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看著她熱切的目光,淑寧決定只揀最要緊的講:“要說不滿,也沒有什么,二姐姐與我是兩種性子,處事方法自然不同。我認(rèn)為是對的,姐姐不一定認(rèn)同;而姐姐認(rèn)為是對的,我也未必會贊成。這樣說來,倒也沒什么十分不滿之處。但有一件事,我心里一直覺得難受,不吐不快……”
婉寧直起了身子,認(rèn)真聽著。淑寧繼續(xù)道:“當(dāng)年大姐姐的事,姐姐做得太過魯莽了,而且事后又沒有幫著補救。如今大姐姐變成這個樣子,二姐姐實在難辭其疚�!�
婉寧泄了氣:“我就知道一定是這件事。其實我事后也知道錯了,也想過幫她求情的,可老太太那時正在氣頭上,我一幫大姐說話,她連我都罵了,我實在是沒辦法。至于后來的流言,都是外面閑著沒事干的人傳的,我也是受害者,可她們卻都怪到我頭上。這幾年大姐不怎么理我,我有心要與她和好,她卻只是冷冷淡淡的,我都不知該怎么面對她�!�
只是冷淡已經(jīng)很好了,起碼沒把你當(dāng)仇人砍。淑寧勸道:“大姐姐態(tài)度冷淡些,也是人之常情,但她如今活得像個姑子一樣,我看了實在難受。二姐姐,你是她的親妹妹,難道真不能做些什么么?”
“我有做,我真的有做�!蓖駥幖泵Ψ洲q,“我常常送東西給她,還說笑話逗她開心,可她還是板著個臉,不象以前那樣親切。她的終身大事,我也有幫她想過,還曾向幾個朋友探過口風(fēng),可有人愿意娶大姐,可那些朋友一聽,就都扯到別的事上去了。我實在是沒辦法呀!”
這樣更糟�。�!
淑寧輕輕皺了皺眉:“若是我,寧可不去操這個心。先等事情冷個幾年,再在外頭挑個好人選就是,京里的貴介子弟未必是大姐的良配。不過我說的不是這種事。我是說,可以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她的日常起居,時不時陪她說說話之類的,讓她過得舒心一些。我本是隔了一層的,不好多管你們院里的事,只是覺得大姐在家里本就不受重視,如今陳姨娘病著,越發(fā)沒人關(guān)心她了,實在可憐。二姐姐可知道,重陽前她生日,除了我送的一個荷包和陳姨娘給她做的兩道菜,就沒人向她道賀了。冷清至此,她又怎會開懷呢?”
婉寧臉略有些紅了:“我也忘了那天是她的生日……我原本也有時不時地去陪她,只是見她那么冷淡,也不好多待……既然你這樣說了,我以后會多注意的……”
暫且相信她吧。淑寧點了點頭,看看天色,已近中午了,差不多該回去了。
婉寧卻還有問題:“這是大姐的事,那妹妹自己呢?你對我有什么不滿?”
淑寧想了想,倒想起一件事來:“那天四阿哥來時,明明是二姐姐要去見他的,可見了面,卻反而說是我拉你去。這本是一件小事,只是我覺得姐姐有些不夠厚道。除此之外,也沒什么了�!�
婉寧呆了一呆,遲疑地道:“這個……我那時只是順口說的,三妹妹這樣就生氣了?”“不是生氣,只是覺得這樣不好。那天我額娘還責(zé)備我呢,也沒事先打招呼,就拉了姐妹去見貴客,實在不合禮數(shù)。我以后可不敢再犯了。”
婉寧臉紅了,小聲道:“我知道了……”
……
午后未時一刻,張�;貋砹�,一進門就嚷餓,佟氏急急叫人去拿點心,又幫他換了衣服,侍候擦手洗臉。
等張保吃飽喝足了,才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興致勃勃地對妻子說起房山之行的經(jīng)過。
“那處宅院,離云居寺大概有十一二里地,正好位于云居寺與十渡之間。建在山腳下,附近只有很少幾戶人家,門前就是大道,通往二里外的村子,周圍有許多農(nóng)田。屋子我看了,十分干凈清雅,房屋也多,雖然地方比我們外城那宅子小些,卻有一個大花園,里面亭臺樓閣俱全,有一個小湖,還有一小部分在山上。我去了,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夫人想必也會喜歡。”
佟氏聽了也很歡喜:“照夫君說來,竟是個極好的宅院。只是這宅子似乎花費不小,那位張軍校與白文書,官位并不高,又是從小兵拼上去的,哪里有錢起這么好的宅子?”
張保解釋道:“白先生路上說起過,他原來也是世家子弟,只是父母都去世了,親族又凋零,所以從小便出外闖蕩。他是變賣了家鄉(xiāng)的田產(chǎn),才在房山建了這么一所宅子,張軍校和其他人也幫襯了些。他本是打定主意要建個好的,所以一草一木都十分經(jīng)心。到了后來,銀子不夠了,那些刷粉涂漆栽花種樹的活,都是他們自己動手,不然也撐不住。”
他頓了頓,忍不住笑了:“這位白先生,真不愧是軍師,實在精明過人。他的銀子都拿來建了宅子,為了不坐吃山空,想了許多法子掙錢。他那園子與正宅是隔開的,便常給人包了去,光是一年春夏兩季,就有幾百兩銀子進賬。他又在湖里養(yǎng)了魚,山上種了果子,再加上園子里的花和竹筍,一年下來,除了自家吃的,都賣出去,掙不少錢呢�!�
佟氏也跟著笑了:“好精明的人�!敝皇怯钟行┻t疑:“照你這么說,這份產(chǎn)業(yè),他是極用心的,真的說賣就賣了?”張保道:“原來他們在房山駐防,以為頂多升到營千總就到頭了,所以才有了置業(yè)定居的念頭�?扇缃駨堒娦5昧塑娭写罄匈p識,日后前途不可限量,連帶跟著的人也能沾光,所以白先生才舍得賣掉房子,在京中置業(yè)�!�
佟氏點點頭,笑道:“既然如此,咱們就答應(yīng)了吧,這筆交易做得過�!睆埍5靡庋笱螅骸拔乙呀�(jīng)簽了文書了�!�
佟氏撲嗤一聲笑出來,又道:“瞧你得意成什么樣子。不過咱們買下來以后,魚和果子什么的可以賣,園子卻只能留給自家用的,沒法學(xué)白先生一樣掙錢呢�!�
一說起這事,張保更得意了:“這個你不必?fù)?dān)心,我已在宅子附近置了一份田產(chǎn),付了訂金,咱們家也算是有了基業(yè)了�!�
佟氏呆了一呆:“你出去前并沒說要置產(chǎn),哪里來的銀子?”
第112章
無題
張保道:“我的確沒帶多少銀子去,只打算把兩所宅子的契約一交換就行。不過那位白先生實在是個厚道人,他說他的宅子雖多了一個花園,卻是建在山間,房屋又小了些,與京中大宅不可同日而語,所以另外補了五百兩銀子。我推卻不過,只好收了。后來看到附近的田地肥沃,山地的果樹也長得很好,便索性買了二十頃地,付了兩百兩訂金,過兩天我再把剩下的銀子付清就行了。”
“如果真是好地,主人怎么肯賣,你可別被人騙了�!�
“不會,那主人是附近村子里的大戶,兒子犯了事,急等銀子去疏通,才會把土地拿出來賤賣。他家還有地要賣呢,只是不如這二十頃好,我要先想想再說。就是這二十頃地,也是白先生作的保,我還拉他們?nèi)タh衙立了文書。我好歹是個官,他一個平民百姓,怎么敢匡我?”
佟氏聽說在官府立了文書,便放下心來,那白敏良既肯做保,他是跑不掉的,想來不會有問題。至于未付的款項,現(xiàn)在家里本來還有些銀子,廣州溫氏又送了第三季的分紅過來,應(yīng)該足夠了。她想了又想,覺得有這么一大份田產(chǎn)也不錯,起碼家里以后又添了個進項,就算張保不去做官,也不必完全靠府里了。
佟氏越想越興奮,便拉著丈夫商量要怎么處置那宅子與田地。說了半天,定好要找人去翻新一下房子,再把那花園與正宅連起來,最后連帶哪些人過去,明年要種什么果樹都說好了,才發(fā)覺已是日薄西山。夫妻二人相視一眼,都覺得好笑。
晚上,張保與佟氏把三個孩子和小劉氏母子都一并招來,告訴他們在房山置產(chǎn)的事。眾人都很高興。賢寧和小寶聽說有一個花園可以隨便去玩,都樂瘋了。
淑寧心里也十分興奮,這可是獨門獨戶的生活啊,在伯爵府里住著,雖然事事都不用自己操心,但相對的,也少了許多自由,能在山水之間過自由自在的日子,又不會離北京太遠(yuǎn),當(dāng)然是好事。
第二天,張保夫婦二人一起去找晉保與那拉氏,把事情說了一遍。晉保有些埋怨他們又要搬到外頭去住,但見弟弟一家連宅第田產(chǎn)都置好了,便也不再阻攔,只是一再叮囑他們要經(jīng)�;馗飦�。
張保吩咐長福去尋了十來個手藝好的工匠,由王二帶著到房山的宅子去開工。其中一個積年的老匠看過屋子后,估計大約只需要半個月的功夫就能做好。
張保一盤算,如今已是秋天,想來臘月之前就能入伙了。那邊雖是在山里,但卻因背靠高山,又近水,反而比平原上暖和。雖說過了年后再遷過去比較好,但天氣好時先過去住個幾天也行。況且他又在那邊置了田產(chǎn),明年開春要種些什么,都要事先安排好。他管了幾年民政,于農(nóng)事上還是比較了解的,決定要大展身手,替自家產(chǎn)業(yè)好好籌劃一番。
這么一想,他就坐不住了,整天抓著長福和周四林兩個管家?guī)统鲋饕�,又派人出去打聽京城�?nèi)外各種糧食菜蔬水果的價格供求,連花草香料并水產(chǎn)的情況都不放過,與妻子兩人商量個不亦樂乎,把教孩子功課的事都忘在腦后了。端寧與淑寧見狀,只好自己帶著兩個弟弟讀書認(rèn)字。
容保回家時聽說三哥有了田產(chǎn),十分羨慕,連說有了空閑,也要過去住幾天,享受享受湖光山色。張保笑著應(yīng)了。
婉寧對于關(guān)系剛剛親密起來的堂妹要搬到京外生活一事感到悶悶不樂,她如今天天都要看書練女紅學(xué)規(guī)矩,就只有與淑寧在一起時可以輕松些。不過再舍不得,她也知道自己在這個問題上無能為力,只是偶爾埋怨兩句罷了。淑寧正開心呢,只當(dāng)聽不到。
自從婉寧聽了淑寧的話后,就開始關(guān)心芳寧的生活起居,還數(shù)次向母親進言。事實證明,婉寧不是個笨蛋,只要她真想做什么,還是能做好的。那拉氏最近與女兒關(guān)系不錯,這種于名聲有好處的事也不怕多做,于是芳寧母女的物質(zhì)待遇頓時改善了不少,陳姨娘的病經(jīng)過好大夫的治療和好藥好湯的調(diào)理,已經(jīng)有了很大的起色。芳寧雖然還是整天念佛抄經(jīng)不喜見人,但面對上門來探望的婉寧,態(tài)度已平和了許多,算不上有多親近,但也會說兩句場面話了。
婉寧見此,對淑寧的話又信服了幾分,對她比從前更親近了,時不時地介紹幾本“好書”給她看,又把自己練女紅時的作品送給她當(dāng)禮物。
淑寧卻有些哭笑不得。那些“好書”,不外乎傳奇演義之類的,有一些她已經(jīng)看過了,大多數(shù)老套得不行,而且有幾本還是閨閣中不宜傳閱的《西廂》《會真》之類的,不知那買書的人是怎么挑的。若是在別家,父母兄長發(fā)現(xiàn)女兒妹妹在看這些書,一定馬上撕掉。而且有部分書文字粗俗,只是情節(jié)夸張些,甚至還不如《西廂》等詞藻優(yōu)美的,看了也無太多益處。
至于那些荷包、手帕,勉強還算能見人,只是真要帶出去,她卻沒那個勇氣。
不過這好歹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淑寧自覺心地善良,都微笑著收下了,對于那些危險的書籍,則是找了借口推掉。
眼看著這堂姐妹幾個越來越親密,卻有人擔(dān)起心來。
佟氏私下對女兒說:“你與姐妹們親近,原是好事,只是額娘不太放心。你大姐雖名聲不好,但我們自家人都是知道的,她也是個正經(jīng)孩子,你與她相得,倒也沒什么。只是你那二姐姐,我實在不喜歡她的性情為人,輕狂跳脫,哪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可別把你帶壞了。”
淑寧道:“額娘不必?fù)?dān)心,女兒心里有數(shù)的。況且二姐姐如今已經(jīng)改了許多,跟以前不一樣了�!辟∈蠀s搖頭道:“如今雖看著還好,日后還不知會怎樣呢,你還是不要與她太過親近為好�!笔鐚幭肓讼�,覺得保持一定距離也好,只要面上過得去就行,于是便答應(yīng)母親會小心。
佟氏見她點頭,也松了一口氣,便笑著說:“今兒收到國子監(jiān)的信,你哥哥明日就要去上學(xué)了,你去看看他,說兩句好話吧�!�
淑寧吃了一驚,她老哥不是宗學(xué)的學(xué)生么?還以為他去廣州后就不用再上學(xué)了呢,誰知現(xiàn)在又要上,那他們家搬去房山后,端寧該怎么辦?
端寧剛剛送走了幾個舊日同窗的朋友,正在整理明天要帶的筆墨紙硯等物,聽了妹妹的問題,卻哈哈大笑:“原來妹妹連這些事也不知道,我還以為你早就聽說了呢�!笔鐚帎佬叱膳�,不滿地擰了他胳膊一把:“快說!不許取笑我!”
端寧忙躲開,揉揉胳膊,道:“怕了你了。我本是宗學(xué)的學(xué)生,因為是官生,功課又好,便被推薦入國子監(jiān)。我們這樣的八旗子弟,是在國子監(jiān)轄下的八旗官學(xué)里上課的,我去的正紅旗官學(xué)就在阜成門內(nèi)西廊下,沿著大道直走就能到了,來回方便得很。老太太百日過后不久,阿瑪就為我申請回監(jiān)讀書。素日教我的教授,說我學(xué)問已不錯了,只要留在家中自習(xí)便可,但十日一次的考課必須參加,春秋兩季的演射也不能缺席。明日我是要回去參加考課,往后我會隨家里在房山住著,只是臨近考習(xí)時才回府里�!�
原來如此。這樣的方式倒有幾分像現(xiàn)代大學(xué)里的研究生,不過哥哥就要辛苦些,兩頭跑了。淑寧同情地拍拍哥哥的肩膀,卻讓端寧哭笑不得。
他沒好氣地把準(zhǔn)備好的文房四寶丟進一個竹編的書籠里,卻冷不防看到籠內(nèi)有一個扇袋,怔了一怔。
淑寧問:“這是什么?”她拿起那個扇袋,看到上頭繡著一朵歪歪扭扭的桃花,覺得有幾分像婉寧的手筆,不過配色卻要差得多,刺繡風(fēng)格也跟京中流行有些不同。
端寧皺了皺眉:“方才幾個朋友來,其中一人還了兩年前借走的書和書籠。大概是他遺漏的吧?我明天還給他好了�!�
淑寧把扇袋交給端寧,卻發(fā)現(xiàn)他臉色嚴(yán)肅得有些不同尋常,便問:“哥哥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端寧搖搖頭,笑道:“沒什么,只不過覺得這個朋友真是粗心,居然還漏了東西在籠里�!比缓笥行﹨拹旱貙⒛巧却鼇G進了書籠。
淑寧看他這樣,也不再多問,不過說起朋友,她又想起另一個久不露面的人物來:“哥哥,桐英哥不是回奉天避暑了么?怎么如今都是深秋了,他還沒回京里來?”
端寧笑了:“他家本就在奉天,沒事到京里來做什么?”看到妹妹危險地瞇瞇眼,手上又準(zhǔn)備向自己的胳膊襲來,忙道:“我早寫了信回奉天了,可是一直沒收到他的回信,后來他家里人傳話說他七月底的時候就往科爾沁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不過四阿哥上次提過,跟著皇上巡幸塞外時,曾在牧民里頭見過桐英,問他在那里做什么,他卻回答是在練畫,說是草原上的人性情開朗,喜怒哀樂都很明顯,他畫起來更容易�!�
真……浪漫……
淑寧聽了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這三個字。她小時候也見過桐英好幾回了,他一直以來都表現(xiàn)得像是個爽朗直率的大哥哥,但從第一次見面的情形看,只怕沒那么簡單,從很多小事中都可以看出他其實是個很細(xì)心謹(jǐn)慎的人�?蛇@樣一個外表大咧咧內(nèi)心很謹(jǐn)慎的人物,居然會離家跑到草原上去畫牧民……原來他有那么愛畫畫么?她還以為那只是他休閑時的愛好呢。
不過,能到草原上看看,真是一件不錯的事�,F(xiàn)在沒有污染,沒有沙塵暴,草原上的景致會很美吧?想著想著,她忍不住有點羨慕起桐英來。
端寧看到她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你也想到草原上看看,對不對?我也想去呢,下次跟桐英一起去好了�!笔鐚巺s有些沮喪:“哥哥要去很容易,我卻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
“的確,你要出遠(yuǎn)門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倍藢幭肓讼�,笑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如今你還小呢,誰知道以后能不能去。我這就給桐英寫信,等他回京,叫他把在關(guān)外畫的畫都拿來給你瞧,讓先你過過眼癮,如何?”
“那他要多久以后才能回來?你剛才還說,他家在奉天,沒事回京做什么呢�!�
端寧笑道:“雖然不知道他幾時會來,但明年的萬壽節(jié),他總不會缺席吧?”
淑寧想想也是,便親自磨墨攤紙,催端寧寫信,端寧只好照做。
等他寫好信,正等墨汁風(fēng)干時,卻看到妹妹又在他面前攤開一張白紙,忙道:“寫完了,不用再放紙。”淑寧卻笑著說:“給桐英哥的信是寫完了,還可以給別人寫呀。前些天不是收到廣州那邊的信么?難道哥哥就不想念南邊的朋友?”
端寧哭笑不得:“你這丫頭,真是人小鬼大�!彼埳蠈懽�,卻看到妹妹笑瞇瞇地守在桌邊,一點回避的意思都沒有,便突然很詭異地笑了:“你總拿這事兒來打趣哥哥,可見真是長大了,莫不是有什么別的心思,想趁機觀摩一番?”他斜著眼睛睨著妹妹,似乎有些笑話的意思。
如果淑寧是普通的清朝小姑娘,只怕立馬就羞得跑開了,可惜,她不是。
開玩笑,她是誰呀,這種話都受不了,她這三四十年就白活了。
只見淑寧大大方方地微笑道:“哥哥這是在顧左右而言他么?這種法子太老套了,如果哥哥想避開我給真珍姐寫什么體己話,不妨想個好些的法子。用這種話擠兌妹妹,實在不太厚道。”
端寧呲著嘴,手上拿著毛筆往淑寧的鼻尖上一點。
新一輪兄妹大戰(zhàn)再度展開。
端寧笑著在前頭跑,淑寧在后面追。兩人繞著院子跑了一圈,賢寧從書房跑出來拍手道:“姐姐快跑呀,馬上就抓到了!”旁邊的小寶卻在為端寧打氣。二嫫走出屋子,看到這個情形,忙叫道:“兩位小祖宗,不要再鬧了,當(dāng)心摔著!”
淑寧站住腳,氣喘吁吁地說:“哥哥這是在欺負(fù)我,怎么能這么容易就放過他?!”端寧回身看到暫時安全了,便也笑呵呵地倚著廊柱說:“不過就是一點墨汁,擦一擦就好了,妹妹別小氣么�!笔鐚幍闪怂谎�,也不再追過去。
佟氏站在房門口,吩咐小丫頭們:“還不快拿水來侍候姑娘洗臉?”然后轉(zhuǎn)頭對淑寧說:“怎么瘋瘋顛顛的?叫人看了笑話�!�
淑寧不好意思地笑笑,正要說話,卻看到佟氏身后,婉寧屋里的月荷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
淑寧一點害臊的意思都沒有,氣定神閑地接過丫頭遞過來的濕帕子,擦了擦臉,又對著鏡子整理了頭發(fā),還向端寧遞了一把干手巾,然后才轉(zhuǎn)過頭,端端莊莊地問道:“月荷姑娘怎么過來了?可是二姐姐有事找我?”
月荷有些意外,忙婷婷施了一禮,答道:“內(nèi)大臣費揚古大人府上的玉敏姑娘和她表妹來了,我們姑娘叫我來請三姑娘去呢�!�
第113章
閨秀
玉敏?淑寧愣了一愣,才想起是那位未來的四福晉。她回京后就一直沒見這位姑娘上過門,還以為婉寧已經(jīng)跟她疏遠(yuǎn)了呢,原來還有來往么?
如果是往日,婉寧派人來請,淑寧馬上就會應(yīng)下了,但今日母親才說過要她別跟婉寧太過親近,因此她猶豫了一下,看了母親一眼。
佟氏只是淡淡笑著,并沒有什么表示。淑寧便對月荷說:“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跟二姐姐說,我這就過來。”月荷盈盈福了一禮,又向佟氏福了一禮,這才退了出去。
佟氏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才轉(zhuǎn)過頭來對女兒說:“你那日沒選她,倒是做對了。沒見過這樣比小姐還像小姐的丫環(huán),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也是小姐呢�!�
淑寧笑笑,問:“二姐姐請我去,額娘怎么說?”佟氏道:“你就去吧,那位玉敏姑娘我聽說過,也是位穩(wěn)重知禮的大家閨秀,真不知道你二姐姐那樣的性子,是怎么跟她成了至交好友的。你與她結(jié)交結(jié)交也好,從前我們總在外頭,京中的閨秀竟一個也不認(rèn)得�!�
淑寧應(yīng)了,回房去換了一身見客的衣服,便往竹院而去。
正走到婉寧的小院里,便聽得一個陌生女孩子的聲音道:“人多死了,選了好幾天,還好我們是第一天參加閱選的,一進那屋,看到那些娘娘們板著個臉坐在上頭,整個屋子里的人都在看我們,我害怕得直哆嗦……”
這時,俏云發(fā)現(xiàn)淑寧來了,忙報道:“三姑娘來了�!比缓蟠蚱鸷熥幼屗M去。
她一進屋,婉寧迎了上來:“你可來了,我等了好一會兒了。”她淡淡一笑,往前望去,便看到兩個女孩子在對她笑。
為首那個就是玉敏,她還認(rèn)得對方的模樣。只是玉敏比起當(dāng)年長大了許多,圓潤的臉龐上帶著和煦的微笑,氣質(zhì)更加端莊了。乍一看,還以為她長得比婉寧高,仔細(xì)瞧才發(fā)現(xiàn)她是穿了花盆底,襯著那一身石青旗袍,愈加顯得整個人婷婷玉立,雍容端莊。走近了一看,還發(fā)現(xiàn)她那衣服的料子,緞面上還帶了隱隱的鳳尾紋,卻又添了華貴。
另一個女孩子想必就是玉敏的表妹,長得瘦小一些,容貌也只是中等,不過膚色白晳,嘴邊還長著一顆小黑痣,平添了幾分俏麗。
淑寧福了一禮,道:“許久不見玉敏姐姐了,姐姐一向可好?”玉敏也還了一禮:“我很好,淑妹妹也長高了許多,我都快認(rèn)不出來了�!比缓笥掷^表妹介紹道:“這是我兩姨表妹,叫綠嬋,年紀(jì)比我小一歲�!笔鐚幱窒蚓G嬋行禮:“綠嬋姐姐好�!�
那綠嬋笑呵呵地說:“我們都好,不用這樣正正經(jīng)經(jīng)行禮了,剛才你姐姐才說好朋友之間不用太多禮呢�!�
婉寧拉著她們繼續(xù)回到座位上,一邊吩咐月荷倒茶,一邊笑著對淑寧說:“你可叫我們好等。聽說你方才跟你哥哥打起來了?是不是真的?我還以為你是個古板正經(jīng)的人呢,沒想到居然會跟人打架�!�
淑寧瞥了月荷一眼,小樣兒,你什么意思?那月荷狀若無覺,眼觀鼻,鼻觀心,手中穩(wěn)穩(wěn)地倒了一杯茶,端到她面前,小聲道:“姑娘請喝茶�!比缓箪o靜退下。
淑寧微笑著對婉寧說:“你以為我才多大年紀(jì),竟把我當(dāng)成是老古板了?自家人沒事時玩笑一下罷了�!�
婉寧道:“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以后就有人和我玩笑打鬧了,免得總一個人悶得慌�!�
玉敏便道:“其實在自己家里,倒不用總被規(guī)矩拘著,偶爾玩笑一下,反倒能讓家人彼此更加親近。我小時候,原本是個沉悶的性子,自從認(rèn)識了婉姐姐,人就變得開朗多了,有時也會和父母長輩說說笑笑的,他們都說我比小時候討人喜歡呢。只要禮數(shù)不錯就行�!�
淑寧點點頭:“我也這么想,平時一向都守規(guī)矩的。方才只不過是哥哥在我臉上亂畫,我才追著他捶了幾下,是哪個造謠,說我們打起來了?”
婉寧湊近她的臉:“畫什么了?我瞧瞧�!笔鐚幟蜃煲恍Γ骸霸缦锤蓛袅恕!蓖駥幮Φ溃骸霸瓉矶藢幐缫矔_這種玩笑,我一直當(dāng)他是個道學(xué)先生呢,一見到我,就要我認(rèn)真學(xué)習(xí)功課�!�
綠嬋這時突然道:“端寧?原來他是你們的哥哥么?”淑寧與婉寧點點頭,她就興高采烈地說:“我早聽說過他的名字了,別人都說他文武雙全,長得又好看,而且待人又和氣,很多千金小姐都在討論他呢�!庇衩粲行⿲擂危骸澳闶菑哪睦锫爜淼�?我可沒有提過這些事�!�
那綠嬋道:“很多人都有提啊,往日來咱們家的那些小姐啦,還有各家的丫環(huán)啦,我還聽說有位蒙古王公的女兒給他寫過信呢,不知寫的是什么?”她睜大了眼,興致勃勃地望著淑寧和婉寧,仿佛在問她們那信的內(nèi)容。
婉寧看向淑寧,淑寧疑惑地道:“我從沒聽哥哥說過啊,是什么時候的事?”綠嬋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聽人說的,不過那可是位外藩郡主啊,說不定你們哥哥會成為額駙呢。你真的沒聽說過么?”
什么額駙不額駙的,她家老哥提都沒提過,可見沒這回事,如果心里不喜歡,別說郡主,就算是公主也不稀罕。再說,全家心目中公認(rèn)的理想媳婦人選是真珍,雖然兩家分隔得挺遠(yuǎn),可從雙方時不時來往的書信可以看出,自家老媽完全沒有改主意的意思。
不過淑寧也知道,這事兒一天沒成,就一天不好對外人說,只是綠嬋和婉寧都很感興趣地望著她,連玉敏也帶著一絲好奇等待著她的回答,這種架勢下,要混過去可不容易啊。
有了,方才她進門時,似乎聽到她們在談?wù)撝x秀的話題,便道:“這不知是哪個傳出來的,只怕也是以訛傳訛吧,理它做什么?說起來,我方才進門前,你們在說什么?似乎挺有趣的�!�
這話一說,倒是提醒了婉寧:“對了,方才我們在說她們今年參加選秀的情形,你一進門,就岔過去了�!彼D(zhuǎn)過頭去對綠嬋說:“快繼續(xù)吧,你們進屋以后,娘娘們問了什么問題?”
綠嬋又再笑起來:“很簡單的,只是問些家世來歷罷了。我們之前還以為會問些難題呢。有一個和我們同院的秀女,聽說會考學(xué)問,前一天晚上背詩背到半夜,結(jié)果兩只眼睛都腫起來了。娘娘們一見,難看死了,馬上就撂了牌子,她出去時還哭呢�!�
婉寧喃喃自語:“不考學(xué)問么……”
玉敏柔聲道:“其實參選的秀女,有多一半是不識字的,宮里挑人,也是以品德門第為先,只要說話有條理,儀容家世都過得去的,就能通過初選。到了娘娘們面前,就要看各人造化了,當(dāng)中也有娘娘喜歡才學(xué)好的,也有喜歡性情和順的,很難說得準(zhǔn)�!�
綠嬋繼續(xù)道:“那時候我們和鑲黃旗的秀女一天選,一撥兒五六個人。我看啊,就沒一個人比我表姐強的。她一站出來,那氣度,就把別人都壓下去了,幾位娘娘都直點頭呢�!�
玉敏有些不好意思:“胡說什么,有好幾家的姑娘都比我強呢,你說這話,叫婉姐姐和淑妹妹聽見倒沒什么,傳出去了,別人還以為我有多輕狂呢�!�
綠嬋卻道:“這有什么,我只是說實話罷了,很多人都這么說啊。我還聽見一位公公跟人說,表姐你樣樣都是上好的,現(xiàn)在先記了名,下一屆再復(fù)選,十有八九是要配皇子的。要依我的主意,能配得上表姐的,只有太子了�!�
玉敏臉上已經(jīng)紅得快滴出血來了:“你休要胡說,太子妃的人選,皇上早就看好了,這話也是混說得的?”
綠嬋不在乎地擺擺手:“就是那個石家的小姐嘛,我覺得她雖然長得不錯,相貌卻不如表姐你有福氣,你比她更有勝算�!�
婉寧一張嘴:“太……”突然停住,清清嗓子,才道:“太子妃雖然很風(fēng)光,但作為將來的皇后,事事都要小心謹(jǐn)慎,過得太壓抑了。換了是我,寧可過著輕松悠閑的日子,也不愿意當(dāng)這個辛苦的太子妃呢�!�
綠嬋聽了卻疑惑地問道:“婉姐姐能當(dāng)太子妃么?你今年沒有參選啊,三年后再選會不會有些遲?”
婉寧怔住了:“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可你剛才不是說,你不愿意當(dāng)這個辛苦的太子妃么?你還沒參加選秀,本來就不會當(dāng)太子妃啊�!�
婉寧張大了口,玉敏忙道:“婉姐姐的意思是,能選上太子妃固然很風(fēng)光,就算選不上,也不一定是壞事。你沒聽懂她的意思�!�
綠嬋扁扁嘴:“原來是這個意思,那你就直說啊,拐什么彎�。俊�
婉寧緊緊抿著嘴,不說話。玉敏則是一臉尷尬。淑寧倒是看出來了,敢情這位綠嬋姑娘心思有些白啊。
“玉敏姐姐選秀時有沒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她換了話題,“秀女來自各地,想必為人性情都各有不同吧?”
玉敏領(lǐng)會了她的意思,忙接上道:“其實今年參選的秀女有兩三百位,復(fù)選也有七八十人,分住在幾個院里。我見過的人并不多,除了鄰近兩個院子的秀女,別人卻沒怎么碰面。單是我見過的三四十人里,北方閨秀端莊大氣,南方佳麗纖巧裊娜,卻是各有各的好處。”
婉寧緩和了臉色,好奇問道:“我聽說,宮里的娘娘們不喜歡太過纖巧的姑娘,是不是真的?”玉敏微笑道:“這個我卻不知。”
綠嬋又插嘴道:“不會吧?住我們隔壁院子的那個王雨眉,就是江南來的,瘦得風(fēng)吹吹就倒了似的,說話嚶嚶嗡嗡,比蚊子聲大不了多少。她當(dāng)天就被封了貴人,可見皇上喜歡她那樣的姑娘。”
玉敏張張嘴,為難地道:“嬋妹妹,你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王貴人才學(xué)出眾,琴棋書畫樣樣皆通,言語也斯文,哪里像你這樣大大咧咧的。算了,我們不要再談選秀的事了,說說別的吧�!�
綠嬋又扁了嘴:“又不是我要說的,是婉姐姐想聽么�!蓖駥幹萌糌杪�,暗下決定,改日單請玉敏過來,再細(xì)問當(dāng)日選秀的情形。
幾個女孩子說起些針鑿女紅的閑話,玉敏聽說婉寧最近在針線功夫上大有長進,便拿過她繡的一幅帕子道:“我瞧著很好,其實你本就是個心思剔透的人,總能想到別人想不出的別致花樣,就是懶得親自動手。只要用了功,很快就能學(xué)起來的�!比缓笥终�?wù)撈鹋辽侠C圖的配色怎么怎么好看。
淑寧在一旁跟著附和。她倒不是違著良心說話的,這幅鴛鴦戲水,已經(jīng)堪稱是婉寧有史以來最好的作品了。
綠嬋接過帕子看了兩眼,問道:“為什么你要繡水鴨子呢?通常人要繡,都是繡鴛鴦的吧?”
淑寧一聽就知道不好。綠嬋姑娘,你雖然看著那兩只鳥像水鴨子,其實那已經(jīng)很像鴛鴦了。
果然婉寧一聽便沉了臉:“這個本來就是鴛鴦!”
綠嬋聽了,又看了帕子兩眼,奇怪地道:“可是我看著像是水鴨……”
“綠嬋!”玉敏打斷了她,“你怎么把我出門前囑咐你的話都忘了?你總這樣口沒遮攔,我可不敢再帶你出門了!”
綠嬋聽了,只好乖乖地閉上了嘴,但婉寧的臉色已經(jīng)很黑了。接下來的時間里,只有玉敏和淑寧兩人粉飾太平地交談著,另兩人再沒插過話。
玉敏帶著表妹告辭時,滿臉歉意地拉過婉寧,小聲說:“表妹說話造次,還請你不要計較�!�
婉寧沉著臉道:“我不會生你的氣,但她這是怎么回事?好像存心給人添堵似的�!�
玉敏不好意思地笑笑:“實在不是存心的,她自小就這樣,口無遮攔,天真直率。她進京后住在咱們家,本來我額娘還說要請位嬤嬤來教她,可我姨娘卻說她這副性子是改不了了,說不定反而投了宮里貴人的脾氣,我也不好說什么。你多擔(dān)待吧。”
婉寧勉強點點頭,然后又說:“過兩天你再來,一個人來,咱們好好說說話。”玉敏笑著點頭,便告辭離開了。
淑寧對婉寧道:“這位綠嬋小姐,性子倒是特別�!�
“特別什么?沒心沒肺的,惹人嫌,怪不得會落選呢�!蓖駥幠闷鹉菈K帕子,狠狠地道,“我明明繡的是漂亮的鴛鴦,她居然笑話我?!”然后瞥了一眼桌上放的一只盒子,喚了煙云來道:“這是方才兩位姑娘帶來的點心,我吃不慣,你們拿去分了吧。”煙云眉開眼笑地謝了,取了盒子自去。
淑寧見她心下不爽,便也不再久留,告辭回院去了。
回到槐院,練了一會兒字,卻聽聞小丫頭來請,說是張保與佟氏讓她過去,有事商量。她交待冬青洗筆收字貼,便往正房去。
一進屋,卻見到張保、佟氏、端寧和小劉氏都在,她行過禮,便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問:“今兒人到得這樣齊,不知阿瑪額娘有什么事要說?”
佟氏與張保對望一眼,道:“其實是你們劉姨娘有個想頭,她打算以后與小寶長住房山,不回府里來了�!�
眾人看向小劉氏,只見她低了頭緩緩道:“我想過了,總在府里住著,也不是個辦法。底下人說不定會說閑話的,而且……”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道:“郭家大姑那邊,還有其他的親戚……聽說我如今和兒子住在府里,都找上門來了……”
佟氏皺皺眉:“他們想訛錢罷了,別理他們就是了。我早交待大門上的管事和仆役,不許放他們進來,你深宅大院里住著,他們還能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