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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他陪著沈懷??去離的婚,最先聯(lián)系了專家為他治療右手,把損傷控制在可以療愈的程度――不足以畫畫,但正常生活無虞。

    當(dāng)時沈懷??笑著感激他,稱呼他“陸醫(yī)生”。

    聲音很美很軟,陸鐸辰開始籌備求婚。

    他當(dāng)真以為在剩余的人生里陪伴在沈懷??身邊的男人會是自己。

    他把一切擁有的全部給了出去,甚至在火災(zāi)后救了情敵江彥的一條命。可為什么換來的,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刻意忽略。

    命運(yùn)的每次轉(zhuǎn)彎都把他甩下了萬丈深淵。因?yàn)樯驊??一次也沒有選擇過他。

    他在一張賭桌上押盡所有,輸?shù)酶蓛簟?br />
    這三年多,江彥在海外日夜陪著沈懷??,莊弗槿事業(yè)春風(fēng)得意,也有一個似真似假的兒子。

    唯他在陸家的覆巢之下瑟縮,躲躲藏藏,惶惶不可終日。

    壓抑久了的巖漿是一定要噴出火山口的,他并不差,算得上京城世家少爺里萬里挑一的優(yōu)秀,天不垂憐,他便為自己爭。

    爭不來和沈懷??獨(dú)處的三年時光,爭不來莊家的潑天基業(yè),便爭出海孤輪上,魚死網(wǎng)破的一晚。

    見沈懷??一面,無論生死,都算完美結(jié)局。

    陸鐸辰的眼睛猩紅,他來殺戮的,而沈懷??卻說能讓眾人生還者,能帶他走。

    “沒有忽略過你,鐸辰,”沈懷??愣了幾秒后,忽而一笑,朝黑衣荷彈的男人走過去,柔聲說,“你是天之驕子,何必走到這一步,我和你走,換滿船的人質(zhì),好嗎?”

    船舷之外,風(fēng)浪聲甚重。

    怒濤如吼,凸起的島礁像巨型怪物,此情此景下,更顯得沈懷??的細(xì)語柔情彌足珍貴。美好得宛若死前幻夢。

    強(qiáng)烈地吸引著他。

    許諾乞丐衣食飽暖,許諾末路途窮者未來和愛意。

    一時間讓他深深戰(zhàn)栗,拿槍的手都要端不穩(wěn)。

    隨后陸鐸辰歸攏情緒,謹(jǐn)慎地退至角落,背后的艙壁給了他些許安全感。

    除開江彥舉著一把左輪瞄準(zhǔn)他,沈懷??和莊弗槿手里皆空無一物,非常安分地站在他的射程之內(nèi),看似毫無反抗之力。

    沈懷??望向陸鐸辰的眼神很柔和,仿若黑瞳仁很大的幼貓看人。

    陸鐸辰“嗤”了聲,道:“變臉這樣快,你最開始看的不是我的眼睛�!�

    他很在意沈懷??的第一反應(yīng),當(dāng)沈懷??提出條件,第一眼看的人是莊弗槿。

    那道對視的眼神極度默契,只有一瞬間,陸鐸辰卻在其中感受到了某種類似磁場的連結(jié)。――兩道磁極一拍即合。

    所以當(dāng)沈懷??向他拋來橄欖枝,陸鐸辰本能地防備、抗拒、又忍不住被吸引。

    一段感情異化為魔障時便會如此表現(xiàn),讓人的一顆心如烹如煎,視他如洪水猛獸,又如銷魂艷窟。

    沈懷??柔軟的唇瓣又張合幾番,道:“剛剛我想錯了,因?yàn)槲野l(fā)現(xiàn)莊弗槿沒有底牌,而你有,對不對?”

    話里的尾音都帶了鉤子,風(fēng)吹過他的長發(fā),也帶來海面逃生者尖利的呼救聲,沈懷??白衣翻飛,魅如塞壬。

    陸鐸辰朝他伸了手。

    幾乎人人都想帶走沈懷??,陸鐸辰心想,但起碼此時此刻,他的腳步是朝向自己的。

    足尖踏出的聲響很輕盈,沈懷??像一朵飄落的花瓣旋入陸鐸辰懷中。

    男人的身體很硬很冷,充滿了海水的腥苦和火藥的辛辣,沈懷??笑了一下,從陸鐸辰的視角看過去,那一點(diǎn)光潔的側(cè)臉楚楚惹人憐愛。

    沈懷??問:“你要怎么帶我走?”

    聽得人心搖神蕩。

    仿佛真成了他的所有物,柔順到任憑處置。

    陸鐸辰從口袋里拿出一只連著細(xì)線,拇指大小的控制器,沈懷??軟蛇一樣的手指纏上他的手腕,說:“我知道你身上藏著炸藥……”

    聲線有些細(xì),顯得有些氣若游絲的可憐。

    又說,“我還不想死�!�

    陸鐸辰推著沈懷??出了包廂門,看到他出來,槍聲立刻止了,有位臉上紋滿了刺青的壯漢從階梯上翻下來,湊近了說:“目前沒有可疑人出現(xiàn)�!�

    莊弗槿戲謔地聳聳肩,說:“我真沒帶人來�!�

    他的舉止很坦蕩,五官舒展,但因形勢危急獨(dú)他絲毫不亂,反而顯得愈加詭異。

    陸鐸辰盯了他一會兒,這位從小一起長大的舊朋友,真難看透。

    “直升機(jī)來了嗎?”陸鐸辰問刺青男。

    刺青男跑到船尾發(fā)了一束信號光。白色的光亮像一朵爆炸的蘑菇,直沖云霄。

    今夜的賓客大多乘坐小艇離開,十幾只船漂泊在藍(lán)鯨1號周圍,此刻見光束大熾,船上的人皆翹首往天上看去。

    ――幾架直升機(jī)不知從多遠(yuǎn)的地方而來,螺旋槳嗡鳴著,準(zhǔn)備降落在藍(lán)鯨1號。

    深海呼嘯,夜月孤懸,島礁環(huán)伺。

    宏大、壯闊,像犯罪片舍不得搭造實(shí)景拍攝、只能用技術(shù)后期合成的場面。

    葉翁從負(fù)一層鬼祟地跑出來,便被直升機(jī)帶出的巨風(fēng)撲倒在地,他撞在桅桿上,抓住,勉強(qiáng)沒掉入海里。

    螺旋槳慢慢減緩了轉(zhuǎn)速,葉翁頂著風(fēng)睜開眼睛,看到陸鐸辰那閻羅手中挾了個人質(zhì),推著人往機(jī)艙里走。

    他又掃了一眼甲板上的狀況,發(fā)現(xiàn)除開一些蒙面人外,賓客竟全部走光了!

    陸鐸辰竟然會放走無辜。

    莊弗槿竟沒和他火并。

    葉翁把一切都猜錯了!此時深自懊悔,以為機(jī)關(guān)算盡,到頭來卻要獨(dú)自在船上受罪。

    他看船舷邊的小艇已經(jīng)盡數(shù)下海,若再錯過這幾只直升機(jī),他就等著跟隨藍(lán)鯨1號被炸沉吧……

    他伸出雙手,向陸鐸辰跑過去,黃鼠狼一樣的身材,沒幾步又摔了一下,臉著地,顯得十分滑稽。

    有人笑了一聲,輕慢地,與末世般的氛圍格格不入。

    葉翁痛得爬不起來,但他聽出來了聲音――莊弗槿在笑。

    藍(lán)鯨1號負(fù)一層被堆了成噸的炸藥,不久就要像尸骸般沉入海底了,他竟還能笑出來。

    求生的本能讓葉翁呲牙咧嘴地抬起頭,不知哪里磕破了,下半張臉上糊滿了血,宛若吊死鬼。

    沈懷??伸手理了一下額前的亂發(fā),看清葉翁的樣子,也輕笑出聲。

    刺青男走過去把老邁的黃鼠狼提起來,說:“剛才在地下船艙,我就看到他鬼鬼祟祟�!彼菚r候就想把葉翁一槍崩了,想起老大改主意說今晚不殺人了才作罷。

    看著被帶到面前的葉翁,陸鐸辰低頭對懷里人說:“你想怎么處置他?”

    沈懷??抬頭看了陸鐸辰一眼。

    白色的蘑菇狀光彈幾近熄滅,最后的幾點(diǎn)余燼映照在陸鐸辰的眼球里,還是那雙形狀好看的桃花眼。沈懷??想起京都醫(yī)院外的那棵盛開的粉色花樹。

    還來得及嗎?

    人都在變,但回憶靜止不動,他記得陸鐸辰曾經(jīng)的好。

    “怎么了?”

    陸鐸辰的手指在他眼底劃了一下,說,“還以為你哭了�!�

    “你也把葉翁帶走吧�!鄙驊�??斂了斂眉目,睫毛垂下去,遮蓋住眼中閃爍的碎芒。

    “你誰都想救,”陸鐸辰一揮手,葉翁被紋身男提起來,粗暴地扔進(jìn)機(jī)艙。

    他抬起沈懷??的臉,看對方在自己掌上展現(xiàn)傷心的神色,脆弱得像張一捻就破的宣紙,被月光一照,皮膚近乎透明。

    “但今晚必定要死人的�!�

    他逼著沈懷??的雙眸挪動了一個角度,看向身后甲板,“你求我放別人活,可以,但他們兩個一定會死�!�

    月光有點(diǎn)凄冷,十幾艘逃命的小艇越駛越遠(yuǎn),沈懷??被推著上直升機(jī)的梯子,每上一階,他的心就更沉幾分。

    莊弗槿和江彥的面目在黑暗里模糊不清,風(fēng)那樣大,唯有兩人還立在甲板上,像隨時會被催折的竹竿。

    莊弗槿朝沈懷??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

    很輕微的,也很驕矜,能想象到他揚(yáng)起來的唇角。

    沈懷??再次回味船頭包廂的桌底,他和莊弗槿的幾句對話。

    “你做了預(yù)防的……你的人呢?”

    “他們?nèi)辉诖��!?br />
    “你要放任陸鐸辰殺人?”

    “對呀,殺人償命,”莊弗槿說,“沒人犧牲,我怎么名正言順地送他去死�!�

    “我不會讓任何人出事�!�

    當(dāng)時沈懷??言之鑿鑿,此刻想來,萬全豈有那樣容易?

    莊弗槿到底要等到什么時候才出手?

    沈懷??被迫爬上最后一個臺階,機(jī)艙內(nèi)伸出一只手,來拉他。

    他燙到似的一縮。

    那手中指戴的戒指上,刻印的分明是莊家的標(biāo)志!

    和戒指一起閃出寒光的,還有一把刀。

    “鐸辰,小心!”

    沈懷??轉(zhuǎn)身拉著陸鐸辰從高高的懸梯上一躍而下。

    第166章

    你是我的

    兩個摔落甲板的時候,沈懷??有意擋在男人身上,用身體作為肉盾。

    從直升機(jī)上射來的子彈果然猶豫了,彈道偏轉(zhuǎn),示威似的貼著兩人的耳朵擦過。

    這不到半個晚上的時間驚心動魄,沈懷??對槍聲有些習(xí)慣了,很快速地俯身對陸鐸辰說:“直升機(jī)上是莊弗槿的人。”

    陸鐸辰躺在甲板上,目光復(fù)雜地盯著他看。

    “你死我活,沒什么好說的�!标戣I辰推了他一下,直起上半身坐起來,身上因興奮隆起的肌肉如鐵鑄的一般僵硬,“況且結(jié)局未定,我還有我的底牌�!�

    沈懷??被推開片刻,很快又重新?lián)趸貙Ψ缴砬啊?br />
    他的手很軟,還有些涼,握上陸鐸辰胳膊的時候像一捧水澆在熟紅的烙鐵上。

    仿佛有絲絲電流進(jìn)入陸鐸辰的軀干,他轉(zhuǎn)過頭去不看沈懷??,說:“你上直升機(jī)離開,想必莊弗槿的人也不會為難你�!�

    “你幫我找退路�!�

    “我和莊弗槿之間的仇怨,原本就和你無關(guān)�!�

    “可我出現(xiàn)之前,你們是很好的朋友啊……”

    四臺直升機(jī)上陸陸續(xù)續(xù)下來了不少全副武裝的人。

    浩浩蕩蕩地形成包圍之勢,朝陸鐸辰壓迫而來。

    沈懷??站起來,潔白的衣服上沾著污垢,手掌上之前沾染的血液變?yōu)樗罋獬脸恋暮诩t色。

    擋在陸鐸辰身前。

    “沒必要�!标戣I辰笑著說了句話,伸手要把他撥開,卻被那只帶血的手反握住,絲綢一樣只拿過畫筆的手指,纏在男人粗糙的掌心上。

    沈懷??戒備地盯著四周的人,忽而真槍實(shí)彈的雇傭兵群裂開了一道口子,一個細(xì)皮嫩肉西裝革履的人施施然走到最前。

    “嘿嘿,三弟妹,又見面了�!�

    莊亦樨堆著點(diǎn)笑,手上的戒指燦然閃著金光。

    他窩囊又陰狠,是一個非常惜命但愛財(cái)?shù)募w绔。

    只有在背后都是端著槍的自己人時,他才敢出面和沈懷??談判。

    當(dāng)然,一定得按照莊弗槿的意思談。

    “喲,衣服怎么都臟了,”莊亦樨露出關(guān)切的神情,“大概因?yàn)槲襾硗砹�,姓陸的總覺得自己能贏,讓你多受了點(diǎn)罪。”

    他遞了個眼神給左右的人,道,“還不快把我三弟妹好好請回來�!�

    刺青男收攏了陸鐸辰這邊的二十幾號人,躲在船艙二層,狙擊手瞄準(zhǔn)莊亦樨的腳尖開了一槍。

    砰的一聲,火星四濺。莊亦樨跳了起來,連連后退,扯著聲音嚷道:“三弟,這還有人要謀殺我。你倒善心,還不動手嗎?”

    莊弗槿遙遙地站在船尾看熱鬧,說:“不敢傷你的,動你一根頭發(fā),他們家老大會死無全尸�!�

    他把控人心的功力出神入化,刺青男確實(shí)只敢朝莊亦樨腳前開槍,因?yàn)閮蛇厡?shí)力相差太懸殊了,惹怒莊弗槿一方,唯有死路一條。

    趁莊弗槿朝暗處的刺青男施壓的空當(dāng),沈懷??轉(zhuǎn)頭對陸鐸辰道:“你劫持我,只要你答應(yīng)不再造成這里任何一個人受傷,我跟你走�!�

    帶他走……

    陸鐸辰借著月光垂眸看沈懷??的肩膀,單薄的,落著絲絲縷縷的黑發(fā),看起來很脆弱。

    卻想保護(hù)自己。

    不,沈懷??想保護(hù)所有人。

    他瘦削的身體流露出大地之母般的仁慈。

    陸鐸辰拿著一把槍頂在沈懷??下頜。

    高大的身體從身后包裹上來,嶙峋的石頭挾持住一捧雪。

    沈懷??低聲說:“你要答應(yīng)我不引爆炸彈�!�

    “好,還包括船下那一噸炸藥�!�

    沈懷??喉嚨哽�。骸澳恪碧偭�。

    他放松了身體,適應(yīng)陸鐸辰腰上所纏繞的一圈炸彈的硬度。

    陸鐸辰對莊弗槿說:“提供一架直升機(jī)給我�!�

    莊弗槿:“你敢開槍嗎?”

    原本在坐山觀虎斗的江彥急急朝這邊走,氣極了罕見叫出全名:“沈懷??!”

    沈懷??垂頭看著甲板,長發(fā)被風(fēng)吹動時露出雪白的頸,睫毛蝴蝶一樣抖著。

    幾人分明都清楚他故意裝作被挾持,內(nèi)心主見太大,竟妄圖憑一己之力把今晚爆發(fā)的恩怨血雨全部消弭。

    但瞧他月亮般的面孔,被漆黑的槍口頂著,幾位立場各異的男人心里還是生出不忍。

    江彥:“你以為你是什么菩薩?救了這個還想救那個,我們今晚最初的目的只是保著喬止逸安全下船�!�

    喬止逸很無辜地被卷入風(fēng)波里,壓驚宴以喬止逸的名義開展,把他架在火上烤。他必須出現(xiàn),不然就會得罪娛樂圈的一眾前輩,今后的事業(yè)舉步維艱。

    沈懷??帶了江彥來,一開始只想防止喬止逸出現(xiàn)不測,但當(dāng)秘艙外,沈懷??沒有去拉喬止逸伸出來的那只手時,平衡便被打破了,此后的一切,脫軌,滑入未知的深淵。

    莊弗槿揉著眉心走過來,踹了莊亦樨一腳,怒道:“一點(diǎn)小事都辦不好!”莊亦樨痛得呲牙咧嘴,又被斥責(zé),“戒指摘下來,敗事有余。”

    沒有那枚專屬于莊家的戒指寒光一閃,沈懷??早被拉進(jìn)直升機(jī)里控制住了,哪還會落在陸鐸辰手里,橫生出這么多枝節(jié)!

    戒指交給莊弗槿,被他隨意地丟進(jìn)海里。

    “沈懷??,你變了好多,現(xiàn)在你真是……天塌下來了也敢頂。”莊弗槿玩味地說。

    也連名帶姓地叫,暗含憤怒。

    “走。”沈懷??小聲對陸鐸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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