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座上,玄翼又提起另外一事。
“昨兒跟那個(gè)林七小姐談了些合作,之后會(huì)以她的名義成立一家林氏商行。不過不用太在意,這林氏商行只是靶子罷了,她那點(diǎn)兒微末生意,本王可看不上�!�
“明面上,你可以讓虞掌柜多跟那林七小姐交流交流。”
“虞掌柜行事穩(wěn)妥,卻不如林氏圓滑,倒可以互相學(xué)習(xí)……”
“是�!�
趙管家一一應(yīng)下。
他正準(zhǔn)備提起王府的雜事時(shí),忽然聽到自家王爺嘆了一聲。
抬頭,便見自家王爺雙眸中盡是懊惱之色。
“壞了�!�
“只顧著和你閑扯,倒忘了正事,也不知她提著籃子去哪兒了�!�
“驅(qū)車跟上�!�
趙管家眼底一片錯(cuò)愕,“那……那老奴去叫車夫?”
玄翼踹了他一腳,將他踹到外面的駕車位,眉目生怒。
“哪還來得及?你年輕時(shí)不是也會(huì)駕馬嗎?你來!”
趙管家直到捏著那韁繩,身體跟著馬車上下晃動(dòng),轆轆駛出荔枝巷后,人還是懵的。
他……他駕馬?
他可是王府大管家�。�
倘若路上遇到熟人,他這張臉還要不要了?
深吸一口氣,趙管家抬起袖子擋住半張臉,又隨手抄起旁邊的草帽戴在頭上,艱難地縱馬前行……
第二十一章
她如明月,她如草芥
烏衣巷內(nèi),著青衫的書生談笑著、行走往來。
烏衣巷外,云清絮在街邊找了處空地,鋪上粗布,將自已的炭筆一字?jǐn)[開。
她的左邊是一位賣吃食的嬸子,右邊是一位賣粗紙的大漢,兩人看到她過來時(shí),因她的相貌多看了幾眼,很快便又忙活起自已的生意了。
烏衣巷是京城讀書人聚集的地方,各種書屋、茶寮、字畫店應(yīng)市而開,白日里總是人潮如織,熱鬧非凡。
只是巷子里租金高昂,莫說那些商鋪,就是路邊擺攤的,一日都要交一百文的租金,實(shí)在不適合云清絮這種小本生意。
她便在巷外找了這么一處人潮來往的地方停了下來,租金也低些,一天只要二十文。
她頭回做這等生意,不會(huì)叫賣,一直等了半個(gè)多時(shí)辰,才等來第一位顧客。
是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精神萎靡,兩鬢發(fā)白,穿著的長衫邊角磨損的有些發(fā)白。
指著她擺在地上的炭筆問道。
“此物有何用?”
云清絮急忙為他解釋,“寫字用的筆,名叫炭筆,字跡清晰方便,一支只要三十文,比巷子里的毛筆劃算的多�!�
一邊說,一邊往攜帶的粗紙上畫了兩筆。
那中年男子萎靡的表情中閃過一點(diǎn)好奇,接過云清絮遞來的紙筆,在上面唰唰劃了兩道后,很痛快的地點(diǎn)頭。
“給我拿兩支�!�
云清絮頓時(shí)精神起來,忙挑了兩支做工精細(xì)些的遞給他,甚至主動(dòng)開口。
“您是第一位客人,兩支只收您五十文。”
中年男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過炭筆后檢查了一番,從口袋里數(shù)出五十個(gè)銅板遞給她后,揚(yáng)長而去。
手中銅板沉甸甸的重量提醒著云清絮,她的第一筆生意竟然做成了!
有些激動(dòng)地將銅板塞進(jìn)荷包中,臉上的喜色還未散去,便聽一旁的大嬸說道。
“完了完了……”
云清絮手上的動(dòng)作頓住,不解地看過去。
大嬸沖她嘆了一聲,問道,“姑娘,你知道他是誰嗎?”
云清絮茫然地?fù)u頭。
她頭回來擺攤,這邊全是生面孔。
大嬸頓時(shí)憐憫地看著她,為他解釋,“那位姓黃,是個(gè)秀才,幾十年不中,無兒無女無家世……”
“之所以在巷子里出名,是因?yàn)樗姑沽恕!?br />
“三天兩頭破財(cái)受傷不說,但凡跟他有牽扯的人,都容易磕磕絆絆的�!�
“就比如他在哪家買了東西,那這家店算是廢了,得閉門三天,不然必會(huì)出事!”
“所以那些知道內(nèi)情的店家,都不會(huì)輕易賣他東西的,咱們做生意的就講究個(gè)風(fēng)水�!�
“他看你臉生,知道你是個(gè)新人,便趕緊過來……”
云清絮人都麻了。
笑容僵在臉上,猶覺不可思議。
“不……不至于吧……”
下一刻,便聽到一道清脆的女聲,帶著惱怒,乍響在她頭頂。
“喂!你這東西哪兒來的!”
云清絮轉(zhuǎn)身望過去,便看見一個(gè)十四五歲的粉裙少女,抱著一堆字畫,站在她的攤位面前。
居高臨下地指著那一堆炭筆,面色不善。
“問你呢!哪兒來的!”
云清絮有些不悅,但還是皺眉解釋,“自已做的……”
話未說完,那粉裙少女竟一腳踩向她的炭筆!
“你干什么!”
云清絮起身去攔,卻被粉衣少女狠狠推開,后者將手中的書畫往地上一放,而后恨恨地將雙腳一塊踩上去,將所有炭筆踩斷后,冷笑看著云清絮,
呸了一聲,罵道,“臭不要臉的�!�
云清絮快氣炸了。
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少女,“你我素未相識(shí),你發(fā)什么瘋!”
粉衫少女卻冷笑一聲,眼神盡是輕蔑,“這炭筆昨日剛上了我們林氏商行的鋪?zhàn)�,今天就被你偽造出來擺賣,你我之間到底是誰不要臉?你還讓別人對(duì)你客氣,你做什么春秋大夢(mèng)呢?!”
她提起林氏商行,云清絮瞬間變了臉色。
林氏商行的炭筆已經(jīng)開始售賣了?
前世分明是一年后,所以她才想著……
“小姐!你看這個(gè)不要臉的東西!”
那粉衫少女看到了熟人,急忙抱起地上的字畫,湊向那姍姍來遲的女子,為她打抱不平。
“您為了研制出這炭筆,花了多少心思和功夫,奴婢都看在眼里的!”
“可您瞧瞧……京中的風(fēng)氣成了什么樣,怎會(huì)有這等無賴無恥之人,敢在第二天就上街售賣此物!”
“我踩了她的攤子她還一臉不爽,呸!本姑娘不僅要踩爛她的仿品,還要帶她去見官!”
那位緩緩走來的小姐,頭簪明月釵,身穿翡翠煙羅綺云裙,足踏繡著金紋蓮花的軟底鞋,腰間系著桃花云霧香囊,走起路來,滿徑生香。
樣貌更是精致華美。
她先開口斥責(zé)了婢女。
“紅袖,不可在街上如此無禮。”
接著,又掃了一眼地上的瘡痍和狼狽的云清絮。
淡淡道:“這位姑娘,我體諒你的求生不易,可剽竊之事有傷天和,勸你一句,還是少做為妙�!�
她正是長春侯府的七小姐、林氏商行的主子……林婉如。
在她輕斥聲中、略帶鄙夷的眼神打量中,云清絮恨不得找個(gè)地方將自已給埋起來。
面色漲紅,羞愧難耐。
誰曾想,她擺攤的第一天,就會(huì)碰上這炭筆的主人……
看著眼前華貴非凡的林七小姐,上一世淵兒夜中的囈語猶在耳邊。
“娘,我可不可以有兩個(gè)娘親……”
“你一個(gè),仙女姐姐一個(gè)……”
轟——
跟這位林小姐比起來,她可不就是那等厚顏無恥的鄙薄之人!
不怪淵兒要換個(gè)娘親!
云清絮再也沒辦法待下去了。
低著頭,匆匆地將那一地狼藉塞到籃子里,跨著籃子便要離開。
紅袖滿臉不服,“喂!這會(huì)兒知道怕了?準(zhǔn)備溜了?我警告你,我……”
“好了紅袖。”
林婉如攔住她,看著周圍漸漸圍過來的人群,露出一個(gè)得體又寬和的笑。
“都是奔波維生的可憐人罷了,讓她長長記性以后別再犯即可�!�
“得饒人處且饒人……”
周圍頓時(shí)響起一陣連綿的稱贊聲。
“早聽聞這位林姑娘賢淑大度,沒想到果然如此通達(dá)慧和……”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哪家公子,能有幸跟這位林姑娘同結(jié)連理�!�
“人家可是侯爵府出來的姑娘,等閑官宦之家哪里配得上!”
“剛才那小娘子長的也不錯(cuò),就是品德有些低下了……”
……
第二十二章
為她出氣
云清絮不知道自已怎么離開的烏衣巷。
好像所有人都在議論她,所有人都在指指點(diǎn)點(diǎn)。
說她一個(gè)賤婢一個(gè)窮苦的百姓,不安分守已地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情,竟妄想攀扯林七小姐來謀財(cái)。
說她怎么配跟那位侯府貴女相提并論!
她跨著籃子,紅著眼,低著頭,頂著那一句比一句更難聽的罵句,狼狽地穿過人群,連路都看不清,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一直走到一處再也不能前行的死胡同時(shí),她才茫然地停下來。
下雨了。
雨水砸在她的臉上。
巷子里不知哪戶的家犬,在門后沖她狂吠。
她后背靠著冰冷的墻壁,緩緩頓在地上。
哭聲,再也壓制不住。
她以為她不會(huì)再哭了,她以為她的淚水早就流干了。
她以為她曾經(jīng)歷過那樣殘忍的前世,那樣的喪子之痛,經(jīng)歷過生死之殤,她總能跟過去min感脆弱的自已告別。
可為什么,她還是這么難受……
雨水,忽然停住……
她頭頂撐起了一把寬大的紙傘。
男人深色的緞靴停在她面前。
她的眸光順著那靴子緩緩?fù)希^那繡著蟒紋的袍角、腰上的凈白玉佩、寬厚的胸膛,最后是他冷硬的下頜……
玄翼!
云清絮猛地站起來,擦干眼淚,跌跌撞撞就要走。
他卻伸手?jǐn)r住她,“去哪兒�!�
云清絮聲音含冷,“與你無關(guān)�!�
他卻突然開口,“我已經(jīng)讓林氏商行停了炭筆的生意,從此以后任何百姓都可以自制售賣�!�
云清絮雙腿似被釘住,驚愕的轉(zhuǎn)身,不知是驚慌更多一些,還是羞愧更多一些。
聲音也有些結(jié)巴,“剛才你都看到了�!�
他眸光深諳,語氣歉疚,“抱歉,去的晚了,那時(shí)你已走了�!�
迎著他誠懇的眼神,一股又酸又脹的情緒縈繞在云清絮的胸腔。
她慘然一笑,“本就是我剽竊人家的東西,人家指責(zé)我無可厚非�!�
他卻極不贊同,“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東西,本就是誰都可以做的,炭筆如同毛筆,你看如今做毛筆的作坊還少嗎?不過是一個(gè)時(shí)間差罷了。”
聽著他話中的安撫和謬論,云清絮忍不住笑出來,睫毛上的水霧掩映著她柔順溫婉的五官,好似四月的梨花并雨水,清麗脫俗。
玄翼定定看著她,眸中暗芒一閃而過。
云清絮很快便又收了笑意。
隱忍幾瞬后,對(duì)他道謝,“承蒙王爺抬愛。”
“不過往后這炭筆生意,我也不會(huì)做了。”
他安撫她,“不做便不做,天底下生意那么多,不差這一兩門�!�
云清絮有些驚詫。
攝政王玄翼竟然也會(huì)安撫人?
這一世的他……和上一世簡直是天壤之別。
難道因?yàn)檫@一世,她沒有死皮賴臉的貼進(jìn)王府嗎?
呵。
那樣的事……她永不會(huì)再做了。
玄翼見她沉默,主動(dòng)開口道:“本王在長安街有一個(gè)酒鋪,前些日子酒鋪的老板娘離京了,如今需要個(gè)懂文墨的過去掌店,一個(gè)月八十兩銀子的底金,按賣出的酒水再給一成的提成,本王覺得你很合適。”
云清絮有些心動(dòng)。
那可是八十兩銀子啊!
可她跟玄翼這前世今生牽扯不斷的糾纏,她早已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