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天還沒亮，他爬起床做飯。
廚房里，沈君瑤已經在忙活。
看到雙眼烏青的兒子，沈君瑤笑了笑：“好不容易放假，起這么早干什么，再去睡一會兒�！�
謝云舟哦一聲：“媽你辛苦了�！�
謝云舟又返回自己屋里繼續(xù)睡覺。
一整天，他經常一個人坐在那里發(fā)呆，吃飯也吃得少，看書的時候甚至連書本都拿倒了。
沈君瑤有些擔心兒子，暗地里觀察兒子，謝文哲讓她別管，苦肉計罷了。
這樣磨了三天，沈君瑤先坐不住了。她引以為傲的大兒子，現(xiàn)在這么消沉。
謝文哲晚上又把兒子拎進小屋問話：“你媽讓我問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難處？”
謝云舟有些喪氣道：“爸，我感覺自己很無能�！�
謝文哲呵一聲：“對自己的認識很清醒�！�
謝云舟好幾天沒洗頭，頭發(fā)亂糟糟的：“爸，我在新安所有的臉面，都是你和我媽給我的，甚至還有我姥爺?shù)亩鳚桑易约汗菲ú皇��！?br />
謝文哲想了想之后道：“也不能這么說，能考上科大，比狗屁強多了�！�
謝云舟笑了一聲：“那也是你和我媽的基因好，我有先天優(yōu)勢�！�
謝文哲喲一聲：“你將來肯定非池中物，這拍馬屁的本領，潤物細無聲�！�
謝云舟今天放棄了平日在父親面前的正經，隨意地將頭靠在墻壁上：“爸，人長大了總會有很多煩惱，小時候只要上學好就行�！�
謝文哲起身，開門去客廳，找來半瓶酒和兩個酒杯，還有點咸菜，進屋后先給兒子倒一杯酒：“翻年你就二十周歲了，是個大男人，來，大男人豈能無酒。”
謝云舟笑著端起酒杯跟父親一起喝了一杯酒，辣的嘴里難受，忙吃了兩口咸菜。
謝文哲慢悠悠地將酒喝光：“男人的煩惱基本上就兩樣事情，一是權力，二是美色，你還沒工作，在學校里大小有個職務，應該不是權力的問題，那就是美色了�！�
謝云舟差點被口里的咸菜嗆到，瘋狂咳嗽起來，然后漲紅著臉道：“爸�！�
謝文哲嗤笑一聲：“還不敢承認，喜歡美人就喜歡美人，有什么不好意思說的。我也喜歡美人，當年為了讓你姥爺答應婚事，我給你姥爺搬了好幾個月的煤球�！�
謝云舟停止咳嗽，看著手里的酒杯：“爸，我沒有�！�
謝文哲微微皺眉：“那是為何？難道人家不中意你，你就不好意思承認？”
謝云舟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著父親：“爸，人生有知己，我豈能隨意褻瀆�！�
謝文哲懂了，兒子的心太干凈了。
他又給兒子倒一杯酒：“云舟，人這輩子不能活得太清高，我們都是肉體凡胎，有七情六欲都是正常的。我這輩子過得也不是很順利，我沒什么好的經驗能給你，我只希望你以后能家庭幸福，一切順順利利的，哪怕沒有太多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也要有些普通的煙火幸福。別跟我似的，人到中年，有家不想回�！�
謝云舟道：“爸，我們一家四口在這里不是也挺好嗎？”
謝文哲跟兒子碰了一下酒杯，一個人把酒喝完：“風平浪靜的時候是很好，一旦有了矛盾，有了波折，我和你媽之間的問題就會凸顯。我們兩個都不擅長處理家庭矛盾，都喜歡當逃兵。這方面，你不要跟我和你媽學，你要跟你弟學。他是個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你姥姥�！�
謝云舟笑起來：“那我也不能跟他學滿地打滾�！�
謝文哲也笑了一聲：“你不能，但你可以找個敢這么做的人�！�
謝云舟的臉微微有些發(fā)燙。
第185章
顧景元的第一份工作
謝云舟很少喝酒，幾杯白酒下肚，他感覺臉發(fā)燙、頭發(fā)昏。
“爸，你說，這世上有沒有神仙？”
謝文哲哈哈笑：“我寧可相信有鬼，也不相信有神仙�！�
謝云舟低聲道：“也許有呢，神仙知道我姐姐在哪里。”
謝文哲的一口酒悶在口中，片刻后，他又給自己滿上，沒有跟兒子碰杯，一個人獨自喝了三杯酒。
“云舟，你姐姐的事情，任何人都沒有錯。
你姥姥燒她的書沒錯，她是長輩，要為家里孩子負責。你不跟她出遠門，也沒錯，路太遠，你是個小孩子，當時外頭危險。
你姐姐想去找我，更沒錯。對她來說，可以餓肚子，不能沒書看，她為了自己的精神世界而死，是她自己的選擇。
要說唯一有錯的，就是我和你媽，我們顧不上孩子�！�
謝云舟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爸，這世上肯定是有神仙的�！�
謝文哲笑了一聲：“你覺得有就有吧�！�
父子兩個一邊喝酒一邊說閑話，謝文哲沒有再問兒子的心事，把兒子灌醉后，把他扔到床上。
第二天早上，謝云舟起來時天已經大亮，他感覺頭懵懵的，有點不大舒服。
謝云舟爬起床，看到客廳餐桌上有紙條，母親帶著弟弟回市里去了。
再不回去姥姥該著急了。
家里又剩下他和父親兩個人。
他一個人吃了鍋里的剩飯，沒有去顧家莊，而是去了朱廠長家里，找朱廠長家的孩子玩。
朱廠長家里四個孩子，三個已經成家，還有一個小兒子，剛剛二十二歲，在區(qū)里一家小學當老師。
放寒假了，小朱來廠里玩，兩個同齡年輕人在一起玩的倒是不錯。
玩了一個多小時后，謝云舟回家去給父親做飯，半路上碰到了劉副廠長的二女兒劉美玲。
劉美玲在毛巾廠上班，穿著比較洋氣。
看到謝云舟后，她主動笑著打招呼：“云舟放假了�！�
謝云舟客氣道：“劉二姐來了�！�
劉美玲聽到這個稱呼就來氣，她比謝云舟只大了個把月，謝云舟每次都很正經地喊她劉二姐。余書記家的女兒比她還大半歲，謝云舟卻喊對方的名字，從來不喊姐什么的。
劉美玲的笑容有些尷尬：“云舟從哪里回來？”
“我找孟晨去了，天冷，劉二姐快回去吧，我也要回去給我爸做飯了，再見。”
劉美玲氣悶地看著他疾步而去，狠狠地哼一聲，一跺腳，自己回家去了。
謝云舟才做好飯，謝文哲就回來了。
爺兒兩個一邊吃飯一邊聊天。
“今天廠里出了個新聞。”謝文哲的語氣帶著一絲調侃。
謝云舟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什么新聞？”
“顧家那個賭鬼跟人家打賭輸了，人家逼著他說他女兒是母老虎，他跟人家翻臉打了一架。
我跟梁主任說，讓所有人一人寫一篇反思。上班期間打賭，嚴重違反勞動紀律。”
謝云舟感覺自己眼前冒星星，他實在是無法想象，世間為何有這樣的父親，你女兒在外頭累死累活，你在家里給她抹黑。
謝文哲看熱鬧一樣：“以后家里有個這樣的老人，兒女家里要遭殃了。”
謝云舟一句話沒說，低頭吃飯。他突然慶幸顧小曼沒回來，不然她知道了不知該多生氣。也幸好景元不管閑事，只要許家人不說，他就不知道父親在廠里干的事情。
謝文哲說完了熱鬧又開始說正事：“今天燃料分場主任跟我說，現(xiàn)場設備總是漏煤粉，得有人專門鏟煤粉，不然輪班的人根本干不過來�！�
謝云舟抬頭看向父親，他知道燃料分場里都是些糙漢子，很多人大字不認一個，干的都是苦活兒累活。且燃料運行要倒班，四天上一個大夜班。
謝文哲慢悠悠道：“我問過別的電廠，小運行都會招些非正式工。
我跟朱廠長提了一嘴，老劉說從他那邊招臨時工，我跟領導說可以招集體工，成立一個專門的二級公司，專門管理這些集體工。”
謝云舟哦一聲：“那這個二級公司，和后勤科有什么關系嗎？”
謝文哲看了兒子一眼：“老劉心動了，想把這個二級公司撈進手里，把后勤科并入這個二級公司�！�
謝云舟虛心請教：“為什么要成立這個二級公司呢？”
謝文哲一邊吃飯一邊道：“二級公司的用處很大，我們下游還有產業(yè)，煤灰、煤渣這些都可以賣錢的。
以前都是不明不白地被礦上拉走了，如果我們能自己處理，就可以回收一部分利益，這樣廠里年終總利潤金額提升，這都是成績�！�
謝云舟哦一聲：“爸，劉伯父要搶這塊蛋糕嗎？”
謝文哲嗯一聲：“他想搶就讓他搶吧，一個二級公司而已�！�
謝云舟知道運行和檢修才是主業(yè)，父親只要抓緊這兩樣，永遠都能屹立不倒
謝云舟意識到，龍湖電廠要迎來一個小變革，人員會有大變動。
大廠這邊會有一部分干部調過去，二級公司也要招人。
謝文哲點到為止，沒有再多說。
過了幾天，廠里下了通知，成立新的興隆公司，主營粉煤灰綜合利用、現(xiàn)場土建工程和龍湖電廠后勤。
興隆公司由劉副廠長負責。
同時，興隆公司開始對外招聘第一批三十個集體工人。
這個消息仿佛炸了鍋一樣，正式工＞集體工＞臨時工。集體工待遇雖然沒有正式工好，但也是一份工作啊。只要你不犯大的錯誤，就可以一直干下去。
謝云舟匆匆趕往顧家莊，讓顧景元去報名。
顧景元十分忐忑，他知道自己的情況，那么多正常人去報名，人家怎么可能要他。
這一次的集體工招人主要分三個工種，第一種是去燃料運行跟著正式工一起上倒班，給正式工打下手，鏟煤粉。
第二種是去煤灰綜合利用廠。
第三種是去后勤，有去食堂的，有去生活區(qū)后勤管理的，還有去保潔隊的。
顧景元得到了一份比較辛苦的工作，去食堂擇菜洗菜。
顧景元得到消息后哭了。
第186章
人之將死
顧景元這份工作工資很低，一個月只有14塊錢，但在食堂工作有一個好處，可以在食堂吃飯。
平時廠里發(fā)什么福利，集體工也有，比臨時工還是強多了。
顧景元十分滿意這份工作，拉著謝云舟的手哽咽道：“云舟，謝謝你�！�
謝云舟掏出自己的手絹給他擦眼淚：“別哭，后天去廠里報到。以后會比較辛苦，你能堅持嗎？”
顧景元忙點頭：“我能！”
謝云舟跟他解釋：“不光洗菜擇菜，還要洗碗。你們一共兩個人，十天休息一天。”
顧景元嗯一聲：“謝謝云舟�！�
謝云舟笑道：“不用謝我，工作是你自己干，辛苦也要你自己去吃。”
隔壁許硯秋趕了過來，默默地站在一邊從頭聽到尾。
他前幾天就聽父親說了此事，父親讓兄長去報名，然后驚聞隔壁顧景元也去報名。
當時，很多人覺得顧家父子異想天開。報名的人成山成海，一個殘疾人，概率不是很大。
然而父親卻告訴他，顧景元有希望。因為他識字，會算賬，能吃苦。
許硯秋知道，肯定不光是因為顧景元有這些優(yōu)點。
許墨春被錄取了，去燃料分場鏟煤，一個月20塊錢。上8個小時，休息24個小時，雖然待遇比正式工低點，總比在家里閑著要好。
顧景元哭完后又開始盤算家里的事情，以后他每天去上班，走之前得幫奶奶做好飯。
正好家里糧食不多，他不在家里吃，家里的糧食夠奶奶吃。
一個月多他這十四塊錢，能減輕很多負擔。而且他還有田地，農忙的時候咬牙把田地種好，家里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
許硯秋笑了起來：“景元，恭喜你�！�
顧景元笑得很靦腆：“小秋哥，謝謝你每天教我�！�
寒假無事，許硯秋每天帶顧景元讀書，教他學聽復雜的句子，顧景元進步很快。
許硯秋笑著問道：“云舟，廠里以后還會招集體工嗎？”
謝云舟搖頭：“我也不知道，集體工是為了解決部分城鎮(zhèn)無業(yè)青年問題，還有一些職工子女就業(yè)問題，還能增加廠里營收能力，一舉三得。以后招不招，得看興隆公司經營情況�！�
許硯秋很虛心地跟他請教許多問題，謝云舟很耐心地解答。
在顧家莊逗留了一個多小時，謝云舟辭別二人，回到鎮(zhèn)上。
時間還早，他匆忙坐車去了市里，給閔學東打了個電話，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閔學東笑起來：“那真是個好消息，過幾天過年，我去張家看看她�！�
五天后的除夕，顧小曼一個人留守在張家伺候老太太。
張國忠去兒子家里團聚，顧小曼一個人做了四個菜，兩葷兩素，先喂老太太吃飯。
老太太吃飯的時候表情木然，吃著吃著，她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
顧小曼驚了一下，平日里中氣十足罵人的老太太，居然在大年夜哭了起來。
她找到毛巾給她擦眼淚：“老奶奶，你哭什么�。俊�
張老太太不復平日的尖酸刻薄，眼神空洞地盯著天花板：“三丫啊，今天是不是過年啊？”
顧小曼知道她經常認錯人，把自己當做她三女兒。
“是呢，今天過年�！鳖櫺÷芷届o地回道。
張老太太的聲音十分縹緲：“也不曉得你爹今年能不能回來，你哥呢？”
顧小曼想了想之后道：“我哥上班去了�！�
張老太太哦一聲：“上班好，上班好，你吃了飯去玩吧啊，大過年的，出去玩玩，別總是在家里，娘一個人不怕的。”
顧小曼聽得有些心酸，她覺得張老太太這會兒應該是清醒的。她知道今天兒女們都跟自己兒孫們團聚去了，沒人愿意帶她一個身上帶著臭味的癱瘓老太太。
張家人集資請她這個住家保姆，很多時候就是為了個孝順的名聲。所以家里的東西隨便她這個小保姆吃，過年給她十塊錢紅包。
到了老太太這個年紀還不死，能品嘗到很多世態(tài)炎涼。
顧小曼安慰道：“娘，我不出去，外頭好多放炮的，怪嚇人的。我想我哥呢，我準備過兩天給我哥寫信�！�
張老太太笑起來：“好啊，告訴你哥，娘可想他了�！�
“娘，我哥也想你呢�！�
張老太太笑起來：“娘的三丫最孝順了，娘希望你以后順順利利的�！�
“娘，我們都順順利利的�！�
“好呢，等過了年，我得去找你爹，這個死老頭子，總是不回家怎么能行呢�！�
顧小曼沒有想那么多，繼續(xù)喂老太太吃飯。
老太太吃到一半的時候推開了碗：“三丫，娘吃飽了，你去吃吧�！�
顧小曼看著碗里剩下的飯，決定留著晚上再給老太太加餐。
她把剩飯放在廚房，用盆子蓋好，然后開始吃自己的年夜飯。
一小盆豬肉燉粉條，半只燉雞，大白菜炒千張，干辣椒炒蘿卜絲。張國忠自己去和兒孫團聚，肯定也要把母親安排好，故而留了兩個葷菜。
顧小曼盛了一大碗米飯，一個人吃的悠哉悠哉。
剛吃了一半，外頭傳來敲門聲：“小曼，小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