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走廊里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張大海。
江凱的手垂下,他嗓子發(fā)干發(fā)癢,就捂著嘴咳嗽了一聲。
張大海喘著粗氣,“你說與你無關(guān)?你身上哪一樣不是江氏供出來的?你可以走,我也可以走,那些股民那些員工那些合作商他們?nèi)康募耶�,他們走的了么?你的良心走的了么?�?br />
江凱沒有信仰,沒有夢想,沒有目標。他渾渾噩噩的活著,沒錢了朝江海要。他是個廢物富二代,他什么都不會做。
良心是什么東西?心是什么東西?他活的麻木又墮落,戳一刀子都不會疼的那種人。
江凱站著看面前的老人,有人去扶他,他揮開那些人,只是看著江凱。
“你是江海的兒子�!�
許久,江凱轉(zhuǎn)身就走,他走了兩層樓又折回來,快步走到張大海面前伸出手拉他起來,江凱說,“我是個廢物,花架子,屁都不會干。那些債,我還不上。張叔叔,我求求你了,別那么高看我行么?我胡說八道的話你別當真�!�
張大海沉默著往上面走,江凱追上他,提高了聲音,“你聽明白了么?”
“你下去對門口那些人說。”張大海沒有回頭,他說,“你跟他們說你是廢物,江海的兒子是廢物,讓他們死心,該自殺的去自殺�!�
第14章
江氏真的是空殼子了,江凱和張大海中間的辦公桌上堆滿了大量的資料,陳瑩從外面進來,把一摞一米高的資料拍到桌子上,“這是債務合同�!�
江凱仰起頭看合同,看了很長時間,他突然起身快步走向門口,門口保鏢虎視眈眈。江凱又回來,點了一支煙靠在椅子上狠狠抽一口。
“張總,我們公司現(xiàn)在有什么?”在進辦公室之前,江凱還天真的想,也許他有能力力挽狂瀾呢?就像里寫的那樣,一己之力救天下蒼生。但現(xiàn)在他面對現(xiàn)實了,他是個廢材,他爸把公司掏空了,全完蛋,“竟然有一壓三的合同,都什么玩意�!�
張大海從最底下抽出一份合同扔到江凱面前,“這份荒山,抵押都沒人要的荒山,你爸爸用十億買下來的,大方吧?”
江凱咬著煙,煙霧熏到眼睛,他的眼睛有些酸。
荒山還不是S市的,是附近的H市,二線城市。
江凱深吸煙霧,抬頭看張大海,“我爸還有個兒子,要不你聯(lián)系試試?”
“他沒成年,弄來個娃娃我有��?”
“我也沒成年�!苯瓌P說,“你把我弄來也并不顯得聰明。你看我這樣,你覺得我哪里像個靠譜的?”
“你最起碼是個人�!�
江凱張了張嘴,無法反駁。
“這倒是,我確實是個人�!�
張大海也看不上江凱,但江凱現(xiàn)在必須得留下來。江氏之所以叫江氏,是因為創(chuàng)始人姓江。江海他現(xiàn)在是弄不來了,何況弄來也沒用,那位離尸體就差一口氣。這里必須有個姓江的震住,不然是一點機會都沒了。
江凱這個敗家子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胡說八道,但今天在車上他說的一句話很打動張大海。放棄一無所有,掙扎也許還有出路。
江凱翻著手里的文件,半晌后抬手扔到一邊,吸完最后一口煙,“我餓了,我想吃飯。”
“陳瑩,給他訂一份外賣�!�
陳瑩看張大海,張大海說,“最便宜的�!�
江凱呼出一口氣,抬手按在臉上。
他被架到這個位置。
“那我打個電話。”
辦公室就這么大,江凱繞了一圈又回來坐到辦公桌前,打給陳杰。陳杰接的倒是很快,說道,“你沒事吧?”
“沒事。”江凱說,“還活著�!�
“我看到新聞了,江氏現(xiàn)在沒救,欠了快五十億,這個窟窿你補不上�!标惤苷f,“你想辦法脫離那邊,別天真了�!�
江凱站起來走到窗戶邊,他趴在玻璃上,看到樓下或站或坐的人�?爝^年了,這個年關(guān),這些人是過不去了。
無家可歸,江凱忽然想到這個詞。很不合時宜,但又是事實。
“那他們怎么辦?”
“關(guān)你什么事?”陳杰說,“別傻白甜,遇到這種就跑,跑的越遠越好。”
江凱對未來迷茫,不知道該怎么辦。
漫長的沉默,江凱說,“我再想想吧�!�
晚上江海再次下了病危,江凱和張大海同時趕到了醫(yī)院,簽下?lián)尵葧=瓌P想抽煙,但這里是醫(yī)院,他捂著臉狠狠抹了一把,轉(zhuǎn)身往外面走。
張大海的保鏢跟了上來,江凱轉(zhuǎn)頭看著他,“給我一點自己的空間行么?”
保鏢不說話,江凱快瘋了,無處不在的盯梢讓他窒息,他咬著牙,“能不能讓我一個人靜靜?”
“讓他去。”張大海開口,嗓音沙啞,他在走廊的長椅坐下,垂著頭。“讓他去吧�!�
江凱走出醫(yī)院大樓,天已經(jīng)黑了,他站在院子里點了一支煙狠狠抽了一口。拿出手機卻不知道要打給誰,他站了一會兒一頭扎進黑暗里,大步朝門口走去。江凱的車就在醫(yī)院的停車場停著,江凱坐上車。車應該還能賣一點錢,他手里還有幾十萬,可以活一陣子。
江凱發(fā)動汽車開出去,對,還可以活一陣子。
活過去這一陣子呢?該怎么辦?
江凱嘴上起了皮,他踩下剎車,把車倒回去。
江海要死了,江家徹底倒了。
江凱抬起頭看陰沉沉的天空,似乎要下雪。S市這個十年沒有下雪的城市,竟然也會下雪。江海死了,公司倒了,他無家可歸。
江海下車甩上車門又往回走,他把煙扔進了垃圾桶,煙頭碰上鐵皮濺起火花。不過沒等燃燒,天空落下來的雪,沸沸揚揚壓滅了那點星火。
他還是不想江海死。
江海命硬,兩次病危都救了回來。
晚上十點,江海被送入ICU病房。
江凱捂著嘴咳嗽了一會兒,轉(zhuǎn)頭看向張大海,“你回去休息吧,我不會跑�!�
張大海看著他,江凱扯起嘴角笑了一聲,“我不想承諾什么,但我不會跑,我一跑他就死了,我現(xiàn)在還不想讓他死。”
一個人無依無靠的活下去太難了。
“江凱�!�
江凱嘆口氣,“你說吧�!�
“剛剛?cè)绻惆衍囬_出去,我就報警了�!睆埓蠛Uf,“甭管你知情不知情,這事兒你都脫不了關(guān)系�!�
江凱笑出聲,“操!”
張大海起身,“希望你不要像你爸爸�!�
這鍋是徹底砸江凱身上了,上了新聞,都知道他是江海的兒子。江凱能往哪里跑?天地之大,有他跑的地方?
國外?他連謀生的能力都沒有。
江凱喝完兩罐可樂,嘆一口氣,死心了,暫時先別跑了。
第二天一早陳瑩就到了,塞給江凱一大箱子的材料,說道,“這是公司財務整理出來的材料,你看看吧�!�
江凱看著她,陳瑩穿一件黑色大衣,頭發(fā)扎起來格外利索,說道,“你暫時是江總,我就跟你說一聲,我不能繼續(xù)留在江氏,我也需要生活希望你能理解。”
“現(xiàn)在賬目上還有多少錢?”江凱打開箱子,“薪酬方面,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先跟張總見個面——”
“負數(shù),沒錢�!标惉摯驍嗨脑�。
江凱抬頭,陳瑩點頭,“員工工資已經(jīng)發(fā)不下去了�!�
江凱沉默了許久,點頭。
江凱還是那套衣服,顯得很頹廢,慘白的臉上一雙眼越加陰鷙,跟第一次見面時候的天真截然不同。陳瑩拍了拍江凱的肩膀,說道,“外面下雪了,換件衣服吧�!�
“謝謝。”
陳瑩長的還算漂亮,如果是平時,江凱一定要調(diào)戲兩句。現(xiàn)在他什么心情都沒有了,他陷入了生存的困境。
“走了�!�
江凱舔過干燥的嘴唇,拿出煙盒想抽煙,發(fā)現(xiàn)煙沒了。江凱頂著腮幫子看著面前的資料許久,抱著箱子出門扔進跑車里,甩上車門轉(zhuǎn)身去買煙。
外面果然是下雪了,天地一片雪白。
江凱買了一包煙撕開包裝取出一支咬著,視線所及一輛黑色奔馳開進了醫(yī)院,車牌熟悉。江凱偏了下頭,連續(xù)的熬夜,他有些遲鈍。
忽然眼睛一瞪,這不是商豐城的車?
操!
上次之后,江凱現(xiàn)在看到商豐城簡直是看到了閻王爺,他拿出打火機罩著煙點燃,深吸一口。瞇著眼吐出煙霧,這逼還沒死。
生日之后,江凱和商子然似乎又回到兩個世界的狀態(tài)。江凱剩一屁股爛債,也不好意思再聯(lián)系商子然。
江凱靠在路邊的路燈柱子上抽完一支煙,大雪紛紛,在雪地里抽煙可謂是非常傻逼了。一道風景線,凍的手指通紅,江凱掐滅煙下臺階走向自己的車,他得回酒店換件衣服。幾天沒洗澡沒換衣服,一身的味。
江凱手里拿著煙盒和打火機,走下最后一個臺階,腳下一滑一屁股摔了出去。一輛黑色汽車開過去,一腳剎車,車往前滑了下。江凱下半身已經(jīng)壓到了車下面,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天地之間靜謐,江凱張了張嘴,半晌才呼出一口氣。
“碰瓷呢?”低沉涼薄的嗓音從頭頂落下來,江凱抬頭,先是黑色的皮靴,然后筆挺的西裝褲,長腿筆直。商豐城穿短款外套,斜斜靠在車上,居高臨下�!斑@角度選的不錯�!�
江凱嘴角抽了下,摔的他腰以下沒有知覺。
司機連忙過來拉他,江凱揉了下脖子,站起來檢查身上確實沒傷,拍了拍身上的污水,彎腰撿起煙盒握著。
“商總�!�
江凱太慘了,大冬天穿露膝蓋的褲子,剛剛摔了一跤。衣服上粘了泥,太狼狽了,像一只落湯孔雀。
商豐城對江凱是徹底涼了,他喜歡騷一點的,但那天在顧瑜的場子見到浪到極致的江凱。他胃口再好,也吃不下。
但這不妨礙他看江凱的笑話,江凱是個活寶。
“如何?”江凱忽然勾唇笑了起來,漂亮的眼睛彎著,“既然認定我是碰瓷,商總怎么著也得給一點吧?”
商豐城目光一窒,手落在車門上,黑眸沉下去,嗓音低沉,“過來�!�
江凱今天很不爽,偏還遇上了商豐城,讓他更不爽。商豐城出口諷刺他,江凱就想懟回去。
江凱大步走向商豐城,人還沒到,腳下一滑他直接撲向了商豐城。
這他媽的破天。
第15章
江凱本能的去抓商豐城,商豐城側(cè)身避開,江凱腦袋撞在冰面上。哐當一聲,江凱磕的有點暈。
天旋地轉(zhuǎn),連續(xù)的熬夜加餓讓他發(fā)暈,江凱一時間沒能爬起來。他看著雪白的天空,當初跟江海賭氣,他說如果江海死了,他跟著一塊死�,F(xiàn)在呢?江海真的快死了,他怎么辦?
商豐城腳尖碰了碰他的手臂,“死了么?”
江凱不說話,臉色慘白。
“商總?”
“送他去醫(yī)院——”商豐城話未落,江凱嗚的哭出了聲,他捂著臉哭的哽咽。
商豐城動作頓住,靜靜看著江凱。司機跑了過來,去拉地上的江凱,“少爺?沒事吧?”
商豐城轉(zhuǎn)身上車,關(guān)上了車門,聲音被隔絕在外。
江凱跟個無家可歸的野狗似的,他攥著司機不撒手。
“江少?”
江凱理智回籠,終于是松開司機的衣服,狠狠抹了一把臉,站起來長出一口氣,“謝了�!睋u搖晃晃就走了,單薄身體顯出可憐相。
“商總?”司機回頭請示商豐城。
“走。”
江凱渾身酸疼,他回到車上,趴在方向盤上。現(xiàn)在他二十三歲,這過去的二十三年,他渾渾噩噩的過,如今,他混不起來了。
他是個男人,他是江海的兒子,他不能再像個野狗一樣活。
江凱又點了一支煙,他抽完煙,一張還稚嫩的臉上滿是沉重,他看著積滿陰云的天空。沸沸揚揚的大雪,這個冬天什么時候才能過去?
江凱回到酒店洗澡換衣服,他赤裸著站在落地鏡面前,看著身上的傷疤。青青紫紫,什么顏色都有。江凱聳肩,攤手露出個嘲笑,穿上了衣服。
箱子里唯一一條樸素的牛仔褲,還有一件黑色的羽絨服。江凱穿上,略長的頭發(fā)有些扎眼,江凱打電話到前臺要了一把剪刀。
他剪掉最長的頭發(fā),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動作頓住。懦弱蒼白的青年,手無縛雞之力。他把剪刀移到脖頸動脈處,現(xiàn)在他只需要用力把剪刀插進去,不到十分鐘,他會因為失血過多離開這個世界。
如果就這么死了,其實也挺好。
江凱舔了下嘴角,把剪刀往下壓。
電話響了起來,江凱閉上眼嘆一口氣,扔掉剪刀走過去拿起電話,電話是張大海打過來。江凱接通,張大海的聲音就落了過來,“法院在清查你父親的產(chǎn)業(yè)�!�
“你在什么?”江凱說,“我現(xiàn)在過去找你�!�
“公司�!�
江凱把所有東西裝進行李箱,忽然想到小白蛇,他又翻開行李箱發(fā)現(xiàn)小白蛇不見了。江凱立刻打電話讓服務員過來,服務員聽到有客人帶蛇,全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群人聲勢浩大的開啟了找蛇模式,江凱在房間找遍也沒發(fā)現(xiàn)小白。大概是酒店太熱,它的冬眠提前結(jié)束遛了出去。
“如果見到它,請打電話給我�!苯瓌P說,“別殺它,它不會咬人�!�
酒店經(jīng)理惶惶然,“你不應該把蛇帶到酒店,對其他顧客造成了傷害�!�
江凱不想聽他嗶嗶,辦理退房手續(xù)拖著行李走出酒店,外面雪還沒停,地上已經(jīng)積了有五公分厚。
江凱把箱子放到車里,走過去拉車門,他回頭又看了眼這家酒店。
小白,你可別死。
江凱是半個小時后到公司,公司樓下圍著的人已經(jīng)散了。前臺只有一個保安守著,電梯依舊沒人來維修,江凱順著樓梯走到江海的辦公室差點累死。雄心壯志,所有的武裝都潰散了。
江凱扶著墻喘氣,身后呼啦啦涌進來一群人,江凱回頭看到法警。
“你是江凱?”
“對�!苯瓌P點頭,“我是。”
“請跟我們走一趟�!贝蝾^的人拿出證件。
江凱看到是法警,他轉(zhuǎn)頭去看那樓梯,倒不是怕被調(diào)查,這他媽二十多層,剛爬上來又得爬下去。
“我還得再走下去?”江凱指著那樓梯。“我剛上來�!�
他們?yōu)槭裁床辉谝粯亲ト耍?br />
法警不講情面,拉著江凱又原路返回。
江凱什么都不知道,面對問題,也是一問三不知。
“錢應該在他前妻那里,我和江海關(guān)系不好,十月份的時候他就把我趕出家,我沒有再跟他見過面。”
江凱被審了四個小時,簽字放出去。江海名下來不及轉(zhuǎn)移的產(chǎn)業(yè)全部被查封,現(xiàn)在就剩下江氏大廈還沒被拆分。
江凱打電話給張大海,很快那邊就接通,“你那邊完事了?”
“張總,既然你知道法院的人來找我,你為什么不提前說一聲?”江凱現(xiàn)在殺人的心都有�!拔乙呀�(jīng)說過了我不會跑,我會負責到底,你不信我?”
“江凱——”
江凱滿腔怒火,“你既然不信我為什么要來找我?媽的,老子不干了,你他媽自己玩去吧!”
江凱狠狠掛斷電話,他轉(zhuǎn)身招手攔了輛出租車坐進去。
“去哪里?”
江凱一時間還真想不起來自己該去哪里,他看著司機,司機看著他,司機眉毛抖了下,“你玩我呢?不知道去哪里你上車干什么?”
“江氏大廈�!苯瓌P喉結(jié)滾動,說道,“去江氏大廈�!�
車上張大海又打電話過來,江凱掛斷,之后張大海那邊就平息了。江凱到江氏大廈下車,他直奔停車場,車上一層積雪,江凱縮著手用袖子擦雪,回頭看到江氏大廈側(cè)門屋檐下擠了十幾個人。大雪之下,他們灰撲撲的身影格外不顯眼。
江凱的手頓住,他咬了咬牙轉(zhuǎn)身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