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再多的悔恨，

    也是于事無補(bǔ)，原來他惶惑、他無助、面對她完全不知該怎么辦，但現(xiàn)在他清醒了。

    他要沉住氣，步步為營，

    挽回她的心，

    讓她重新愛上自己。

    她原本就是喜歡他的，

    他也是愛她的，他們兩情相悅，本是最般配的，不該如此錯過。從前是他不懂，但如今，他會一點(diǎn)一點(diǎn)讓她回心轉(zhuǎn)意。

    當(dāng)馬蘭香端著碗水過來時(shí)，

    陸璘正靜靜站在窗邊，

    負(fù)手看著外面，似乎已經(jīng)好了很多。

    她道：“他爹在家也沒生火，來不及燒水，

    我就舀了碗井水來，

    是剛打上來的，

    清涼，大人要不然喝幾口？”

    陸璘回過頭來，

    朝她露出溫和地一笑，

    伸出雙手來接碗，

    道謝道：“多謝三嬸了，正好有些渴�！�

    不知怎地，

    馬蘭香覺得這一刻的他似乎比之前還要溫和一些，那種貴公子的疏離感也少了很多。

    將碗遞到他手中那一刻，她發(fā)現(xiàn)碗邊有一點(diǎn)黑黑的不知是什么沒洗干凈。

    他可是尚書府的公子，她見過他們用的碗，那種瓷細(xì)得跟玉似的，白白凈凈，一塵不染，而鄉(xiāng)下則是粗瓷碗，本就扎人，沒想到還沒洗干凈，她都怕他當(dāng)場將碗遞回來。

    陸璘很快捧著碗仰頭喝水，喝了有大半碗才停下，驚道：“這水倒是清冽甘甜，是三嬸自家的井嗎？”

    馬蘭香松一口氣，笑著搖頭道：“不是，我們村就兩家有井，一個就是張大發(fā)他們家，一個是東邊的施大石家，他和我們是同一個房頭，我們都去他家打水�！�

    “那不是還要走些遠(yuǎn)？”陸璘問。

    馬蘭香回道：“不算遠(yuǎn)，一會兒就挑回來jsg了。”

    眼看時(shí)候正是下午，出于鄉(xiāng)下人的禮節(jié)，馬蘭香順口問道：“大人要不要去我們家坐一坐，吃頓飯?jiān)倩乜h城？”

    鄉(xiāng)下人家里可沒什么好吃的，陸璘一向就是那種客氣卻冷淡的人，料也不會去吃，沒想到他卻溫聲道：“是嗎？我倒一直想去三嬸家看看，只是今日走得急，兩手空空，什么也沒帶。”

    馬蘭香一愣，卻很快道：“要帶什么，知縣大人幫我們這么大忙，我們登門道謝還來不及，哪里敢要大人的東西。”

    說罷，兩人一道出門去，馬蘭香鎖了門，和陸璘道：“我們家在前面，離得不遠(yuǎn)，就是簡陋了些，大人別嫌棄�！�

    陸璘說：“三嬸知道，我在家排行老二，三嬸叫我陸二就好。”

    “那……怎么像話，大人畢竟是知縣。”馬蘭香說。

    陸璘回道：“從前是我不懂事，一直沒來看過三嬸，如今雖是菀菀生我的氣，分開了，但親戚的情分總還在，只要三嬸不怨恨我，就當(dāng)后輩叫我就是�！�

    馬蘭香只是個地道的農(nóng)村婦人，嫁了施重貴，因?yàn)槭┘易嫔蠜]落，人丁凋敝，因此在村里也就平平常常，沒什么人正眼相待，如今陸璘這樣和善和她說話，說和她是親戚，她不由有一種被尊重的喜悅與自豪感，心里真熱了起來，答應(yīng)道：“那我以后就叫你二郎吧。”

    兩人到家中，施重貴愣了，但見陸璘溫和客氣，也露出了幾分靦腆的笑意，施重貴家的兩個兒子都去做泥瓦工了，不在家，大媳婦不好意思見年輕男子，去廚房幫忙做飯，陸璘和施重貴說著話，又主動去逗弄院里玩著的小孫子壯壯。

    壯壯膽小，并不理他，他一靠近就跑屋里躲著去了，隔了一會兒，外面有走街串巷的貨郎經(jīng)過，陸璘叫住貨郎，在貨郎手上買了兩塊麥芽糖。

    然后看著壯壯道：“你過來，我給糖你�！�

    壯壯便過來了，陸璘問：“你剛剛蹲在墻角做什么？”

    壯壯不說話，他道：“和我說了，我就把糖給你�！�

    壯壯說：“我在看螞蟻打架，兩伙螞蟻，打了老半天�！�

    陸璘忍不住笑起來，將糖給他，然后道：“螞蟻怎么打架？我還從來沒見過，要不然你帶我去看看？”

    壯壯歡喜拿著麥芽糖，帶他去墻角，卻見那兒只有最后幾只螞蟻，失落道：“現(xiàn)在螞蟻都走了，剛才這么多，這兒，這兒，都是�！�

    “這么多螞蟻打架，得多有意思。”陸璘嘆聲道。

    壯壯說：“你想看嗎？我知道怎么讓它們打架！”

    說著它從麥芽糖的小紙包里撿出一小粒糖來放到地上，說道：“你等著看�！�

    兩人蹲在地上等著，沒一會兒，一只螞蟻過來，觸到糖粒，很快就回去了，壯壯便在這時(shí)將糖粒拿走，在隔壁換了個地方。

    又有螞蟻來，觸到那粒糖，又走了，壯壯便將糖拿走。

    這時(shí)有一行螞蟻過來，在最初放糖粒的地方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卻沒找到糖。

    壯壯“咯咯”笑起來，陸璘也忍不住笑。

    后來螞蟻越來越多，都在那地方轉(zhuǎn)圈，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始終找不到糖，就在著急時(shí)，另一窩螞蟻出動了，來同樣的地方找糖。

    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兩窩螞蟻碰到一起，然后就打了起來。

    陸璘自然見過螞蟻，也知道螞蟻搬家，但從來沒見過螞蟻打架，還是打群架。

    壯壯開心道：“看，它們要打好久！”

    陸璘笑道：“你可真是個小機(jī)靈鬼�！�

    “我和你說，一個窩的螞蟻不怎么打架，得兩個窩的螞蟻才能打起來�！�

    ……

    屋內(nèi)壯壯的娘曾氏在門口悄悄看了一會兒，回廚房和婆婆道：“那縣太老爺?shù)拐嬗心托�，和壯壯一起玩去了，看著好隨和，不像身份那么高的人。”

    馬蘭香說道：“興許是年紀(jì)大了一些吧，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和我們說話都淡淡的，這回倒熱情了許多�！�

    “也興許是，他想讓娘在菀妹面前說些好話�！痹�氏說。

    她們都明白，人家一個知縣，無緣無故怎么會對她們好呢，只有施菀這層原因。

    馬蘭香嘆聲道：“菀丫頭總這么一個人，也不是個事，要這陸璘以后真能好好對她，他們真能和好，倒也是樁好事。”

    “自然是好事，菀妹一個人，也怪孤單的�！�

    等到日頭西落，飯做好了。因有陸璘在，馬蘭香特地拿出了去年冬天腌的臘肉，切姜片炒了滿滿一盤，又燉了一只雞，香飄滿屋，另有雞蛋、新摘的茄子，豆角等等，幾乎把家中能端上桌的最好的菜都端上桌了。

    陸璘與他們一家人同席而坐，雖吃得慢條斯理，卻也吃了一大碗飯，每樣菜都吃了不少，讓馬蘭香尤其歡喜，覺得自己這頓飯做得十分不錯。

    吃完飯，陸璘與一家人告別，壯壯此時(shí)不怕他了，和他說：“陸叔，你下次來，我弄兩個蚱蜢打架給你看。”

    陸璘笑道：“好，我下次來給你帶冰糖葫蘆，比麥芽糖好吃。”

    等他離去，施重貴問馬蘭香：“這買房子的事，什么時(shí)候和菀丫頭說？”

    馬蘭香回答：“就這兩天去縣城和她說吧，捉只雞去，幫她把梳妝桌拖過去�！�

    施重貴點(diǎn)頭應(yīng)著，馬蘭香說：“記得二郎交待的話，不要和菀丫頭說是他托人說和的�！�

    施重貴卻道：“說起來，他怎么勸的周鐵根？我聽說周鐵根看中了省城一套宅子，要好幾十兩，他等著老家這宅子湊錢，才死活不松口，怎么陸璘一去他就松口了？”

    “人家可是當(dāng)官的�！瘪R蘭香回答，“你管他怎么說的，反正現(xiàn)在房契在我們手上就好了，等過兩天，我們?nèi)フ夷菑垕鹉�，讓她幫著張羅張羅，附近有沒有合適的姑娘，給老二把婚事訂了�！�

    施重貴不說話了。

    其實(shí)馬蘭香又何嘗不懷疑，不知道陸璘是不是用官威威脅了周鐵根，或是用了其他方法，但她想不來那么多，又實(shí)在太想要這宅子，最好就是假裝不知道，心安理得將這宅子收了。，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第二天，施重貴就和馬蘭香一起，冒著烈日拿板車拖著梳妝桌，帶著一只雞，繞了十幾里的河堤，來到了施菀家。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施菀從馨濟(jì)堂回家，不知所以，給兩人倒茶，問起來才知道兩人將爺爺以前那宅子買回去了。

    她知道三嬸家一直想將那宅子買回去，但周家要價(jià)十八兩，三嬸實(shí)在拿不出來，便耿耿于懷，哪里想到現(xiàn)在不聲不響地，就買回去了。

    她問：“多少錢買的？周家同意降價(jià)了？”

    施重貴低著頭喝茶不說話，馬蘭香回答：“同意了，他看中了省城的一套宅子，急著要買，又缺錢，村里的宅子又沒有別人出價(jià)，他就答應(yīng)了，十兩�！�

    “他答應(yīng)了？”施菀十分意外。

    那宅子的確是周鐵根花十兩買回去的，但這并不代表，它就值十兩。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哪怕現(xiàn)在過了幾年，舊了些，也還是能值一二十兩的，若單論價(jià)值，周鐵根開價(jià)十八兩并不過分。

    所以她怎么也不覺得，周鐵根會同意降到十兩。

    她忍不住問：“立字據(jù)了嗎？簽契約了嗎？有沒有靠得住的中人保人？”

    她擔(dān)心里面有什么陷阱，馬蘭香卻是肯定地點(diǎn)頭：“都簽了，也有中人保人，你放心，我們在城里找人看過了，沒事，那屋的鑰匙都在我們手上了�！�

    “下次有機(jī)會，我看看那房契�！笔┹艺f。

    馬蘭香一邊應(yīng)著，一邊道：“你放心，是真的，都是同一個村的，他其他房頭的兄弟都在村里，跑不掉，不會拿這個騙人的�！�

    施菀想想也是，這才放下心來：“那你們這一回倒真是走運(yùn)，我都好久沒去那房子里看過了，下次去看看�！�

    馬蘭香連聲道：“你去看，我回頭去就打掃，把屋里收拾一下，前面的草都割了�！�

    這時(shí)施菀問：“我聽說張萬又被關(guān)進(jìn)監(jiān)牢了，為在村里占別人家地的事？”

    這會兒施重貴回道：“就后面那片山坡，還有胡進(jìn)寶家的地，還不是打了施三水嗎？知縣說……”

    他話未完，馬蘭香就搶道：“半個村的人都告他，縣衙一起審的案，就把他關(guān)起來了，搶了別人的，占了別人的，都要還�！�

    施菀沒再繼續(xù)問，張家霸凌施家村jsg已久，以前里長不管，縣衙也不管，大伙兒只能由他們欺壓著，現(xiàn)在縣衙開始管轄地大小紛爭，倒是村民們的幸事。

    她還有事，施重貴與馬蘭香也沒待多久就走了，她才回藥鋪，卻見有縣衙的衙差等在那里。

    見了她，衙差道：“施大夫，還是上次那樁案子，黃縣尉讓您再過去一趟�！�

    官府相邀，又是命案，施菀也掛心著這案子，便隨衙差去了。

    路上她問衙差：“這案子查出來了嗎？那丫鬟的死是人為的嗎？”

    衙差搖頭：“不知道，上面沒說公布之前都是保密的，我就知道仵作今天奔喪回來了，在驗(yàn)尸房待了大半天。”

    “仵作今天才過來？”施菀愣了一下，這有四五天了吧，那尸體怕是早就……

    衙差解釋：“那丫鬟啊，運(yùn)氣不好，本來我們是派了人去應(yīng)山縣請仵作的，結(jié)果左等不來，右等不來，一問才知道那仵作是個酒鬼，竟然犯事了，酒后打了人，自己都在鬧官司，我們派去的人在那邊等了一天，等不到結(jié)果，只好回來。這一來一回一耽誤，就到今天了，咱們自己的仵作已經(jīng)回來了。”

    “那尸體……”

    “尸體倒還好，前面是不行，那死者爹娘又反悔說不告了，要將人要回去安葬，陸知縣勸說他們，然后由縣衙出錢買了好幾車冰回來，弄了個子母棺冰著，好歹到今天還沒爛。”

    施菀松了一口氣，暗嘆縣衙還是用心的。

    只是尸體陳放這么多天，又是高溫，又是冰鎮(zhèn)，形態(tài)上一定會有許多變化，仵作查驗(yàn)起來只怕更難了。

    如此想著，人已到了縣衙，衙差領(lǐng)她去驗(yàn)尸房，陸璘已經(jīng)在門外等著她。

    見她到來，陸璘上前幾步道：“實(shí)在抱歉，要再次勞煩施大夫，只是因縣衙的疏忽，仵作今天才驗(yàn)上尸，時(shí)間著實(shí)有些長了，有許多不確定之處，要請施大夫一同探討�！�

    他神情嚴(yán)肅，語氣認(rèn)真，說的又盡是公事，施菀便也正色回道：“陸大人不必客氣，我也想查清死者死亡真相，只要能幫到的，我定不推辭�！�

    第

    72

    章

    “多謝施大夫�！标懎U說著，

    引她進(jìn)去。

    才要開驗(yàn)尸房的門，陸璘道：“等一等�！�

    說著拿出一塊布巾來：“將這個戴上。”一邊遞，一邊自己也從衙差手中拿過一塊布巾。

    施菀想起來，

    這么多天過去，尸體再怎么樣也有氣味了，這還是她第一次到這種場合，心里犯著忐忑，

    便乖乖將布巾接了過來，

    蒙在鼻前。

    兩人進(jìn)驗(yàn)尸房，

    有淡淡的異樣氣味透過面巾襲過來。

    施菀的腳步不由就些遲疑，陸璘在一旁道：“你說過，你是來聽她說最后的話的，不必怕。”

    施菀點(diǎn)點(diǎn)頭，這才與他一起往里面走。

    仵作在里面，問候過，

    便說道：“大夫?qū)懙墓P記我之前看過了，

    上面說死者面色有些泛紫紅，可有腫脹之態(tài)？”

    施菀不是仵作，不知道一個尸體特征可能要對照其他特征來看，

    看了看尸體，

    回想一會兒，

    說道：“似乎有一些，我當(dāng)時(shí)以為是躺著的緣故，

    不確定就沒寫�！�

    仵作又問：“可有嘴角流涎？”

    施菀搖頭：“沒有�！�

    “那頸上的紫紅色具體是怎樣的？大小，

    形狀，

    位置？”

    施菀又靠近尸體一些，憑著記憶和他指認(rèn)位置細(xì)節(jié)。

    說到最后，

    遲疑道：“還有一個，我當(dāng)時(shí)脫了她衣服，查看隱秘之處時(shí)……總覺得有些溺尿之后的氣息，而且……貼身褻褲非常干凈�！�

    這是她之前沒有寫在記錄上的，也是極為隱私的東西。

    女子的褻褲，總會有一些痕跡，但死者的褻褲卻非常干凈，她當(dāng)時(shí)便覺得有些奇怪。

    在場有仵作，有黃縣尉，又有陸璘，還有另一名小吏，全是男人，她是唯一的女子，說這話時(shí)有些猶豫，但猶豫之后還是說了出來。

    也許只是無用信息，但萬一有用呢？

    沒想到這一說，仵作很快道：“這樣就對了，她的衣服被人換過！”

    “因?yàn)橐路�上有被殺的證據(jù)？”陸璘問。

    仵作回答：“我猜，是死者在被殺過程中失禁了，弄臟了衣褲，所以他們給換了。死者面色發(fā)紅發(fā)紫，又有失禁，這是窒息而死的特征，但她頸上沒有勒痕掐痕之類，所以只有一個可能，是用東西捂死的�！�

    死因確定之后，陸璘問施菀：“施大夫覺得死者大概懷孕多久？”

    施菀上次是沒說這些的，因?yàn)橛X得肯定不準(zhǔn)確，怕誤導(dǎo)人，此時(shí)聽他問起，才回道：“大概，兩個月到三個半月之間。”

    “仵作的判斷也是不到四個月�！标懎U說。

    仵作去寫驗(yàn)尸單，陸璘送施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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