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小??，過來�！�
莊弗槿朝他伸出一只手。
潔白如玉的指節(jié)很瘦削，讓人無法聯(lián)想起它把玩過多少種武器，掐過多少次咽喉。
喬止逸：“別去。”
沈懷??微笑沖他搖搖頭。
他緩步上前，從莊弗槿指縫中取走那份報告，很小心，兩人絲毫沒有身體觸碰。
莊弗槿卻敏捷地扣住他半邊肩膀，附在他耳邊說出了一個名字。
“陸鐸辰�！�
沈懷??愣在原地，又聽莊弗槿說，“你要警惕他�！�
第161章
不要臉面只要他
一個二線電影演員的壓驚宴，莊弗槿卻大動干戈，請來了娛樂圈所有叫得出名號的大腕兒。
莊氏集團(tuán)總裁辦公室，莊亦樨看著長長的一列邀請名單嘖嘖稱奇，道：“你想干嘛？婚禮都沒有這么排場的，去年劉先洛壽宴的人員名單也得比這個少一半。”
“難道你為喬止逸？”
“我為沈懷??�！�
莊亦樨聽到了滿意的答案，放松地躺回沙發(fā)上，說：“對啦，多請人去光鮮亮麗的場合，別在陰暗角落給人下跪了，丟面子�！�
莊弗槿不以為然：“我不要臉面，只要能挽回小??�！�
人為了捧起一片月亮，甘愿掉進(jìn)沼澤里。
莊亦樨望向豐神俊朗的堂弟，莊弗槿站在寬闊的落地窗前，單手握著的盲杖像生殺予奪的指揮棒，手掌翻覆間無數(shù)高樓起與塌。
這樣的人，絕不允許自己有得不到的東西。
示弱，是他狩獵方式中的一種。
莊弗槿：“再核對一遍，給陸鐸辰發(fā)請?zhí)藛�？�?br />
“發(fā)了……可是，”莊亦樨不解，“他真的會來嗎？他家里都被逼成那樣了，他還和沈懷??有過緋聞……”
“狗急跳墻，你別往絕路激他�！�
“羞辱一個人，就要在他最走投無路的時候請所有人來圍觀他的窘態(tài)。”
“沈懷??會護(hù)著他的。”
“是嗎？”莊弗槿眼瞼微縮，雙唇沾正山小種的茶香氣，突然又把杯中水全部潑出去，道，“……那也都是陸鐸辰的錯�！�
濃茶灑了滿地，清苦味鉆入鼻腔。
莊亦樨覺得莊弗槿的愛，也像一杯不好入口的濃茶。
必要濾過幾遍水，才能品出回甘�？蛇@樣遲來的香味，沈懷??能等嗎？
夏天的日落時間格外晚些，巨型游輪停泊碼頭，橘子一樣的太陽陷落在甲板，迸濺出的橙紅色汁液染遍海面。
沈懷??看了下腕表：七點(diǎn)整。
香衣華服的賓客在陸續(xù)到場。
喬止逸站在入口假笑著裝出一副宴會主人的樣子，迎接。
他笑得唇頰發(fā)酸，趁應(yīng)酬的短暫間隙回身看沈懷??，做了個鬼臉。
沈懷??端了杯果汁走過去，遞給他。喬止逸也不接，彎下腰就著吸管開始喝。
沈懷??知道他心里有氣，好脾氣地抬著杯子，柔聲說：“要不我替你，你先去歇�！�
“我才不放心把你放在這兒，他們這些人的嘴巴慣會說風(fēng)涼話，不知要怎么給你添堵呢�！�
喬止逸話音剛落，臉色倏忽一變，攬過沈懷??的肩膀背過身，很快地說：“你去二樓觀景臺躲躲�！�
莊弗槿剛下車，就被張影蘿叫住。她一句“弗槿”，男人便聽出了她是誰。
燈火盈盈，日光昏昏。
風(fēng)從港口吹來，帶著點(diǎn)令人沉醉的溫度。很適合做夢的氛圍。
“影蘿，”莊弗槿說，“今晚請了你喜歡的小提琴樂隊做表演�！�
張影蘿在夜風(fēng)中把一縷頭發(fā)掛到耳后，莊弗槿溫柔的時候不多，每次也必事出有因。
說明她這次辦的事，讓男人舒心了。
舒心就好。他們錢貨兩訖。
“勞煩你費(fèi)心，那我一會兒一定認(rèn)真聽�！�
莊弗槿沒有停留，轉(zhuǎn)身被徐連指引著走了。
海風(fēng)過境，不多的旖旎氣氛也被吹散。
可張影蘿的耳朵仍舊發(fā)熱。
張母從身后趕來時，張影蘿還望著男人的背影。
“哎呀，那是莊先生罷，既然遇見了，你怎么不和他一起入場�！�
“媽媽，他沒有和我同行的意思。”
“機(jī)會是爭取來的嘛�！睆埬复叽佟�
張影蘿說：“是要爭取，我?guī)退然貑讨挂�，爭來了片刻他駐足和我說話的機(jī)會�！�
“更重要的是港口的入股權(quán)，張家能和莊家共分一杯羹�！�
“媽媽，這樣我就很滿足了。我的人生并不全為獲得他的回應(yīng)而活�！�
莊弗槿和女生打招呼的場面全被沈懷??看進(jìn)眼里。
喬止逸臉上的假笑再也維持不下去，道：“喏，你不走，這不就看到那個討債鬼了嗎？他在追你嗎？怎么還和別的人摻雜不清？”
船身隨著波浪微晃，沈懷??站得很穩(wěn)，熟練地示意服務(wù)生接過來賓手中的禮物。
表面上，這場游輪宴會喬止逸做東，來慶祝他劫后余生，客人們無論心里怎么想，為了莊弗槿的請?zhí)埠�，為了看歸國的沈懷??也好，都繞不開要做個面子功夫，帶禮物送給喬止逸。
按流程，禮品統(tǒng)一由服務(wù)生收取，送到專門船艙里保管。
莊弗槿越走越近，沈懷??目不斜視。
夜晚呈現(xiàn)濃稠的焦糖色，簇?fù)砬f弗槿的眉眼更加漆黑，他自然而然地在沈懷??面前站定，維持分毫不差的社交距離。
沈懷??脫口而出：“你真眼盲？”
他聲音不算小，周圍悉悉索索的交談聲更低了。皆在豎耳傾聽沈懷??的話。
沒有第二個人敢對莊弗槿如此出言不遜。
莊弗槿卻很溫和地答話：“千真萬確，后面幾天會有去醫(yī)院的復(fù)查，陪我一起好嗎？”
“……”
沈懷??放棄同他交談，轉(zhuǎn)而對徐連道，“禮物放這邊。”
服務(wù)生彎腰上來拿。
徐連的手懸而未決。
莊弗槿此時說：“送給你的�！�
話語對著沈懷??。
周遭人的聲音像被淹在了海水之下，暗流涌動。
小提琴音此刻響起，一首悠揚(yáng)的《梁祝》聲中，沈懷??轉(zhuǎn)身上了旋梯，喬止逸也追上來，一臉痛苦地說：“莊弗槿邪門得很，這個晚宴也邪�！�
“抱歉，把你牽扯進(jìn)來�！�
“說什么呢！”喬止逸朗然一笑，他眉目端秀，近些年獨(dú)自在電影圈闖蕩，眼神中又多添了幾分氣場，“我反而更擔(dān)心你，這場假死風(fēng)波明面上針對我，實則都圍繞你在博弈�！�
“后面有幾股勢力呢……莊弗槿、葉翁、”他們共同登上二樓觀景平臺，淡金色的月亮孤懸天際，大廳內(nèi)的提琴音有些模糊了，喬止逸瞥見貴婦人們長長的裙擺，恍然道，“還有張影蘿的參與�！�
沈懷??想起張影蘿美麗嬌柔的容貌。在大多數(shù)人眼里，她作為莊弗槿的附庸品而存在。明戀很多年，從未被回應(yīng)。
喬止逸：“她是葉翁欽定的兩部曲的女主角。我和她對手戲不少，但一直不算熟。但片場出事故那天清早，她戲妝上了一半，忽然來提醒我小心�！�
“那時我和葉翁的糟糕關(guān)系全劇組都知道了，葉翁給我加裸戲，想以此拿捏我，我沒同意，他就在各種小細(xì)節(jié)上刁難我。外景戲頂著烈日暴曬幾小時……劇組盒飯故意沒有我的一份……”
沈懷??牽了牽喬止逸的手，不柔軟，日以繼夜地拍戲讓掌心起了一層厚厚的繭子。
喬止逸反過來握住他的手指，緩緩說：“像劉先洛當(dāng)初磋磨你。在大導(dǎo)眼里，我們這種沒靠山的配角就是命賤�！�
“劇組的人也逐漸偏幫葉翁欺負(fù)我，唯獨(dú)張影蘿心平氣和，不偏不倚。故而她提醒我有危險時，我相信了她。后來戲棚確實如她所言，垮塌了。而我因為早有忌憚，提前滾進(jìn)角落里，躲過一劫�！�
沈懷??：“所以你沒出事，一切都是假新聞？”
“嗯，輿論發(fā)酵時我被關(guān)在地下室。再被帶出來時，就到了莊弗槿的家，你也在那里�！�
搖曳的紗裙像綻放在夏夜里的一朵朵花。
張影蘿拖著一尾黑色的裙擺，自一樓仰首眺望。
徑直與沈懷??視線相對。
“嗡”的一聲，游輪鳴笛出海，水翻白浪。
人的氣質(zhì)總在變化。當(dāng)初嘉陵鎮(zhèn)對峙，張影蘿作為情敵洶洶上門挑釁時，妝容豐艷，卻色厲內(nèi)荏。
前幾日慶功宴再遇，穿著精心挑選的白色裙，見到“死而復(fù)生”的沈懷??，也能不卑不亢，不失風(fēng)度。
此刻眼神碰撞，張影蘿紅唇微彎，勾勒出一個似真似假的笑，在晃動的夜海中屹立不動，像塊緘默的礁石。
幾縷長發(fā)纏繞住沈懷??的視線，他說：“張影蘿在替莊弗槿做事�！�
比起追逐的影子，以合作者的身份站在莊弗槿旁邊的路更艱難，但公平而正大。
只用愛情衡量張影蘿，實在看扁了她成熟獨(dú)立的靈魂。
“我許諾給她這座港口的入股權(quán)，她幫我救喬止逸一命�！�
不知何時起，莊弗槿靜靜站在二人身后，沈懷??飄起的發(fā)絲觸過他的臉頰。
他忽然開口，聲音如海風(fēng)般低沉。
沈懷??稍一分心，幾秒鐘后再定睛時，一層甲板上的張影蘿已然消失在人群里。
他回頭，略詫異地說：“你還會救人�！�
他對莊弗槿說出的每句話都帶著點(diǎn)扎人的情緒，偏偏莊弗槿像貝類，任勞任怨地包容嵌入體內(nèi)的沙子。
“他是你的朋友，我不會任由他死去�！�
喬止逸摸了摸鼻子，識相地默默離開了。
兩人談話，密密麻麻的氛圍容不得他插嘴。
明月高懸，游輪離岸越遠(yuǎn)，風(fēng)越緊，吹亂莊弗槿細(xì)碎的額發(fā)，顯出一種落拓的俊美。
“喬止逸非我所害，江榭更不是�！�
沈懷??：“我和江彥看過那份尸檢報告……他是自然死亡的�！�
“有人刻意要制造喬止逸的慘死，來和江榭死亡的時間做呼應(yīng)。他買通了葉翁，要讓喬止逸被壓死在事故現(xiàn)場�？扇~翁利欲熏心，我給了更多的錢后，他愿意替我演戲，對外稱喬止逸已經(jīng)死了，其實影棚坍塌沒有造成任何傷亡。”
“你說的‘有人’……”
莊弗槿再一次道：“陸鐸辰。”
“我不信�！�
“別保留著三年前的眼光，”莊弗槿莞爾，一手拄杖，一手翻開平攤，挽出邀請的姿勢，道，“陸鐸辰現(xiàn)在就在船上，不如陪我進(jìn)艙看看�！�
紳士的、挑不出差錯的舉止。
沈懷??低頭看那只盛放了月暈燈輝的掌心，白成半透明色，就等待他握上去，然后帶他走入一場危險棋局。
不要用三年前的眼光看現(xiàn)在嗎？
張影蘿變了，陸鐸辰也許也變了。泄水至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
那眼前的莊弗槿呢？這個男人盛權(quán)又倨傲，善于偽裝又故作卑微，沈懷??看不透他。
莊弗槿卻像完全把他看穿了，上前一步，道：“我不會變，我愛你，任何時候，我不會害你。”
第162章
繳槍
勾腿
歷數(shù)諸段在海上的回憶，無一不詭譎、兇險。
他在咸苦的液體中死去，又新生。
此刻被莊弗槿近距離地逼視著，他竟從對方漆黑而渙散的眼珠中感到灼灼燙意。
烈日下墜不久，海風(fēng)還帶著白日里高熱的余燼，烘烤沈懷??的體溫不斷攀升。
他猛然往后退了一步，后背緊緊靠在欄桿，腮邊已然沁出一層薄汗，把黑發(fā)沾得繚亂。
模樣實在有些驚惶和狼狽，他慶幸于莊弗槿看不到。
“你愛我？你懂什么算愛？”
“你還說不會害我，那我曾經(jīng)輟學(xué)、流產(chǎn)、自戕、再也握不了畫筆的右手是誰害的？”
海聲瀟瀟，鷗鳥徘徊，偶有幾只白鷗停留在近處的欄桿上，啼鳴清脆。
沈懷??在振翅聲中平復(fù)下情緒，再開口，語氣又變?yōu)槔涞骸鞍菽闼n，曾經(jīng)我兩次快溺死在東海里。所以，可以離我遠(yuǎn)一點(diǎn)嗎？你最沒立場扮作可憐�！�
徐連攀上二層，小心翼翼地探頭對他們說：“晚宴要開始了�！倍蠛芸煜В伦鲭姛襞�。
莊弗槿不在場，沒人敢開席。
沈懷??聽后，轉(zhuǎn)身便走。
但莊弗槿的胳膊橫在他的腰前，不由分說地禁錮著那截緊窄的軀干，把人死死按倒在欄桿上。
沈懷??咬著牙才咽下驚叫，他上半身如一道拉滿的弓般后仰，發(fā)絲斜飛，若不是男人囚禁他的力道太大，他會直直墜下一層甲板。
“瘋、瘋子�！�
沈懷??的心跳得太快，隔著薄薄的胸膛，像快要爆炸般急速收縮起來。
莊弗槿另一只手擁起他的后腰，兩人的腹部死死貼著，一傾身，貼上沈懷??的唇瓣。
在驚訝中沈懷??嘴唇輕啟，被男人趁虛而入、予取予求。
一層唇膏顯露出濕淋淋、快要融化般的色澤。
男人很懂見好就收，占盡便宜后把沈懷??從懸空的觀景臺邊緣拉回來，整理了一下衣著，取出胸前折疊好的口袋巾，遞到對方跟前。
沈懷??憤怒地推了一把他的手腕。
“擦一擦吧，”莊弗槿說，“口紅被弄花的樣子不好看�！�
沈懷??的手后知后覺地摸到自己腰間，空蕩蕩的，槍械果然被繳了。
白色的絲帕被黑洞洞的槍口挑著，又一次放回沈懷??眼前。
莊弗槿道：“拿。”
沈懷??的手只來得及抽走帕子，槍被男人利落地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