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莊弗槿冰冷地動了動唇角，密不透風(fēng)？天底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江彥敢當(dāng)面質(zhì)問自己，或多或少的一定掌握了點證據(jù)。
莊弗槿依舊八方不動，聒噪的雨聲里，江彥又開了口：“你也是劣等患者，卻一直隱瞞自己的身份，你從前縱火傷人，也因為精神疾病被法律系統(tǒng)寬恕。你仗著莊家的勢力修改身份信息，讓自我看起來和一個正常人無異�！�
“其實……你根本配不上做沈懷??的監(jiān)護(hù)人，你才是徹頭徹尾的危險分子�！�
墨云翻涌，江聲如吼。
一道閃電把暗沉的天幕撕扯開一角，光線頓時刺目異常，像要天崩地裂。
聽了全程的律師聲音已經(jīng)發(fā)抖：“他全部都知道了……”
第126章
“抱歉，我不再愛你了。”
毀壞的基因根植在莊弗槿骨子里。
六歲時把大哥推進(jìn)人造湖，上小學(xué)的第一天把二哥的書桌從樓上扔了下去。
盛玫罵他自私自利，刻薄寡恩，后來過了很久莊弗槿才明白，那不是他性格上的缺陷，而是精神上的。
生來缺少共情，感情匱乏。
他在人格上銹跡斑斑，但在演戲方面，他確實是天才。
莊弗槿在漫長的青春期里飾演正常人，鏡頭之下，他膨脹的表演欲被無數(shù)導(dǎo)演追捧。
他能將戲里戲外分得很開，一段戲結(jié)束即可抽離情緒，絲毫不留戀，更不會混淆現(xiàn)實和戲劇。
應(yīng)該說，莊弗槿的克制力很強(qiáng)大，他有無數(shù)個機(jī)會去成為一個殺人罪犯，但他活到了快三十歲，仍然寓居在世界套給他的規(guī)則框架之中，沒有被人抓住過出格的把柄。
他在不斷探索規(guī)則的邊界，拓展自我可生存的空間。比如養(yǎng)育一個像極了沈眠的傀儡，比如啟動一個計劃讓沈眠從死亡中蘇醒。
世界對于他這種有權(quán)有勢的玩家來說沒有困難模式，莊弗槿活得游刃有余，以劣等患者的身份，成為了莊氏帝國的操盤人。
他把堡壘經(jīng)營地那樣堅固，以至于江彥捅開他的秘密時，莊弗槿的慌張只存在了片刻就急速退去，他周身仍然維持著深不見底的平靜。
他問江彥：“你的證據(jù)呢？”
“我的證據(jù)將會上交法庭，你是不配看的�！�
虛虛實實，真假莫辨。江彥吊足了人的胃口。
律師恐懼的聲音透過耳機(jī)傳來：“莊總......要不我們息事寧人。”
莊弗槿手伸進(jìn)口袋里，掛斷了這通惱人的電話。
他的律師膽子只有芝麻大點，當(dāng)初用人的時候，莊弗槿看中了對方懦弱，最適宜于保守秘密。
縱火案的定性是辛律師負(fù)責(zé)處理的，業(yè)務(wù)能力還算湊合。
昨晚他開車撞了齊董瀟，和警察系統(tǒng)溝通的也是辛律師�？偟膩碚f，這個人是個兢兢業(yè)業(yè)的下屬，成不了大事，也壞不了事。
莊弗槿頭腦里簡單過了一遍眼下的形勢，他顯然不認(rèn)為面前二十出頭的青年人能真刀實槍地拿他怎么樣。
“你告不倒我的，”莊弗槿說，“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不如這樣，一年后，你帶沈懷??走，我不阻攔。”
江彥以狐疑的神情看著他：“為什么要等一年？”
莊弗槿單手拿起一旁晾到溫?zé)岬牟杷攘艘豢�，掀動眼皮無聲地瞧了他一眼。
江彥懂了：“你等著他的孩子出生�！�
“他的？”莊弗槿涼涼一笑，“那是我的孩子，我覺得，你也沒有替別的男人養(yǎng)孩子的癖好吧。”
江彥眼瞼微瞇，臉上的肌肉僵硬起來。
男人的獨占欲都強(qiáng)到不可思議，江彥也不例外，他希望沈懷??從頭到尾印上他的標(biāo)記。
但愛一個人如果只想圈占，人和獸類又有什么區(qū)別。
“我不答應(yīng)，”江彥道，“放任沈懷??在你身邊對待一秒，對他都是一種不可逆轉(zhuǎn)的折磨。”
沈懷??的消瘦，畏縮，江彥都看在眼里，心像油烹似地疼。
忽然間，他的衣角被拉了拉。
沈懷??下了戲，手里拿著一把折疊傘，塞進(jìn)江彥的手里。
莊弗槿頓時覺得瓷杯里的茶水味道苦了不少。
江彥背對著窗戶，飛濺的雨花讓他周身蒙了一層小水珠，沈懷??拿手帕從他的肩膀出開始擦，手掌拂過的地方，留下一串淡雅馨香。
莊弗槿撂了茶杯，說：“沈懷??，走�！�
戲服還穿在沈懷??身上，被莊弗槿強(qiáng)硬地拉到身邊，裙裾翻飛，披肩上的輕紗劃過江彥的下頜。
江彥忽然道：“我不同意，我不讓步�！�
少年人的血性沸騰滾燙，他一定要帶沈懷??走，讓他不再受一絲一毫的苦楚。
他扣住沈懷??的手腕，讓沈懷??處在兩邊的男人都互不讓步的尷尬境地。
“江彥，你怎么了？”
沈懷??仰頭天真地問道。
他是巧取豪奪劇情的男主角，但對自己陷入了怎樣危險的漩渦毫無知覺。
江彥沒有告訴沈懷??他的發(fā)現(xiàn)，他視沈懷??如珠如玉，恨不能永遠(yuǎn)將其保護(hù)在一間真空水晶櫥窗里。
“咳，”葉翁站出來，中斷了這場搶奪，“后面還有戲呢，弗槿，你該去化妝�！�
“小沈，”他又轉(zhuǎn)而對沈懷??說，“你要有分寸，工作時間，下次不允許再帶閑雜人等來。”
沈懷??趁機(jī)脫開莊弗槿的牽制，拉著江彥走出去了。
一柄黑傘像在雨中展開的一片荷葉，沈懷??小心翼翼地提著裙擺，裸露出來的鎖骨幽深如書脊。
江彥手中的傘完全朝沈懷??傾斜，思索片刻，他道：“我背你�！�
換做兩小無猜的校園時期，沈懷??會毫無猶豫地跳到他背上。
他還記得江彥衣服里草木的味道，也知道對方的肩膀?qū)捄瘢苋菰S他一直穩(wěn)穩(wěn)地賴在上頭。
但此刻，沈懷??往后退了半步：“我結(jié)婚了、我……”
我配不上你，別再對我這么好了。
雨滴單調(diào)地撞擊著雨傘布，共撐一把傘的空間還是太小了，沈懷??低垂著眉眼，江彥靠近一點，他便退一點。
直至聽見江彥說：“沒關(guān)系，也可以離婚的。”
沈懷??想，江彥有無數(shù)個指責(zé)自己的理由：自甘輕賤、識人不清、視婚姻如兒戲……
這條絕路是他自愿踏上去的，也是他蠢鈍愚昧。
可江彥從沒對他說過一句重話，對方千里迢迢從美國找到深山老林里，對他輕輕提起兩個字的建議：“離婚”。
“疤痕潰爛了，就得挖出腐肉才能長出新肉。走到窮途末路，也要學(xué)會掉頭。橙橙，你還那么年輕，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來，我們一起養(yǎng)大�！�
沈懷??下意識地摸了摸小腹。
孩子還太小，不能將皮膚頂出形狀。
沈懷??雙頰發(fā)燙：“別、別亂說話�！�
“我沒在開玩笑，你也希望孩子成長在幸福里面……”江彥注意到沈懷??的身體發(fā)起抖來，連忙收住話題，“好，我不講了，日子還長，你知道我是你的退路就好。”
沒有道德上的綁架和逼迫，江彥永遠(yuǎn)用平等的視角看待沈懷??。
兩人的背影一同走進(jìn)雨幕里，白霧青煙，遠(yuǎn)山垂首，如果這條路沒有盡頭就好了，江彥在心中祈禱。
夜晚，沈懷??回到和莊弗槿共同居住的小院，一江之隔，江彥屋內(nèi)的燈還亮著，代替天上的星星透出象征守護(hù)的光線。
沈懷??掏出鑰匙打開房門，里面漆黑一片，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煙草干苦味。
他清楚莊弗槿在。
沈懷??猶豫了一下，沒開燈，后背靠在玄關(guān)處的墻壁上。
兩人一站一坐，姿勢近乎對峙。
咔嗒一聲，莊弗槿扣動打火機(jī)，火蛇鉆出一秒鐘，又消散在黑暗里。
“你還知道回來。”
沈懷??能想象到莊弗槿說這句話時的表情，皺著眉頭，極不耐煩的。
他關(guān)上門，把雨傘放在玄關(guān)處。雖然沒開燈，但他對房子的布局很熟悉，匆匆?guī)撞�，來到男人身前�?br />
莊弗槿的雙腿岔開著坐在沙發(fā)上，沈懷??在他面前蹲下。
“莊弗槿，我要和你離婚�！�
聲線沒有一絲顫抖，說出來的話經(jīng)過了深思熟慮。
莊弗槿往前傾了傾身，在煙灰缸里抖落了一截?zé)熁摇?br />
人心翻覆如水，莊弗槿沒有期待過沈懷??能陪他走很久的一段路，但他把沈懷??每一次提出離開都視為中途背叛。
還沒有完成自己交給他的生下孩子的任務(wù)，怎么敢提離婚？
沈懷??以為莊弗槿的沉默是態(tài)度松動，輕聲細(xì)氣地說：“我什么都不要，凈身出戶……”
莊弗槿揪住他的衣領(lǐng)，把沈懷??從蹲下的姿勢強(qiáng)迫為雙膝跪地。
他掐住對方的下巴，渡了一口白煙到沈懷??嘴唇。
沈懷??沒有煙癮，很久沒嘗過這種苦味，登時被嗆到，伏在男人身前痛苦地咳。
“凈身出戶？”莊弗槿耐人尋味地說，“孩子呢？你一半我一半？”
“我想撫養(yǎng)他……”
“你沒能力，哦？還是你這么快就找好了接盤的，沈懷??，原來你二婚都有人搶著要啊�！�
字字句句都在羞辱沈懷??。
沈懷??手撐著茶幾，慢吞吞地站了起來：“我會請律師和你談的�！�
莊弗槿冷笑出聲，聲音從齒縫里擠出來：“跟我玩這套，你別太蠢了。我們開誠布公地說吧，你是不是知道了生孩子是為了救沈眠，所以著急地想離開我。”
沈懷??孱弱的身影晃了晃。
他不明白，如此殘忍的話怎么被莊弗槿以這樣輕松的態(tài)度說出來。
他的命不算命？他活該過一道生孩子的鬼門關(guān)嗎？
雙腿乍然失力，沈懷??癱軟在地毯上。
良久，他尋找到自己的聲音。為了不露怯，他指甲都幾乎全部摳進(jìn)手掌心里。
“我們繼續(xù)糾纏下去實在不值得，放我走吧莊弗槿，當(dāng)作我癡心愛了你這么久的報答。”
“你還敢說愛，曾經(jīng)說愛我直到死去的是誰？”
那個沈懷??已經(jīng)死了。
死在每一個被莊弗槿拒絕的時刻，死在試管針扎進(jìn)肚子里的時候，死在嘉陵鎮(zhèn)轟隆隆的雷聲里。
“抱歉，我不再愛你了。”沈懷??決絕地說。
第127章
火災(zāi)和割腕
愛不是取之不盡的，沈懷??的感情也有難以為繼的這一天。
“我也想過要一直陪在你身邊的，”沈懷??抽抽搭搭，每說幾個字就哽咽一番，“可太困難了，我忍受不住那種痛苦……”
沈懷??最近經(jīng)常整宿失眠，苦難在他疲憊卻清醒的腦海里反芻，他反思自己做錯了，倘若他沒有死纏爛打偏要留在莊弗槿身邊，他也不會成為一個人的影子。
夜色都在替沈懷??嘆息，明明熱烈大膽地愛過了，結(jié)出的卻是一顆苦果。
莊弗槿有時會睡在沈懷??身邊，有時候不會。沈懷??發(fā)現(xiàn)和男人躺在一張床上時，自己更容易徹夜不眠。
莊弗槿簡直像一只可怕的老虎，嚼碎沈懷??吞吃進(jìn)去，連一點骨頭渣也不吐出來。
沈懷??恍惚覺得自己成了一袋肥料，沈眠要在他的尸體上扎根，開出一束嶄新的漂亮的花。
“不可以的，你沒有叫停的權(quán)力�！�
莊弗槿對沈懷??的哭訴絲毫未見動容，聲音冷得像一柄刑具，“是你先來求我的，我們的事情都肇始于你�！�
“我錯了……”
沈懷??的退縮讓莊弗槿感到憤怒。
全是江彥的錯，他恨恨地想，只要江彥消失，一切都會回到正軌，他養(yǎng)的鳥雀依舊要被栓進(jìn)籠子里。
恰好，沈懷??按開了沙發(fā)邊的小臺燈，看到墻上的時針剛走過晚上九點。
這個時間，江彥大概率不再存活在世界上了。
莊弗槿端詳沈懷??淚水婆娑的臉，哀切可憐，像雨中萎靡的海棠花。
沈懷??背后的窗戶，逐漸透露出猩紅色，火光烈烈，從江的另一岸照耀過來。
莊弗槿感嘆于這幅漂亮的畫面，離得這么近，沈懷??能不能聞到姓江的尸體焦糊的味道？
“著火了！快去救火！”
外頭有人奔跑者喊叫，沈懷??猛然回頭，猩紅色瞬間染透了他的眸底。
他死死盯著著火的方向，口中喃喃：“江彥。”
他幾乎手腳并用爬到了窗邊，大雨將歇，火光沖天。
沈懷??捂著頭尖叫起來。
莊弗槿不緊不慢地走到近前，搖著酒杯，欣賞火勢。
災(zāi)難是他生活中的助興品，沈懷??尖銳的痛苦比滑入口中的酒液更加香醇。
沈懷??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聲：“……你、你害他！”
莊弗槿沒承認(rèn)也沒否認(rèn)，他實在沒有向沈懷??交代真相的義務(wù)。
“怎么辦，他好像不能帶你走了�！�
風(fēng)把玻璃窗戶吹得敞開，帶來了對岸的滾滾濃煙，沈懷??在被嗆到之前，悲痛的淚水就先一步淌了滿臉。
他勉力拖著雙腿，跌跌撞撞跑出了大門，整個江面呈現(xiàn)火紅色，對岸的火連成觸目驚心的一大片。
莊弗槿追出來攔住他，被沈懷??甩了一巴掌。
“滾開，你這個歹毒的瘋子。”
他沒什么力氣，拍在莊弗槿臉上這一掌還沒有貓抓一下痛。
卻讓莊弗槿失神片刻。
晦暗的夜色里，傳來某種情緒繃斷的聲音。
莊弗槿反手回了沈懷??一記掌摑。
力道之大，震得沈懷??眼前發(fā)花，后退幾步撞在一塊假石上。
“你憑什么以為你有資格朝我撒氣了？我對你還是太好了。待在這里，哪也不許去，給江彥收尸輪不到你！”
莊弗槿整理了一下大衣，頂著殘雨出了大門。
很快鐵門外涌入一群黑衣保鏢，他們拽著沈懷??的胳膊把人拖進(jìn)了屋子。
沈懷??倒在殘余了煙酒氣味的房間，聽到門鎖咔咔一陣響，保鏢把門反鎖了。
莊弗槿駕車到橋?qū)Π稒z查火勢，路過大橋時，一個人影突然躥出擋在車前。