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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他的手移到陳挽的腕上,很緊地攫住,不讓他逃跑,拿起那只舊網(wǎng)球,溫和地問:“這個呢,可以跟我說嗎?”

    陳挽的臉更熱,如同被要求現(xiàn)場朗讀剖析情書,但手被牢牢牽著,趙聲閣氣場強大,他無路可逃,只好說:“就是高二和內(nèi)地聯(lián)賽訓(xùn)練的時候,你可能是嫌本部的球館和球場太多人看你,就挑飯點時間去分部逸夫樓后面那個球場自己打一會兒�!�

    “我一般在逸夫樓附近溫書�!�

    “你每天都看我打球?”

    “……嗯,”但陳挽還是鄭重聲明,“不過真的是它自己滾到我腳邊的,我不會去偷你的東西�!�

    趙聲閣就馬上說:“沒關(guān)系�!�

    只是問:“沒有想過拿去找我嗎?”

    “這應(yīng)該是你不要的,”陳挽指著球面上的某一處,“你看這里,凹進去了�!蹦弥粋壞的球去找人,實在很像心懷不軌的搭訕,況且趙聲閣來分部本來就是為了避免打擾。

    趙聲閣看著他,想透過這雙漆黑的眼睛去看十六歲的陳挽,十六歲的陳挽眼睛也這么黑嗎,是否在那個時候眼神就已經(jīng)學(xué)會藏住愛意。

    心中如同悶了一場無法宣泄的暴雨,趙聲閣在不知情的年歲里被這樣巨大、飽滿、妥帖地愛了這么多年,終于在今日迎來了回聲震耳的反噬。

    少年時代遺落的碎片,被陳挽一片片撿回來珍藏。

    陳挽這里撿一點,那里撿一點,撿著撿著就熬過了這么多年。

    趙聲閣將他拉進一些,聲音低了一些:“袖扣也是給我的?”

    “是,”陳挽沒有什么苦大仇深,這是他一個人的尋寶游戲,只是在今日等來了主人和玩伴,他無奈地笑笑,“那次在貝島,我還以為你要跟我搶呢。”

    “不過本來就是送給你的,你開口的話,我一定會讓給你。”

    “這樣啊,”趙聲閣歪了下頭,盯著他,“我以為你要送給什么朋友呢�!�

    “……我沒有什么朋友。”

    “羊毛毯也給我?”

    “就是……”陳挽有些沒辦法地看著他,“你家的飄窗貼的大理石看起來挺涼的,你又喜歡在那里辦公,我會擔(dān)心你著涼,特別是臺風(fēng)天或者換季的時候�!�

    陳挽的目光非常懇切:“真的不想你再生病了�!�

    趙聲閣的心不可抑制地觸動,攫他的手更緊,目光緩慢地掃過架子:“為什么給我買這么多?”

    陳挽卻很自然地說:“沒有什么理由,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看到了,就想給你買�!彼南矚g很樸素,不過如此。

    趙聲閣小時候沒有收到過什么禮物,也不對任何節(jié)日存抱期待,但原來送禮物和收禮物都是不需要特定的時間和理由的。

    陳挽看他都知道了,索性毫無保留地袒露:“手表是你給我買袖扣的時候看上的,本來還想多看看,不過你好像不怎么感興趣的樣子,我后來就再自己去了一趟�!�

    “……”

    “不過這些都只是我的審美,你不喜歡也沒關(guān)系,以后你看上什么我都會給你買�!�

    “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可以。”

    趙聲閣很認真地聽著陳挽說每一個字,企圖去回溯那些他已錯過、不可再挽回的被愛著的時刻。

    帶著遺憾的幸福讓人耿耿于懷。

    趙聲閣抑住心里那場無法宣泄的暴雨,說不計較陳挽撿他的的東西,還說謝謝陳挽的禮物,說他很喜歡,從頭到尾都很寬容,很感念的樣子,但晚上把陳挽壓在金絲楠木的百寶柜上的時候完全不是這樣,非常兇,一邊動一邊指令陳挽為他將這些差一點就永不見天日的禮物一樣樣戴上。

    “陳挽。”

    “手表。”

    趙聲閣很紳士,只不過兇悍的動作和體貼的語氣判若兩人。

    “我可以試試扳指嗎�!�

    他好禮貌,為陳挽抹走額頭淋漓的汗水,商量著問:“項鏈也戴一下吧�!�

    陳挽的腳趾蜷縮、繃緊又松下來。

    “還買了耳釘啊,”藍寶石和黑曜石,趙聲閣把玩片刻,有點遺憾地低聲說,“我沒有耳洞�!�

    “不過如果你想看,我也可以為你打一個�!�

    陳挽幾欲暈厥,連指根都在打顫,氣若游絲地說:“不、不打了。”

    “你會痛的。”

    趙聲閣停下來,看了他一會兒,又更兇起來。

    陳挽的心臟和身體都被填滿,除了趙聲閣,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無論趙聲閣如何逞兇,他也只是用溫柔的目光包容。

    趙聲閣手握著他的脖子,用了力氣,居高臨下,沒什么表情地問:“陳挽,你憑什么擅自扣押我的禮物?”是不是差一點,他就永遠收不到。

    陳挽幾近窒息,勉力抬手,摸了摸他汗?jié)竦哪�,想了想,也只能說:“以后會給你買更多的,更好的�!�

    他把趙聲閣的頭抱進自己的頸窩里承諾。

    趙聲閣就沒有那么兇了。

    溫柔與愛可消弭化解感情中一切后怕與不安。

    趙聲閣追人和工作一樣雷厲風(fēng)行,一改之前神龍不見首尾的作風(fēng)——連續(xù)兩個晚上被海媒狗仔被拍到前往太子?xùn)|。

    陳挽開會開到很晚,一直沒有出來,狗仔似乎不挖出這個能讓趙聲閣耐心等兩個鐘的“神秘密友”誓不罷休。

    趙聲閣看到有人在蹲他,讓司機開門下車給狗仔送了瓶水。

    狗仔似是沒想到自己藏得那么隱蔽也會發(fā)現(xiàn),哆哆嗦嗦地接過,想起曾經(jīng)得罪過趙聲閣的人死法有不下十版的傳聞,抱著大炮撤了。

    趙聲閣問:“他怎么走了?”

    司機猜測:“大概天太冷了。”

    趙聲閣就繼續(xù)低頭在筆電上工作。

    不過趙聲閣去得多了,還是有幸運的狗仔拍到,但夜色模糊,正臉不清,“密友”身份眾說紛紜。

    外頭的人看不出,熟人不可能認不出來,在一次陳挽因為加班缺席的聚餐上,譚又明大罵趙聲閣禽獸。

    “陳挽不行!你趙聲閣想玩,多的是人陪你,但陳挽不行�!标愅焓撬J定的朋友,不是什么可以隨便玩玩的nobody。

    趙聲閣問:“玩?”

    沈宗年問:“你們在一起了?”

    趙聲閣道:“沒有,我在追他�!�

    “……”

    “你還會追人呢!”譚又明陰陽怪氣。

    “……”趙聲閣平靜的目光在他們的臉上掃了一圈,沈宗年表情淡漠,譚又明義憤填膺,蔣應(yīng)明顯還在狀況外,卓智軒大概是上次闖了禍整個晚上縮著脖子一聲不吱。

    趙聲閣反手敲了敲桌面:“這就是你們對我的感情的態(tài)度?”

    “我們應(yīng)該是什么態(tài)度?”譚又明問,“你是不是覺得陳挽性子軟好欺負?”

    “我不是,”趙聲閣無所謂旁人態(tài)度,他只是發(fā)出告知,譚又明這種腦子不好的可以不予理會,但卓智軒也在,他是陳挽不多的親密朋友,趙聲閣雙手擱在臺上交握,說,“我很認真�!�

    “……”

    聚餐結(jié)束,大家一同前往地下車庫,趙聲閣說:“智軒,留步�!�

    卓智軒一梗,心想,這一天還是到了。

    趙聲閣看著他的樣子有點無語,不嚇?biāo)�,說:“要是家里難為你,就跟我說。”

    印象中,卓智軒還是那個沒錢了或闖禍了就跑到他和譚又明背后告狀的小孩,現(xiàn)在就敢?guī)椭愅熳瞿切┦铝恕?br />
    卓智軒一愣,和他預(yù)想的秋后算賬不太一樣:“你……不怪我嗎?”

    趙聲閣:“他要殺人越貨都可以,但我要一個知情權(quán)�!�

    卓智軒突然覺得,這一次,小時候的那個兄長是真的回來了。

    不過,趙聲閣又說:“這些年謝謝你,但下不為例�!�

    他威嚴很足,卓智軒馬上點頭說好的,然后麻溜去上了譚又明的賓利。

    這次因為幫陳挽惹了禍,家里斷了卡和車,卓智軒只能蹭車回去。

    是沈宗年開車,他轉(zhuǎn)著方向盤,問:“趙聲閣訓(xùn)你了?”

    卓智軒的“沒有”還沒出口,副駕的譚又明就轉(zhuǎn)回頭說:“該!”陳挽和卓智軒一個比一個沒心肺,趙聲閣不罵他都要罵的。

    卓智軒雖然被停了卡和車,但還挺高興的,對著沈宗年笑了兩聲:“嘿嘿,沒挨訓(xùn)。”

    “……”譚又明驚恐地轉(zhuǎn)過頭抓著沈宗年手臂說,“完了,孩子被訓(xùn)傻了。”

    “……”

    陳挽一連缺席了好幾次譚又明的聚會,終于在十二月正式到來之前順利完成了足額股權(quán)的收購。

    依舊沿襲了他本人一貫劍走偏鋒、游走邊緣的風(fēng)格,只不過這一次,是他自己主動和趙聲閣坦誠的。

    趙聲閣聽后,沒有說話,就這么看著他。

    陳挽就好脾氣笑笑,但語氣堅持,說,這一刀他必須親手斬下。

    他眼睛彎彎的,趙聲閣就大發(fā)慈悲沒有干涉了,還是那一句話:“你要殺人越貨都可以,我只是要一個知情權(quán)。”

    陳挽哭笑不得,發(fā)自內(nèi)心地覺得自己做的事情并沒有這么危險。

    榮信年底最后一次股東大會,從未在公司出現(xiàn)過的陳挽首次露面,引起一片議論。

    這也是在壽宴驚起一片波濤后陳秉信第一次見到陳挽,無論之前他是派陳裕還是親自約見,都遭到了毫無余地的拒絕,趙聲閣將人看得滴水不漏。

    任目光各異,陳挽喜怒不驚,八風(fēng)不動,穩(wěn)坐在僅次于陳秉信的席座,不知從何時起,竟已頗有幾分趙聲閣平日唬人的氣場。

    在董事會做完匯報后,陳挽提出由于股權(quán)份額變動,陳秉信已經(jīng)失去一票否決權(quán)。

    陳秉信自從那晚,人一下子頹敗十歲,血壓飆升,氣急攻心,在公眾場合也不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孽子!榮信是我一手創(chuàng)建起來的,我最了解,也最有話語權(quán),你投機取巧坑蒙拐騙坐到這里,什么也不知道,少在這指手畫腳�!�

    陳挽不卑不亢,較為冷漠地朗聲勸道:“創(chuàng)始人也要遵紀守法,突破《公司法》的決策無效,希望陳董明白,今非昔比,董事會不可能再是你的一言堂�!�

    陳秉信目光沉怒,陳挽視若無睹,在他還未得開口之前又道:“據(jù)監(jiān)事會的議案,陳裕和廖致和兩位董事的股權(quán)出現(xiàn)瑕疵,并且在煙草出關(guān)時存在挪用資金假公濟私行為,我希望兩位引咎辭職。”

    被點到名的人目露震驚,一身冷汗,陳挽不等他們狡辯,發(fā)出最后通告:“如不采納,我將引用《趙聲閣法案》申請證監(jiān)啟動監(jiān)察程序�!�

    此言一出,舉座嘩然。

    陳挽從陳秉信頹然失色的瞳孔中,看見一個舊時代王國分崩離析,無力回天,他異常清楚地感知到,那座壓在自己背上十幾載的巨碑也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十二月中旬,海市頭部各大財經(jīng)周刊版面熱鬧非凡,標(biāo)題浮夸天花亂墜吸人眼球。

    海市正式進入了冬令時,港島終年無雪,只是風(fēng)大,晝短夜長,天亮得晚。

    趙聲閣將陳挽送到泰基,靠邊停下。

    天氣略顯陰沉,大葉紫荊已經(jīng)掉光,光禿的枝椏在冷風(fēng)中搖曳。

    天橋上走過許多上班族,光鮮亮麗,仔細看神情冷硬尖銳,像年輕但并無生氣的血液一點點流入空曠的園區(qū)。

    這是陳挽連軸轉(zhuǎn)的第十二天,榮信已成散沙一盤,但不趁機斬草除根趕盡殺絕陳挽始終無法徹底安心。

    趙聲閣從后排拿圍巾圍到陳挽脖子上。

    經(jīng)典的英倫格子款式,他親自選的,大概是骨子里掌控欲的一種延伸,陳挽從領(lǐng)帶夾皮帶到袖口打火機都出自趙聲閣之手。

    當(dāng)然,趙聲閣非常公平民主,他本人的衣食住行決定權(quán)也歸陳挽全權(quán)所有,今天戴的那對長生無極袖扣就是陳挽親手系上的,雖然系的時候手指還在打顫。

    “葛惜催促股權(quán)過手的事可以適當(dāng)放緩,分期最好,如果條件允許,甚至可以由你母親適當(dāng)出面�!边@樣既會減少外界對陳挽暗地手段的猜測和警惕,也能佐證宋清妙確實是和葛惜交情匪淺,那些照片和報道并非作秀。

    “當(dāng)然,”趙聲閣壓了壓他的圍巾,說:“這只是我的建議,你自己決定�!�

    “好,”陳挽被他裹嚴實,看著他眉眼間還掛著一點起床氣的不耐,無奈一笑:“明天別送了吧,多睡會兒�!�

    趙聲閣:“沒有這樣追人。”

    “那不追了吧,轉(zhuǎn)正�!�

    趙聲閣:“不轉(zhuǎn),沒及格。”

    陳挽啊一聲。

    從去榮信園逮人的那一夜起,這些天趙聲閣寸步不離,幾乎是把他攥手心里,一爐火似的烘著,燒著,他都快化了。

    “這……還要怎么樣啊?”陳挽不懂了。

    趙聲閣看他一眼,平靜地說:“我沒做好�!比绻倬X一點,再強硬一點干涉……。

    陳挽把圍巾扯下來一點,湊近問:“哪里不好,趙聲閣�!�

    “陳挽,你拿我跟別人比?”

    “嗯?”陳挽不明白。

    “我做得好不好,別跟別人比,拿你自己比�!�

    趙聲閣的標(biāo)準是陳挽,所以他永遠遲一步。

    愛人這件事,已經(jīng)被陳挽做到了極致,無論趙聲閣再如何努力,好像都不能讓陳挽擁有自己這種同等深度的被愛的體驗。

    這很不公平。

    遇上這個人,你就只會想對他好一點,再好一點,沒有別的辦法。

    陳挽覺得挺好玩的,笑:“這么說,你追沒追上我,是你說了算啊�!�

    “你說了算。”

    “但是放水不好。”趙聲閣提醒他。

    “……”

    陳挽下車的時候,第一次沒有成功打開車門,他突然想起什么,轉(zhuǎn)過身,湊近趙聲閣,問:“我不放水,但是沒轉(zhuǎn)正也先親一下可以吧?”

    趙聲閣就說,也可以。

    陳挽得到了親吻后,順利地解開了車鎖。

    趙聲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駕車離開泰基,沒有直接去明隆,而是右轉(zhuǎn)穿過西區(qū)隧道抵達荃灣。

    Monica的診所趙聲閣陪陳挽來過兩次,今天第一次單獨前來。

    有些事他需要單獨問Monica,Monica似乎也有意要單獨和他聊一次。

    不過因為早上還有會,聊得不算久,沒到十一點趙聲閣就回到了明隆。

    寶莉灣項目即將進行長達一個月的路演,地點覆蓋內(nèi)地和海外,趙聲閣需要把明隆其他的項目都提前做好部署,沈宗年和譚又明今天都過來開會,還有其他的一些注資人和合伙人。

    會從中午一直開到下午,只有短暫的休息,趙聲閣看了眼手機,沒有新進來的信息。

    陳挽今天一整天都在泰基開會談判,葛惜對一部分瑕疵股權(quán)提出了異議,陳挽則提議分期過渡,雙方磨合很久,最終求同存異定下了初步方案。

    他手機調(diào)了靜音,中場休息的時候,從口袋里摸到一支維斯康蒂。

    和他收藏柜里的那一支不是同一款,但是同一個系列,應(yīng)該是訂制款,有很低調(diào)的私人logo。

    陳挽把鋼筆拍了照發(fā)給趙聲閣。

    過了一會兒,趙聲閣回:

    “……”趙聲閣知道,這是卓智軒又給他發(fā)新的表情包了。

    陳挽經(jīng)常在自己的口袋里發(fā)現(xiàn)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包括但不限于手帕、鋼筆、手套或是打火機。

    不是正式的禮物,是趙聲閣私密的貼身之物,就像隨手在口袋里放一塊糖果,陳挽隨手就能掏到驚喜。

    也像某種圈地和標(biāo)記,時刻陪伴、提醒和回應(yīng)。

    會議一直到近四點才結(jié)束,陳挽從泰基回科想的路上下起了雨,他發(fā)信息跟趙聲閣說不需要來接自己:

    趙聲閣只回了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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