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槐院正房里,二嫫點起四根蠟燭,俱用玻璃燈罩罩了,回頭看到那一家四口圍坐桌邊一臉肅穆的樣子,暗中嘆了口氣,便離開了房間,順手帶上了門。
淑寧先打破了沉默:“阿瑪,額娘,哥哥,我該怎么辦?太后那邊究意是什么意思?”計劃好的事忽然產生了這么大的變數,她心里有些慌了。
佟氏有些恨恨地道:“五阿哥對二丫頭的心思,從沒有斷過,只是我聽說宮里的娘娘一直不同意,所以不能成事。大房想必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才會斷了選秀的心思,想辦法報逾歲的。怎的現在五阿哥說的話又有了分量?”
端寧皺著眉道:“這事兒我倒猜到一些。先前聽說五阿哥在軍營里表現出色,軍中比武時一連打敗了十多個好手,龍顏大悅,還特地召他回京,升了官職,又封了貝勒。有人傳說內務府正在籌備給他建府呢。想必五阿哥如今在圣上面前份量重了,太后心里又高興,宮里的娘娘們便不好太攔著他?”
張保道:“就算他看中婉丫頭,也沒有把淑兒拖下水的道理。太后派來的宮使,說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眾人又再度沉默下來。淑寧想了許久,略冷靜了些,道:“現在看來,二姐姐配給五阿哥,已是十拿九穩(wěn)的事了;一家姐妹不會同時許給一個皇子;憑我們家的家世門第,我也不會淪為妾室;而從額娘那邊的血緣而言,我與延禧宮佟娘娘是近親,應該也不會被選進宮;這么說來,就算太后要指婚,也該是宗室皇親,這些事佟娘娘要插手想必不難。阿瑪、額娘、哥哥,你們不必太擔心了,我或許還有機會落選呢�!�
她口里雖這么說,卻也知道這話只是自我安慰而已,太后發(fā)了話的,無論如何也會作出安排。
佟氏勉強笑笑,道:“先別自己慌了,明天我們去見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問問他們的想法再說�!�
事情暫且放下,但這一晚上淑寧睡得極不安穩(wěn),心中總覺得慌。大概是晚上大冷天的在室外逗留時間長了,又沒睡好,她半夜里便發(fā)起了低燒。佟氏次日早上才得知,忙派人請大夫,淑寧只說不打緊,多喝熱水捂捂汗就好了。佟氏想了想,勉強同意了,但要求她躺在床上靜養(yǎng),決定自己一個人回娘家去。
淑寧一個人躺在炕上,身上捂著厚厚的被子,滿頭是汗。她睡睡醒醒,只覺得好象作了什么夢,又好象什么都沒作,渾渾噩噩地過了半日,忽然驚醒過來,一看天色,居然已是傍晚了。她身上小衣又濕了,忙喚了素馨拿干凈衣服過來換上,又喝了一大杯水,才問母親是否回來了。
佟氏得到丫環(huán)的報信,很快就過來了,試過女兒的額頭,確信她已經退燒,才放下了心。淑寧忙問她今天在佟家的情形,佟氏嘆息一聲,道:“淑兒,我們都忘了還有一個人了。成嬪娘娘出的七阿哥,只比你大了二十多天,至今也還未娶嫡福晉呢�!�
第170章
上路
淑寧有些愕然:“七阿哥?我似乎從未聽說過這位阿哥的事�!辟∈蠂@道:“他母親位分不高,只是個嬪,而且他本人自小便有殘疾,行動不便,因此不曾領過什么正經差事,可以說是幾位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個。我原也沒想起他來。”
淑寧心中一片亂麻,道:“可我與二姐姐是姐妹,宮里不會把兩姐妹指給兩個皇子吧?我們府里還沒這個體面呢。”
佟氏點頭道:“這話不錯,但從前也不是沒有過這種情形,只是多半發(fā)生在一等一的公候之家,咱們家還不到那個位份。只是你外祖母說,宮里在選秀前先暗中派人到貴族人家看應選的秀女,通常是要選皇子福晉的意思。而依本朝的習慣,只怕你二姐姐的性子不太適合當皇子正室,偏偏身份又太高,不可能當側室,因此眼下還不能確定她一定能被指給五阿哥,要是不能,這個指婚就有可能落在你身上了�!�
淑寧感到喉嚨仿佛被噎住似的,說話有些艱難:“五阿哥心心念念的是二姐姐,我湊什么熱鬧��?就算宮里的娘娘嫌二姐姐從前不好,如今也是象模象樣的了,何況五阿哥花那么大功夫讓二姐姐參選,難道還會放手?”
佟氏道:“我也是這么說的,但看你外祖母的意思,似乎有意要讓你嫁入皇家,不是五阿哥,就是七阿哥,橫豎七阿哥的生母在宮里說不上什么話,只要佟娘娘開口,這事就比你二姐姐更穩(wěn)當�!彼吹脚畠杭钡醚廴Χ技t了,心里也難受:“好淑兒,早知有這種事,我寧可你嫁給四阿哥,至少他會念著咱們的情份,對你多加看顧。若你真被指給七阿哥,他是個瘸子,沒什么出息,將來又免不了會三妻四妾,你怎么受得了��?”她聲音哽咽著,忙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淑寧對嫁給四阿哥毫無興趣,要知道,這人以后當了皇帝,也一樣是三宮六院的主兒,頂多是人數少些罷了,她可沒興趣成為宮斗女主。但眼下這情形,卻讓人心焦不已。一直以來可以視為靠山的佟家,居然反而成了擋路的石頭。不行,絕不能讓佟家出手!
她心知自己的個性,一向是平和好靜的,要她學古代閨秀繡花理家,學琴棋書畫,十天半月不出門,這沒問題,因為她樂意,而且日子過得很充實。但是,能適應古人的生活方式,不代表她能接受古人的婚姻觀念,要她任由幾個自認為尊貴的人隨意決定她的命運,乖乖嫁給一個從未謀面的紈绔子弟或是皇親國戚,然后還要忍受那個男人的三妻四妾,天天看小妾們勾心斗角,爭風吃醋……這種日子,打死她都不要過!
本來她打了落選的念頭,是計劃到時候慢慢為自己選一個看得順眼又不會輕易娶小老婆的人,再培養(yǎng)一兩年感情,到了十七八歲再出嫁也不遲。反正自家父母多半不會反對這樣做。只要那人是八旗子弟,其他的就不是問題了。她要象欣然那樣快快樂樂地過自家的小日子,才不要當怨婦呢!
不過,要如何讓佟家收手呢?她絞盡腦汁,終于想到一個理由。
“額娘�!彼f,“外祖母希望我嫁入皇家,究竟是圖體面,還是想得些真正的好處?”
佟氏正給女兒整理頭發(fā),一聽她這么說,便停了手:“怎么這么問?”
“若是圖體面,便罷了,但若想得好處,這不是最好的做法�!笔鐚幉蛔杂X地握緊了拳頭,“你想啊,五阿哥一心要娶二姐姐,若是不成,難道不會把氣撒到將來的嫡福晉身上?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只怕到時候一點好處沒有不說,佟家還可能反被他埋怨呢。至于七阿哥,他在皇子中本就不出挑,母家又不顯赫,對佟家有什么好處呢?嫁給他不過就是得個皇子福晉的體面罷了。還不如落選了,再尋一門好親事,若是對方家世好,對他他拉家和佟家豈不是更有好處?”
佟氏頓�。骸笆鐑海惆敽臀叶紱]打過這個主意,只求你將來的夫婿能待你好便成�!�
“女兒當然知道。”淑寧微笑道,“不過是這么對外祖母一說,好讓她不要插手選秀的事罷了。只要佟娘娘不出手,女兒無論容貌、家世、才學、品行都只是平平,就算宮里太后要抬舉,也得讓別人心服不是?”
佟氏明白了女兒的意思,忙直起身來:“這話沒錯,我真是糊涂了,一聽你外祖母的話便心下發(fā)慌。好,我明兒就再回娘家一趟�!�
淑寧忙道:“明天阿瑪要出發(fā)上任了,額娘還是跟去吧。我只怕要暫時留在京里了。您現在就寫封信,盡快送到外祖母手里,得了準信便成�!�
佟氏嘆道:“傻孩子,這種時候我怎么能把你一個人丟下?”
“不妨事,阿瑪的公事要緊�!笔鐚幍�,“任命書下了將近一個月了,再不出發(fā)就說不過去了。想來阿瑪到任后,要交接公事,必會很忙碌,即便底下人能干,終不如額娘照顧得妥貼。我又不是一個人在家里,還有哥哥呢,再說,伯父伯母和叔叔嬸嬸他們,總不會不管我吧?”
佟氏猶豫著,她也知道女兒說的是正理,丈夫上任缺了自己是不行的,但這邊的情形還沒弄清楚,叫她怎么放心?
淑寧見狀便道:“額娘,您先跟到父親任上,等安頓下來,再回來就是了。如今將近臘月,哥哥的婚禮又定在正月里,您最多只能去個把月功夫。這一個月能出什么事?何況京城與保定這么近,我也可以常寫信去啊�!�
佟氏想想也是,正要答應,卻聽得門外傳來素云的聲音:“太太,綠云來請您過竹院去呢,說是大太太有要緊事�!彼樕怀粒⌒囊硪磉M門來的綠云,沒好氣地道:“又有什么事?!如今我女兒生病,丈夫要出遠門,難道大嫂子還有比這更要緊的事?!”
綠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回三太太,我們太太說,是昨兒晚上的事,打聽到了些重要的消息,要告訴您呢。”
佟氏一凜,與女兒對望一眼,淑寧輕輕喊了句“額娘”,她會意地點點頭,道:“我過去聽聽是什么事,你今兒一天沒吃東西了,晚飯還早呢,先吃點東西下去再說�!�
淑寧應了,等母親離開后,想了想,索性起了身,換上家常冬衣,梳頭洗臉。素馨送上一碗熬得綿軟的姜茸肉末粥,她就著六必居的醬菜和大劉氏送來的廣東豆豉吃了,又喝了幾口熱茶,覺得身上又有了力氣。
她派小丫頭打聽得母親已經回來了,便穿上厚厚的連袖斗篷,穿過院子到了正房。一進門,就看見佟氏正在炕桌上寫信,張保與端寧兄弟俱在。
佟氏一見女兒來了,忙放下筆拉她上炕,又檢查她穿的衣服夠不夠厚。張保叫人把火盆燒旺些,又遞了張薄被過去。端寧早早倒了杯濃濃的熱茶來,讓妹妹用手握著。賢寧挨過姐姐身邊,從袖里掏出一包點心來,道:“姐姐,這是哥哥才給我買的點心,可好吃了,給姐姐吃�!�
淑寧只覺得心里暖洋洋的,聽了弟弟的話,便笑道:“姐姐方才吃過東西了,不餓,賢哥兒留了自己吃吧。”賢寧先是大喜,但又覺得這樣不好,一時間臉上神色十分糾結,不知是該繼續(xù)把東西送給姐姐,還是收回來自己享用。
端寧悶笑,摟著弟弟道:“哥哥那里還有呢,回頭就給你姐姐送去,這幾個你留著吃吧�!辟t寧笑得眉眼彎彎,忙把東西袖回去了,端寧拍拍弟弟的額頭,道:“別在這里傻坐著,快回去練字,你今天還有一百個字沒寫呢,休想偷懶!”
賢寧吐吐舌頭,一溜煙跑出去了。佟氏嗔了丈夫和大兒子一眼:“都是你們爺倆縱著他,如今他天天吃點心管飽了,哪里還吃得下飯?”張保與端寧自知理虧,都不好意思地笑著混過去了。
淑寧看到炕桌上的信,便知是寫給外祖母的。她看到母親眉間神色輕松,似乎是得了什么好消息,忙問是怎么了。佟氏道:“方才你大伯母請我去,告訴我說,昨晚上那位明姑姑離了咱們家,便到你二伯父的宅子去了,相看了你四妹妹。這樣看來,那位姑姑極可能真是為看你二姐姐來的,你跟你四妹妹,都只是順便罷了�!�
淑寧怔了怔,心下漸漸升起一股喜意。如果真是這樣,情況又再度回到了原點。一家三姐妹選秀,不可能人人都得到指婚,那么當中最有可能落選的,仍舊是自己。
她欣喜地望著母親,佟氏微笑著點頭道:“你也想到了吧?說起來你大伯母大概在你二伯父家里安插有人,所以昨晚上的情形打探得一清二楚。據說四丫頭昨兒表現得很好,她本就長得好,又常進宮請安,規(guī)矩禮儀俱是熟知的,明姑姑很是夸了她一通,同樣說了會有大造化的話。我聽了便心下一松,雖說你二伯父官職爵位不高,但有太子爺撐腰,家里又有錢,想來四丫頭更合宮里娘娘們的意。別說如今只有兩位阿哥適齡,即便有十位八位,皇上也不會容許你們姐妹三人同時被指婚皇家的,哪怕是宗室皇親也不可能!”
果然是這樣!淑寧松了口氣,臉上也帶出笑來。張保捻著胡子道:“我明天照樣出發(fā)吧,夫人也跟我一塊兒去,端兒要好生照顧妹妹,照看好家里,知道么?”端寧忙起身道:“是,兒子知道該怎么做,請阿瑪額娘放心。”
淑寧忙道:“既然沒事,我不能跟著去保定么?”佟氏笑了:“傻丫頭,就算將來會落選,宮里仍舊會時不時派人來看你的,你怎么能走呢?”淑寧想想也是,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我送阿瑪額娘到房山去吧�!边@點張保與佟氏倒是答應了。
佟氏很快寫好了信,交由下人中騎術最好的虎子騎快馬送去娘家,才放心回來安排一家人的晚飯,飯后又指揮眾人收拾行李,準備明日出行。
素馨來問淑寧要不要把箱子里裝好的衣服雜物拿出來,淑寧本要點頭,忽而心中一動,道:“先不管它,只把急用的東西拿出來便好�!彼剀安幻魉�,看了淑寧好幾眼,才滿腹狐疑地去了。
虎子過了一更天才回來,還帶來了佟母的信。淑寧忙催著母親看信,佟氏看了以后,輕輕皺起了眉頭,見女兒神色焦急,忙道:“沒事了,你外祖母雖未曾明說,但瞧她字里行間的意思,多半是同意了。她還說新年進宮拜見娘娘時,暫時不會再提這件事。”
淑寧心下一松,但又有些疑問:“既然無事,額娘為什么皺眉?”佟氏嘆道:“你外祖母雖然同意不會插手指婚的事,但也說了,選秀不可馬虎,要盡可能做到最好。她信不過咱們府里找的嬤嬤,因此把佟家供奉的一位崔嬤嬤送過來,教你規(guī)矩禮儀�!彼а弁畠�,苦笑道:“這位嬤嬤,從前也曾教過額娘,最是精明嚴厲的,我只怕你會受苦。”
淑寧苦起了臉。難道說,自己也要走上婉寧的老路,忍受另一位“容嬤嬤”的折磨了么?
佟氏見狀,忙安撫她道:“放心,這位崔嬤嬤人雖嚴厲,卻是個知道分寸的,只要你聽話,她不會對你怎么樣。只是要記得,千萬不要在她面前耍小聰明,不然會吃大苦頭的。她這兩天便會到,我會安排她住你旁邊的屋子,你一切小心�!�
淑寧還能說什么?只好乖乖應了。
第二天一大早,三房的下人便忙著裝車裝行李,張保夫妻準備帶著兒女出發(fā)了。端寧因要上差,沒法送到房山去,只好在府門口送別家人,但想到過年時還會再見,便稍稍減了離愁。晉保容保都帶著家人到門口送他,幾個素日與張保相熟的朋友也來了。
陳良本那邊的人,只有玉恒來了。據他透露,如今陳黃二位大人正鬧不和,原本陳派的官員,正在面臨分裂。玉恒與張保都感嘆不已,不過前者末了還添了句:“皇上已下了旨意,我即將改任福建巡撫,再過幾日便要出發(fā)了。京里的紛紛擾擾,從此不再與咱們相干�!睆埍D�,只對他說了句“保重”。
回到房山,長貴早已帶著人到門前迎接,房屋都打掃干凈了。張保與佟氏商量了只逗留一晚,次日便要上路,所以時間很緊迫。
佟氏早已與丈夫女兒商量好了帶到保定任上的家人。長福還要照管府里和別院的事,加上端寧是男孩子,又要上衙門辦差,佟氏不放心女兒一個人留在家中,便索性把二嫫也留下了。王二夫妻是要跟出門的,長貴夫妻要照看別院,因此周四林夫妻便要跟到保定去。這兩年內他們一家也陸陸續(xù)續(xù)收了幾房家人,趁此機會,從中再挑幾房得用的,加上幾個隨身侍候的人,總共有三十來個人要跟著走。
剩下的男女仆役,除了派回京中的幾人,都要繼續(xù)留守別院。小劉氏與小寶仍舊住在這里,長貴夫妻打點內外事務。佟氏考慮到兒子要娶妻,新院子里要人使喚,便把馬三兒夫妻一并派回京中。至于四阿哥可能會再來的事,她細細交待了長貴,又從小廝中選了個可靠的牛小四出來接任馬三兒的班,另吩咐巧云親自負責枕霞閣的清掃工作。
說起新來的顧全生,被安排在房山已有兩三個月了,起初跟在長貴手下打理外院的雜務,因為人能干,態(tài)度也謙遜,很受管事們的好評,丫環(huán)媳婦子們更是處處照顧他,結果反惹得幾個小廝長隨心中不滿。幸好他們知道分寸,頂多不過說幾句難聽的話,還不至于欺負他,因此顧全生日子還算好過。
張保特地叫他來見,問了他近來的情況,見他氣色好了許多,瞧著精神也不錯,說話行事間,少了許多郁氣。他聽了長貴的回報,知道顧全生在秋冬季節(jié)中為料理各處產業(yè)出了不少力,甚至還讓林后李家牽線搭橋,找了專門做蔬菜水果生意和水產生意的商人,專門處理別院的出產,而不必再年年花心思去找買家,便知自己無意中得了個人才。心下高興的同時,他還特地交待妻子漲了顧全生的月錢和福利待遇,并把他升為副總管,專門負責照管各處產業(yè)。
顧全生有些意外,但也知道這是自己的好機會,便鄭重施了大禮,謝過張保的信任。
這樣一來,別院的仆役們就算是安排好了,但還有別的人需要考慮。
蔡先生得知東家授了外任,馬上就要出發(fā),而小姐為了選秀,要留在京中學規(guī)矩,便在心下盤算一番后,向張保與佟氏提出了辭呈。
其實張保與佟氏二人也是這個主意,雖說多養(yǎng)個人也不算什么,但女兒可能暫時不會再有機會安心學功課了,沒必要耽誤蔡先生,所以很爽快地答應了他。只是佟氏私下請求他離開后,不要提起女兒的才藝,若有人問起,只說資質平平就好。
蔡先生不明白他們的意思,但東家封了一百兩的謝師銀,又答應將他用過的幾張好琴和棋具及文房四寶等物都白送給他,還許他將最喜歡的一幅古畫帶走。有了這些東西,加上平時積下的銀兩,他可以置幾十畝田產,從此安心回家養(yǎng)老,不須再四處求館了。這兩年來,他在房山生活愉快,東家待他也很客氣,他心中感激,雖然不明白他們的用意,還是答應了那個奇怪的請求。
佟氏暗暗松了口氣,便轉而安排起楊先生的事來。不知為什么,他突然提出想搬到外頭住,說是主家成員都不在,只有劉姨娘和小寶住著,他年輕單身,不好繼續(xù)住在宅中。佟氏覺得他這想法有些古怪,因為別院里還住了成師傅一家,而且仆役人數雖有減少,內院守得還是很嚴的,他也不曾到后面去過。不過她從房中的小丫頭那里聽到一個說法后,便忍笑著答應了他的請求,叫人在附近村里賃了一處小院,借給他住,又撥了一個小廝和一個婆子照顧他。楊先生興高采烈地去了。
家中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全家人才算是松了口氣。淑寧交待丫環(huán)們把原本放在院里的琴棋書畫等用具和冬春兩季的衣裳都裝好箱,但卻沒說要帶回伯爵府去。
次日,又是大清早,淑寧站在前院,強忍下心中的不舍,告別了父母與弟弟,將他們送上前往保定的路途。
她直到看不見馬車的影子,才走進門里,看著有些冷清的院子,不禁感到一絲茫然。忽地聽到素馨驚呼:“下雪了�!彼ь^一看,果然,天下飄下了幾片雪花,落到手心里,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她握起拳頭,暗暗給自己打氣,現在父母都不在自己身邊了,一定要加油!
這條路,終究要靠自己去走。
第171章
嬤嬤
淑寧讓素馨收拾了兩包家常衣裳,打算過午就回京城去。雖然長久沒在房山別院居住了,但那位崔嬤嬤今天應該會到達伯爵府,想起母親的吩咐,她還是乖一點好。
她對小劉氏道:“姨娘以往出門,只帶兩個使女,若遇到什么事,連個得用的都沒有,以后還是多帶幾個人出門吧。平日里想什么吃的用的,盡可對總管說,若有人對你不敬,也不要客氣�!�
小劉氏笑道:“放心,這些我都曉得,你只管在府里好好學規(guī)矩,保重自己,有事我會給你送信的�!�
淑寧點點頭,又對小寶道:“寶哥兒今年十歲了,已不再是小孩子了,以后要好好照顧母親,還要認真讀書練武。等你年紀再大些,就可以入咱們正紅旗的官學了�?蓜e讓你母親操心�!�
小寶鄭重點頭道:“姐姐放心,我已經是男子漢了,會好生孝順母親的�!毙⑹下牭絻鹤舆@么說,慈愛地摸摸他的頭。
淑寧囑咐了平日侍候他們母子的人一番,才轉向長貴與新任副總管顧全生。
昨天張保任命顧全生為副總管時,她在旁邊留意了一下長貴的神色,看不出有什么不滿,但微微有些帳然。想來他在三房服侍多年,好不容易才得了個別院總管的位子,顧全生才來兩三個月就分了他一半的權柄去,心里多少也是有些不舒服的。不過顧全生的確是有才能,而且為人不討厭,加上出身于官家子弟,即使現在淪為官奴,長貴心里還是有些佩服他的,所以也沒說什么。
淑寧有些擔心,長貴雖然可靠老實,但巧云卻有些不甘于人后,若是他們心中有不滿,暗中拖顧全生后腿,這一時半會兒的可沒人能壓住場子。別院這一片產業(yè)乃是他們一家的根基所在,要出什么問題,別說父母在任上不安心,自己兄妹兩個在京里,也是坐立難安的。
因此她想了個主意,對長貴道:“哥哥再有不到兩個月就要娶妻了,到時候新房里還要有人侍候的。請長貴哥多選幾個手腳利落的人,再在小丫頭小廝們里挑幾個機靈老實的,教給規(guī)矩,等嫂子過門后好用。只是要多用些心,嫂子是將軍府千金,必是要陪嫁幾個人過來的,到時候可不能丟咱們家的臉�!�
長貴忙應下了,心想忍不住開始盤算,這件差使倒是不難,若是做得好了,必能大大露一回臉,面上便不由得帶出一分喜意來。他悄悄望一眼顧全生,覺得自己實在沒必要太與這人計較,這大冬天的,幾處產業(yè)都沒什么可忙的,等到開春,這人要做什么事,可不都得先跟自己商量么?
不過淑寧也想到這點了,因此對顧全生道:“顧管事,雖說冬天是農閑時節(jié),還要請你多請教懂行的老人,家中的田地山林與荷塘,該堆肥的堆肥,該護苗的護苗,該防寒的防寒,還有那些水利設施,也該找人察看一番,該修的修,該添的添了�!�
顧全生作揖應了,淑寧又道:“這幾年少雨,我記得阿瑪先前修的幾處水利工程都是防旱的,但老天爺想什么誰也不知道,還是該作些防澇的準備才是。我記得那年修荷塘時,阿瑪叫人把河里的淤泥挖了運進塘里種藕,那小河是變寬變深了吧?你若有空,便讓人用沙石筑起河堤吧,要優(yōu)先請我們家的佃農和附近的村民來做。”
其實當時挖完泥以后,張保已經讓人筑了個簡易的河堤,加上河床深了,水流不大,其實暫時沒必要再筑沙石堤。淑寧這么說,一來是想在農閑時給佃戶添個進項,二來是想讓顧全生有差使可做,別人不敢找他麻煩罷了。
不過這種大工程是不能越過長貴這個別院總管的,因此她又讓長貴監(jiān)督錢財支出,免得他心里又不平衡起來。
交待完這些事,已經近午了,淑寧匆匆吃過簡單的午飯,便坐上馬車回京去。臨行前,她吩咐扣兒,要把幾個收拾好的箱子看好,若是自己從京里送信來,就要馬上把東西送回府里去。
在路上的兩個時辰里,她想了許多。這位崔嬤嬤聽起來不是好糊弄的人物,只怕厲害處不下何嬤嬤�,F在父母不在家,人又是外祖母派來的,就算哥哥想攔著,也還要顧慮外祖家的面子,不可能真對崔嬤嬤怎么樣,而大房四房的人又不好插手。她不想像婉寧那樣受皮肉之苦,最好還是乖乖聽話,多學點東西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的。就算學會了,是否顯現出來,都在她一念之間。
如果她學習很認真,但表現依然很平庸,又沒露出什么破綻,想必佟家也沒法子吧?要想在選秀時表現得平凡些,不一定要笨手笨腳,她可以表現得毫無特色啊,只要不讓別人注意到自己就行了。所以,熟知宮規(guī)禮儀也是必要的,現在誰家閨秀不學這個?禮儀不周全的人才會顯眼吧?
淑寧在馬車里細細盤算了許久,素馨在旁邊看著她臉上神色變幻,輕輕喚了一聲,見沒什么反應,想了想,還是住了嘴,只時不時奇怪地看她一眼,但淑寧卻渾然不覺。
回到伯爵府,已近傍晚了,淑寧先去見過大伯父大伯母與叔叔嬸嬸們,稟告了父母上任的事,聽了一番訓導后,才回了槐院,然后看到端寧正站在院門口迎接自己。
聽說父母弟弟安然上路,而房山別院中一切安好,端寧輕輕點點頭,又道:“崔嬤嬤已經到了,正在房里等你。妹妹你……要多保重,我今晚開始要搬到別處住了,你萬事多加小心�!笔鐚幋篌@,忙問是怎么回事。
原來崔嬤嬤來了以后,問過情況,便勸端寧搬到別處去住,因為他已經算是成年男子了,還和妹妹住在一個院里,不太合適,還說:“少爺十四歲時就該搬出去住了,佟家都是這樣的規(guī)矩,想不到這里府上卻不講究這些。”
其實端寧十四歲那年,父母弟妹都在廣州,他一個人住槐院,自然不需要搬走�;鼐┖�,因為又鬧分家又要守孝,不好大興土木。接下來又有了房山別院,他們一家子,一年里倒要在房山住上七八個月,槐院里仍舊是端寧住得最多,因此一直拖到要娶妻時,才另行安排院子。
端寧心中雖然不愿,但因崔嬤嬤是外祖母派來的,又有佟家管家陪著,不好太駁了面子,才勉強同意了。本來是要搬到外書房去住的,二嫫去驗過新院子的工程進度,收拾出一間偏廂來,讓端寧住下了。
淑寧聽完哥哥的解釋,才知道了是怎么回事。端寧對她道:“雖說我如今白天要上差,晚上又不在槐院住,但妹妹的事,我是不會不管的,你有什么委屈,一定要告訴我。我雖然看在外祖母面上尊稱她一聲嬤嬤,但絕不會眼看著妹妹受欺負的!”
淑寧微笑著點點頭,才跟著端寧進屋去見那位崔嬤嬤。
但這位嬤嬤卻與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樣。她看上去有五十多六十歲了,瘦高個兒,穿著半新不舊的袍子,兩把頭上插著根銀簪,耳朵上掛著兩個銀墜子,除此之外,一應首飾俱無,只是全身上下,都打理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的,讓人有些好感。她容貌平常,細眉細眼,神色平靜,卻沒什么表情,一張嘴輕輕抿著,卻不是抿成直線,略略彎了一點似有若無的角度,倒讓人覺得不太冰冷。
她說話慢條斯理地,聲音不大,卻吐字清晰,而且意思清楚明白。與過去教芳寧的幾個滿臉橫肉態(tài)度兇狠的嬤嬤,還有說話行事透著刻薄的何嬤嬤不同,這位崔嬤嬤起初給人一種和氣好說話的感覺,但事實上卻是個一但拿定了主意便不會輕易更改的人,而且耐性很不錯。
淑寧曾聽母親介紹過這位嬤嬤。她本是已故孝康章皇后宮中舊人,只不過不是親信近侍,而只是一名尋常宮女。當年孝康章皇后佟佳氏過世時,四名近侍宮人,除去一名宮女自殺得太過干脆,得以被鄭重收殮陪葬外,其余三人都被攔下,賜了金銀后放回家中。當中只有一人是聽從父母之命嫁了個小軍官當填房,其他兩人早早被佟國維家請回家中供奉,專責教授佟家女兒。而崔嬤嬤與其他普通宮女,則是挨到三十歲才出了宮。
崔嬤嬤出身內務府包衣,十三歲進宮,三十歲出宮,在皇宮里足足生活了十七年。宮中禮儀她都是熟知的,而且還知道不少禁忌之事。當年她出宮后,已作了終身不嫁的打算,沒想到很快就和另兩個同伴一起被佟家旁枝接去,也一樣當上供奉嬤嬤。她雖不如那幾位昔日近侍那般受人尊敬,但長年帶著姑娘們做針線學規(guī)矩,加上為人又方正嚴謹,小輩們見了都要乖乖低頭行禮。
淑寧與她說了一會兒話,便知她不是個好應付的人物,但因在路上便拿定了主意,倒也沒什么抵觸之心,只是略略探了探她的口風,可否移到房山去住著,那里地方清靜寬敞,也不必擔心有人打攪。
但崔嬤嬤斷然否決:“姑娘糊涂了,想來太后宮里還會再派人來相看幾位姑娘,到時候若姑娘不在府里,豈不是不便?何況這院里地方大,正好練習,少爺已經搬出去了,一樣不會有人來打攪�!�
淑寧只得低聲應了。其實她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若能避開宮中使者,自己也好做手腳,而且,在房山住著,里外都是自家人,崔嬤嬤再有能耐,又能怎么樣?佟家在京中鞭長莫及,沒法替她撐腰。不過顯然,現在這個如意算盤是打不響了。看來自己明天就可以派人送信給扣兒,讓她把那幾箱行李送來了,同時房間里原本收拾好的東西,也可以拿出來放好了。
還不等淑寧暗自惋惜完,崔嬤嬤便開始行動了。她要求知道淑寧平日里學過的東西。因她不識得幾個字,對于琴棋書畫之類的便不太上心,只關注淑寧學過的針線、廚藝與家務管理三樣。她道:“說起來現在天色也不早了,正是晚飯的時候,不知姑娘可否親手做幾個小菜,讓老身嘗嘗?”
端寧在旁邊聽得有些惱火,雖說妹妹平日也常下廚,但她今日趕了半天路,已經很累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說么?
他也是這么提出來了,但崔嬤嬤不置可否,只說天黑后少爺該回自己房里了。端寧緊緊抿著嘴,板著臉坐著不動,最后還是淑寧勸了他幾句,才離開了。
送走哥哥,淑寧瞇了瞇眼,回過頭來,微笑道:“不知嬤嬤愛吃什么菜?不愛吃什么菜?說出來,也好讓我心里有數�!贝迡邒咧徽f讓她做幾個拿手的,淑寧笑笑,便真的在小廚房里做了四個小菜來。
崔嬤嬤每樣菜都只嘗了一口,便不再吃了,道:“姑娘廚活還算過得去,想來也不需要再學了。我聽人說你常洗手做羹湯,但接下來半年內,姑娘還是不要再進廚房了,免得弄粗了雙手。”
手?淑寧瞧瞧自己的兩只手,細皮嫩肉的,哪里會粗?
崔嬤嬤卻道:“宮里看女子,都是先看手的,臉皮長得再好,若手上粗糙,終究不是個有福的。所以姑娘要注意保養(yǎng)雙手。”
接下來,她讓淑寧坐下吃飯,然后自己坐在一旁看著。淑寧吃得很不自在,幸好剛才在小廚房里,已蒸了幾個點心吃下去,才挨過去了。吃完后看看崔嬤嬤的神色,只覺得她木無表情。
然后,崔嬤嬤提出要看姑娘的針線活,淑寧當著她的面繡了幾朵花,又縫了半件小褂,只得了一聲輕輕的“嗯”,然后再無半句話。
淑寧好不容易脫了身,洗過澡休息了一下,崔嬤嬤便又派人來相請。她無可奈何地穿上棉袍去了隔壁房間,聽崔嬤嬤宣布了訓練的時間安排。
從明天開始,她每天早上都要背誦各種規(guī)矩、注意事項以及崔嬤嬤教給她的東西,下午則要練習禮儀,晚上再練一會兒女紅,同時還要遵照崔嬤嬤的安排,做各種保養(yǎng)護理工作。
崔嬤嬤還特地把二嫫請來,交給她一份清單,上頭都是要采買的東西。二嫫早得了佟氏指示,這位嬤嬤的安排都要照做,因此只是有些擔心地望了淑寧一眼,便去找自家丈夫了——對外采買的工作,還要他點頭批款才行。
淑寧瞄了一眼那份清單,見上頭有幾十種藥材,還有許多針線布匹,以及珍珠粉蜂蜜等物,便猜想那些多半是美容護膚用的。正想著,卻聽得崔嬤嬤喚了她一聲,轉頭一看,眼前是兩雙花盆底,那鞋底足有三寸高。
她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第172章
學禮
雖然那花盆底的高度嚇人,但第二天真正開始練習時,崔嬤嬤拿出來的那對卻只有一寸來高,而且底部明顯比一般的花盆底大些。想來也是,學什么都要從基礎學起,一開始就踩著三寸高的鞋,萬一不小心扭傷了腳,光養(yǎng)傷就得兩三個月,還能學什么呀?
淑寧踩著那雙矮寬花盆底,顫顫悠悠地在游廊里練習走路。這里有欄桿,地面也平整,萬一摔了跤,還能扶著圍攔,避免受傷。
起初只是站著還好,一開始邁步,身體重心就免不了前移,然后整個人就會往前傾,而當一步邁出,換另一只腳時,又不能抬得太急,不然就很容易會往后倒。所以她只能小步小步地挪著,盡量保持重心平衡。從走廊的一頭走到另一頭,足足要用上一柱香的功夫。練了半個多時辰后,才勉強算是走得順一些。
崔嬤嬤一見她習慣了那鞋子,便在前面領著走路,向她示范怎么才能走得好看,然后回頭監(jiān)督,務必要她抬頭、挺胸、直起腰來,兩手自然擺動。就這樣練了兩天,崔嬤嬤見她練得熟些了,便換了另一雙鞋,雖然也是一寸來高的,但底部大小正常,于是淑寧又歪歪扭扭地練了半日,才習慣了這款鞋。
每天上午淑寧都要聽崔嬤嬤講解各種宮規(guī)禮儀,包括怎樣跟據穿戴言行辨別不同身份的人,見到什么人行什么禮,晉見貴人時應當說什么話,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如果做了后宮妃嬪,對什么等級的人該行什么禮,如果被指婚,見了什么等級的人行什么禮,還有在什么季節(jié)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飾,以及穿衣打扮上的禁忌等等……
淑寧聽得頭昏眼花,但又必須一一背清楚,若是背錯了一點,崔嬤嬤的戒尺就要下來了。她看了看那把磨得發(fā)亮的戒尺上一斑一點的腥紅痕跡,不知為什么覺得身上發(fā)寒,只能硬著頭皮背下去。不過幸好她的記性還可以,崔嬤嬤也頗懂教人,總會用舉例子的方式加深她的印象,所以她磕磕碰碰地,總算是把東西都背下來了。
那幾本記載宮規(guī)的小冊子都是佟家之物,她沒法拿到手,所以每天晚上總會把白天背下的東西默寫出來收好,以防日后忘記。
崔嬤嬤在飲食上也做出了限制。平時只能隔天吃一頓肉類,不許吃魚,除了燉大白菜與煮蘿卜,別的蔬菜都沒有,每日吃的都是白面餑餑、羊奶、杏仁粉、薏仁粥小米粥之類的東西,每隔三兩天可以吃一次燕窩。醬菜醬瓜醬肉一概不準入口,連醬油都要少用,黑色或深色的食物,只有芝麻糊能吃,原因是能夠養(yǎng)頭發(fā)。而且吃飯只能吃八成飽,若是口渴,就要少喝濃茶,多喝白開水、羊奶或奶茶。
淑寧曾問過為什么要在飲食上作這樣的限制,崔嬤嬤回答說,一來是為了保證不發(fā)胖,二來是為了皮膚更白晳,三來是要避免身上有異味,四來是要早日熟悉宮中進食習慣。淑寧心中暗恨,這樣一來,連做手腳增肥都做不到了,當初欣然選秀前真真好運氣,沒遇著這么一位嬤嬤。
她吃得少了,每日下午卻還要踩著花盆底練上兩個時辰,中間只有很少的休息時間,加上崔嬤嬤安排的飲食似乎有些古怪,十天八天下來,她就瘦了一圈。每天累得腰酸背痛的,兩條腿也好象不是自己的了。幸好崔嬤嬤事先交給丫環(huán)一瓶藥膏,讓她每晚洗完腳后就用來按摩腳部,才沒長出水泡來。但即使如此,那腳板中央還是刺痛刺痛地。要知道,那個花盆底的木底,可是很堅硬的東西,鞋面壞了三五雙,那底還好好的呢。
二嫫見淑寧吃苦,心疼得不行,多次向崔嬤嬤進言要求讓姑娘多休息,但崔嬤嬤不為所動,要是她說話難聽些,便用幾句不咸不淡的話堵回來。二嫫顧慮到主母娘家的面子,不好跟崔嬤嬤翻臉,只好強忍住氣弄些小心思。比如在淑寧吃的小米粥里添肉湯雞湯,或是在她吃的餑餑里加肉,再時不時地給她送些補品,而小廚房里的點心,更是天天都備著,隨時可以蒸來吃。另外,二嫫還特地做了幾個硬挺耐磨些的鞋墊給淑寧,讓她墊在花盆底里,走起路來腳板好受些。
幾個丫頭也有些看不慣,當中尤以素馨為甚,她提出要給那個“老妖婆”一點教訓。淑寧其實也是悶了一肚子氣,便默許了素馨的行動,還悄悄掏私房錢資助她,并且暗示二嫫給她開方便之門,以獲取“材料”。
接下來的情形卻讓淑寧目瞪口呆。
記得有一部港產片里有過這樣的情節(jié):一班問題學生,聽說有新班主任要來,便在教室里布下多重陷阱,要給他個下馬威,誰知新老師過五關斬六將,打破所有陷阱,站到講臺上,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同學們好我是你們的新班主任我叫XXX……
現在的情形就有點這個味道。崔嬤嬤淡淡地把加了料的茶“賞”給素馨喝,還要她當著自己的面喝下去;面對味道古怪的飯食不動聲色,還叫人把東西端到姑娘面前去;發(fā)現床底下的老鼠,用腳上的花盆底的硬底踢昏了,然后叫二嫫來看,暗諷“府上的下人真會偷懶連這種紕漏都會出”……
素馨吃了幾次虧,氣得牙癢癢,正要進行更大的行動,卻被抓了個正著。崔嬤嬤冷笑一聲,要她跪下,手里的戒尺眼看就要打下去了。
淑寧及時趕到制止了崔嬤嬤,道:“她雖有錯,但畢竟是我的丫環(huán),嬤嬤如今是客中,怎么好勞煩您動手?還是讓我自己來吧。”崔嬤嬤盯著她看了許久,淑寧心下發(fā)毛,但還是堅持下來了。良久,崔嬤嬤才淡淡地道:“不知姑娘會怎么處置這丫頭呢?老身想聽一聽�!�
淑寧看了一眼素馨,咬咬牙,道:“就罰她一天禁閉,而且不給她飯吃,再扣她三個月的月錢,嬤嬤以為如何?”
崔嬤嬤淡淡地道:“罷了,姑娘宅心仁厚,老身也不好說什么。只是姑娘日后若成了尊貴人,身邊的丫頭是要跟去侍候的,若什么都不懂,只怕會惹人笑話,還是讓她們也跟著學點規(guī)矩的好�!�
淑寧忍住氣道:“那就要辛苦嬤嬤了�!贝迡邒哐燮ぷ佣紱]翻一下:“不辛苦。”
她身邊原有一個婆子跟著過來侍候,平日里從不多嘴說話,見眾人都出去了,才悄悄對崔嬤嬤說:“那個小丫頭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老姐姐可要好好教訓她才是,這表姑娘也未免太護著身邊的人了�!�
崔嬤嬤卻微笑道:“護著不護著,有什么要緊?她敢對我說這是她的丫頭,不許我插手,可見以后也不是個任人欺負的。還算有主子的樣兒�!�
那婆子聽了,也不再多說。
淑寧并不知道她們的對話,她對素馨十分愧疚,便在晚上悄悄叫了冬青,溜到廚房去拿了十來個餑餑,趁人不備,偷偷進了素馨關禁閉的屋子。那守屋子的婆子也是她們三房的人,不但沒攔著,還很有眼色地幫著放風。淑寧高興地賞了她二兩銀子。
素馨早餓壞了,一見有吃的,忙塞了幾個下去。淑寧很慚愧地道:“都是我考慮不周,才讓你吃了這個虧。你先安心休息一天,月錢我給你補上,但學規(guī)矩的事,只怕要辛苦你們了�!�
素馨卻不認為這是淑寧的錯:“這都是那老妖婆害的!哼,這次先放過她,以后走著瞧!”不過對于淑寧補給她的錢,她還是很樂意收下的。
冬青擔擾地道:“姑娘,我們真要去學規(guī)矩么?”淑寧想了想,道:“這次我真是太孩子氣了,這些所謂的教訓,對于她那樣的人,根本只能算是小意思。就算她真的著了道,我們也不能拿她怎么樣。以后,我們先按兵不動,乖乖照她說的做,等把該學的都學完了,就讓她早點走人!”
素馨皺著眉,冬青苦著臉,不過她們也知道,目前只有這個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