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耳邊甚是喧鬧,自己似乎被人手忙腳亂地抱住了,有人喚他“玉兒”,有人發(fā)瘋一樣地質(zhì)問“你什么意思”,吵得噼里啪啦的,像合宮上下放起的賀新春的爆竹。
新年到了。
群~⒋⒊
整理.2022?03?28
00:31:13
十四
昱珩這一暈倒,從新年氣勢洶洶地病到了春分,十天里有八天都睡著,連搬進(jìn)新房都沒醒著好好看過。直到太醫(yī)來了又走,婆子小廝也安定下來,他才逐漸康復(fù),飄了許久的元神也終于歸位了。
他倚在床上,對坐在自己對面的人道:“我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你不必這樣日夜守著�!�
慕容秩替他吹了吹藥,舀起一勺喂到他嘴邊:“兩月都看過來了,現(xiàn)在把你交給別人我不放心,總要親眼看著你生龍活虎了才好�?斐脽岚阉幒裙猓瑳隽司涂嗔��!�
昱珩無奈,只能皺著眉大口喝完藥汁,正被后勁苦得牙根打顫,忽然嘴里一甜,被慕容秩塞了一顆蜜餞。“壓一壓苦味,很管用的�!蹦饺葜刃χ此�,溫和的眉眼恰如從前等下授書時的模樣。昱珩一時晃神,看著他呆了片刻。
這片刻怔愣落在慕容秩眼里,也如同情意綿長,叫他眸色深沉,情不自禁俯下身去含住了昱珩的唇,吮走殘留在唇角的微苦藥汁,伸著舌頭慢慢舔開唇縫,頂著那顆蜜餞在口腔和齒列逗弄游走,直到酸甜的汁液彌化,融在兩個人的嘴里。
昱珩被他吻得臉頰發(fā)紅,在接吻的間隙下意識喚出了一聲“老師”,霎時如沸水入油鍋,讓慕容秩多年積壓心底的念想炸了出來。他接吻的動作變得深入且熱切,昱珩喉間發(fā)出難耐的哼聲,更叫他控制不住自己。
慕容秩把手掌擋在他腦后,一邊親一邊把人放倒在床上,撫摸臉側(cè)的手逐漸下移,卻在滑到胸口時硬生生止住了。
他強迫自己抬起來,壓抑住粗重的呼吸:“你身子還弱,得好好養(yǎng)著�!�
昱珩躺在枕頭上細(xì)細(xì)喘著,濕漉漉的眼睛安靜地望著他。本是歲月靜好的溫存時刻,卻被闖入門的不速之客攪了氣氛。
“誒,四皇子,您容奴才通報一聲……”小廝也不敢太攔著,只能匆匆趕到前面,對房間里的人說,“昱先生,三皇子,四皇子來了�!�
慕容程每次聽聞昱珩醒了,就趕來看望,結(jié)果到了昱珩就又睡著了,這還是第一次撞見他清醒的時候。慕容程推開房門,幾乎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心軟了,可隨即望見旁邊的三皇子,還有兩人如出一轍的微紅唇色,眼神立刻冷了下去。
“顏奴,你憑什么�!蹦饺莩處е抟�,咬牙切齒地說。
“四弟慎言,昱珩承蒙父皇恩賜,已經(jīng)脫了奴籍,改名換姓了�!蹦饺葜绕鹕淼溃澳闳魶]什么好話,便不要來昱珩面前討嫌�!�
慕容程冷笑:“你又安的什么好心?”
二人就這么站在昱珩的床前對峙,直到昱珩輕咳了一聲開口:“三皇子,麻煩您先出去一下吧,四皇子大約是有話想單獨問我�!�
慕容秩按下不甘:“好,我就在門口,有什么事立刻叫我�!�
房門被合上,慕容程站在床前,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你給本宮解釋清楚,為什么要去給太子當(dāng)幕僚?”
昱珩神色淺淡,平靜地回答他:“這是陛下的安排�!�
“你當(dāng)本宮是傻子?!陛下既已對你刮目相看,若不是你自己提議,他又怎么會賜你這么一個不痛不癢的閑差?”慕容程咬著牙質(zhì)問。
昱珩不再反駁,安安靜靜地垂下眸。
“是你自己說的,你會好好活著,等本宮來接你�!蹦饺莩虘K笑一聲,發(fā)紅的眼緊盯著他,“三天三夜,本宮將京城翻了個底朝天,跑死了兩匹千里駒,拿千萬張文書撈回你的一條命,你就是這么等本宮的�!�
慕容程深吸一口氣,自己都覺得這怨婦似的口吻很可笑,可他就是忍不住。他閉上眼,問出了兩月以來一直盤旋在心頭的陰霾:“太子告密,是你自己做的,是不是�!�
昱珩終于開口:“是�!�
慕容程大笑出聲:“昱珩,你好得很!”
“你從我發(fā)現(xiàn)你的烙印那一刻開始布局,先拿身世引起我注意,成為我的人之后,一邊放常舜混淆視聽,一邊把自己的身份透露給太子。太子告密給皇上,必會擴大事態(tài),而我為了自保,也必須證明你的清白。而你只需要在東窗事發(fā)之前騙到我的真心,利用我保你平平安安地到皇上面前一鳴驚人�!蹦饺莩桃蛔忠痪涞卣f,“環(huán)環(huán)相扣,一招廢子也無,昱珩,你果真是好手段�!�
昱珩再也不用偽裝出來的單純眼神看他,眸色淺淡,露出毫不掩飾的算計和漠然:“你若是為了夸我而來,那我收到了,多謝殿下謬贊�!�
慕容程猛地攥住他的手腕壓在枕頭上,居高臨下地逼視他:“那我呢?我算什么,你的跳板,還是棄子?”
昱珩望著他嫣然一笑:“殿下自然就是殿下,哪有什么別的身份�!�
“你可曾有一刻,把本宮放在眼里?”慕容程沉沉望著他,明明自己是上位者,內(nèi)里卻落魄得像個輸光所有的賭徒。
昱珩繾綣地攬住他的脖子,熟練且魅惑地舔弄勾引他的唇舌,在接吻的間隙,在他耳邊曖昧低語:“我不僅時時把您放在眼里,還時時放在身體里呢�!�
慕容程只覺得自己丟盔卸甲,狼狽不堪,到最后只能喃喃地說一句:“你說過,等我還你清白,就告訴我你的名字�!�
昱珩摸著他的頭,無不憐憫地嘆氣:“可是殿下,顏如玉已經(jīng)死了啊�!�
慕容秩進(jìn)門時,看到的就是昱珩靠在床頭,慢條斯理地給自己的上衣系扣的樣子。他眼尖地一眼看見胸前那一片斑駁,腳步狠狠一頓,忍著血氣上涌道:“我去給你拿藥�!�
昱珩拿著消腫止痛的藥膏,毫不介意慕容秩還在旁邊坐著,敞開衣領(lǐng)給自己抹藥。慕容秩不自在地轉(zhuǎn)開視線,開口道:“他已經(jīng)不是你的主子了,你何須再順著他。”
“我從不做卸磨殺驢的事�!标喷褚贿吋�(xì)細(xì)把藥膏擦在紅腫的乳尖上,一邊說,“放心,他沒做到最后,這不是才一炷香的時間么。”
慕容秩默然一陣,才道:“阿珩,其實我也有話問你�!�
昱珩頭也不抬:“問我為什么選太子?”
“對。”慕容秩看著他的側(cè)臉道,“老四脾氣不好,不選他是對的,可為什么……為什么是太子?據(jù)我所知,他從不好男色,自太子妃去世之后,他一直懷念亡妻,未曾再娶�!�
“殿下,你以為我在選夫君么?”昱珩放下藥罐,給自己系上衣帶。
慕容秩一時語塞。
“太子和高丞相是當(dāng)年顏氏案的主審�!标喷衿届o開口道。
慕容秩瞳孔驟縮,終于意識到了什么:“你想做什么?”
昱珩抬起眼看著他,緩緩道:“白狼懼狼王長生之術(shù),攜狼眾分其尸而食之�!�
他猝然站起身,臉色變得極其難看:“這話你從哪里看到的?”
“為什么顏家因為一個志怪故事便招致滅頂之災(zāi)?”昱珩步步緊逼,“白狼是誰,狼眾又有誰,故事的結(jié)局是什么,顏太傅寫下這些,到底是煽動還是影射?為何在寫了此話之后,顏家就被查出私藏軍火?如果顏家想謀反,犯得著寫書預(yù)告么?”
慕容秩面色蒼白地打斷他:“阿珩,算我求你,不要管這件事�!�
“殿下,你身上也流著一半顏家的血�!标喷窨粗饺葜�,“你不想知道真相嗎?”
“我想你活下去,阿珩。”慕容秩閉了閉眼,沉痛地道,“好好活著,什么都別問,好不好?”
昱珩緩緩呼出一口氣,輕聲道:“殿下,你請回吧,我困了。”
昱珩說完便閉上眼,仿佛真是困極睡了過去,慕容秩說不出別的話,只能替他掖了掖被角,轉(zhuǎn)身離開。
等慕容秩走了之后,昱珩便睜開眼,穿好衣服鞋子,獨自去了太子府請安。
被門口小廝引進(jìn)府內(nèi),太子慕容和正在房內(nèi)和自己對弈,昱珩上前拜見,慕容和便招他過來道:“來得正好,本宮下棋缺個對手,你來陪幾局。”
“是�!标喷駪�(yīng)下,坐在他對面執(zhí)起黑棋,神色自若地放下一子。
不咸不淡地對弈幾輪,慕容和一邊下一邊道:“昱先生棋藝很精湛啊,怕是最善下棋的老四落到你手里,也撈不到什么好�!�
一提到四皇子,手里的棋突然和某個場景聯(lián)系在一起,變得有些燙手。昱珩捏著棋子笑了笑:“下官雕蟲小技,讓太子見笑了�!�
“計小無妨,重在膽大,”慕容和悠然道,“昱先生謀算精巧,置死后生,但凡換個膽小一點的,怕是一招也使不出來�!�
“還得謝謝太子推波助瀾�!标喷竦�。
慕容和哼笑道:“把本宮當(dāng)槍使,還說得這樣冠冕堂皇。也罷,這次是本宮棋差一著,但也不算全輸�;噬狭P了老四一年俸祿,三月不許他上朝聽政。本宮知道他對你不好,此番就當(dāng)替你出氣了�!�
昱珩垂下眼眸:“從前的事都過去了,下官今后,只聽從太子殿下調(diào)遣�!�
“如此甚好。”慕容和放下棋子,看著他道,“昱珩,本宮不管你因為什么選擇來這里,既然來了,就是本宮的人。本宮從不虧待自己人,也絕不放過一個叛徒,你可明白?”
昱珩站起身抱手作揖:“下官明白�!�
慕容和抵著下巴,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道:“既然是本宮的人了,是不是應(yīng)該……近身來伺候?”
昱珩動作一僵,不確定地開口道:“如果殿下想要的話……下官得準(zhǔn)備一下�!�
慕容和朗聲大笑,把棋子收回棋盅:“逗你的,本宮不好男色,回去吧昱先生�!�
群~⒋⒊
整理.2022?03?28
00:31:17
十五
第二天是上朝的日子,昱珩讓小廝拿出備好的朝服,鄭重地穿戴整齊,站在鏡子前。幾年前在家時,他嘗嘗幻想自己狀元及第之后,上朝穿朝服的樣子,今天真的穿上了,卻并無雀躍的心情。
絳紫色緞面,銀線繡著松柏仙鶴,穿在身上顯得他氣色深沉了一些,除此之外,似乎也就是一件普通的衣服罷了。
他坐上馬車,在天色尚暗時出門,到達(dá)宮門口也還沒天亮,大臣們?nèi)齼蓛傻仍谕饷�,借著燈籠的亮光寒暄交談。看見昱珩下馬車后,現(xiàn)場眾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
大家都知道這個新晉官員的來歷,驚奇者有,但還是不屑者居多。大臣們自恃身份,沒人想和這個曾經(jīng)的顏奴搭話。只有常舜跑上前來,笑著對他打招呼:“玉兒,你身子沒事了?”
昱珩:“承蒙常公子掛念,下官已經(jīng)沒事了�!�
“每次去看你,你總睡著不見醒,我還以為得休養(yǎng)好幾年呢,沒想到一下子就康復(fù)了�!背K磽狭藫项^,不好意思地說,“你不用自稱下官,我就是皇子伴讀,旁聽政務(wù)而已,官職怕是還沒你高呢�!�
昱珩搖頭笑了笑,又問:“三皇子和四皇子可來了?”
“四皇子還在禁足,三皇子總生病告假,今天怕是也不能來�!彼f著,忽然看見有人走過來,趕緊恭敬行禮,“太子殿下�!�
慕容和負(fù)手上前,沒什么架子地示意眾人免禮,含笑道:“昱先生剛養(yǎng)好身體,怎么就忙著來上朝了,別又累壞自己�!�
“下官總不能光吃飯不做事,”昱珩道,“太子殿下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下官雖愚笨,好歹也擔(dān)了個幕僚的名頭,該在其位謀其事才是�!�
到了時辰,宮門打開,官員們持著象牙笏依次入殿,按官職高低排好位置,對龍座上的皇帝行跪拜大禮。昱珩官職較低,從他的位置只能看見前面攢動的人頭,還有高處端坐的依稀的明黃身影。
今日朝堂上氣氛有些凝重,兵部上報了邊疆戰(zhàn)事吃緊、救援糧草中途被匈奴燒毀的軍情,眾人陷入了短暫的死寂。
高丞相先站出來稟報:“啟稟皇上,老臣以為,當(dāng)務(wù)之急是補上邊疆戰(zhàn)士的糧草。不如調(diào)整全國賦稅,把征到的糧草送去前線�!�
“兒臣以為不可。今年開春以來多地洪災(zāi),許多百姓尚且自顧不暇,要等國庫救濟,如何承擔(dān)得起更重的賦稅?何況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等稅收征完,補送邊疆也來不及了�!碧臃瘩g。
眾人爭論不休之時,常舜靈機一動,站出來道:“陛下,微臣以為,可先開國庫援邊以解燃眉之急,再向各大世家募捐籌得賑災(zāi)糧,多余的再填充國庫,如此邊境之危可解,災(zāi)民也得救了�!�
全場頓時安靜下來�;实鬯尖馄�,笑道:“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哪位愛卿愿意牽頭此事?”
其他人恨不得躲到地縫里去,只有一個常舜初生牛犢不怕虎,自告奮勇道:“微臣愿意!”
“好,常侍郎家的公子有出息�!被实圪澰S地看了他一眼,拍板定論,“就由常舜擔(dān)任征糧官,替朕向各大世家募捐,監(jiān)督賑災(zāi)款原原本本地送到災(zāi)民手里。等平穩(wěn)渡過災(zāi)情,朕再有重賞。”
“謝皇上恩典。”常舜的父親和常舜一起跪下謝恩,實際上只想一掌拍死自家這愣頭青幺兒,還得盤算著擠出一筆錢糧帶頭捐贈,給這不成器的立威。
“不過你去募捐,就沒人陪老六上書房了�!被实壅f到此,六皇子趁機道:“父皇,兒臣年紀(jì)也不小了,也想做些實事,為國效力,可不可以不去上書房了?”
皇帝無奈一笑:“也罷,功課也學(xué)得差不多了,是該做點正事。你不必去民間跑,領(lǐng)個鴻臚寺的差事,先去學(xué)著�!�
散朝之后,皇帝讓太子來御書房議事,慕容和叫住欲先離開的昱珩,讓他和自己一同去御書房見皇上。昱珩有些驚訝,但沒說什么,默默跟上了。
剛走到門口,又被跳出來的六皇子攔住,后者兩眼放光地說:“玉兒你好些了嗎?還有沒有不舒服?四哥沒找過你麻煩吧?這些日子擔(dān)心死我了,我又沒機會出宮,現(xiàn)在好了,我去鴻臚寺就能常常出宮,就可以偷跑出來見你啦!”
六皇子一串連珠炮似的話叫昱珩都找不到縫隙回答,好笑道:“殿下,挑緊要的說,下官著急走呢�!�
六皇子又突然卡殼了,臉龐微微泛紅,四下看了幾眼,然后飛快把一本冊子塞給他:“本宮有事先回去了!”說完就落荒而逃。
昱珩來不及叫住他,拿著冊子左右為難,只能頂著太子好奇的眼神,打開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