒有三四千兩都置辦不下來。真珍聽說后,忍住笑意,仍擺出一副端莊樣。
簡親王府長媳瓜爾佳氏看到這些嫁妝,不禁心下一沉:小看那人了。
原本以為這個弟媳家世一般,家境尋常,傳說在家族中也不太得寵,陪嫁應該不會豐厚到哪里去,以后大可以不把她放在眼里。沒想到嫁妝居然豐厚至此,只怕連王爺與繼福晉那邊都要刮目相看呢。想要讓這府里的人不服她,只怕很難。
她想起自己那位兩姨表妹,心里便泄了氣。當初是她勸說滟滟表妹爭取嫁給桐英的,沒想到不成功,還累得表妹連指婚都不得。千辛萬苦想辦法讓她嫁了另一位貝子,但隨著桐英立下大功,而滟滟在夫家不得意,心里難免就把嫉恨放到幸運兒的身上。只是眼下看來,這位輕車都尉家的千金,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負的人。
東西擺了半日,便要收進屋里了。家俱則通通搬進正房,原本就是按尺寸打造的,不一會兒便擺放完畢。真珍幫著安妝。待諸事完畢,貝子府總管帶了幾個人,跟著送妝的隊伍前往男爵府,代替桐英謝妝。
當晚,淑寧與父母家人說了好幾個時辰的話,夜里佟氏還陪她睡在一張床上,教導夫婦之禮。淑寧一邊聽一邊笑,雖然她對這些事多少還是知道些的,但還是細細記了下來。
第二天下午,她凈身洗面,早早吃了晚飯,便開始妝身。貝子夫人的禮服極重,上頭是用金絲繡的四爪蟒紋,穿上后,便有些走動不便。素馨幫她盤了個圓髻,然后用華貴的金約束住頭發(fā),再戴上禮冠。這頭冠上頂著六顆東珠,最令人贊嘆的,是禮帽上的兩層金縷花,打得極薄極精致。不過,東西雖漂亮,穿戴在身上卻不好受,待她上了披領(lǐng)、領(lǐng)約、朝珠……她不由得嘆息:古代做新娘子也不容易啊,難怪要讓人攙著走呢,重成這樣,她能動就不錯了。
幸運的是,貝子成婚有定制,比一般婚禮少了些步驟,但禮儀繁重處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貝子府的人很快便來到男爵府外了。他他拉家不敢做些什么殺威風的事,府門早早打開,幾個官員帶著儀仗進府,花轎就停在中堂。幾個內(nèi)務府的嬤嬤進了內(nèi)院,確認新娘子淑寧諸事完備,便示意吉時將至了。
佟氏流了眼淚,對女兒道:“以后……你就是別家的人了,要好好孝順公婆,體貼丈夫,若是受了委屈,千萬要告訴家里……”
淑寧心里酸酸的,回想起穿越以來,從父母兄弟那里得到的親情,不禁熱淚盈框,拉著母親的手道:“額娘,我以后會�;貋砜茨銈儭北阏f不出話來了。母女倆抱著哭成一團。
真珍與小劉氏都擦著眼,張保與端寧在門外聽見,都很是不舍,但畢竟是大喜之日,不好太表現(xiàn)出來,聽到嬤嬤們催,便勸佟氏與淑寧。忽而賢寧也沖上去抱著姐姐哭,嚇得小劉氏忙把他拉開了,好說歹說了半日。
那拉氏看著侄女兒穿著大禮服的模樣,卻不由得悲從中來。強自按捺下酸意,幫著勸佟氏道:“三弟妹不需如此,她就嫁在京里,又是自己開府,萬事都可作主。以后要想回來,還不容易么?別誤了吉時才好。”
佟氏收了淚,又幫女兒重新整理了妝容,方才道:“以后……要好好保重,額娘永遠是你的額娘�!笔鐚廃c點頭,便接過素馨手里裝了金銀戒指與五谷的寶瓶,讓李氏、喜塔臘氏二人幫著蓋上了蓋頭,由她們與內(nèi)務府的嬤嬤們一起,扶著出了屋子。
佟氏送她出了槐院,其他親屬一直送到轎前,淑寧登上轎子,不久,便聽到鑼鼓聲起。隨著李氏妯娌登車,嬤嬤喊了一句“升輿”,淑寧便感覺到轎子被抬起來了。迎親隊伍啟程回府。張保一直送到二門外,端寧扶轎送嫁。
因為賢寧太小,所以小寶負責了另一邊的扶轎之責。他今年已經(jīng)十三歲了,剛剛進了正紅旗官學,身高已長到長兄端寧的肩膀下,眼下穿起正服,也很有大人的穩(wěn)重樣子。
從男爵府到貝子府,并不算遠,儀仗慢慢走了半個時辰,天全黑下來時,便到了。喜轎從中門入府,來到前院堂前。桐英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第216章
大婚(下)
淑寧被人攙著下了轎,踩在紅氈上一步步走進正堂,當中只跨了一個雕鞍,倒是不見火盆。等有人拿走她手中的瓶子后,她從蓋頭下往旁邊看,隱約看到了雙靴子,那大小分明就是桐英的,心下定了定。
在正堂中,桐英面向西方,淑寧面向東方,行了兩次拜禮,然后便各自就坐。內(nèi)務府派來主持婚禮的嬤嬤們倒了酒,口里說著吉利話,將酒奉上,兩人喝下了。重復三遍后,又再起身行兩次拜禮。
淑寧聽到有人大聲宣布宴席開始,便知道婚禮完成了。那一瞬間,有些百感交集。自己兩輩子加起來,也活了幾十年了,沒想到終身大事居然是在古代完成的。這是自己人生的另一個起點。回想起穿越前生活過的世界,好像已有些模糊,不管那時候的家人,對自己是什么態(tài)度,現(xiàn)在也沒必要再計較了。自己在這個世界里擁有慈愛的父母、友愛的兄弟、摯愛的丈夫,衣食無缺,生活富足,雖然也有遇到許多不順心的事,但總歸是個幸福的人。以后,她會繼續(xù)努力,讓自己與家人一起幸福地活下去的。
有人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發(fā)覺自己不知發(fā)呆了多久。桐英那邊傳來輕輕的悶笑聲,淑寧扁扁嘴,順著嬤嬤們的指引,從堂后往正院里走。一路上,她都能看到旁邊桐英的靴子,想到從今以后,便要和這個人相伴終身了,心里一軟,把先前那一點嗔怨都拋開了。
淑寧只知道一路走的都是紅氈,依稀能看到旁邊的石板路,但周圍地方到底有多大,她卻估算不出來。先前看過圖紙,只有個大概印象,聽真珍說,前院很大,但正院要小些。她不由得有些心急,想知道未來的家是什么樣子,又覺得那塊紅蓋頭真是礙事。直到進了屋,她認出旁邊放置的都是眼熟的家俱,心里才安定下來,知道這就是新房了。
紅氈一路鋪到拔步床前,她看到那床的平臺,便輕輕掙開旁人的手,自己踩上去,轉(zhuǎn)過身,與桐英一塊坐下了。
這張床因多了兩邊的雕花圍欄,床口比尋常的窄些,兩人并排而坐,隔得并不遠。淑寧可以從蓋頭下看到桐英的膝蓋離她自己的只有不到半尺,而且對面似乎有一道目光正凝視著自己的方向。她忽然覺得有些羞意,耳朵漸漸熱起來。
然后便有許多東西撒在兩人的周圍,衣邊手邊,都是花生、栗子、桂圓與紅棗等物。淑寧只覺得額頭上也挨了幾下,怪疼的,也不知是誰這般魯莽,專往人這個地方砸。
不一會兒,一柄金色的秤桿伸到她蓋頭下方,接著眼前一亮,蓋頭挑開了。她咪了一下眼,抬頭望去,只看到桐英微笑著看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艷后,便用溫柔的目光盯著她看。
淑寧卻是又喜又羞,但想看桐英的意欲壓制住了羞澀,垂下眼才不到兩秒,便又抬眼去看他。只覺得他比起上次見到時,氣色好多了,雖然還是偏消瘦了些,卻比以前要胖許多,心下暗暗決定,以后一定要把他再養(yǎng)胖一點,健康一點,然后……兩個人就能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但是……他的眼睛未免太厲害了,居然那么久都不眨一下……淑寧只覺得耳朵越來越熱,臉上也辣辣的,心想他怎么就一直盯著自己不放了?又不是沒見過�?伤齾s忘了雙方的確有很長時間沒見過面了,上一次見面,還只是遠遠看了幾眼。即便如此,要她先移開目光,又有些不舍。
有人發(fā)出輕輕的笑聲,方才驚醒了對視中的兩人,齊齊鬧了個大紅臉。李氏、喜塔臘氏與一位嬤嬤拿著三個碗走過來,笑道:“該吃子孫餑餑了�!北隳昧丝曜游顾麄�。淑寧曾聽說這東西很難吃,今日才真正藏到是什么滋味。不過,當她發(fā)現(xiàn)桐英吃餑餑時仍舊時不時的朝她看,又覺得那東西其實沒那么難吃。
吃過子孫餑餑,又吃了長壽面,接著便要開臉。桐英雖然很想留下,卻被人硬拉著出去了。因為外頭的喜宴正吃得歡,新郎官怎么能缺席?
向幾位長輩敬過酒,又與幾個素有交情的宗室與官家子弟喝了幾杯,然后便開始挨桌兒敬酒了。到了女方親眷席前,桐英拿著酒杯,鄭重敬端寧,端寧沉默了一會兒,拿起酒杯道:“要好好待她�!蓖┯Ⅻc點頭:“放心�!眱扇烁闪艘槐�。
小寶對桐英也算是熟悉的,卻硬是拿了個酒杯對他道:“桐英哥,不,姐夫,你一定要好好對我姐姐,不然,我會揍你的。”眾人哄笑,端寧不知該說什么,只是道:“姨娘明明說了不許你喝酒的,還不快放下?!”小寶卻不吭聲,只是盯著桐英瞧。桐英微微一笑,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道:“若我真的欺負你姐姐,你只管來揍我�!比缓笠缓榷M。
小寶臉上露出喜意,也喝了自己那杯,卻被嗆得猛咳不止。端寧笑著幫他拍背:“早說過了,小孩子喝什么酒?”小寶卻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是男子漢!”
眾人齊聲叫好,便有那看他順眼的人也來敬他,端寧攔不住,只好勸小寶少喝些。但周圍人里也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卻惱了小寶,道:“神氣什么?瞧你那小身板,跟豆芽菜似的,也敢揍我二哥?!”
小寶抬眼看看那少年,見他衣著華貴,又稱桐英為“二哥”,知他也是簡親王府的子弟,想起母親、先生與兄姐的教導,便裝作沒聽見似的,只是與別人說話。那少年正要發(fā)作,卻聽到臨桌鬧著要新郎官過去敬酒,自己也被人拉了一把,跟過去了,只好回頭瞪了小寶一眼。小寶渾不在意,只是笑笑,便坐下吃菜,察覺到哥哥正睨著自己,便陪笑著給他斟酒,算是陪罪。
小寶對于今晚的菜色很有興趣,聽說只擺三十席酒,便殺了二十一口牲畜,滿桌的肉菜,做法都與自家的不同,他要全部吃清楚了,回家形容給賢哥兒聽,讓小弟弟過過癮,雖然結(jié)果可能是饞死他。
新房中,淑寧已經(jīng)忍疼開完了臉,修出鬢角,又重新帶上了沉甸甸的禮帽,只覺得耳垂部位隱隱作痛,大概是耳鉗太重,耳朵受不了了。
然而她還不能放松,因為在娘家嫂子們離去后,她必須獨自面對一眾夫家女眷,濟濟一堂。她只看到一屋子的鮮色旗袍與珠翠,覺得眼花繚亂。
有一個看上去只有三十來歲的婦人,瞧著眾人鬧哄哄的,便主動站出來充當引介。她人看著似乎很和氣,淑寧后來才知她是簡親王府的側(cè)福晉,姓郭,有一個兒子行三,今天剛好滿十四歲,卻是特地隨行進京來求封爵的。
淑寧在她的介紹下,才認得那位圓臉細眼嘴角有顆美人痣皮笑肉不笑的少婦就是傳聞中桐英長兄雅爾江阿的正室瓜爾佳氏,而跟在她身邊說話溫柔細氣的年輕女子則是雅爾江阿的妾伊爾根覺羅氏。至于另外兩個妾,由于郭福晉說得太快,淑寧沒怎么聽清,只記得一個姓吳,一個姓崔。
她們都屬于雅爾江阿那邊,所以與其他的女眷就離得有些遠。門邊站的那一群,都是其他宗室的妻子,吃吃笑著看熱鬧,只偶爾插幾回嘴。
剩下的也都是簡親王府的人,除了那位郭福晉,還有一位姓李的庶福晉,兒子年紀不小了,跟王爺與繼福晉上京來看看世面的。倒是有個八九歲大的小格格,也是郭福晉所生,閨名叫毓秀,活潑潑的很討人喜歡。雖然封號只是縣主,但聽說在府里極受寵。眼下正在換牙,說話時雖時不時漏點風,卻毫不在意。
這位小縣主對拔步床最有興趣,扒著那雕花圍板瞧個不停,后來索性走上外進,一屁股坐在床頭柜上。這個床頭柜,本是與床面平行的,若不是有兩個抽屜在,淑寧本也以為是張椅子,便也沒攔她。
只見那小縣主毓秀左右瞧著,睜著大眼問淑寧:“二嫂,這個是什么床?我怎么沒見過?”淑寧先是為自己的新稱呼愣了愣,便笑著回答說:“這個是拔步床,又叫八步床,一般是南邊用的,北方的確是少見些。我當年隨父親在廣州任上時,就睡過幾年,回京后總想著,這次叫人去廣東置辦家俱,便索性叫人打了一張。”
這時瓜爾佳氏說話了:“喲,原來是在南邊打的?我還以為這些家俱真是在京里花大價錢打的呢。聽說廣東那邊深山野林的,有很多好木材?”
淑寧笑笑:“這都是南洋那邊來的,廣州乃是通商口岸,每年都有許多洋人去那里做生意。木材價錢比京里的確是便宜些。何況如今要說打家俱,就數(shù)蘇州和廣東好。我們家也是湊巧,在廣州買木材時正好遇到蘇州工匠,便讓他們就地打了來�!�
瓜爾佳氏不甘心,還要再說,卻聽到那幾個宗室女眷說著:“原來是蘇州式樣,怪道我瞧著就覺得跟一般的家俱不同呢,趕明兒我也叫人打些蘇州家俱去。”“我倒覺得廣州式樣的好,我在別家瞧過,看著就富貴。”“唉呀,你聽我說……”鬧哄哄的吵成一團。
瓜爾佳氏沒法再說什么,突然發(fā)現(xiàn)在人扯自己的衣角,一回頭,卻是毓秀:“大嫂子,我肚子餓,我要吃餑餑�!彼荒蜔┑氐溃骸澳鞘墙o新人吃的,都沒了�!必剐悴灰�,仍舊吵著要吃東西。
瓜爾佳氏瞧著郭福晉只是笑著看,并不出聲,李福晉也沒有表示,心下暗恨,正要發(fā)作,卻聽到淑寧開口道:“若是別的東西,妹妹吃不吃?”毓秀忙挨過去:“吃!是什么?”
淑寧拉開床頭柜上邊的抽屜,從棉花堆中掏出一個荷包來,打開一看,卻是花生芝麻糖與糖蓮藕兩樣。毓秀接過來嘗了嘗,直說好吃,又去翻那抽屜,看有沒有更多。郭福晉去攔,淑寧只是笑著說:“不要緊,還有呢,本就只是塞空的東西。”
毓秀掏出另一個荷包來,又想看下面那個抽屜,一拉開,顯出幾個瓷瓶,郭福晉忙推回去,斥道:“沒規(guī)矩!這是你二嫂的東西,怎么能隨便亂翻?”瓜爾佳氏也在旁邊附和:“可不是?新房里總有不好讓孩子看到的東西,怎么能亂翻?”她這么一說,倒讓在場的人狐疑起來,懷疑起那瓷瓶里裝的是什么。有人捂著嘴輕笑。
淑寧咪咪眼,微笑著彎腰拉開那抽屜,拿出一個瓶子來,道:“沒關(guān)系,只是幾瓶花露水。因大禮服太重了,家母與嫂子擔心我會氣悶,所以放了些在這里,讓我醒神用的�!�
毓秀湊過去聞了聞,忙道:“這個味道真好聞,是什么做的?”淑寧道:“這是茉莉花味的�!必剐愦蜷_瓶子倒了一點出來,果然清香撲鼻。
在場的人里有不少吃過大禮服的苦,沒用過花露水的則一個也無,所以都感同深受,紛紛稱道,還有人也湊過來聞,問是哪家作坊的出品,淑寧笑著回答了。瓜爾佳氏瞧著她成了眾人關(guān)注的中心,又是一陣氣悶。毓秀睜大了眼看看她,道:“大嫂子,你不舒服么?要不要擦擦這個?”
瓜爾佳氏一陣惱怒:“不用!”郭福晉飛快掃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今兒外頭的客人也多,只福晉一個人怎么能應付?咱們出去幫忙吧。”伊爾根覺羅氏微笑著應道:“是啊,繼福晉一人太辛苦了,姐姐,咱們出去幫著招呼客人吧。”瓜爾佳氏黑著臉,與眾人一起出去了,只留下李福晉、毓秀與幾個嬤嬤在。前者幾乎不怎么說話,淑寧便只好與毓秀聊天,覺得與小孩子在一起,倒比先前輕松些。
所幸這座貝子府,地處偏遠,離簡親王府與其他客人的住所都有相當?shù)木嚯x。有不少客人看著時間不早了,便早早告辭,只相約往后再多喝幾杯。簡親王府一眾女眷,也都跟著離開。桐英送了客人,把幾個想要鬧洞房的損友死命趕走了,才回到新房中來。
淑寧聽著他在外頭趕人,心下暗暗好笑,只是有些奇怪,怎么一直不見桐英進來?
素馨似乎看到什么,出去了一會兒,進來笑道:“貝子爺在喝醒酒湯呢,說讓姑娘……讓夫人先換了大衣裳吧�!�
淑寧臉一紅,便在嬤嬤與丫頭們的幫助下,脫下大禮服與禮帽,換上一身大紅夾棉旗袍,頭上梳了個圓髻,只插了朵大紅絨花。臉上的脂粉也都洗掉了,擦上些潤膚膏。
她看著嬤嬤們收拾了床上的喜果,鋪上塊大白綢子,忽然醒悟到這東西的用途,刷的一下紅了臉,忙轉(zhuǎn)開頭去。
桐英進來了,已經(jīng)換了一身新衣裳,比先前的大禮服要輕便許多。他輕咳一聲,眾人都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淑寧咬咬唇,忽然覺得很緊張。
桐英卻盯著她看了又看,她忍了一會兒,惱了:“你瞧什么呢?!”桐英笑嘻嘻地道:“我瞧你這個樣子比方才還要好看�!彼亲樱骸笆裁聪阄�?怪好聞的�!比缓蟊阋恢甭劻诉^來。
淑寧有些不自在地縮了縮:“是花露水的味道,方才毓秀妹妹拿出來用了些�!蓖┯⒃诖策呑拢溃骸斑@個味道襯你,好聞�!�
兩人靜了下來,淑寧只覺得心臟砰砰直跳,不一會兒,桐英抓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緊。她臉又紅了,耳根子發(fā)燙,但并沒有甩開。正羞澀間,卻聽得一聲“咕咕�!�,愣了愣,呆呆地看向桐英。
桐英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道:“肚子餓了……光顧著喝酒,沒吃多少東西……”淑寧撲哧笑出聲來,拉開床頭柜抽屜,又掏出一包糖:“幸好毓秀妹妹沒再多摸一回,不然就一點不剩了�!�
桐英笑笑,正要接過,卻忽然頓住,道:“我要你喂我。”淑寧愣了愣,紅著臉將一塊糖藕塞進桐英嘴里,被他飛快咬住,她忙收手回來,但仍察覺到方才那一瞬間擦過手指尖的柔潤感,臉上更熱了。
桐英吃了一半,又喂淑寧吃下另一半,然后清清嗓子,忽然喊了句:“夫人�!笔鐚幰汇�,笑著“哎”了一聲,只覺得嘴里甜意更甚。桐英笑了笑,又小聲喊了句:“老婆�!笔鐚幮α顺鰜恚樗谎�,又“哎”了一聲。
桐英咧嘴笑得歡,看看淑寧,又看看別處,摸了摸頭,一把抱過來。淑寧嚇了一跳,回想起那一次擁抱,便靜靜地伏在他懷中,聽著他的心跳。桐英的手臂越發(fā)抱得緊了。
過了好一會兒,桐英忽然道:“果然,推遲兩年成親是對的�!�
淑寧不解,仰起頭看到他一臉正經(jīng),便問為什么。
結(jié)果桐英道:“不但變成美人了,而且抱起來很有料,跟當初相比,就跟豆芽菜和大白菜似的�!�
淑寧愣了愣,臉刷一下完全紅了,深吸幾口氣,左右看看,便隨手一個枕頭打了過去。
第217章
請安
淑寧在素馨的幫助下梳著頭,耳朵聽到兩個內(nèi)務府的嬤嬤在床邊小聲議論的聲音,簡直快要把頭埋到地上去了�?吹剿齻儗⒛菈K白綢捧出去,她臉上的溫度噌噌噌往上升,都熱得可以煮雞蛋了,偏偏素馨和冬青兩個還在紅著臉偷笑!
天啊地啊,以前聽說哥哥嫂子成親后,母親和溫夫人都會去檢查,她還只當趣聞,現(xiàn)在輪到她自己,才明白這是多么囧的事情。真珍嫂子,我對不起你!�。�
都是那個桐英的錯!如果不是他……她回想起昨晚的情形,臉刷的一下又漲紅了。
素馨看到自家姑娘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忍笑問道:“姑娘這是怎么了?”淑寧嗔她一眼,搖頭道:“沒事沒事�!比缓笾鲃幽闷鹗釆y臺上的鑲珠雙喜鈿子,在冬青的幫助下戴到頭上,又拿起把小圓鏡小心地補著粉,掩蓋住淡淡的黑眼圈。
桐英掀起簾子進來問:“好了么?早飯已經(jīng)備好了�!彼呀�(jīng)換好衣裳,整個人精神煥發(fā),笑意盈盈。
淑寧瞄了梳妝匣鏡子里的他一眼,沒說話。桐英笑著走過來,對兩個丫頭使了個眼色,她們偷笑著出去了。淑寧恨得牙癢癢:怎么那么快就被他收服了呢?你們可都是和我一起生活了很多很多年的人啊。
桐英挨近她耳邊,輕聲說了句:“你惱我了?對不起了,以后我會節(jié)制些�!笔鐚幰惠喆愤^去:“還說還說,不許再說這樣的話了,你這可惡的家伙!”桐英笑得很欠揍地伸出左手握住她的拳頭,右手拿起一支干凈的眉筆,沾了點胭脂,替淑寧畫起唇來。
淑寧先是一怔,又怕會弄花原本的妝容,只好頓住不動,等他畫完了,看看鏡子,居然很好看。她懷疑地瞄了桐英一眼:這小子莫非經(jīng)驗豐富?
桐英看明白她眼神的意思,忙道:“你也知道我最擅長什么,畫畫,而且還是人物畫,這美人啊仙姑啊,畫唇的時候多了,當然知道該怎么畫。我可是很正經(jīng)很正經(jīng)的人�!�
“你要是正經(jīng)就沒人不正經(jīng)了!”淑寧想,“先聽著吧,若是敢撒謊,背地里勾三搭四、粘花惹草的,哼哼哼……等著瞧�!彼沉诉@個新婚丈夫一眼。
看到她那一眼,桐英忽然感到一股寒氣,不敢再多說什么,只是幫著妻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待她梳妝完畢,便扶她站起身來。
淑寧頓了頓,努力忘掉身上不自在的感覺,在桐英的手臂上掐了一把,才慢慢走到外間。
桌上已經(jīng)擺開許多糕點了。桐英拿過一碗溫熱的乳汁狀的東西,道:“我聽說你從前在家愛喝羊奶,這個是牛乳,也很好,你嘗嘗?”
牛奶當然好了,現(xiàn)在沒有那些專門產(chǎn)奶的奶牛品種,只能靠普通母牛,牛奶也不容易得呢。淑寧喝了一口,覺得與記憶中的牛奶味道有些不同,不過很香醇。她瞧瞧桐英,倒了半碗在他碗中,道:“你也要喝,先前連著辛苦兩年,跟我好吃好喝可不能比。”
桐英也沒推,笑了笑便仰頭喝光了,又給她夾點心:“這個是鴛鴦玫瑰糕,是宮里賜下來的,你嘗嘗�!�
淑寧就著他的手吃了一口,滿嘴的玫瑰餡香甜味道,詫異地說:“這時候哪里來的玫瑰花?不是早過了季節(jié)么?”桐英道:“還可以用大棚養(yǎng)的,我們其中一個溫泉莊子里,就有幾個玻璃大棚,專門用來種花草,更別說宮里了。昌平那邊可有好幾個皇莊是建在溫泉口上的呢。”
淑寧點點頭,見桐英又夾了一塊湊過來,便又吃了一塊,自己也夾了一塊喂他。
兩人你來我往的,半是玩半是吃,實際上都甜在心里。吃過早飯,喝了口紅棗茶,淑寧忽然想起一件事:“呀,我嘴上的胭脂……”便沒了聲音,直瞪著桐英忽然變大的臉發(fā)呆。
桐英舔舔嘴,笑道:“反正都已經(jīng)糊了,干脆弄干凈些再上吧,嗯?這個也是玫瑰味道的……”話音未落,便被甩了一帕子,然后就看到新婚妻子紅著臉沖回臥房去了。
門外傳來吃吃笑聲,桐英瞪了素馨她們一眼,指指桌上的碗碟,便跟進房間里去。
淑寧重新畫好胭脂,惡狠狠地對他道:“不許你突然偷襲我!尤其是別人面前!”桐英笑嘻嘻地抱住她道:“好好,我以后會注意�!比缓笙懔艘豢�,飛快擋住她的雙手,道:“時間不早了,咱們快動身吧,今兒要先進宮給太后、皇上、娘娘們請安,然后回王府去會親,事情可多著呢�!�
淑寧見他說得有理,也顧不上打情罵俏了,連忙收拾好,便與他一起出了院子,來到垂花門外登車。
這是她第一次坐貝子夫人的馬車,是內(nèi)務府全新打造的,紅蓋,青緣,青幃,紅幨,還散發(fā)著桐油的味道。車子看著很漂亮,而且是防震的那種,車廂里還有專門用來放暖壺的架子。不過里面的格局擺設(shè)不如先前自家用的馬車舒服,淑寧暗暗決定有空時要好好收拾一下車廂。
桐英騎馬,淑寧坐車,在眾隨從的陪伴下往皇宮方向進發(fā)。貝子府離地安門比較近,他們便一直沿著什剎海走,跨過三座橋,從皇宮后門地安門進宮。沿著長長的甬道進了神武門,便要下車走路了。桐英有些抱歉地對淑寧道:“若是覺得累,就跟我說一聲,在宮里不好坐車,只好委屈你了�!笔鐚幮πΓ⒉辉谝�,反而對于舊地重游很有些興趣。不過今天她要去的地方,很多都是從前不曾去過的,讓她有了些好奇心。
夫妻二人跟著領(lǐng)路的太監(jiān),先到了慈寧宮。這里反而是他們此行目標中最遠的一個,所以淑寧走得有些累了,在宮門外頭略休息了一會兒,才上前求見。
太后還是那付慈眉善目的樣子,不過對淑寧完全沒有印象,只知道這是“簡親王府二小子新娶的媳婦兒”,表現(xiàn)得很慈愛,還給了很不錯的賞賜當見面禮�?吹贸鰜�,桐英偶爾還是會來討討她歡心的。
倒是太后身邊的明瀾姑姑進來回稟事情時,認出了淑寧,便對太后耳語了一番,太后頓時就冷下臉來。桐英不知何故,便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繼續(xù)說笑,太后又被他逗笑了,氣氛方才好些。
淑寧略有所覺,但對于她來說,這位老太太原本就只是位傳說中的人物,身份再高,也跟她沒什么關(guān)系,因此并不在意。倒是太后過了一會兒,便問她:“你是從前威遠伯府的女兒吧?明瀾說從前見過你的�!笔鐚帞[出一副恭敬的樣子應了聲是。
太后輕輕點了點頭,又道:“你姐姐……是二姐姐吧?叫婉寧的,如今怎么樣了?”淑寧心里有些明白了,便回答說:“二姐姐如今在四貝勒府安然度日,先前重陽節(jié)時,家里曾派人去看過她,說是一切安好,最近正在學佛,讓娘家?guī)椭規(guī)妆痉鸾?jīng)呢�!�
太后輕輕笑了笑:“若是真心的,倒是她的造化了。”便不再談她,略聊幾句,就覺得乏了,桐英很有眼色地拉著妻子告辭。
出得慈寧宮來,桐英忽然握住了淑寧的手,輕聲說了句:“沒事的,有我呢�!笔鐚幮π�,她本就沒放在心上,不過桐英的手很暖和,暖得她心也暖了,便任他握著,直到走近乾清宮方才脫開。
讓人報了上去后,沒多久,便走出一個年青女子來,簡單的宮裝,頭上掛著流蘇,正是從前見過一回的名叫璇璣的大宮女。只見她淡淡笑著對他們道:“給貝子爺和夫人請安,皇上如今正在接見大臣呢,兩位請先坐一坐吧。”桐英很客氣地應了,拉了淑寧一把,兩人隨著璇璣來到偏殿的一個小房間里等著。
淑寧認得這是當初頭一回來乾清宮時呆過一陣子的小房間,上次來時,她與桐英正為獲得指婚而努力,這次來,卻已是夫妻。她有些感慨,瞧瞧左右沒人,便告訴了桐英。
桐英笑得彎了眼,拉過她的手便不肯放,淑寧掙了兩下,見掙不脫,也隨他去了。只是桐英還不安分地撓她手心,她便瞪了幾眼,誰知桐英卻擺了個鬼臉出來,她沒忍住,撲嗤一聲笑出來,忙掩了口,側(cè)耳去聽外頭,見沒什么動靜,方才松了口氣,又瞪了桐英,偏他還是笑嘻嘻的。
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巨響,嚇了兩人一跳,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然后便聽到隱隱約約罵人的聲音。桐英略皺了皺眉,飛快說了句“是皇上”,便走到門邊,朝外頭招了招手。淑寧看到門口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了一個小太監(jiān)。
桐英問那小太監(jiān):“小萬子,方才是西暖閣那邊傳來的聲音么?發(fā)生什么事了?”小萬子探頭瞧了瞧,小聲道:“奴才不知,好像是哪位大人惹皇上生氣了�!蓖┯]揮手,讓他離開了,回過頭來苦笑道:“看來我們要等很久了�!�
果然,他們等了足有半個時辰,才來了位中年太監(jiān)。桐英迎上去問好:“李諳達,皇上可有空見我們了?”那李諳達卻臉帶歉意地笑道:“真對不住,貝子爺,只怕皇上今兒沒空見二位了,不過來日方長,您也別放在心上�!蓖┯⒁矝]在意,只是悄聲打聽西暖閣里發(fā)生了什么事。那李諳達嘆息一聲,瞧瞧外頭沒人,便小聲道:“今兒一早萬歲爺就心情不好,康王府來人說,康親王老病犯了�!�
桐英一臉詫異:“不會吧?不是聽太醫(yī)說已經(jīng)沒事了么?昨兒我成親,巴爾圖還來過喝喜酒呢。那時他明明說老王爺身體沒事啊�!崩钪O達嘆道:“就是昨兒半夜里犯的病,說是被痰給迷住了。太醫(yī)先前回報,說康親王年紀大了,上次出征時已經(jīng)撐不住,若不是帶了那株老參,還不知能不能捱到今日呢,只是如今著實是病得重了,只能盡力而為�;噬闲睦镫y受,接著又有折子說黑龍江發(fā)大水,偏偏江南那邊又有災,因此便發(fā)了火。”
桐英微微皺了皺眉,笑著向李諳達道謝,又悄悄塞給他一樣東西:“上回你說腿疼,想找些好藥,我這個是朋友家的祖?zhèn)髅胤絻�,專治腿風的,李諳達試試吧�!睂Ψ叫χ淞�,嘴里說著謝,掉頭瞧了淑寧幾眼。
淑寧本來聽了他們的話,正為絮絮擔心,收到桐英的眼色,忙笑著向李諳達問了好。那李諳達倒是個和氣的,笑著說:“夫人娘家父親是在直省任參政道的吧?方才皇上還對大臣們說起,直隸也是連年有災,但布政司的官員懂得興修水利,因此糧食收成不少。江南三省鬧災,官員卻只管向朝廷要錢,因此很生氣呢�!�
桐英拉過淑寧,又再向他道謝,李諳達笑著擺擺手,出去了。
淑寧隨桐英出殿外,才慢慢消化了方才聽到的消息�?磥砀赣H的前景看好呢,只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要任滿了,下一個任命會是在哪里?希望不要進朝,現(xiàn)在京中的官員,能獨善其身,不被卷進朋黨的人,真的不多。與其被這些討厭的事纏上,倒不如在外地做官呢。最好是留在直隸,離京城近,又有些距離。
桐英拉了拉她的手,她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走到一處不認識的宮門前:“這是哪里?”桐英道:“是永壽宮啊,咱們先跟惠妃娘娘請安吧�!�
照規(guī)矩,他們只需要拜訪幾宮主位就行了,不需要每個妃嬪處都要去,不然一天都去不完�;蒎c榮妃處,只是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很快退出來了,到了宜妃所居的翊坤宮時,淑寧很意外地發(fā)現(xiàn),宜妃居然表現(xiàn)出很熱情的態(tài)度。
聽得宜妃與桐英的交談,她才知道,原來在西北大戰(zhàn)時,五阿哥被炮彈碎片擊傷,又驚了馬,差點摔下來。桐英當時因負責帶路,就在他身邊,便拉了一把,算是救了他一命�?苫鼐┖�,五阿哥因臉上受傷,一直不愛出門,又是桐英送去一種很管用的藥膏,現(xiàn)在五阿哥臉上的傷已好了許多。
為什么先前沒聽二房那邊有消息傳來呢?難道因為不是好事,所以媛寧也沒打算跟親戚們提起?奇怪的是,這種事應該很多人知道才對,怎么大軍回師好幾個月了,她也沒聽到些風聲?
宜妃對桐英很是感激,就算知道淑寧是她曾經(jīng)非常討厭的人的妹妹,也因她成了桐英的妻子,而表現(xiàn)出十足善意,賞的東西也很大方,居然有一對名貴的碧玉鐲子。她還對桐英道:“如今五阿哥整天呆在府里不肯見外人,總不是辦法,其實他那傷也沒什么。你若是有空,就多去看看他吧,他對你是不會避而不見的。”桐英應了,說了一會兒話,也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