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那么正常的一句話,從趙聲閣的口中說出忽然就有了那么點“有我給你托底你怕什么?”的意思。
趙聲閣是陳挽在這個世界最難拒絕的一個人,但他還是沒有馬上答應。
趙聲閣單手掐著煙,彈了彈煙蒂,風把他的頭發(fā)吹亂,顯得隨意和不羈,像一幅電影海報。
他在夜風中,歪了歪頭:“敢橫穿三股車道和中央綠化帶直接撞擊巨獸吉普和大切諾基引擎,不敢接明隆的邀約?”
陳挽一怔。
趙聲閣怎么知道?
當時天太黑了,那些具體的細節(jié)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嗯?”趙聲閣沒放過他。
出事的當天晚上他立馬就叫人去查了路況和線索,那段路他也親自開過。
陳挽有時候像個君子,有時候像個瘋子,并且格外善于用溫潤柔軟的外表偽裝自己,真瘋起來是不大要命的。
聽證會是一次,環(huán)海高速飛車又來一次。
下一次是什么?
趙聲閣不希望再看到了。
“不用急著答復我,好好考慮,”趙聲閣從小在談判桌邊長大,進退張弛恩威并施拿捏得很好,說話也舉重若輕,那么大一件事在從他口中說出來也變得不像一回事了,“也不必覺得我是在補償你,我只是建議你可以嘗試一下,如果真的中標了,明隆也是非常嚴格的甲方。”
“這個項目的負責人也非常難應付,合作中如果你們不能交出令人滿意的方案和成果,該追究、該賠償?shù)囊粯硬粫��!?br />
他重新咬上煙,含糊說:“想清楚了給我電話�!�
停頓片刻,他斜了一眼:“你有我電話吧,陳挽�!�
閣是第一個問挽喜歡什么的人!
◇
第38章
37、掌心蜻蜓
“……有�!标愅觳恢浪遣皇枪室膺@么問的,臉上有些訕,但心里還是挺高興的。
要注意分寸啊,陳挽暗自告誡自己。
大紅袍已經(jīng)剩下很短一截,趙聲閣把煙按滅了,眼前突然伸來一只手,掌心向上。
“?”
陳挽很自然地說:“給我吧,我拿去扔了�!蓖饷鏇]有垃圾桶,一直拿著很不方便。
“……”但趙聲閣時常驚嘆于陳挽的服務意識,很多事情他是怎么做到如此自然而坦然的。
雖然煙頭燒到末尾幾乎是已經(jīng)不燙了的,但趙聲閣還是略微無奈地輕輕把他的手拍了下去,說:“不用�!�
陳挽心中暗自驚了一下,只覺得手心掠過一只蜻蜓,還沒捉住,就飛走了。
回去的時候兩人也是分開走。
陳挽留下來打電話。
出來之前宋清妙給他打了一通電話,他還沒有回。
“寶寶,醫(yī)生查過房了嗎?”
她問這個倒不是關心陳挽病情,只是她有話要說。
“現(xiàn)在方不方便說話?”
陳挽抿了抿唇,沒說我已經(jīng)出院好幾天現(xiàn)在都在開康復慶祝派對了,只是說:“方便,你說�!�
宋清妙聲音壓得很低,告知他一個重大商密:“兩天前,榮信的散股被收購了,謝家堅說方陽那幾個小股東在聯(lián)系他,寶寶,你現(xiàn)在手上能拿出多少現(xiàn)金——”
“你又去見了謝家堅?”
宋清妙一怔,似是沒想陳挽關注的重點是這個,還質問她,惱羞成怒道:“陳挽,我是你的母親!難不成我見什么人還要同你匯報經(jīng)過你的批準?你懂不懂尊重長輩?”
陳挽嘴唇抿成一條線,想問她那你有沒有尊重你自己,但還是忍了下來,深吸一口氣,放緩聲音,是勸告也是警告:“你這是在與虎謀皮,玩火自焚,謝家堅這個人心思不正,巧言令色,你玩不過他的�!�
宋清妙不以為然:“我可以不找謝家堅幫忙,那你幫我收榮信的股票啊。”
陳挽大為不解:“為什么就非要執(zhí)著于榮信過不去?”他狠狠吸了口煙,空氣從肺部被擠出來,“你要別的東西,我可以幫你,這個,不行�!�
沒能從兒子那里要到錢,宋清妙口不擇言罵了他幾句,氣呼呼地把電話給掛了。
陳挽心里不安,派人暗中盯緊她的賬戶以及謝家堅的動向。
他調(diào)整了一會兒情緒往回走,茶已經(jīng)又上一輪了,蔣應正在說一個他從族叔那兒聽來的紅頭項目競標。
他問趙聲閣:“明隆沒有意向?李家和覃家都按兵不動等著你出手,他們準備打價格仗,并且很早就注入了外資,現(xiàn)在匯率上浮,他們是勢在必得的�!�
趙聲閣抬頭看著正開門走進來的陳挽,淡然道:“不急�!�
他不喜歡貿(mào)然出手,他喜歡讓獵物自己主動走過來。
如果對方不知道怎么走,他可以把路和階梯都鋪好,一步步、手把手教。
但如果對方是不愿意走過來……趙聲閣靠在椅背,轉了轉腕表,眸光變得有些遺憾和晦澀。
不會,可以教,但如果對方是不愿意走過來,那只能用他的方式來。
你最好是愿意的。
陳挽在趙聲閣身旁落座的時候,看到趙聲閣正看著自己,陳挽還微笑了一下,并給趙聲閣的茶碗添了茶。
趙聲閣也挺紳士地笑了笑。
你最好是愿意的,趙聲閣再一次在心里說。
結束的時候卓智軒跟陳挽的車走。
大家都喝了酒,司機開的車。
卓智軒說:“把你撞傷那幾個人已經(jīng)抓到了。”
“是嗎?”
“嗯,在一個免簽的島上被捕的�!�
陳挽點點頭:“那就好�!边@樣他也不用時刻擔心趙聲閣的安全問題。
卓智軒靜了幾秒,忽然轉過頭:“據(jù)說人被趙聲閣直接從警方手上帶走了。”
現(xiàn)在也沒有人知道具體是個什么情況,活沒活著,怎么處置,一概不知。
陳挽還是點點頭,沒太在意,對他來說,只要落網(wǎng)了就行。
“……”卓智軒看他沒什么反應,挑明說,“陳挽,我覺得不太對。”
“什么?”
“雖然他和警署交情很多年了,但是就這么直接把人帶走——”
“這不合規(guī)矩�!�
“他很少親自出手,這幾個人還不夠格,這么大費周章地搞幾個明顯是工具的雇傭槍手,無異于打草驚蛇,”卓智軒靜靜看著陳挽,“他沒有理由這么做,除非——”
陳挽正忙著看手機,今晚上趙聲閣坐在他旁邊,他舍不得把任何時間浪費在手機上,因此這會兒已經(jīng)堆了不少工作信息。
合伙人的,下屬的,合作方的,一條條等著他回。
卓智軒沒等到他接腔,只好自己說完:“除非是給你出氣。”
陳挽一邊低著頭快速回復信息一邊告訴他:“不是。”
“……你是不是有點先入為主了,我認真的�!�
他覺得趙聲閣不對勁的地方也不只這件事,但具體是哪里又說不上來,趙聲閣本來就不是能看透的人。
卓智軒不知道兩人私下那些曲曲繞繞,因為趙聲閣和陳挽在人前表現(xiàn)得一個比一個禮貌客套。
就連陳挽今晚給對方舀湯點煙都恭敬得像是在對待不熟的上司。
露天臺談話兩人也是一前一后分開出去和回來,陳挽有意落后趙聲閣半步。
旁人都不一定注意得到他們是一塊出去,更別說產(chǎn)生旁的遐想。
卓智軒只是覺得在那天病房之后,趙聲閣變得有人情味了一些,起碼現(xiàn)在陳挽也能跟對方直接對話了。
卓智軒一直用目光催促陳挽,他這才放下手機解釋:“他是在找洪七的下落和把柄,這對于明隆接手的那個海油項目很重要,白鶴堂背后是一張大網(wǎng),牽涉到很多人物和商密�!�
卓智軒狐疑看著他:“你怎么知道?”
陳挽簡略將趙聲閣建議他去競標的事情告訴卓智軒,并總結道:“趙聲閣很重視這個項目,任何線索都很重要,那幾個槍手既然能摸到徐小姐的行蹤,就說明他們有內(nèi)應,這種雇傭槍手都是硬骨頭,局子都不知道進去過多少回了,如果是由警方審,他們又不能刑訊逼供,根本不可能撬開他們的口�!�
但以趙聲閣的手段,總能審出個七七八八來。
沒想到卓智軒更睜大眼,一時間很多話涌進腦中,最后都只被壓成一句:“陳挽,你真的不試��?”
“試什——”陳挽反應過來,沒有猶豫,說,“不了�!�
卓智軒:“他信任你,至少是不反感你�!�
陳挽點點頭,又重新拿起手機工作:“所以別辜負他的信任�!�
越被信任,就越要律己。
“……”卓智軒快被他的死心眼弄得心梗:“不是,我只是覺得,都能說上話了……”
陳挽靜了會兒,搖搖頭說:“我早已經(jīng)比我原來預想的得到了太多�!�
但這些都不是他應得的。
像是偷來的。
他都從來沒想過自己還能有能當趙聲閣合作伙伴的機會。
而且趙聲閣不是他能拿來冒險的人。
陳挽跟卓智軒說,也是告誡自己:“不招惹他,對他不好�!�
云泥之別,隔著天塹,趙聲閣有他那個世界的世俗評價體系和星光大道。
陳挽滿身泥濘,辛辛苦苦爬天梯可不是為讓趙聲閣沾上污點和麻煩。
卓智軒也不知道說什么了,對自己的直覺不大死心,索性問:“那萬一他主動來搞你呢?”
“……”
“倒也不必這樣安慰我吧?”陳挽哭笑不得地揉了下山根,明顯不把這種異想天開的話放在心上,拍拍好兄弟的肩說,“有這等好事我第一個請你喝酒�!�
“……”
陳挽是個很民主的合伙人,海油工程的合作,他一回去找自己的合伙人學長和技術班子開了會,大家聽到這個消息后都很興奮。
陳挽無奈一笑:“確實是個機遇,但挑戰(zhàn)也真的不小,真的要做,到時候加班你們可不能罵我啊�!�
“不罵你,老板,這可是明�。 眳⑴c過這樣級別規(guī)模的項目,無異于履歷上鍍金。
明隆這次放出的標都是針對一些高精尖的小型公司,是因為大企業(yè)不好掌控,而小公司或者實驗工作室結構相對單一,人員關系簡單,明隆要把技術的控制權牢牢握在手里。
科想符合投標條件,但如果不是趙聲閣提,陳挽是不會去競標的。
不過既然趙聲閣提出了,證明他現(xiàn)在確實需要一個可靠的、信得過的人。
陳挽愿意做一切趙聲閣需要的事情,這個世界上絕對不會有比他對趙聲閣更忠誠的人。
但凡只要是陳挽下定決心要做的事,不擇手段也是要做成的。
那個已經(jīng)熟得倒背如流的號碼仍舊是一次也沒有打過,陳挽甚至忙得又一次較長時間地消失在少爺們的聚會上。
趙聲閣也沒有打電話問,不問譚又明也不問卓智軒,他心里知道,陳挽已經(jīng)接納了自己的提議。
趙聲閣建議陳挽嘗試投標,并非完全出于私心。
這個項目利益巨大,牽涉到的關系太多,比起什么資金、技術、儲備和經(jīng)驗,趙聲閣更看重忠誠。
趙聲閣信任陳挽的人品,不過他說不插手也是真的,如果科想不能過第三方評估團隊那關,趙聲閣不會徇私,該如何就如何。
再找別的機會合作就是了。
別被前面幾章的閣迷惑了,他還是挺壞的
◇
第39章
38、種葡萄
投標結果出來那一天。
陳挽和明隆初步交涉后,助理建議可以聯(lián)系一下他們總部。
陳挽終于名正言順撥出了那個電話,他給自己立的規(guī)矩,做到了這件事才可以撥出這個電話。
快斷線了對方才接通。
趙聲閣說:“陳挽�!�
“趙先生。”
趙聲閣似乎是輕笑了一聲:“恭喜。”
陳挽不確定這其中有沒有欣慰的意味,他大方地笑了笑,接受對方的恭喜。
兩廂無言,趙聲閣開口說:“聽說標書很出彩�!�
沒日沒夜廢寢忘食加班的疲憊和勞累在這一刻完全消解。
陳挽在趙聲閣這里是不要什么回報的,物質回報和情緒回報都不需要,能真切實在地幫上忙他就很滿足,額外的夸獎和認可是意外之喜。
陳挽不可能提自己嘔心瀝血只自謙說是評估方抬愛。
談及合作,趙聲閣說電話里不好說,讓他來明隆當面聊。
“好的,趙先生,您什么時候方便,我到貴司拜訪一下。”
趙聲閣說:“我開完會了。”
陳挽反應了一下,轉過彎來,感慨于行業(yè)巨佬的效率和執(zhí)行力,說:“那我大概四十分鐘后到�!�
合伙人剛好在他辦公室,問陳挽:“現(xiàn)在走嗎?我要出去,送你過去。”
陳挽還沒有回答,趙聲閣就在電話里說:“我叫人去接你�!�
陳挽說:“沒關系,我自己開車就行�!�
“你第一次來,過不了核心區(qū)的安檢,而且,”趙聲閣很不謙虛,“你可能會迷路,也找不到地方停車。”
陳挽突然想到自己確實不知道對方的具體方位,明隆占了半個園區(qū),幾棟大廈都只是員工的辦公樓,趙聲閣的辦公地點是保密的,有層層安檢,他只好說:“那麻煩您了�!�
趙聲閣派來的人很快就到了,載著陳挽從太子段西繞了一段中環(huán)高架,從一條非開放通行道上進入地下車場。
下了車,那位和陳挽通過電話的傳聞中的二助已經(jīng)在候著了。
容貌明麗的都市麗人微笑道:“陳先生,我叫何蕓,您叫我何助就好�!�
“何助理,幸會。”
何助理從許多個一模一樣的電梯中選了一個按開,跟他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等陳挽走進去,她指紋開鎖,電梯緩緩上升。
陳挽以為助理會把他帶到會議室,但他們?nèi)サ暮孟袷勤w聲閣的辦公室。
辦公室在七十二樓,不浮夸也不奢靡,東西不多,開闊大氣,窗外就是淺灣,海面平闊,視野極好。
“趙先生。”陳挽好幾天沒見他,突然見到,心里有些緊張,不過他沒有顯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