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春燕猶豫地望了綠云一眼,沒作聲。綠云笑道:“大姑娘眼下怕有事呢,三姑娘不防先到太太那邊坐坐?二姑娘也在那里呢�!笔鐚帒�(yīng)了一聲,便對春燕說:“那我先去給大伯母請安,回頭再來看你們姑娘�!比缓筠D(zhuǎn)身走出二十來步,才悄悄回頭張望,只見綠云又?jǐn)?shù)落了幾句,就進(jìn)房里去了。
那拉氏見到淑寧,臉上一片和氣:“三丫頭來了?明兒就要走了吧?你額娘也和你四嬸似的,總愛在外頭住,把這么大一個家都丟給我照管,我真是勞心勞力啊。你平日多勸勸你額娘,沒什么事就多回府里住住,咱們一大家子親親熱熱地,多好啊�!�
淑寧笑著應(yīng)是,又奉承幾句,才被打發(fā)到右耳房去。婉寧正在耳房里練習(xí)刺繡,一瞧見淑寧來了,便丟開了繡棚,撲上來道:“三妹妹,你這兩天怎么不來找我玩?我一個人悶死了�!�
淑寧笑著問她最近在做什么,婉寧便苦著臉遞了繡棚給堂妹看:“繡了我三天了,脖子酸得要死,真不知你們是怎么熬下來的,居然能一坐幾個小時……時辰�!�
淑寧接過那繡棚,發(fā)現(xiàn)婉寧的女紅功夫又大大地進(jìn)步了。那是一幅傳統(tǒng)的蝶戀花帕子,蝴蝶只有半只翅膀,牡丹花倒是已經(jīng)繡好了。雖說針腳不太整齊,色彩過渡的地方有些不自然,有的地方線密了,有的地方線疏了,花莖部分繡得不太勻稱,但總的來說,是一朵很能見人的牡丹花。
淑寧看向婉寧的手指,十個指尖都泛著紅,上頭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針眼,心知她最近是真的受苦了。婉寧順著她的眼光望向自己的指尖,眼圈兒一紅,幾乎掉下淚來:“真的好痛,這種日子不知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束……”
淑寧也有點替她難過,自己雖然也有苦練過女紅,但因為是從小學(xué)起,所以一直比較悠哉,不像婉寧這樣,要在短時間內(nèi)掌握,不過看她進(jìn)步的程度,想必很快就能稍稍松口氣了,于是安慰她道:“二姐姐這花已經(jīng)繡得很好了,用不了多久就能趕上別家的姑娘,到時候就不必練得這么辛苦了。”
婉寧聽了有些開心:“真的?你覺得我繡得很好?”見淑寧點頭,頓時眉開眼笑:“我也覺得繡得很不錯,以前我從沒想過自己也能做到這種程度,看了真有成就感�!彼闷鹉抢C棚,左看看右看看,有些小得意。
淑寧笑道:“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只要二姐姐用心……”婉寧突然豎起食指“噓”了一聲,打斷了她的話,她正奇怪著,卻看到婉寧丟開繡棚,悄悄走到門邊,偷聽外頭的話。
淑寧仔細(xì)側(cè)耳聽了聽,原來是綠云把陳姨娘和芳寧請到外頭正房來了,似乎在說什么婚事,可惜這間耳房與正房之間還隔了一個房間,離得太遠(yuǎn),聽不大清楚。她看見婉寧偷聽得很認(rèn)真,躊躇了一下,到底是好奇心占了上風(fēng),便順手拿起婉寧丟下的繡棚,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挨在婉寧身邊聽外頭的動靜。
外頭陳姨娘已經(jīng)冷靜下來了,只是嗚嗚咽咽地哭:“太太,不是我不懂規(guī)矩,實在是心急啊。姑娘的事,您也是知道的,能有人來提親就不錯了,何況還是這樣有前程的孩子,我是怕她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哪�?晒媚锞褪遣幻靼孜业男乃迹还芪以趺磩�,就只是不肯,我是一直氣急了,才說那樣的話……”
“行了行了。”那拉氏打斷她道,“我也是做母親的,如何不知道你的心情?但規(guī)矩還是規(guī)矩,姑娘性子軟,對你也孝順,可你不能因為這樣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對著姑娘大嚷大叫�!标愐棠锍槌橐氐偷蛻�(yīng)了一聲。
婉寧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腳下不小心碰到柜腳,發(fā)出“嘭”的一聲,外頭的人紛紛轉(zhuǎn)頭來看,婉寧嚇得忙縮回已經(jīng)伸出一半的腦袋,蹦回桌邊來。淑寧聽到外頭有腳步聲,忙拿著繡棚裝模作樣地對婉寧說:“二姐姐,這幾針繡得不對,應(yīng)該是斜著繡的。”婉寧也很配合地“嗯”了幾聲,門外一個人影晃了晃,又回去了。
兩姐妹不約而同地吁了口氣,婉寧低笑道:“三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是個腹黑�!笔鐚庮D了頓,裝作不解的樣子:“我腹中哪里黑了?二姐姐別胡說�!蓖駥幍溃骸拔也皇沁@個意思……算了,你只要知道我是在夸你就行�!�
淑寧黑線:腹黑……原來是夸人的話……
外頭那拉氏把談話目標(biāo)轉(zhuǎn)向了芳寧:“芳丫頭,你雖不是我親生,但我對你如何,你是知道的�!狈紝幍皖^小聲答道:“額娘待芳寧視如己出,芳寧一直心中感激�!蹦抢宵c點頭,又道:“當(dāng)年你出事時,雖說是你少不更事,但我管教不嚴(yán),也有責(zé)任。這些年來,看著你過著苦日子,我也不好受�!�
她停下來喝了口茶,才繼續(xù)道:“你的婚事,我和你阿瑪商量過,定要找一戶好人家,對方人品性情最要緊。這半年來,也有兩戶人家來提過親了,先前的你姨娘嫌年紀(jì)大沒前途推了,如今這個王主事,家世還過得去,人也算是年青有為,品貌才干俱是上上之選,我與你阿瑪都覺得不錯。為何你執(zhí)意不肯呢?”
芳寧低頭不說話,那拉氏便道:“你別害臊,這可是你一輩子的大事,總要問問你的想法�!狈紝帾q豫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道:“那人……既然這么好,想娶誰家姑娘不行?為什么要向我提親?我既沒有美貌,又沒有才華,連名聲都不好……”
她說到這里已經(jīng)說不下去,緊緊咬著嘴唇。但那拉氏已經(jīng)聽明白了:“你是聽了你四嬸的話吧?她的顧慮也有道理,但王主事到底還是你阿瑪?shù)南聦�,就算你過了門,他也不敢虧待你的�!标愐棠锩Φ溃骸翱刹皇�,而且家里又沒有公婆,又沒有妾�!蹦抢掀沉岁愐棠镆谎�,后者忙住了嘴,仍舊用焦急的目光看著女兒。
芳寧小聲地道:“可是那人……如果真是為了圖阿瑪?shù)臋?quán)勢才來提親,可見是個有野心的人,日后若是有了更好的對象,那我又該怎么辦?我如今早已看開了,榮華富貴都不重要,只要能平平安安過日子就好……”到了最后幾句,她的聲音已幾不可聞。
那拉氏仔細(xì)打量了芳寧好一會兒,嘆了口氣,道:“這么說,你是一定不肯了�!狈紝幨箘艙u了搖頭,陳姨娘急得直跺腳。那拉氏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逼你,就推掉吧,只說喪期內(nèi)不議親就是�!狈紝幐A艘桓�,道:“多謝額娘�!�
那拉氏扯扯嘴角,又對陳姨娘道:“你也別怪她了,這總是她的婚事。再說,這王主事看著雖好,到底不清楚他的底細(xì),別為了你心里那點小想頭,就誤姑娘一輩子�!标愐棠镟猷榈夭桓议_口,只是臉上仍然帶著一絲不甘。
淑寧與婉寧在里間隱隱約約聽了個大概,只知道芳寧又拒了一門親事。婉寧有些懊惱地道:“大姐姐在想什么呀?她不是見過那個人了么?我聽說長得挺帥的,而且很能干,父母死了,又沒納妾,這樣的好人選上哪找去��?她跟別人可不一樣……”
淑寧沒說話,長相英俊能力強(qiáng),沒有公婆沒有妾,這不能說明什么。長得好,意味著可能會吸引桃花;能力強(qiáng),表示那人有機(jī)會不斷高升;父母雙亡,說明那個男人不會受到長輩約束;沒有小妾,難保沒有通房丫頭。對于現(xiàn)在的芳寧而言,她需要的只是一個可以依靠的溫柔的人,至于官位前途什么的,都不重要。既然芳寧本人已做出了選擇,自己能做的,就只有祝福她了。
晉保得知妻子女兒的決定,不久后便委婉地拒絕了王旭的提親。對方并沒有太在意,平時見了晉保,也一點尷尬的神情都沒有。沒多久,就傳出他與一位副都統(tǒng)的千金定了親,更借未來岳家的勢,很快升了正五品的郎中。
晉保與那拉氏得知,都暗暗心驚,覺得這人果然不是個簡單人物,說不定在等待伯爵府回復(fù)的同時,也向別家提了親,而且轉(zhuǎn)眼就攀上了正二品大員,品性著實令人懷疑,幸好當(dāng)初拒絕了這門親事。但不了解實情的陳姨娘,只聽說那王旭升了五品,就在那里捶胸頓足,直道芳寧錯過了一門好親事。五品的官,比慶寧順寧兩位少爺?shù)墓匐A還要高,居然白白放棄了,她心里別提有多不甘心了。
芳寧日日忍受著生母的埋怨,只是一味敲經(jīng)念佛。后來還是春燕看不過眼,悄悄兒稟告了那拉氏,才把陳姨娘壓下去了。但那拉氏所說的“王旭攀龍附鳳不是芳寧良配”的說法,陳姨娘始終不能理解,在她看來,岳父幫女婿一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順寧不也是這樣的么?女婿升的官越高,女兒地位越尊貴,為什么說王旭不是芳寧良配呢?
那拉氏見陳姨娘說不明白,也懶得多作解釋,只是命對方不得再鬧。她身為正室積威甚重,陳姨娘果然不敢再造次了,只是私底下面對女兒,還是會不停地埋怨。
伯爵府發(fā)生的這些事都沒影響到三房一家在房山的平靜生活。臨近五月,佟氏收到了富察家太太的信,言道欣然已定了中秋前出嫁,想請她們母女近日來府一趟。佟氏連忙叫人準(zhǔn)備送的賀禮,又讓女兒快收拾東西準(zhǔn)備回京。
淑寧問為什么要這樣急,佟氏道:“照她信上所說,五月初一就要正式開始準(zhǔn)備婚禮,我們到時候不方便再上門,婚禮后也不好去探望新娘子,前后一算,起碼有半年功夫見不得面呢,當(dāng)然要趁早去�!�
淑寧忙回屋去收拾,又找出母親新近為她置下的一對鑲白玉耳環(huán)和一對三多金簪,做為自己送給欣然的新婚賀禮。所謂三多,就是簪子上刻了桃子、石榴和佛手,寓意多壽、多子、多福,拿來送新娘子是最適合不過了。
回到伯爵府,淑寧隨母親草草見了眾人一面,只覺得芳寧似乎憔悴了許多,但時間已晚了,來不及多說,便回院休息一夜,又匆匆往富察家去。
富察家太太著急請佟氏上門,卻原來是聽說他們家藏有一些廣東帶回來的大件玉器,其中不乏珍品,想要找一兩件給女兒做陪嫁,價錢好說。她本來已經(jīng)備下了一件,卻因為家人看管不嚴(yán),被小兒子志斌不小心打碎了。佟氏知道后,二話不說就答應(yīng)了,又問她需要什么樣的,但因自家只有兩三件還算拿得出手的大件玉器,以后還要為端寧與淑寧的事作準(zhǔn)備,因此只能勻出一件來。
兩位母親在那里商量著是選那三層的綠玉熏球,白玉花卉紋瓶,還是“一帆風(fēng)順”碧玉船雕好,欣然拉了拉淑寧的袖子,兩人悄然出了花廳,往欣然所居的院落走去。
第130章
玫瑰
淑寧早已來過幾回,又同欣然混熟了,也不象從前那樣拘束,進(jìn)了屋便大大方方坐下說:“欣然姐姐快把那好茶好點心拿出來吧,我今早上只吃了半碗棗兒粥,都快餓死了�!毙廊恍Φ溃骸爸滥銇恚以缫褌湎铝�,你看桌上的不是?”
淑寧一看,果然桌子正中有一套淺綠色的玻璃茶具,那個半尺高的壺里,已泡好了花茶。她只認(rèn)得其中一種是玫瑰,卻不知另一種花是什么,便問欣然。欣然道:“那是蘋果花,這兩種花一起泡茶,最適合女孩兒喝了,聽說對肌膚氣血都有好處的。如今入口正溫,你嘗嘗?”
淑寧喝了一小口,果然覺得清馨撲鼻,口齒余香,便道:“喝一口這個,真連呼出來的氣也是香的,姐姐果然好心思�!庇挚磯乩锷㈤_的花朵,覺得實在漂亮。欣然卻笑道:“只怕不是你呼的氣是香的,而是這屋里的花香吧?”
淑寧聞言打量了一下屋子,果然幾個花瓶里插的都是芳香的玫瑰,便取笑道:“可見是新娘子的屋子,到處都是紅玫瑰呢。”欣然輕輕啐了她一口,臉紅道:“玫瑰又怎么了?跟新娘子什么的有何關(guān)系?不過是季節(jié)正好罷了�!笔鐚庍@才想起古代沒有玫瑰代表愛情的說法,便一笑置之。
她看到欣然手里拿的杯子,見那茶跟自己喝的不一樣,便問是什么。欣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最近幾個月都在喝這個,跟你那個有些不一樣……”淑寧走過去瞧了瞧,只聞到一股淡淡的藥味,有些吃驚:“這是藥茶么?姐姐生病了?”欣然忙道:“不是,這個……是人參花和三七茶,喝了它……能讓人身材苗條下來……”說到后面,她的臉又紅了。
減肥茶?!
淑寧忙看了看欣然的身材,的確比上次見面時又瘦了些,下巴已經(jīng)尖了。回想起現(xiàn)代所經(jīng)歷過和聽說過的慘痛例子,她猶猶豫豫地說:“會不會很辛苦?其實欣然姐姐你并不算胖……”
銀屏這時端著點心盒子走了進(jìn)來,聞言便道:“淑姑娘不知道,我們姑娘原本就是個苗條人兒,只是去年春天時忽然開始發(fā)胖,是拖到冬天時才慢慢瘦下來的。如今多喝幾回茶,再過兩個月就跟從前差不多了。”
去年春天……剛好是選秀前,不知有沒有什么關(guān)系?
等銀屏退了下去,她才瞄著欣然道:“真巧,去年春天,可不就是選秀之前么?冬天,聽說正是指婚的旨意下來的時候,姐姐可別說那只是巧合�!�
欣然淡淡笑道:“自然是巧合�!�
淑寧瞪著她,見她只是溫溫然地笑著,自己倒先泄了氣:“算了,我要知道這些做什么?只要你覺得快活就好。”她瞅了瞅那點心盒子,揀了一個玫瑰餅來吃。這下可真是身處玫瑰屋,喝著玫瑰茶,又吃玫瑰餅,這小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從什么人那里聽說了玫瑰的寓意,才故意這樣做的。
欣然見她沒有多問,自己反倒覺得不好意思了,瞧瞧四周沒有人在,便走到淑寧身邊坐下,輕聲道:“你一向是個口風(fēng)緊的,讓你知道也沒什么,只是別告訴人去�!笔鐚庍B忙點頭,她便道:“我本來長相就不出色,只是門第兒高些,不知宮里頭的人會怎么想,因此提前兩個月讓自己胖起來,等選秀時,內(nèi)務(wù)府因我家世好,不會半途就刷下去,但那些娘娘們見了我,也不會把我收進(jìn)宮里。伊泰那邊早已托莊親王福晉給宮里打好招呼,指婚的事就順利辦成了�!�
淑寧先前早已聽說過,這伊泰便是欣然的未婚夫,乃是莊親王的親弟弟原惠郡王博翁果諾的次子,但博翁果諾的郡王爵前幾年就被革了,伊泰本人現(xiàn)在也不過是個小小的四等侍衛(wèi)罷了。
只是淑寧吃驚的是另一件事:“你和那個伊泰原來就認(rèn)識?”欣然抿嘴笑道:“你幾個姐妹也都認(rèn)得的,小時候常在一處玩,若你也在京里長大,也一樣會認(rèn)得�!�
原來這兩人是自由戀愛啊。淑寧原本還曾感嘆這樣一個好姑娘要聽從圣旨嫁給一個不知名的宗室子弟,為她抱屈,原來自己是在瞎操心。不過看到好朋友能嫁給喜歡的人,她心里也替她高興。
高興完了,淑寧把主意打到那些花茶上,記得上回來時,欣然招待她的是另一種茶,似乎對這方面十分精通。她便直接向欣然討要花茶方子,欣然答應(yīng)了,但另有條件:“你上回說的葡萄枸杞糯米餡兒的南瓜餅的做法,還有清蒸梅果的做法,都列個單子給我送來,還有那廣東鹵水的方子,幾十種雞蛋的做法,排骨的菜式……”
“停停停!”淑寧忙打斷她,“照你這么說,似乎我比較吃虧��?”欣然輕笑:“那你是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呀?”淑寧黑線了,沒辦法,為了那些花茶,她只好應(yīng)了,但是:“等我去看你時,你要親自下廚做給我吃�!毙廊恍α耍骸笆鞘�。”
正說笑著,銀屏進(jìn)來了,道:“姑娘們說什么這樣開心?前頭太太們說請你們?nèi)ツ亍!闭f罷眼含笑意的望了欣然一眼。淑寧正要問是什么事,就被欣然拉著走了。
到了外頭,富察家太太正在和管家說著什么,佟氏就坐在一邊喝茶,素云卻不見了。兩個女孩子給長輩們行過禮,便回到各自母親身邊坐下。
富察家太太打發(fā)走了管家,便把手里的一張紙遞給佟氏,笑道:“這是他們剛剛備好的幾樣妝奩,你幫著瞧瞧,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佟氏謙讓兩句,還是笑著接過了,她其實也有些觀摩借鑒的意思。淑寧便側(cè)側(cè)身子,就著母親的手看了幾眼。
那單子上寫著有各色上等絲綢二十匹,各色彩緞二十匹,花緞二十匹,折枝錦緞二十匹,云錦十二匹,蜀錦十二匹,各色絹紗十二匹,絨呢十二匹,金銀首飾十二匣,珍珠寶石首飾六匣,還有古董、字畫、書籍、文具、玉器、瓷器、名貴藥材和香料以及各種日常用具等等,末了還陪嫁了一個三進(jìn)的院子,位于茅家灣一帶。
淑寧暗暗吸了一口涼氣,平日見這富察家行事,雖然在生活細(xì)節(jié)上挺講究,卻看不出這么有錢。佟氏仍是微笑著,對富察家太太說:“我可算是開了眼了,原來還有那么多花樣?”那富察家太太只是擺擺手:“這算什么?還有些別的零碎東西呢,我就這一個閨女,自然不能委屈了她。再說,她那婆家,雖說是宗室,但早已革了爵,家里人口又多,我們多陪嫁些東西,也叫女兒女婿日后好過些不是?”
佟氏點頭稱是,又道:“要是這么著,我倒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講�!备徊旒姨柺鞘裁�,她便道:“既然你說親家境況不太好,為何不在嫁妝里添些田產(chǎn)?這單子上的東西雖多,卻都是死物,有了田產(chǎn),也叫他們小兩口有些進(jìn)益,哪怕是添些脂粉錢也是好的。”
富察家太太忙道:“你和我想到一處兒去了,我正打算要給閨女置辦個小莊呢,十來頃地便盡夠了,只是眼下還在物色。聽說房山的田好,若是買了那里的,以后還要托你們家多加照料�!辟∈闲Φ溃骸斑@是自然�!�
正說著,素云回來了,原來她是奉了佟氏的命令回伯爵府取那玉器去了。富察家太太最終選的是那玉船,寓意女婿的前程順利,見了實物,便不停地夸那玉質(zhì)和雕工,佟氏只是但笑不語。
回程路上,淑寧見母親總是望著自己笑,便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問道:“額娘笑什么?”
“沒什么,只是我今兒聽富察家太太說他們家為了女兒的嫁妝都準(zhǔn)備了好幾年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如此粗心大意,竟然只考慮了你哥哥娶親時要用的東西,卻忘了你的那份。”佟氏輕嘆,“別的還可以臨時再買,可那古董字畫藥材香料之類的,可真的要提前幾年置辦才成,那可不是有錢就一定能買到的東西。”
淑寧有些頭疼:“額娘,時間還早呢,你操這心做什么?”
“一點也不早�!辟∈像g道,“這些事都是時候辦了。趁著我正給你置辦日后要用的首飾,多留意好的店鋪匠人吧�!彼斐鍪置舜肱畠旱姆勰鄣男∧�,笑了:“果然白晳許多,看來那些玫瑰花水和護(hù)膚露果然有效,要繼續(xù)。聽說喝羊奶也不錯,而且還能讓人長高,等我們回去,就叫人買羊,每日早晚都要喝一碗下去�!�
淑寧都好幾年沒喝這玩意兒了,小時候沒法自己做主就算了,現(xiàn)在又要忍受那股膻味,她一想到就愁眉苦臉。
回到伯爵府,佟氏領(lǐng)著女兒回槐院,走到岔路口,卻看到幾個小丫頭吱吱喳喳地向竹院方向跑,停下腳步,皺了皺眉頭。王二家的察言觀色,便大聲喝道:“放肆!沒瞧見三太太在這里?還有沒有規(guī)矩?!”
那幾個小丫頭這才發(fā)現(xiàn)佟氏一行,嚇了一跳,忙急急跑過來跪下,道:“實在是沒看見三太太在這里,求三太太饒了我們吧�!蓖醵业牧R了兩句,聽到佟氏輕咳一聲,便住了嘴退下。
佟氏問:“跑那么急,是去做什么呀?”那幾個小丫頭你望我,我望你,才有一個膽子大些的回話道:“回三太太,我們……是聽說陳姨娘和翠萍姨娘打起來了,才……才趕著去勸架的。”
怕是去看熱鬧的吧?佟氏皺皺眉,那個一直很安份的翠萍,還有一向和順怯懦的陳姨娘,居然會打起來?
她問道:“是為了什么打起來的?大太太呢?”那丫頭便道:“大太太帶著二姑娘回娘家去了,聽說要過了晌午才回來�!辟∈蠂@了口氣,回頭對女兒道:“你先回去吧,我要過去看看�!笔鐚帒�(yīng)了。她知道在大伯母和四嬸都不在的情況下,母親便是唯一能壓住場的人,畢竟那兩位堂嫂都不好插手長輩妾室的爭執(zhí)。
佟氏去了相當(dāng)長的時間。淑寧回房換過衣服,又練了一會兒字,覺得已經(jīng)很餓了,還沒見母親回來,便遣了素馨去打探。她們這次回府,只有哥哥端寧隨行,張保與賢寧都留在了房山。端寧今天出門去了,因此中午只有她母女二人一起吃飯。
到了未時,佟氏才回來了。淑寧忙給她倒了杯溫茶,又幫她換下花盆底,穿上舒適的平底繡鞋。素云侍侯佟氏換了身涼快些的袍子,又奉上灑了花露水的濕巾,供她擦手臉。
等一番忙亂過后,佟氏喝著茶,享受著女兒的按摩服務(wù),才嘆息一聲道:“你大姐姐真真可憐,怎么就攤上這么一個母親?”淑寧吃了一驚,忙問是怎么回事,佟氏才把方才發(fā)生的事告訴了她。
原來今天上午那拉氏與婉寧離府后,翠萍與陳姨娘不知為何事發(fā)生了口角,吵著吵著,那翠萍便諷刺了幾句,其中就有涉及到芳寧的婚事。
那拉氏與婉寧不在,兩個少奶奶不好插手,最后還是芳寧出來勸陳姨娘的。陳姨娘自覺丟了臉面,不肯罷休,還指責(zé)說都是芳寧不爭氣才害她被人欺負(fù)。翠萍看到芳寧來勸,本來已經(jīng)打算收手的,誰知陳姨娘扯著她不放,兩人便又吵了起來。芳寧受了委屈,是哭著跑回房去的。那兩個姨奶奶一直吵到佟氏來了,方才停止。
佟氏對女兒嘆道:“你大姐姐本就命苦,庶出的女兒不受寵就罷了,當(dāng)年還出了那樣的事。她過了幾年清冷日子,眼看著有了些指望,卻被親生母親這般糟蹋,我都替她叫屈�!�
淑寧咬咬唇,道:“記得那年我們從奉天回京,陳姨娘還不是這個樣子的,怎么人就變得這么厲害呢?”佟氏道:“可不是?陳姨娘年輕時極溫柔和順,自從那年你大姐姐出事,后來又被送走,她就總是在哭,也不知是從什么時候起,就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你與你大姐姐一貫交好,多去看看她吧,讓她看開些。”
淑寧應(yīng)了是。丫頭們端了飯菜來,母女二人對坐吃飯不提。
下午淑寧過去看芳寧,只見她一人坐在窗前,望著一瓶半謝的白玫瑰發(fā)呆,眼中隱隱有淚光。淑寧心中難過,便默默地走過去陪她坐著。過了好一會兒,芳寧才轉(zhuǎn)過頭來,勉強(qiáng)笑了笑,問:“你已聽說了吧?”淑寧點點頭,輕聲道:“別想太多了,自己放寬心要緊�!狈紝幙嘈Γ骸安蝗贿能怎么辦呢?我現(xiàn)在真想回保定去,或者到水月庵里也行,雖然日子苦些,卻是真正的清靜�!�
淑寧張了張口,到底還是沒說出什么來,只是默默地陪著芳寧靜坐,直到傍晚時丫環(huán)來催她回去,方才離開。
淑寧一路走著,心情十分沉重。芳寧本已放寬了心情,又漸漸堅強(qiáng)起來,面對婚姻大事,也能大膽說出自己的想法了,沒想到親生母親居然會給予她重重一擊,讓她重新消沉下去。
走到一叢黃玫瑰旁,淑寧突然停住了腳步。剛才芳寧說想回保定或水月庵去,其實她只是想離開這個令人感到壓抑的地方吧?那么……
淑寧快步走回槐院,拉過母親的手問:“額娘,大姐姐這樣不是辦法,不如我們請她回房山別院住上些時日如何?”
佟氏愣了愣,道:“她肯么?”淑寧忙道:“她方才說想回保定或水月庵去,那還不如跟我們回房山去呢。一天到晚悶在這府里,怎么會有開懷那天?倒不如換個環(huán)境住著,說不定還能開心些�!�
佟氏想了想,覺得可行。她冷眼旁觀幾個侄女,芳寧的性子低調(diào)沉穩(wěn),倒不失為一個好姑娘,她也不忍心看著這苦命的孩子再消沉下去。于是她便笑著對女兒說:“我晚上去問你大伯母,若她同意,咱們就把你大姐姐請回去吧�!�
淑寧大喜。
第131章
失蹤
那拉氏聽了佟氏的提議,很是猶豫。她回府后已經(jīng)知道了午前發(fā)生的事,并懲罰了那兩個趁她不在就作反的妾室,但自己院里人的糾紛居然是妯娌幫著彈壓下去的,讓她覺得十分丟臉,此時若答應(yīng)了,豈不是再次證明自己無能么?
但從另一方面來看,她要獨力打理整個府第,已經(jīng)很吃力了,況且還有個親生女兒要管教,實在是沒有精力再去照顧一個庶女。而芳寧的情形,的確不太適合放任下去,送到保定莊子去,卻擔(dān)心沒有長輩照管,但水月庵又太過清冷,萬一真讓姑娘修成個姑子可怎么辦?她還要臉面呢。
權(quán)衡再三,那拉氏嘆了口氣,同意了這個提議,而且還真心實意地請佟氏多多照顧芳寧,佟氏自然是爽快應(yīng)了。
那拉氏把芳寧召來,對她說起這件事,見她只是垂首不語,便語重心長地道:“我知道你心里其實更愿意去保定或水月庵,但你也得體貼家里人的想法。保定那邊雖有管事仆役,卻連個可以照顧指導(dǎo)你的親人長輩都沒有,而水月庵那里,也著實太過清冷了,不是年輕姑娘家該去的地方。你三叔三嬸家的別院,聽說也是好山好水,又清靜,你到了那里,有長輩看顧,又有姐妹作伴,家里人都能放心。你就去了吧�!�
芳寧低低應(yīng)了一聲,但心里卻仍有些悶悶的,到了姐妹們跟前,雖然嘴上謝了淑寧,但淑寧卻看出她其實不太有興趣。婉寧在一旁道:“大姐,你開心些吧,能到有山有水的地方去住,真是再好不過了。我也想去散心啊。”芳寧勉強(qiáng)笑笑,打開一本佛經(jīng),又念了起來。
淑寧先是被婉寧的話雷了一下,后來看到那佛經(jīng),便笑著對芳寧道:“大姐姐整日在家里敲經(jīng)念佛有什么用?就算能把經(jīng)文倒背如流,這里頭的意思可都弄明白了?”
芳寧停下來看她,淑寧繼續(xù)道:“我們家房山的莊子,山水什么的都平常,但最大的好處,便是附近多佛家寺廟,其中不乏名山大剎。大姐姐到那邊住著,咱們便挑那天氣好的日子,到各大寺廟里參拜禮佛。哪怕是贍仰一番諸佛法相,聽人講講佛家故事,向那些得道的高僧們請教請教佛理,豈不比大姐姐一個人在家中閉門造車強(qiáng)?姐姐若有哪篇經(jīng)文想不明白的,也可以趁機(jī)問問人啊�!�
芳寧聽得有些心動:“我雖聽說過房山多佛寺,卻從未去過,那里當(dāng)真有許多寺廟?”淑寧點點頭:“真的很多,我們家后山就有一座小廟。附近方圓幾十里之內(nèi),光是比較有名的就有云居寺、靈鷲禪寺,以及圣蓮山上的勝泉寺和南北兩廟等等。這些寺廟常常舉行法會,想來五月十三就是伽藍(lán)菩薩圣誕,六月還有觀音成道日,咱們?nèi)ヂ犅犞v經(jīng)會如何?我聽說云居寺存有千年前的石經(jīng)、木經(jīng)、紙經(jīng),還有佛祖舍利,難道姐姐不想去看一眼?”
芳寧果然對這些很有興趣,也開始盼望起房山之行了。淑寧雖然心里高興,卻又忍不住為芳寧的“愛好”而嘆息。至于婉寧,她早在聽淑寧數(shù)起各大寺廟的名字時,就沒了興致,掉頭去對付她最近學(xué)做的那件袍子了。
事情既成,淑寧也放下了心頭大石,只需考慮如何讓芳寧在房山別院期間過得自在些。她想了許多,比如讓芳寧與弟弟們多相處,讓兩個調(diào)皮鬼哄芳寧開心;又比如去寺廟參拜,當(dāng)然免不了沿路觀賞山景;再比如芳寧現(xiàn)在整天呆在室內(nèi),對身體不好,最好是多走動走動,飲食上也要注意;等等等等。
她晚上一直想著這些事,半天還睡不著,好不容易冷靜下來了,卻聽得外頭院里似乎有人在來回散步,便爬起床來,穿上外衣,越過地鋪上睡得正熟的素馨,打開房門往外看,原來是端寧。
端寧正低著頭來回踱步,還時不時地嘆息幾聲,忽地感到背后有人,回頭一看,卻是妹妹淑寧,忙抬頭看看天色,有些愧疚地道:“是不是吵醒你了?我這就回去�!笔鐚帗u搖頭,道:“我本就醒著,哥哥可是有什么煩惱?”端寧笑笑:“沒什么,天有些熱,我睡不著,出來納納涼罷了�!�
淑寧不信,端寧可是在廣州的炎熱夏季里熬過來的人,北京的初夏天氣能讓他熱得睡不著?她仔細(xì)端詳著兄長的臉,發(fā)現(xiàn)他眉間隱隱藏著一抹憂色,拉拉他的手,冰涼冰涼的,回想起他晚上吃飯時,只是吃了很少,現(xiàn)在說不定早餓了。她不禁有些愧疚,她本該早點發(fā)現(xiàn)哥哥不對勁才是,只是芳寧去房山的事占據(jù)了她的整個腦子,她居然把哥哥給忽略了。
淑寧忙拉著端寧回了房,又輕手輕腳地去廚房下了一碗面,送到端寧面前要他吃。端寧苦笑,雖然沒有胃口,但妹妹的一番心意總不能白費了,只好把面都吃光光。淑寧這才開始問他在煩惱些什么事。
端寧猶豫再三,才說了出來:“今天出門,路過簡親王府,我想著萬壽節(jié)差不多到了,便去打聽桐英來了沒有,結(jié)果王府的人只說他沒來,問什么時候到,卻支支唔唔的。最后還是一個曾經(jīng)跟過桐英幾年的長隨,悄悄告訴我說,桐英……失蹤了�!�
“什么?!”淑寧吃了一驚,“不是說他到蒙古去了么?我還以為他早回奉天了呢,怎么會失蹤呢?”
端寧嘆道:“誰知道呢?自他去年夏天離開奉天的簡親王府,家里人都只知道他去了蒙古,后來皇上巡幸塞外,四阿哥還曾經(jīng)見過他。他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托人捎信回家,因此他家里人雖然生氣,但也沒怎么擔(dān)心�?墒恰�
端寧握緊了拳頭,深吸幾口氣,才繼續(xù)道:“三個月前,他家里曾給他送信,催他回奉天,但他只說會盡快回去,便把送信人打發(fā)走了。那時他正在阿拉善厄魯特附近,不管是直接從草原上走,還是借道陜甘一帶,都用不著一個月功夫,卻至今沒有消息。那里是地廣人稀的大漠,他身邊又只帶了一個從人……”
淑寧不知道阿拉善厄魯特在哪里,聽名字似乎是蒙古某個偏遠(yuǎn)的地區(qū),但桐英的家人既然能送信到那里給他,至少證明那是個可以住人的地方,而且蒙古各部與朝廷關(guān)系不錯,以桐英的身份,應(yīng)該會受到照顧才是。
她深知桐英是端寧從小到大最要好的朋友,他失蹤達(dá)三月之久,可想而知哥哥有多擔(dān)心了,于是安慰道:“我記得桐英哥自小便文武雙全,騎射與武藝都是極好的,人也很聰明,他既然敢只帶一個從人在大漠上闖蕩,想必是有所依仗的。也許他過兩天就回到家了呢?哥哥先別擔(dān)心,往后多去他府上打聽就是了�!�
端寧苦笑道:“他這個人,說是文武雙全,其實只是騎射功夫好些,武藝在宗學(xué)只是中上而已,他最大的長處是聰明,想什么都很周到,但我擔(dān)心他太聰明了,所以做起事來會托大。你看他只帶一個人就在蒙古各部混了那么長時間,哪里知道那樣有多危險?”
“哥哥想太多了,桐英哥做事一向謹(jǐn)慎,他自然知道這些事,況且他在奉天時,就與幾位蒙古小王爺交好,那些部落里的人,光是看在那些小王爺?shù)姆萆�,也不會對桐英哥怎么樣的。”淑寧輕輕拍著端寧的背脊道,“況且我們在這里擔(dān)心有什么用?奉天簡親王府一定會派人去找的,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了,好歹是兩個大活人,一定會留下蹤跡的�!�
端寧再次苦笑,張了張嘴,有些猶豫。他想告訴妹妹,他先前與奉天的舊同窗們通信,方才知道去年桐英離家時,剛與家人大吵一架;他想告訴妹妹,年后桐英的大哥雅爾江阿,因為縱容屬下與大阿哥手下的官兵斗毆,被降了職,簡親王又因為君前失儀,被罰了俸又強(qiáng)令離京,甚至連桐英本人,也被連累降了爵,從貝子降到了不入八分輔國公;他想告訴妹妹,簡親王府的人寫信要桐英盡快回家,是為了讓他在今年萬壽節(jié)上再獻(xiàn)一次畫,只要哄得皇上高興,說不定就能討些恩典;他想告訴妹妹……
他有許多話想告訴妹妹,但不知為什么,當(dāng)他看到面前那張小臉上的困意,便打消了這些念頭,妹妹就算再聰明,也不可能有辦法解決這些事,告訴她,也只是多添一個為此煩惱的人而已。于是他微笑著對妹妹說:“瞧你那個樣子,一定很困了吧?快回屋睡覺吧�!薄拔也焕В叶嗯愀绺缫粫䞍喊��!笔鐚幱矒沃�。
端寧笑笑:“我沒事了,把話說出來后,舒服許多。我也要睡下了,明天還有事呢�!笔鐚幭胂胍矊�,便應(yīng)了,臨走前把碗筷收拾好,放在外間,明早自然有人來收。
她一回屋很快就睡著了,所以并沒有留意到,端寧房里的那一盞燭光,直到四更才熄滅。
……
過了兩天,淑寧跟著母親哥哥,又帶上堂姐芳寧,回到了房山的別院。張保對芳寧的到來表示了歡迎,但并沒有表現(xiàn)出過度的熱情,這令芳寧感到很安心。她只在這座宅院里待了半個時辰,便已經(jīng)感受到,這是個與伯爵府很不一樣的地方。
佟氏將她安置在芷蘭院,見她只帶了春燕一個丫環(huán)來,便另撥了個伶俐的小丫頭,以及兩個媳婦子侍候她,又對家下人等三令五申,要把大姑娘當(dāng)成自家姑娘一樣尊重。她囑咐芳寧想什么吃的用的盡管說出來,也不必總到正院里立規(guī)矩,只需按自己心意行事便可。芳寧當(dāng)然不敢照做,但她知道這是三叔三嬸一家的心意,便在心中領(lǐng)了這份情。
第二天天氣晴朗,淑寧一大早就拉著芳寧先去逛了園子。在日漸炎熱的夏季,一個依山靠水又多花草樹木的地方,當(dāng)然要比別處涼快得多,更何況園中各色鮮花散發(fā)著香氣,著實令人心曠神怡。芳寧在這里,倒是享受到了難得的閑情。
淑寧早讓人把芳寧的經(jīng)書紙卷都送到了觀瀾亭,對她道:“這里涼快,地方又寬敞,看著水眼睛也清亮些,大姐姐不防在這里抄經(jīng)吧。只是外頭熱起來時,要記得回屋去才是�!狈紝幋蛄苛酥車环�,微微笑道:“這里的確不錯,你平日也慣在這里讀書寫字么?”淑寧道:“這里原本是蔡先生給我上課的地方,兩個弟弟便在那邊的凌波臺上,只是如今天熱了,額娘讓我們挪到二院去,所以我只在閑暇時到這里來。我叫個小丫頭在這里聽候吩咐,姐姐只管安心抄經(jīng)吧。”
芳寧點點頭,坐在案前拿起了筆。淑寧看她抄了半頁,便離開了園子,回前頭上琴課去。
不但是上課的地點變了,連時間也從下午改到了上午,這大概也是考慮到夏天午后人容易發(fā)困,不利于學(xué)習(xí)的緣故吧?蔡先生很贊成這種做法,因為他早上精神會更好;至于楊先生,他覺得新做法更利于他安排自己的讀書時間,而且在二院上課,對住在旁邊院子里的他而言更加方便,當(dāng)然也不會反對。
其實佟氏這樣安排,固然有天氣的考量,更大的原因,卻是想空出園子來。因為四阿哥那邊傳來消息,他最近極可能會再到房山來一趟。
第132章
心結(jié)
早在淑寧向母親提出讓四阿哥在花園下榻的建議后,佟氏便開始了一系列的準(zhǔn)備工作。
正好前些日子有一個仆役家的小孩,在花園中游玩時不慎落水,雖然很快被救了上來,仍落了風(fēng)寒,不久又有一個小廝在樹林里被蜜蜂蟄傷,佟氏便借機(jī)宣布了新的家規(guī):花園里從臨淵閣左側(cè)的樹林邊開始,一直到東北角的凌波臺山邊,這一條對角線以右可以任人進(jìn)出,但左邊的樹林、枕霞閣與山林,除了各處執(zhí)役人等,未經(jīng)主人允許,一概不許踏足。而且,即使容許家人進(jìn)出那半邊園子,太陽一下山,也要關(guān)門上鎖封園,不許人隨意進(jìn)出。
枕霞閣那邊,已經(jīng)收拾好了幾間房屋,天天都有專人負(fù)責(zé)打掃,隨時可以住人。但佟氏并沒有采納女兒說的,讓四阿哥一行從山上的小門進(jìn)來的做法,那樣畢竟有些不夠體面。當(dāng)初買下園子時,花園與宅院其實是分開的,后來砌了墻封住過道,變成內(nèi)巷,兩頭還開了門。其中西邊的門,就是位于大路那一邊,只是有一個小樹林擋著,因此過路的人若非事先知道是不會發(fā)現(xiàn)里頭有門的。佟氏已經(jīng)通知了四阿哥,讓他們到時從這里進(jìn)來。
為了穩(wěn)妥起見,佟氏把馬三兒兩口子安排到過道旁的一處小跨院里,整個院子除了他們夫妻二人,就只放些雜物。馬三兒也是知情人了,只要有人敲響那小門,他就會把人悄悄迎進(jìn)來,送到枕霞閣去。這一路上安排的仆役,無一不是用了多年十分信得過的人。
淑寧心里對母親這番安排知道得很清楚,便也開始小心。只要家中氣氛一有變化,她便會約束院里的丫環(huán)不到園里去,而且再三嚴(yán)令素馨不要隨意打探消息,就算打探到了,也不要隨便到處說去。
芳寧對這些事一概不知,只是安安靜靜地過著自己的日子,抄抄經(jīng),念念佛。不過換了環(huán)境,又沒有俗事纏身,她心情好了許多,有時候見了賢寧與小寶兩個,也會和他們說說笑笑。淑寧對此很是滿意,又讓她在閑暇時多與小劉氏交往。
小劉氏雖然名義上是他們家的妾,但在伯爵府時一向深居簡出,與府中諸人來往不多,更別說同樣深居簡出的芳寧了。對于芳寧來說,她差不多是半個陌生人,但幾次交談下來,芳寧發(fā)覺這位姨娘性情溫柔平和,極易相處,人又慈愛,便漸漸地有了親近之心。
如今的小劉氏,與當(dāng)年相比已有了很大變化。她與兒子十分親近,兒子又知道上進(jìn),不論功課武藝,都學(xué)得很認(rèn)真,身體也漸漸強(qiáng)壯起來。佟氏一家待她極好,從沒把她母子倆當(dāng)成外人,她便自我定位為佟氏的姐妹,不再像以前那樣總躲著張保,見了面也敢說笑幾句,表現(xiàn)得坦坦蕩蕩地,佟氏也很贊成。
小劉氏如今事事稱心如意,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掉過眼淚了,臉上也再沒有了過去的悲苦之色。她本是個溫柔可親的人,眾人自然喜歡與她相處。
淑寧安排芳寧與小劉氏結(jié)交,就是打算讓芳寧擁有新的朋友,而且小劉氏愛女紅,又喜歡嘮叨些育兒經(jīng),芳寧花時間與她相交,敲經(jīng)念佛的時間自然就少了。
不過,因為先前早已答應(yīng)了要帶芳寧去禮佛,淑寧還是鄭重求了父親,安排家人馬車,五月十三那天送她們?nèi)ピ凭铀�,參加伽藍(lán)菩薩圣誕的祝圣法會。
佟氏因要照管家務(wù),無暇前去,便托了小劉氏帶她們,小寶與賢寧本是鬧著也要去玩的,可小劉氏擔(dān)心他們會搗蛋,不肯答應(yīng),端寧便哄兩個弟弟,只要他們乖乖完成功課,他便帶他們到外頭去騎馬,兩個孩子這才消停了。
云居寺是附近一帶極負(fù)盛名的大寺院,占地極大,其中天王殿后有一處大院落,就是此次法會舉行之所。而且在儀式之后,有寺內(nèi)的高僧在釋迦殿前的院里講經(jīng),許多信眾都去聽。淑寧一行也跟去了,張保事先打聽好情況,為她們訂了一個小廂房,就像許多前來聽講經(jīng)的富貴人家女眷一樣,隔著一門簾子聽外頭的僧人講解經(jīng)文,若有不明白的地方,便用紙筆寫下,托外頭的小沙彌送上經(jīng)壇,自有高僧當(dāng)眾講解。
芳寧聽得極認(rèn)真,還送出不少紙條,都一一得到了解釋,心里只覺得豁然開朗�;丶衣飞�,她高興地對淑寧說,此行受益斐淺,早知道到這種大寺廟里聽高僧講經(jīng),會有這么多好處,她早就該來了。淑寧微笑著附和,心里卻添了憂慮,這不知算不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四阿哥果然來了,他傍晚時到達(dá),當(dāng)時淑寧一家正準(zhǔn)備吃晚飯。佟氏一接到消息,就帶著端寧到后頭去了,飯桌上只有張保帶著淑寧賢寧芳寧以及小劉氏母子在。雖然宅院里并未像上次那樣禁止下人通行,日落后封園的措施又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一段時日,家里人并沒有怎么起疑,但氣氛還是多少有了些變化。芳寧似乎感受到了這種變化,微微有些不安,淑寧便談起今天法會的所見所聞,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晚上,淑寧還特地到芳寧院里,拉著她去找小劉氏聊天,專門找她們喜歡的話題聊,直到一更過了才離開。第二天,佟氏知道女兒做的事后,淡淡一笑。
……
話說附近村里原來的大地主余家,最近又有了新的變化。那個被關(guān)進(jìn)死牢的兒子,終于定了秋后處決,任憑他父母如何求人都沒用了�?赡苁且驗檫^慣好日子,而余家自從敗落以后,沒法再象以前那樣大手筆地賄賂獄卒,那個兒子染了重病,在判決下來后沒兩天,就病死在牢里。
余家的父母受到極大的打擊,雙雙病倒,家計落在年輕的女兒身上。往日他們?yōu)榫葍鹤忧废麓蠊P銀兩,那些債主此時也紛紛找上門來逼他家還錢。余家老父本來是打算把女兒許人換些銀兩,卻被女兒余桐拒絕。余桐那時已掌握家中大權(quán),毅然請親友長輩出面,把家中大宅賣出,得來的銀錢還了債只有些許剩余,她便在村中另賃了一座小院,帶著父母家人搬進(jìn)去,憑著自己做些女紅針線,或是漿洗衣物,或是帶幾個蒙童掙錢。
她父母無法諒解女兒賣掉祖宅的行為,但又臥病,只能靠她贍養(yǎng),每日都責(zé)罵不絕。但村民們倒是對余桐十分佩服,又見她針線活好,又識字,待人也和氣,便常常幫襯著些。那盧家小姐,本來也曾譏笑過余桐,但見她這樣,倒收起嘲笑之心,時不時地分些活計給她做,讓她多賺些。因此余桐雖然日子不太好過,倒也勉強(qiáng)能養(yǎng)活一家人。
余家的事附近人家很快就傳遍了,淑寧家自然也不例外。佟氏在與家中女眷閑談時說起此事,對余桐的心氣與決斷十分佩服,聽說她扎得一手好花,還擅長打絡(luò)子,便說要請她來家里幫著打幾個。淑寧留意到芳寧眼光有些黯然,似乎隱隱有些悲傷。
事后淑寧私下問芳寧為何難過,芳寧道:“我只是為那余小姐傷心,她為家人做了那么多,卻只換得責(zé)罵,我有些替她叫屈。”淑寧默然,難道說余小姐得不到家人諒解的事,勾起了芳寧對自己與生母陳姨娘關(guān)系的心結(jié)?
過了兩天,淑寧稟明母親,請余桐到家里來教自己和芳寧打絡(luò)子,地點就在芷蘭院。余桐教得極用心,連配色的訣竅也傳給了她們,什么松花配桃紅,蔥綠配柳黃之類的,還教了好幾個花樣。淑寧學(xué)了很久,才學(xué)會了梅花與方勝兩款,而芳寧雖然只學(xué)會了一樣,卻打得挺漂亮。
那余桐臨走時,芳寧特地另給了她五兩銀子,這本是她積下的月錢,但余桐卻出人意料地拒絕了。芳寧吃驚地問她為何不收,余桐仍是帶了一絲羞怯怯地道:“只是教小姐們打幾個絡(luò)子,府上的管家已經(jīng)付過報酬了,小姐的好意,小女子心領(lǐ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