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眼神淡淡的,光影黯淡里他的表情模糊不清。但那股冷冷清清的感覺卻透過黑暗散發(fā)出來,像是與生俱來的一般,長在了他的身上
。
他這樣冷冷清清的人,靜靜的看著漢子那張熟睡臉,像是刻意被刻成這種動作的塑像,卻讓人看不明白,這位不知名木匠,所刻的這座塑像,到底表達的是什么意思
。
月光越來越淡
,時間一點點流逝
,他的表情也越來越模糊,最后這個不知道到底含有什么意義的塑像終于動了
。
蔣州就著那道縫隙掀大了些蓋住自己
。
被子遮住靠過去的人
,將兩個人都囊括在自己的懷抱中
。
被子里的蔣州緩慢的把人的頭,移動到自己胸膛,沒有吵醒人,閉上眼,感受那股打在自己胸膛上的熱氣,等待睡眠。
第023章翻車
張超超早上天不見亮就醒了,外面天邊還泛藍,沒有完全亮。
他打著哈欠伸了個懶腰往外走,伸到一半停下了動作,驚疑不定的看向那邊床上的兩個人。
雖然被子蓋到蔣州的胸膛,只有一小半頭從那被子里面露出。但僅憑那被剃得七零八落的光頭,張超超還是一眼就看出了是誰。
這每天起來,心里面都得有個底呀,要不然容易被嚇著。但還好被這幾遭兒折騰下來,已經(jīng)漸漸習慣了,他收起心里的狐疑,已經(jīng)有了猜測,走出去了。
他也不是傻子,昨天半夜那事兒他還沒忘呢,再聯(lián)合早上的事情,他已經(jīng)猜出一個結果。
無非就是高挑個兒半夜出去找人了正被他遇上。黑漢子應該就是昨夜來的。
這些天他也想明白了,高挑個兒這人是面冷心善,估計看黑漢子可憐才會拉一把。嘿,心還挺熱。
嘖,要是到時候高挑個兒回城的時候也拉他一把就更好了。
一連兩個星期,隊里的人都在犁地,把地挖松了,才好下種子。
松土的事兒快要結束的時候,他們幾個知青又被調(diào)去收糧,說是那邊人手不夠,讓他們?nèi)パa,他們的活計,自會有人來替上。
但張超超覺得也有可能是牛隊長看不上他們幾個的速度,想讓他們?nèi)ジ牲c輕松的把這個速度提上來。
但等真正到了玉米地時
,張超超才知道自己想錯了
,這塊的活計是真的缺人。
這邊地區(qū)的主要糧食是玉米。所以大片大片的土地都種上了玉米。
這地又是荒地開墾過來的,地質(zhì)不好,土地貧瘠。玉米生長過程中沒有得到足夠的養(yǎng)分,所結的玉米棒子就非常小。
這也是為什么這里的土地一大片都要種玉米的另外一個原因。畝地均產(chǎn)量不高。
連續(xù)收了一個星期的玉米,張超超覺得這活兒比前段時間挖土頭還累。
不僅要把玉米搬下桿子,還要撕開葉子,最后才扔進推車里面,由下一個人推進大院。
兩人必須配合得天衣無縫。
而且這下不僅只是需要彎腰了,還需要扯,拉,掰,跳,等一系列身體動作。
還沒有什么工具可以輔助,前端時間最起碼有個鋤頭,這次連鋤頭也沒有了,硬生生靠兩只手。
俗話說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四個知青,一男一女搭成一對。一對負責扳玉米,一對負責推車回大院。兩對承擔一塊地。其他隊里的人也是這樣干的。
和張超超分到一起的,是上次暈倒的那個女知青。就是上次張超超被喊走,只留下蔣州一個人那次。
他倆一起負責把地里那些玉米掰下來,并要時刻注意,生的和半生不熟那種可不能要,那些掰下來就是廢了,是要扣工分的。
蔣州則和上次來地里喊人的那個女知青一對。他倆負責把裝滿玉米棒子的車推回大院。
但實際上也就蔣州一個人推,女知青在邊上照看一下,間或撿幾個因路途顛簸從車上抖落下來的玉米棒子。
或者提醒推車的人注意前面有什么東西要繞開等等,也有遇到太陡的地方幫一把的時候,是個打下手的活計。
不過,輪到蔣州這里,根本用不上女知青,他個高,視力也好,前面路上有什么,一眼就看見了。
推的車也很穩(wěn),遇到顛簸的地方自有一套收力方式,玉米棒子就沒掉下去過。
這樣一來,女知青在一邊就像個擺設,本來就因為那天的事情有些尷尬的她,更不好意思和蔣州說話了。
以至于這么一個天時地利都占了的好好相處的機會,就敗在了人合上面。
她面上不顯,實際心里暗暗氣惱,既氣自己,也氣蔣州。她那天病了,讓另一個女知青幫他去叫蔣州,誰知道最后叫了個張超超,別提多晦氣了。
隊里的人都下了地,漢子這個挑糞的,為了搶糧,也被拉來當壯丁。
他一個人被分了一塊小地。
因為沒有人愿意和他干,但又要爭分奪秒的搶糧。所以分了一塊小地給他,干完了再重新分,反正小地有的是。
他一個人一塊地,就得自己掰玉米,自己裝進車,然后自己推車。
遇到顛簸的地方還好,他力氣本來就大,也能挺過去,就是這推車前面的擋板做的有些高,所以才會分成兩個人一起推車。
他又沒有人蔣州那樣的身高,前面擋路的東西有時候沒看見,已經(jīng)摔過好幾次。膝蓋都摔破了,爬起來忍著疼繼續(xù)推,不敢停下。
怕被隊里其他路過的人看見了,告到牛隊長那里去,又要按偷懶的由頭打一頓。
前面是一個很高的土坡,高到就算漢子力氣大,推上去也得出一身大汗的地步。
這土坡是泥石流埋成的,多年下來已經(jīng)完全硬實了,四面都有小路直達土坡下,然后穿上土坡和另一面的小路接在一起。
漢子車推到半坡就已經(jīng)開始吃力了,咬著牙,手臂上,后背上的肌肉因用力而鼓起。
車輪前面一米處,漢子走過幾遍的本該空無一物的地方,卻出現(xiàn)幾個不知是誰推車上坡的時候,沒有注意到掉下去的玉米棒子。
那玉米棒子孤零零落在地上。沒有被前面的人發(fā)現(xiàn),也沒有被后面的漢子看見。
但剛好被對于土坡而言,處在和漢子斜對面小路上的蔣州看見了。
蔣州剛看見那孤零零的玉米棒,立即停下手里的推車松開車把。
正低著頭暗自氣惱默默跟著蔣州邊上的女知青忽然察覺車停了,她看過去,蔣州頭側向一邊,看不清什么表情。
但渾身散發(fā)著一股氣息,讓她無端瑟瑟抖了幾下。已經(jīng)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蔣州靜靜看著漢子傻傻的還在使勁往前推,愚蠢的靠近危險。
那夜過后,清早漢子獨自回了牛棚,沒有再回小屋,也再沒有在窗子下悄悄坐著。
他眸中清冷,開了口,語氣十分冰冷,朝半坡的漢子命令了一句。
「停下」。
突如其來的強硬命令,那熟悉的聲音十分嚴厲,漢子從未聽見人這樣的語氣。他害怕的轉過頭去,想看清后面的人。
后面再次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十分嚴肅的讓他別動。隨著那嚴肅的每個字,那聲音就越來越近,像是在奔跑
,卻沒聽見有喘氣的聲音。
車輪早走過了一米,前半部分已經(jīng)壓在那玉米棒子上。要是漢子剛才沒有聽蔣州的話,停下來。
那么現(xiàn)在那車輪下面壓著的就會變成漢子。那么重的一車玉米棒子,不得把人給壓成兩截兒。
蔣州放下手里的車,迅速看了一眼邊上的女知青。女知青一看他轉過頭來,連忙點頭,也不知道在點什么,是什么意思。
時間緊迫,蔣州沒有時間管她,但又怕她整出什么幺蛾子。丟下一句,「別出聲」,利落跳下兩人所在的小路,朝漢子所在那條小路趕去。
女知青恍恍惚惚,也不知道聽見沒有。
都不能算是跑了,一路上,蔣州遇到坎子就跳,遇到大塊石頭就從空中打個跟頭翻過。遇到坑,直接借著腿長的優(yōu)勢一躍而過。
最快的速度趕到漢子那條路上。
漢子聽了人的吩咐,連忙擺正自己的頭,注意力放到自己的手上。
他越來越覺得這聲音就是蔣同志的。頓時,他心里又是疑惑又是害怕,自己是不是惹人生氣了。
因為他從來沒聽過那人這樣的語氣,但更多的卻是見面的欣喜。
正在心里亂緒紛飛之際,背上突然搭了一只手。
漢子那塊皮膚一陣激靈,心下一慌。緊接著一個人的聲音從后面貼著他的耳朵傳來。酥麻的刺激,讓他忍不住想避開那股不存在的微風。
“別動,”,聲音恢復了原來的冷淡。漢子一下就認出來人。
正要說話就被那人的話打斷了。
“現(xiàn)在,把你的手里的車把交給我,我數(shù)一二三,你就往邊上跑”。
蔣州語速很快但不失穩(wěn)重。同時手放到漢子的手背上。他的手搭上漢子的手背。
屬于蔣州的涼涼溫度卻讓漢子那塊手背燒了起來。他的后背貼著蔣州的胸膛。因為姿勢,他整個人都在蔣州懷里。
「現(xiàn)在,開始,松手」。
漢子下意識遵循蔣州的話,慢慢松開自己的手,松到一半,才想起來問為什么,他停下手里的動作。
「繼續(xù)」。
剛想問清楚,就被蔣州喊繼續(xù),語氣容不得漢子不聽。
漢子向來不敢違背別人,更不敢違背蔣州的命令,連忙繼續(xù)剛剛停下的動作。
整個過程充滿了謹謹慎慎,小心翼翼的氣氛,每一舉都被蔣州把控得十分穩(wěn)重,沒有出錯。
可就在蔣州已經(jīng)握住了車把,而漢子也已經(jīng)松開,蔣州正想讓漢子離開之時。
下面的女知青忽然尖聲刺耳的大聲叫了起來。那叫聲十分尖厲,估計方圓幾里都能聽見。
漢子被這一聲,心神不穩(wěn),手一抖,不小心輕輕碰到了車板。就是這輕輕的一下,卻壞了大事兒。
千鈞一發(fā)之際,蔣州也顧不得許多了,他原本想保人的同時也保車。
但現(xiàn)在看來只能保人了�?酃Ψ志涂郯�。主要是漢子辛辛苦苦幾天就因為這么一車玉米棒子毀了。
漢子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但在蔣州的嚴肅臉色和女知青的尖叫兩相構成的氣氛中,他敏感覺得自己壞了大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