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祁鈺默默地垂了垂眼，輕聲附和：“是啊，來吧�！�
被一堆人哄著，賀游原倒是很受用，他略遲疑了下，視線飄忽，像是在糾結(jié)，余光卻還是悄悄地落在了李葵一臉上。
你也，哄哄我呀。
李葵一終于動了動唇，聲音很低，像是嘆息：“來吧�！�
賀游原眼睛瞬間亮晶晶，他摸了摸鼻子，像在遮掩什么，卻還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仔細(xì)想了想，說：“哦，那好吧，那我回去看看能不能把那事兒推一推�！�
周策可太了解這貨的脾性了，矯情得很，他立刻又勒住他的脖子：“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就是想讓我們一起來哄你？我說你真的別太狗了……”
周六下午，考完地理和生物后，學(xué)生們終于暫得解放。剛打完放學(xué)鈴，大家就像脫了僵的野馬似的飛奔出去，像是一刻也不能忍受在學(xué)校里待著了。
祁鈺等人在教學(xué)樓下面碰頭，準(zhǔn)備一起打車去飯店。
一共六個人，三個女生三個男生，賀游原不在，他說他真的有事，晚一會兒他自己過去。
他們打了兩輛車，二十分鐘也就到了。飯店門口已經(jīng)等了一撥人，見到他們過來，熱絡(luò)地迎了上來。
一個小眼睛，戴眼鏡，個頭不算高的男生“嘖”了一聲：“你們一中怎么回事兒，太慢了吧，我們在這兒等好久了�！�
周策嚷嚷道：“什么叫我們一中？說的好像你以前不是一中的一樣�！�
那人哀嘆一聲：“能不能別提這傷心事兒？我的母校不要我，很可憐的�！�
看來是沒考上一中，李葵一想。結(jié)果那人忽然瞇了瞇眼，眼珠子在她和周方華之間轉(zhuǎn)了轉(zhuǎn)，問：“請問哪位是李葵壯士？”
李葵一伸出手招了招：“你好，我是李葵一。”
“好名字！李葵一，李葵一，李葵考第一！”他貧著嘴，也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高光�！�
李葵一：“……”
高光，還真是Highlight啊。
又介紹了周方華和另外幾個人，大家也算認(rèn)識了，說說笑笑寒暄著，進(jìn)了飯店包廂。
推開包廂的門，大家伙兒卻一愣。
里面有位大約四十多歲的女士，氣質(zhì)很好，身量偏瘦，穿著素色裙子，眼尾卻微微上挑，顯得有些銳利。
夏樂怡率先反應(yīng)過來，笑著走上前去：“陳老師，您也在呀，很久沒在學(xué)校里見到您了�！�
李葵一和周方華對視一眼：應(yīng)該是祁鈺的媽媽。
陳老師站起身來，克制地笑笑：“是很久不見了。”
說完，又轉(zhuǎn)而對其他人說，“大家別客氣，快進(jìn)來坐吧�！�
大家都沒想到會有長輩在，不免有些拘束，磨磨蹭蹭地走到大圓桌前，你看我我看你，直到祁鈺先找了個位置坐了，大家才跟著一個一個地落座。
沒想到，陳老師突然開口：“祁鈺，你坐我旁邊來吧。”
大家的屁股剛挨到椅子，又都不安地站了起來，齊刷刷地看向祁鈺。
祁鈺垂在身側(cè)的手握了握，頓了兩秒，慢吞吞地站起身來，走到媽媽身邊坐了。
坐下后，他看著前方，眼睛里像是沒有聚焦，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
包廂里的氣氛有些凝重，連一直插科打諢的高光也不敢說話。家長這個身份已經(jīng)很有壓迫感了，更何況這是位當(dāng)老師的家長，坐在飯桌上猶如坐在課桌上，眼睛都老老實實地不敢亂瞥。
陳老師說：“菜我都已經(jīng)點好了，剛剛估摸著你們快到了，已經(jīng)叫他們開始做了，應(yīng)該一會兒就能上菜。大家都是祁鈺的朋友，千萬別客氣，大家吃好喝好。”
大家陪著笑臉，胡亂地應(yīng)和幾聲，說什么“謝謝阿姨，我們不會客氣的”。
心里想的卻是：不會要這么緊張地吃完一頓飯吧？
這時，陳老師目光又在飯桌上輕掃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李葵一身上，問道：“你就是李葵一吧？”
李葵一突然被點名，趕緊點了點頭：“是，阿姨，我是李葵一。”
陳老師也點點頭：“一看就是個聰明孩子。”
李葵一尷尬地咽了咽口水：“謝謝阿姨。”
“前天……”陳老師像是在回想什么似的，慢悠悠地說，“請我們祁鈺吃飯的同學(xué)，是你吧？”
第42章
Chap.42
·
李葵一不知道祁鈺媽媽為什么突然問起這個，
她只隱約覺得來者不善。
請同班同學(xué)吃飯這種事，雖然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但這并不代表她想讓所有人都知道�，F(xiàn)在全場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
摻雜著一絲尷尬，些許擔(dān)憂，還有些零零碎碎的好奇。
“媽——”祁鈺無奈地喚了一聲，這還是他進(jìn)包廂后第一次開口說話。
“怎么了？”陳秀錦奇怪地偏頭看兒子一眼，
“這是什么不能問的問題嗎？”
李葵一眼皮子動了動，
平靜和緩地說：“沒有，阿姨，前天是我請祁鈺吃飯的。”頓了頓，她續(xù)道，“祁鈺幫我打印了幾份數(shù)競班的資料，我想謝謝他，
所以就請他在校門口吃了個飯。”
“這樣啊�！标愋沐\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挑，
像在溫和地笑，
“我說祁鈺怎么突然跟我申請去校外吃飯呢，
他一般不這樣的，尤其是考試期間，更不會隨意出去亂吃�！�
“……”
大家都有點呆住了。他們也不知道，
到底是“申請”這個詞更令人震驚，
還是“亂吃”這個詞更讓人詫異。包廂里靜寂得落針可聞，只有高光不知是緊張還是無聊，右手搭在桌子上，
食指不住地敲點著桌面，
發(fā)出些輕微的“嘚嘚”聲。
周方華坐在李葵一旁邊，在桌子底下悄悄地牽起她一根手指。
李葵一眉心蹙了蹙，
直接看向陳秀錦，輕聲問：“祁鈺他……是吃壞肚子了嗎？”
陳秀錦目光微轉(zhuǎn)，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說：“那倒沒有，只是我很少讓他吃那些重油重辣的東西，對腸胃不好�！闭f著，她又一掃眾人，語氣淺淺，“所以，今天我也是特意訂了這家餐館。這家館子做得最好的就是淮揚菜，菜品都偏清淡，大家應(yīng)該吃得慣吧？”
雖是在詢問，口吻中卻帶了幾分不容置疑的篤定。
誰敢說吃不慣��？大家又胡亂地點著頭，說吃得慣，吃得慣。夏樂怡打圓場似的，笑說：“淮揚菜可是國宴的主菜呢，連那些大人物都吃得慣，更別說我們了�！�
陳秀錦略一點頭：“嗯，那就好�！�
說完，她站起身來，提起手邊的包，說：“今天是祁鈺的生日，謝謝大家能過來。我還有點事兒要去辦，今晚就讓祁鈺招待你們吧，希望大家吃得盡興，玩得盡興。”
大家聽了，悄悄對視一眼，心里不由得一喜，但面上又不好表露出來，便也跟著站起身來，言不由衷地說些客氣話：“�。堪⒁棠甙�？怎么不留下來跟我們一塊吃呢？”
當(dāng)然，客氣話也不敢說得太實在，怕真的把阿姨勸住了。
“不了，你們幾個同學(xué)好好玩吧�！�
言盡于此，大家及時地收了客套，沒有再勸，周策和高光兩人反而笑呵呵地說：“阿姨，那我們送您出去�！�
未等陳秀錦開口，祁鈺就按住了他們，低聲說：“我去送�！�
也不好跟人家親兒子搶差事，周策和高光便留了下來。說完再見，等陳秀錦和祁鈺二人出了包廂，估摸著已經(jīng)走出了一段距離，大家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高光更是夸張得要命，握著拳頭錘自己的胸口，一副呼吸不過來的樣子：“快給我上呼吸機，我不行了！”
夏樂怡則看向李葵一，聳聳肩道：“沒騙你吧，他們家就是管得嚴(yán)。不過陳老師應(yīng)該也不是針對你，你別往心里去�！�
李葵一搖頭笑笑，說：“不會的�！�
周方華把腦袋輕輕靠在李葵一肩頭，極小聲地對她說：“嚇?biāo)牢伊�，要是我被這樣問的話，搞不好會哭�！痹捯魟偮�，高光又插嘴進(jìn)來，手握成話筒狀，采訪道：“李葵壯士，請問您剛剛是什么樣的心情？”
李葵一想了想，說：“怕他吃壞了肚子，要我賠錢�！�
眾人：“……”
同樣的，陳秀錦也是等走進(jìn)了電梯，才拉下臉來，冷聲對祁鈺說：“不是跟你說離那幾個同學(xué)遠(yuǎn)一點嗎？他們連一中都沒考上，整天嘻嘻哈哈的沒個正形，遲早把你帶壞�！�
這句話祁鈺不知聽過多少回，此刻不想搭話也不想辯解，木著臉沉默著。直到到了負(fù)一層的停車場，陳秀錦走到車前拉開車門準(zhǔn)備坐進(jìn)去時，他才極冷淡地說了聲“再見”。
“生氣了？”陳秀錦終于察覺出了些什么，把包放進(jìn)車?yán)�，瞥他一眼�?br />
“不是說好的嗎？”祁鈺忽然來了些脾氣，聲音比平時都要大，“說好您跟他們打個招呼后就回去的，為什么還要問東問西的？”
“問東問西？我不過是問了一下那個女孩子而已，這也叫問東問西？”陳秀錦極少見兒子頂撞，明顯不快起來。
“可您說那些話就像是責(zé)怪她一樣，她又不知道我平時的飲食習(xí)慣，您這不是故意給她難堪嗎？不僅是給她難堪，也是給我難堪，她以后會怎么看我？”祁鈺氣得把頭偏向一邊。
陳秀錦到底是做老師的，敏銳得很，不免從祁鈺的話語中覺察出了幾分別樣的情緒，臉色頓時沉了沉：“別人怎么看你關(guān)你什么事？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還是說，那個女孩子對你來說不一般，所以你才這么在意她的看法？”
聽到這話，祁鈺瞬間又羞惱又悲憤，臉都漲得通紅，一口氣堵在胸口出不去，卻又不知如何反駁。憋了半天，最終只嘲弄似的扯嘴笑了笑：“我哪敢啊？如果我不把百分之百的心思用在學(xué)習(xí)上的話，您和我爸不得把我掃地出門��？”
“祁鈺！”陳秀錦火冒三丈，喝他一聲，動了動嘴想訓(xùn)斥他，卻又深深呼出一口氣來，像是強壓著自己的火氣，“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希望鬧得不愉快，有什么事回家再說。你的同學(xué)等著你呢，快點上去�！�
說完，她坐進(jìn)車子里，關(guān)上車門，在系安全帶的同時，抬頭冷冷道，“晚上10點前回來，別讓我主動聯(lián)系你�！�
車子駛離，消失在視線里。祁鈺抱著頭緩緩蹲下，在偌大的停車場里縮成一枚杏核。
他不知道該怎么上去面對他的朋友們，尤其是李葵一。他已經(jīng)可以想象得到，這頓飯將會吃得多么沉默，多么窘迫。
他還沒有跟朋友一起慶祝過生日，往年都是和父母去飯店里吃個飯，吹個蠟燭切個蛋糕。這一次的機會也是他在幾個月前去跟父母“申請”來的——用他的中考成績。
他真的期待了許久。
可他現(xiàn)在一點都不想過這個生日了，只想變成一只鴕鳥，就這樣一動不動地，把頭埋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兜里的手機忽然振了振。他不想理會，但它一直振動個不停，他只好從膝蓋上抬起頭來，吸吸鼻子，摸出手機，劃開——是那個叫“恭祝祁小主芳辰”的群里發(fā)來的消息。
高光：祁小主呢？是不是餓死在外邊了？那誰來買單啊？
后面整齊地跟著隊形。
周策：祁小主呢？是不是餓死在外邊了？那誰來買單�。�
夏樂怡：祁小主呢？是不是餓死在外邊了？那誰來買單啊？
李葵一：祁小主呢？是不是餓死在外邊了？那誰來買單�。�
周方華：祁小主呢？是不是餓死在外邊了？那誰來買單啊？
……
祁鈺看著，苦笑了下。
大家還都在開玩笑，是不是代表著他們沒有責(zé)怪他的意思？
無論怎樣，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站起身來。
回到包廂所在的樓層，他先去了一趟洗手間，洗了把臉，對著鏡子調(diào)整了一下臉上的情緒。
但還是有些忐忑。
走到包廂門前，他伸出的手猶豫了下，卻聽見里面?zhèn)鱽黻囮嚉g呼聲，隱約聽到有人笑鬧：“快點老實交代，一點細(xì)節(jié)都不許漏！”
這是在干什么？
推開門，歡笑的聲音猛地變大了許多，只見男生們正圍著張闖，拍手起勁地喊：“初吻！初吻！初吻……”
看到祁鈺過來，鬧騰的聲音也沒停，周策過來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笑嘻嘻說：“我們玩真心話大冒險呢，剛剛張闖輸了�！�
他們……好像沒有在意他媽媽的事？
桌子上的菜已經(jīng)上齊，但只有三位女生落了座。張闖的座位上放著一只咬手鱷魚的玩具，而高光的座位上是一沓桌游卡牌，每一張卡牌上都寫著“真心話”或是“大冒險”的要求。
祁鈺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李葵一，她正和夏樂怡、周方華一起，半側(cè)著身子看男生們圍堵張闖，嘴角帶笑，眼睛亮晶晶的。
他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去，跟她道個歉。
真是為難。
不道歉的話，他心里過意不去；道歉的話，又怕會打斷這么好的氛圍。
此時張闖被堵在角落，他一米八七的大個子，長得又壯，居然面露嬌羞，扭捏半晌，終于開口：“那個，初二的時候，在綠水公園里，嗯，趁著沒人就親了一下，就這樣�！�
“噫——”男生們不滿意，連連噓他。在座的多是沒有談過戀愛的，對這種事兒充滿了好奇，高光眨著小眼睛，求知欲旺盛地問：“什么感覺？描述一下�！�
“軟的。”張闖言簡意賅。
高光撇嘴：“我當(dāng)然知道是軟的，別的感覺呢？”
張闖不愿多說，敷衍道：“沒了，就是軟的。”
大家“切”一聲，又回到各自的座位上，準(zhǔn)備玩下一輪。
祁鈺決定先不想這么多了，讓大家吃好玩好才是正道，于是作為東道主的他，生疏而靦腆地開口勸了勸：“大家還是先吃飯吧，不然的話菜一會兒要涼了�！�
“不等賀游原了嗎？”夏樂怡問。
高光“嗐”了聲，說：“等他干嘛，狗狗嘛，吃點骨頭就行�！�
大家一起很損地笑了起來，但最后還是很有良心地拿出手機，一個接一個，排好隊形在群里呼叫他。
周策：賀狗在嗎，來吃骨頭。
張闖：賀狗在嗎，來吃骨頭。
高光：賀狗在嗎，來吃骨頭。
……
賀游原：滾。
賀游原：我這有點堵，你們先吃，給我留點。
張闖：留什么？大骨頭行不行？
周策：留什么？大骨頭行不行？
……
不確定賀游原什么時候能過來，大家也被考試折磨得饑腸轆轆，還是先動了筷子。只是玩笑歸玩笑，他們還是叫服務(wù)員拿了幾只干凈碗碟過來，把每道菜都撥出一點留給他。
吃飯的時候大家也沒閑著，繼續(xù)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游戲。咬手鱷魚一個傳給一個，傳到李葵一手上時，她選擇了一顆鱷魚牙齒按下去，很不幸，“啪嗒”一聲，鱷魚咬了下來。
高光興奮極了，立即問：“快！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李葵一想了想，說：“真心話吧�！�
真心話玩不起的話還能瞎編，大冒險玩不起的話可就是真的玩不起。
“好。那你從1到50中選一個數(shù)字�！�
“我選7號�！�
李葵一很喜歡7這個數(shù)字，因為她覺得這個數(shù)字很靈巧，很機敏。
高光迅速在卡片中翻找一番，找到7號牌后嘿嘿笑了一聲，又裝出一副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來，讀出卡牌上的問題：“你最喜歡在座的哪位異性？”
大家立刻八卦地看向李葵一。青春期的學(xué)生，除了學(xué)習(xí)和吃喝，最關(guān)心的也就是誰喜歡誰，誰暗戀誰，誰和誰談戀愛了這種話題。周策還頗為遺憾地?fù)u了搖頭，嘆息道：“哎，可惜了，最帥的那只狗不在�！�
誰要喜歡他啊，李葵一想。
她眨了眨眼，沉思了兩秒，說：“祁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