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莊弗槿展開一個毯子蓋在他身上,八方不動地說:“我去做飯�!�
電視機里大多頻道都在直播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把這個節(jié)目當作背景音太嘈雜了,里面?zhèn)鱽淼拇笮驼坡曇r托得房間更加安靜。
沈懷??下巴埋進絨毯里,晚會無聊,廚房偶爾傳來廚具的磕碰聲,他昏昏欲睡,又在想一會兒要說些什么趕莊弗槿走。
莊弗槿把這里當成了自己的家,頗有些鳩占鵲巢的姿態(tài)。
他快速地炒了兩個菜,土豆牛腩,和青椒雞蛋,帶著兩盤餃子一齊擺在餐桌上。
莊弗槿說:“冰箱里還有半截萵筍,快放壞了�!�
沈懷??慢吞吞移動到桌邊,電視里傳來小品節(jié)目里夸張的笑,男人塞給他一雙筷子。
他懷疑沒有邏輯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莊弗槿怎么會為他洗手做菜?比小品還荒誕。
“我不知道你又在設計什么鬼把戲。”沈懷??說,“吃晚飯就走,行嗎?”
“我聽說你最近在忙向學校申訴的事情�!�
“和你無關。”
“我也幫你提交了一部分材料。希望對你有用�!�
昏黃的燈泡下,莊弗槿的瞳仁極黑,看一眼就能把人吸進去。
可沈懷??沒有抬頭,他用左手不熟練地夾菜吃飯。
一個餃子在筷子尖上不斷打滑,沈懷??今晚格外沒有耐心,深吸一口氣,把竹筷往碟子上一放。
垂著眼睛說:“莊弗槿,你還要裝到什么時候?我精疲力盡,不想再滿足你的表演欲了�!�
莊弗槿的手抖了一下,很快握成拳放在膝蓋上。
“我沒騙你�!�
莊弗槿皮相極佳,扮起深情來能讓鐵石心腸的人都落淚。
臨近零點,偶爾一顆煙花升上半空,炸出五彩斑斕的光。
散開的光團映在莊弗槿瞳孔里,像一灣動蕩又破碎的湖。
沈懷??參不破他的痛苦神色是真是假,距離新年還剩五分鐘,主持人開始說起辭舊迎新的吉祥話,沈懷??站起來,指著門:“你走�!�
莊弗槿去臥室抱孩子,沈雪時早醒了,瞪著眼睛看天花板。
沈懷??背對著他們站著,莊弗槿臨走,忽然咬了咬牙,說:“這小孩姓沈�!�
對方身體繃得更緊了。
莊弗槿又說:“沈懷??的沈。”
“你別因為我們的恩怨去禍害一個剛出生的小生命。”
“他是我們的孩子�!�
沈懷??猛地回頭走過去,一掌扇在莊弗槿臉上:“我們的孩子死了。”
莊弗槿微微偏過頭。順勢抓過沈懷??的手腕。
“好,你打我我心里還能好受點�!�
“……”
沈懷??覺得對方吃錯了藥。
他打開門,把莊弗槿推了出去。
莊弗槿沒用力氣,否則也不會如此輕易地被趕走。
一扇門,像把刀一樣把莊弗槿的心剖碎了。外面忽地響起鞭炮聲,一戶接著一戶,總也綿延不盡似的。
時間走過零點,新的春天誕生。
曾經他也無限接近于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會在除夕夜有家人相陪,珍貴的人都在身邊。
而今一堵薄薄的鐵門,就把他和朝思暮念的人阻隔了。
莊弗槿感到些許無力,在外能呼風喚雨的男人也不過是感情上的失意者。
零下十幾度的氣溫不多時就能把人從頭到腳凍透,莊弗槿能忍耐,懷里的孩子卻不行,他轉身下了幾級臺階,驀然間,房門打開一道縫隙。
莊弗槿抱著些期待回過頭。
“垃圾扔一下�!�
沈懷??遞給他一個綠色袋子。
很明顯,里面是莊弗槿做的、沒被動過幾筷子的年夜飯。
燈光打在沈懷??的背后,在他周身暈染出一層朦朧輪廓,他往下伸出手,而莊弗槿抬頭望他。
一俯一仰,仿佛代表了兩人間地位的調轉。
莊弗槿失魂落魄地下了樓,雪地里的孤影像打了敗仗的殘兵游勇。
第二天,“影帝求復合被拒,除夕夜落魄流浪街頭”的新聞傳遍街頭巷尾。
正月初一,莊家老宅里擺了次大宴,今年又恰逢老爺子在國內過年,操辦地無比繁復,鮮花著錦,流水一樣的富貴迷人眼球。
莊景棠剛從非洲被釋放回來,皸裂干燥的皮膚還沒養(yǎng)好,穿著西裝時仿佛沐猴而冠。
他被莊弗槿搞得妻離子散,孤身一人來赴宴,略微凸起的眼睛里燃著怒火。莊亦樨在旁邊勸他:“算了吧哥,莊弗槿真得老爺子寵愛,鬧出了這么多丑聞也還被眼珠子似得捧著。如果我們被拍到對前任舔狗一樣死纏爛打,早被上家法了�!�
莊亦樨瞥了一眼宴會中央,氣定神閑的莊弗槿,又說,“他還能代替爺爺會客,唉,反正爺爺偏心也不是一兩天了。”
他的激將法用得明目張膽,可偏偏莊景棠受不得激,登時“騰”的一聲站起來,喃喃自語:“明明我才是長孫�!�
莊弗槿和一些半生不熟的,自稱遠房親戚的人寒暄半晌,臉都要笑僵了,抽空到休息室拿出手機,換了一張電話卡,熟練地撥出一個號碼。
“你好�!鄙驊�??的聲音。
莊弗槿閉上眼睛,所有身體上的疲憊清掃一空。
窗外的白梅開得異常好,氣味幽幽淡淡。
對方大約在逛街,促銷聲,過時歌曲的聲音順著聽筒傳過來,和大廳中正演奏的小提琴音仿若兩個世界。
在沈懷??掛斷之前,莊弗槿說:“新年快樂。”
另一邊沉默片刻,道:“你別這么幼稚了�!�
很快手機被另一個人奪過去,江彥大大咧咧地說:“你不忙著應付張影蘿嗎?她登報說她是你孩子的母親�!�
“什么?”
電話被掐斷的同時,客廳里傳來一陣喧鬧聲,莊景棠帶頭推開休息室的門,說:“你怎么在這躲著?弟妹來認回孩子,你不歡迎嗎?”
張影蘿鳶尾花一樣艷麗但危險的臉從人群中探出,露出一點笑意:“弗槿,劇組匆匆一夜,難道你翻臉不認人嗎?”
第142章
狐妖被逮捕
“所以,你覺得那個憑空出現(xiàn)的小孩不是你的孩子?”江彥問。
沈懷??往購物車里拿江彥愛吃的餅干,說:“肯定不是,我……我根本沒生過。”
“那莊弗槿是不是瘋了?捏造出個孩子來蒙你?”
沈懷??回憶了一下,道:“五官真的很像莊弗槿,也許真是他和張影蘿的孩子呢?”
莊家老宅,莊冶鶴在樓上沒下來,放任一場鬧劇發(fā)酵。
嬰兒房里酣然入睡的沈雪時忽得成為話題中心,他無知無覺,在夢里多打了幾個奶嗝。
沒人不愛看熱鬧,莊弗槿撥開人群朝張影蘿走去,一時間,無數神色迥異的臉擁擠著在他眼前綻放。
譏笑的,促狹的,冷眼旁觀的,莊弗槿都不理會,最終眼珠定到張影蘿的??麗面龐上。
他對這個女人的記憶戛然而止于嘉陵江上的一躍,此刻重逢,說:“張小姐的傷養(yǎng)好了?”
“很早就無礙了�!�
“噢,那是喜事�!�
莊弗槿微抬著頭,眼型輪廓流暢華美,像錦緞上金線繡成的花樣。冷淡的矜持倒顯出女人的氣急敗壞來。
張影蘿絞著衣袖,對莊弗槿不咸不淡的態(tài)度感到惱火,再開口時,聲音乍然尖細起來:“我也不是非要什么名分,只請你把孩子還給我。他才剛出生你就強行把他抱走……”
婚內出軌,情婦產子的帽子不由分說地扣在了莊弗槿頭上。
應該是十萬火急的關頭,莊弗槿卻漫不經心地掃視一圈。
圍觀的人群紛紛低下頭去。
張影蘿身后,有她帶來的一群攝像和記者。
莊弗槿沖站在最靠前位置,摩拳擦掌的一位小記者招招手。
那人半秒后就舉著話筒沖了過來。
“昨晚有人偷拍到了我,和我懷里的孩子,”莊弗槿說,“大家對孩子的身世議論紛紛,我可以給出確切的答案,那是我和沈懷??的兒子�!�
“張小姐既然言之鑿鑿,不如去做一個親子鑒定�!鼻f弗槿斯文地笑著,說。
記者插話:“你明知親子鑒定不被允許,這方法死無對證。”
莊弗槿笑而不語。
張影蘿忽而道:“我是英籍�!�
圍觀的莊景棠吸了一口冷氣,他感覺所有人都被莊弗槿耍了。
他沖出人群,三步并作兩步爬上樓梯。莊亦樨在后面拉他,說:“哥,爺爺在二樓休息,你上去干什么?”
“世上沒人能管得了他了?莊弗槿唱大戲,你愛看你自己在這看。”
莊冶鶴獨自在下一盤象棋,莊景棠滿面通紅地推門而入時,紅棋恰好將白棋一軍。
唱片機里放著《白門樓》,“大丈夫生和死有何懼怯!自追悔戀酒色一時之錯,既死在他人手自聽發(fā)落�!�
老爺子跟著哼唱兩句,掀起松垮的眼皮看他這個孫輩,說:“恁沉不住氣�!�
莊景棠:“莊弗槿都敢在您眼皮子底下搭戲臺了,您不管管?”
莊冶鶴把老花鏡摘了,扔在桌上,緩緩道:“唱什么戲了?有我這出《白門樓》精彩嗎?”
“他和張影蘿分明是串通好的,張影蘿英國籍的身份能光明正大地幫他查驗小孩的血緣,他就是要讓全世界都知道那是他的孩子!”
“他甚至還把沈懷??算計進去……”
莊冶鶴揉了揉耳朵,起身把唱片機關了。
“景棠,你不也和你前妻分開了嗎?”
亢奮的男人哆嗦著縮起身子,說:“是�!�
又咬牙道,“都因為莊弗槿逼我,爺爺,你把偌大權柄給了他,可知曉他無心無肺,對待親戚兄弟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莊冶鶴的拐杖敲在他頭上,斥道:“他是一把刀,你就是砧板上的一塊肥豬肉�!�
他兒孫滿堂,但沒有一個看著長大的。莊冶鶴把前半生都花費在陪伴妻子上,后半輩子用來懷念妻子。
因而此刻面對莊景棠,驚覺血性在他的后代身上消失了,懷著滿腔恨鐵不成鋼的憤怒,說:“你只會怪旁人,絕口不提自己的窩囊。若是有人逼我和你奶奶離婚,我拼了一身性命也要和他撕扯。你倒好,棄車保帥,金蟬脫殼,沒有片刻的猶豫就拋妻棄子。”
最后他總結道,“你渾身上下的骨氣還不如一根煮熟的面條硬�!�
莊景棠恨恨抬頭:“是,您眼里,莊弗槿什么樣子都是好的,即使苛待手足,逼走前妻,瘋瘋癲癲�!�
莊冶鶴沉吟,說:“他也有他的問題,但只一點好,殺伐起來絕不手軟,今天換成你,你敢布這么大的局,連自己的名聲都算計進去嗎?你豁不出去,甚至連我年輕時都未必敢,但他做了�!�
莊弗槿行事如狂風過境,決不忸怩纏繞,他想挽回沈懷??,就讓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心意。即便諸多行為不留余地,驚險如走火入魔。
“出去吧,”不像尋常老人視線渾濁,莊冶鶴眼球清澈,對一切洞若觀火,和莊景棠說,“你的那些私生子我都替你接回來了,好好養(yǎng)著吧,挺著胸膛,像個父親的樣子。”
莊景棠碰了一鼻子灰,剛出書房門,看到莊弗槿倚著欄桿,站在一樓樓梯口等他。
大廳觥籌交錯,恢復了秩序。
莊弗槿對他笑,眼睛卻無波無瀾,問:“哥去告狀了?”
莊景棠被嚇得溜著墻根走,嘴還硬著:“你等著吧你,你這么放肆遲早有一天會有報應�!�
徐連捧著一對資料跑過來,對莊弗槿說:“莊總,幾家主要媒體寫的新聞稿,您先過目一下�!�
莊弗槿翻看了幾眼,無非一些不痛不癢的套話。顧忌著他的身份,都不敢寫得尖酸刻薄,官方地描述他承認和前妻有一個孩子。
他提出點建議:“能不能把我形容地更可憐一點,更卑微一點�!�
自從陳霧倒臺后,徐連接手了經紀人的事物,他忠心,但有些太老實了。
撓了撓頭,說:“你呼風喚雨的,誰會覺得你可憐呀。”
“那我如果破產了呢?”
“啊?”
“徐連,你覺得沈懷??是個什么樣的人?”
“沈老板他……”徐連想了一下措辭,道,“他是個心軟的好人�!�
莊弗槿回味昨晚被沈懷??扇的那一巴掌,感覺得出用了一點力氣,但一點也不疼。
能再重點,在他臉上留下消不去的痕跡就好了。
“是啊,他最心軟,”莊弗槿說,“我曾經對他那么壞,他還愿意給我一個眼神,跟我說句話�!�
若莊弗槿是沈懷??,被人如此辜負真心,受盡折磨,他會提著刀把負心漢戳出一百個洞。
可偏偏沈懷??溫柔,每次靠近他,莊弗槿都覺得走到了一片月光之下,皎皎流輝如佛光般讓他心境澄明,陰暗角落里那些歹毒的算計煙消云散。
他獨處時千萬個自棄的想法,見到沈懷??的一刻都融化為愛意。
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江彥帶沈懷??看了場音樂劇,散場時人群摩肩接踵,他有意把人護進懷里,低頭說著小話:“附近有家餐廳不錯,一會兒去吃,嗯?”
沈懷??想了想他們在超市采購的大堆食材,說:“我做給你吃�!�
“其實我也學會了一道菜,八珍豆腐,待會你嘗嘗。別笑話我�!�
沈懷??笑了下:“是嗎?你上次進廚房連醋和醬油都分不清�!�
他們聊一些很日常的話題,出了音樂廳,太陽下墜,金輝鋪灑,身前身后都是趕路的行人,恍惚間領悟到些“夕陽無限好”的意味。
可現(xiàn)實總不讓人如愿。
江彥遠遠望到路口被扯了一道警戒線,警察挨個攔住行人檢查證件,弄得人心惶惶,都東張西望地看有什么特殊情況發(fā)生。
一開始江彥沒往心里去,直到他在警察旁邊看到江榭的臉。
他那位斷了聯(lián)系,形同陌路的父親。
江榭同時也看到了他兒子,他沖一位警官說了什么,成群結隊的人便向江彥的方向沖過來。
江彥下意識把沈懷??護在身后,上前一步對上江榭陰郁的眼睛,說:“好久不見啊爸,都開始報警抓我了�!�
“白眼狼,你以為我愿意找你�!�
江彥和江家斷得干干凈凈,出國后,他再也沒管過家里命懸一線的拍賣行。
江榭的目光僅在江彥身上停留一瞬,便移向沈懷??,說:“就是他,我要抓的就是他�!�
江彥:“胡扯什么?你是不是破產以后瘋了?”
領頭的警官越過江榭,向他們出示證件,道:“妖獸研究中心抓捕可疑目標,請你們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